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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我有一种窥探到别人家事的不安,加上脑袋里冒出无数的问题,一路上都不知道该从何开口。
  直到坐进日料店的包厢,拉上门,周沉才郑重其事地说:“抱歉,又让你看到这种事。”
  “不,我也很抱歉……”
  我不知道祁殊和周沉做了什么让一个八旬老人气成这样,但听他们话里的意思,多少和我脱不了干系。
  “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他问。
  我点头又摇头,想问的太多,话到嘴边又觉得没有哪个问题特别要紧。
  最后我问:“今天的事会不会给你惹上麻烦?”
  周沉没说会也没说不会,只说:“我应付得来。”
  那就是会了。我感到沮丧。
  我总在给他添麻烦。
  我的表情瞒不过他,他说:“你不用自责,就算没有你,这一天也迟早要来的。”
  是吗……我半信半疑,觉得他在安慰我。
  “是真的。”他握住我的手,“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他想了想,说:“三十多年前,有两个年轻人,他们各自拥有相爱的恋人和幸福的生活,本不该有任何交集。”
  “但是因为其中一方家长的设计,两个人在易感期和发情期的时候被迫共处一室,接近百分之百的信息素匹配度和AO之间天生的吸引,让男方在极度不理智的情况下永久标记了女方。”
  周沉的声音不急不缓,但我隐隐感觉到他在克制着什么。
  “两边都是有头有脸的家族,发生这种事只能顺势联姻,于是这两个年轻人组建了家庭,断绝了与旧日恋人的所有往来。”
  “生下后代以后,他们也想过要离婚,但那时候两个家族的利益已经捆绑在一起,聚散不再是两个人之间的事了。”
  “在现实面前,他们终于还是选择认命,直到现在仍然是外人眼中完美契合的神仙眷侣。”
  周沉说完,轻呼了一口气:“这两个人是我的父母。”
  “他们在我面前无比恩爱,以至于在我无意间发现真相之前,都以为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相爱的一对夫妻。”
  他的语气平淡,我却听得揪心,不自觉用力回握住他,问:“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九岁的某一天。”他宽慰似的捏了捏我的手心,“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觉得全世界的人都在骗我,甚至因为精神太差,莫名生了一场大病。”
  九岁……那么小的小孩,忽然发现父母长久以来的恩爱都是欺骗……
  我不忍心继续想下去。
  然后我突然明白周沉和他外公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没猜错的话,这桩婚姻悲剧的始作俑者就是那个老头。
  怪不得周沉那么厌恶alpha和omega之间所谓的天性吸引。
  也怪不得他能在易感期硬生生抵挡住信息素的诱惑。
  我不敢想象他用了多大的决心和意志,才逼自己做到这一步。
  想起初识的时候,他冷静自持,把所有情绪都隐藏在镜片后面,仿佛是这个世界的旁观者。
  越走进他的内心,我越看到他沉着理智的外表下,无可比拟的坚定,执着和强大。
  以及无论到什么时候,对我毫无保留的温存和柔软。
  人生至此,我第一次觉得幸运。
  接着我又想到另一个问题,“你丢下家业出国学医,也是因为这个吗?”
  “不全是。”他摇摇头,“生病的那段时间,在医院里遇到一些人和一些事,改变了我的看法。”
  说完他还自嘲般笑了笑,“至今我也不算是一个称职的医生,这份职业更像是一个警醒,时刻告诉我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说到这里,我脑海中莫名出现他生生将那两个保镖的手腕折断的画面,他那么斯文的人,一定不愿意做这种残忍暴力的事。
  但他为了我做了。
  “先生……”我挪到周沉身边,把他的双手拢在怀里抱住,“你的手要救死扶伤,不要沾上脏的血。”
  坐姿的原因,我只能仰头看他,只见他微微垂眸,目光温热而浓稠。
  “……好。”过了很久,他的笑意终于有了实质,“前提是你幸福平安。”
  吃完饭,周沉陪我回家拿萧斐留下来的琴和信。
  家里的那把琴是萧斐最宝贝的东西,也是陪我最久的一把,虽然很对不起他的是,现在我更喜欢周沉送的琴。
  信是我走到哪里都要带着的,哪怕已经全部倒背如流,依然想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房子有些年头了,各种设施都显得老旧,周沉直接把车开了进来,门口都没有保安阻拦。
  用钥匙开了门,客厅居然亮着,我不禁怀疑自己上次离开的时候是不是忘了关灯,算算也有好几个月了,不知道要烧掉多少电费。
  正想着,转头一看,沙发上好像躺着一个人。
  我吓了一跳,周沉也看到了,把我拉在身后走过去。
  走近才看到,竟然是祁殊。
  他大晚上的在我家里干什么?
  那张沙发对于祁殊来说太过窄小,他躺得很憋屈,两条眉毛紧皱在一起,显然在睡梦里也不踏实。
  像是感应到什么,他缓缓睁开眼,先是眯着眼看向我,似乎不太相信一样揉了揉眼睛,才坐起来说:“小屿……你回来了?”
  然后他看到周沉,眼里的光又灭了下去,“哦,你们。”
  “你怎么在这里?”我戒备地问。
  “我……”他难得露出一丝窘迫,“我有点想你……就过来看看。”
  说完苦笑了一下,“我居然没发现,你把家里的东西都搬走了。”
  他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目光落在我和周沉交握的手上,又停了下来。
  “你走之后我想了很多,我想,你不喜欢以前的我,我可以改……我可以变成你喜欢的样子。”
  “你不喜欢我圈禁你,强迫你,那我就在这里等你,总有一天你会回来……”
  “祁殊。”周沉打断他,“私闯民宅是犯法的,你最好现在出去。”
  “钥匙是小屿给我的,不算私闯。”祁殊看向周沉,“你在怕什么,怕我们之间旧情未了,还是怕他对你只有感激和依赖?”
  “小屿还没有说过喜欢你吧?”他极轻地笑了一声,“你看,漂亮的生物总是很狡猾,诱使你沉迷,却不给你承诺。”
  “但他对我说过,说过千千万万遍。这就是你永远比不上的地方。”
  我听不下去了。
  我曾经对他的真心,如今居然成了他炫耀的资本。
  说什么要为我改变,不过是自我感动罢了。
  “走吧先生,不用管他。”
  我牵起周沉去卧室,大提琴和放信的箱子都在显眼处,我把琴给了周沉,自己抱起箱子。
  我知道祁殊跟着我们,但我一眼都不想看他。
  出去的时候,他挡在门口。
  “小屿……”
  “让开。”
  令人欣慰的是,这样近距离地看祁殊的眼睛,我的心情好像并没有多大的起伏。
  他仍然挡在那里,说:“我找到了项链,手机,还有你塞进信箱的合同和卡,我都找回来了……”
  “随你的便,我不要了。”我往前一步,“让开,我要回家。”
  他还想说什么,听到这句话之后愣怔了一瞬,最终还是缓缓退到一边,什么也没说。
  关门下楼,一路无话。
  周沉今晚格外安静,在房子里我没敢看他,怕他因为祁殊的某句话生气或沮丧,坐进车里才敢用余光悄悄瞟他,结果并没有看到预想中的表情。
  他神色淡然,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是陪我回来拿个东西而已。
  这下轮到我不安了,“先生……”
  “嗯?”他转过头,似乎误会了我的意思:“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我拉住他的袖子,决定不再拐弯抹角,“祁殊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我知道。”他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所以你现在,在用什么样的身份向我解释?”
  “我……”我答不上来,只能眨着眼睛看他。
  对视许久,他放弃了:“……祁殊有句话没说错,漂亮的生物果然都很狡猾。”
  说完捏了一下我的脸,没有逼我回答刚才的问题,而是浅浅地笑了笑,说:“其实我有一点开心。”
  我更加摸不着头脑,“开心……开心什么?”
  “你没有用我气他。”他淡淡道。
  我为什么要用他气祁殊?我又不在乎祁殊说了什么。
  况且周沉在我心里是不一样的,我怎么可能为了一点小小的目的去利用他?
  想到这里,我好像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至于其他的事……我们有漫长的未来,总有一天会和过去发生的一切达成和解。”
  车辆缓缓启动,把老旧的公寓楼留在身后。
  “你现在在我身边,这就够了。”
  作者有话说:
  今日歌单:《言不由衷》
  [不变的还是我,对爱的愚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