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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页


              “回到你自己的床上去。”乔安娜说。
              孩子还是不动。“一次,”她的声音在黑暗中回荡,“我看见兔子生小兔子。”
              沉默了一会儿。苏珊冷冷地说:“怎么生的?”她知道自己吸引了她们的注意。她说不会告诉她们,除非她们告诉她看到了什么。实际上她从没见过兔子生小兔子,但是她们说到帐篷里的见闻时,她很快就忘记了这个。
              那是一个怪胎,名字很怪,她们不记得了。帐篷被黑色的窗帘隔成两半,一半给男人,一半给女人。怪胎从一边走到另一边,先和男人说话,再和女人说话,但所有的人都能听见。门口一圈都是舞台。女孩们听到怪胎对男人说:“我给你们看看这个,但如果你们发笑,上帝会让你们遭受相同的折磨。”怪胎有着乡巴佬的嗓音,慢条斯理,拿腔拿调,既不高也不低,就这样平平淡淡。“上帝把我造成这样,如果你们发笑,他会让你们遭受相同的折磨。他希望我这样,我不会违背他的意愿。我给你们看是因为我会好好利用它。我希望你们能表现得像绅士和女士。我从没对自己做过这个,这和我无关,但是我希望好好利用它。我不反抗。”帐篷的另一边传来长长的沉默,终于怪胎离开了男人,来到了女人的这边,说了一样的话。
              孩子感到肌肉紧绷,像是谜语的答案比谜语本身更加使人疑惑。“你是说它有两个头?”她说。
              “不是的。”苏珊说,“它既是男人又是女人。它撩起裙子给我们看。它穿着蓝色的裙子。”
              孩子想问要不是有两个头,怎么能够既是男人又是女人,但是她没问。她想要回到自己的床上仔细想想,便爬下了踏板。
              “兔子是怎么回事?”乔安娜问。
              孩子停下来,从踏板上露出一个脑袋,出神地、心不在焉地说:“从嘴里吐出来的。”她说,“六只。”
              她躺在床上试图想象出怪胎在帐篷里从一边走到另一边的情形,但是她太困了,想不出。倒是更容易想象周围观赏着的乡巴佬,男人们比平常在教堂里更严肃。女人们眼神做作,严峻而礼貌地站着,像是在等待钢琴奏响赞美诗的第一个音符。她能听到怪胎在说:“上帝让我变成这样,我不反抗。”周围的人们说:“阿门。阿门。”
              “上帝让我变成这样,我赞美他。”
              “阿门。阿门。”
              “他也能让你遭受相同的折磨。”
              “阿门。阿门。”
              “但是他没有。”
              “阿门。”
              “站起来。圣灵的神殿。你!你是上帝的神殿,你知不知道?你知不知道?上帝的灵魂栖息于你,你知不知道?”
              “阿门。阿门。”
              “任何人玷污上帝的神殿,上帝就会毁灭他,如果你发笑,他会让你遭受相同的折磨。上帝的神殿是神圣的。阿门。”
              “我是圣灵的神殿。”
              “阿门。”
              人们开始小声鼓掌,和着一声声的阿门,有节奏地鼓掌,越来越轻柔,像是知道旁边有一个慢慢进入梦乡的孩子。
              第二天下午,女孩子们重新穿上棕色的修道服,孩子和她母亲送她们回圣斯考拉思蒂卡山。“哦,上帝啊,哦,天哪,”她们说,“又要回到那个该死的地方。”阿隆佐·迈尔斯开车送她们,孩子和他坐在前排,她母亲坐在后排两个女孩中间,告诉她们说她们能来她真是太高兴了,她们一定要再来啊,还说起她和她们母亲年轻时在修道院一起度过的好时光。孩子完全没有理会这些废话,紧紧靠在锁住的车门上,脑袋探出窗户。她们本以为阿隆佐星期天闻起来应该不那么臭,但并不是。透过被风吹拂的头发,她能直视下午蓝色的天空中镶嵌着的象牙色的太阳,但是当她把头发拨开,便只能眯起眼睛了。
              圣斯考拉思蒂卡山是一座红色砖房,矗立在镇子中间的一座花园后面。一边是加油站,另一边是消防所。四周围着高高的黑色铁篱笆,老树和开满花朵的山茶树之间铺着窄窄的砖道。一个圆脸盘的高个子修女奔到门边让她们进去,修女拥抱了她的母亲,也想要拥抱她,但是她伸出手,冷冷地皱了皱眉,目光从修女的鞋子移到壁板。修女们就连长相普通的孩子也要亲一亲,但是这个修女却只是使劲握了握她的手,把她的指关节都捏响了,说她们必须得去礼拜堂看看,赐福祈祷刚刚开始。你踏进她们的门,她们就要让你祷告,孩子一边想着,一边跟着她们快步走过干干净净的走廊。
              你还以为她在赶火车呢,她继续邪恶地想,她们走进礼拜堂,修女们跪在一边,穿着清一色棕色修道服的女孩们跪在另外一边。礼拜堂里散发着一股薰香味。满眼都是浅绿和浅金,飞拱一个接一个,一直延伸到圣坛顶上,神父跪在那儿,面对圣体匣,低低俯身。一个穿着白色法衣的小男孩站在他身后,摇着香炉。孩子跪在她母亲和修女中间,她脑子里邪恶的想法还没停下来,她们便唱起“尊高无比”,她开始意识到自己是在上帝面前。帮帮我,让我不要那么坏,她机械地唱起来。帮帮我,让我不要顶撞她。帮帮我,让我不要像这样说话。她的头脑安静下来,接着空空如也,但是当神父举起圣体匣,中间的圣体散发出象牙的光泽时,她想起游园会帐篷里的怪胎。怪胎说:“我不反抗。他希望我生来如此。”
              她们要离开修道院大门时,高个子修女调皮地俯身抱住她,黑色修道服差点让她透不过气,修女把她的半边脸按在她腰带上挂着的耶稣受难十字架上,接着松开她,用海螺似的小眼睛看着她。
              回家路上,她和母亲坐在后排,阿隆佐自己在前排开车。孩子注意到他脖子后面有三圈叠起来的肥肉,又发现他耳朵尖尖的和猪一样。她母亲没话找话地问他有没有去游园会。
              “去过,”他说,“什么都没落下,幸好我去了,他们说是要办到下周,但是下周就没有了。”
              “为什么?”她母亲问。
              “被取缔了。”他说,“镇上的牧师过来视察了一番,就让警察来取缔了。”
              她母亲没有再接话,孩子的圆脸若有所思。她转向窗外,连绵起伏的牧场,蔓延出一整片绿色,直到与黑暗的树林相接。太阳是一个巨大的红色圆球,像鲜血中被举起的圣体,当它消失于视野时,在空中留下一道线,仿佛悬挂在树梢上的红泥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