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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故事一则
              要是你对在马克萨斯群岛[2]采珍珠的条件,对筹划中横穿戈壁滩的铁路上谋份差事的可能性,或者对那些以热的辣味肉馅玉米饼闻名的共和国[3]的潜力真的感兴趣,就请到芝加哥瓦巴希大道坎勃里纳斯咖啡馆去。在那里,新一代的放荡不羁人士每晚大嚼意大利实心面条和小方饺的餐厅后面,有一间窄小的、烟雾弥漫的房间,那是个追随部队想发财的哥儿们的交流中心。你一走进房间——除非你得到坎勃里纳斯点头允诺,进这房间并不比参加那闻名遐迩的骆驼钻针眼的表演容易多少——房间里会刹那间寂静下来。然后,数目不固定的眼睛,会带着只有时不时想到死亡才有的那种超然的紧张神情,把你周身细细打量一番。这种审视并不全然是粗鲁的。瞧你顺眼,就没事儿;要是人们并不认识你,那也没事儿;坎勃里纳斯已经点了头嘛。过了一会儿,人们又继续聊起天来。不过有一次,门猛一下子被推开,人们抬起头,眼光射向门口,认出来了是谁,有个男人就从一张牌桌边半欠起身,一只手藏在背后,还有两个男人猛地趴在地板上,只听得门口一声轰鸣,于是在马来群岛结下的冤仇就在坎勃里纳斯咖啡馆后屋里了结了。但是这次不是这么回事。
              一月,我从被风刮得光溜溜的瓦巴希大道走进坎勃里纳斯惬意的酒吧,得到了坎勃里纳斯本人的笑容的支持,穿过侍者们正在清除套餐的残羹剩饭的餐厅,一阵风似的走进这窄小的后屋。有两个我以前在咖啡馆见过的男人正坐在三张桌子中的一张旁,面前摆着几瓶半空的没有商标的酒,内行人士都知道这叫做“肯塔基佳酿”。他们点了点头,我就坐到他们桌边。
              “抽烟吗?”两人中个儿高一点的问道,这人很瘦,脸色像鞣了一半的皮革,他将一包廉价香烟从桌边往我这儿推过来。
              “兴许这位先生宁愿抽一支这种东西,”另一个笑道,精心修得两头尖尖翘起的小胡子下面白牙一闪,用一只指甲修得整整齐齐的小手把一只上有姓名首字母图案的香烟盒推过桌来。
              “这不奇怪,”大个子嘟囔道,喉结在法兰绒衬衣领子上一上一下地动着。“我自己也受不了这味儿。”他抽出一支自己的烟卷,用大拇指和食指夹住了一端捻搓,直到他面前桌上堆起了一小堆烟草,然后小心翼翼地拈起这一团烟丝,塞在舌头下面,点燃剩下的那半支烟。
              “真逗,用这办法吸烟,是不是?”那黧黑、矮小的人把一根火柴递给我时,笑着说道。我把烟盒还给他时,注意到盒上交叉的大炮图案。
              “法国炮兵?”[4]我问道。
              “是,先生;七十五支队的!”[5]他又笑了笑,整个脸庞亮了起来。
              “喂,”那瘦削的人插嘴道,用一种沉思的目光瞅着我,“你不是干炮兵营生的,对吗?”
              “是的,那玩意儿太费脑筋,”我说。
              “这样想真他妈的不好。并不是这样的,”皮革般面容的人对我的看法作答。
              “为什么?”我说。
              “眼下这可是个好差使啊。”他把那团烟丝卷到舌尖下面,深深吸了一口烟屁股。“对炮手来说。秘鲁跟智利干起仗来。两百美元一个月——”
              “付黄金,”法国佬笑着说,捻了一下小胡子。
              “付的是黄金,”皮革脸继续说道。“我们从坎勃里纳斯这儿听到了内幕消息。他们要炮兵军官。我们见了领事。一个胖子,蛮神气的,挺油滑。跟智利干仗?无稽之谈!’他说。我用拉美人式的英语跟他说了好一阵,才算打通。这个拿破仑——”
              法国佬弯了弯腰,“达尼·里考中尉。”
              “这个拿破仑——,”皮革脸无动于衷地接着说,“跟我是秘鲁皇家共和部队的官儿,拿着车票在往纽约奔。”他拍了一下大衣口袋。“到那儿去见秘鲁领事,送上证件,”他又拍了拍大衣兜,“然后坐船通过巴拿马地峡到秘鲁去。咱们来喝一杯吧。”
              他按了一下桌子下面的键钮,矮胖的撒丁侍者安东尼诺从门外探进脑袋来。
              “要是你还没喝过,来上一杯干邑—本尼迪克特酒[6]怎么样?”皮革脸问。我点点头,琢磨了一下。“三杯马爹利—本尼迪克特酒,尼诺[7]。坎勃里纳斯不在乎的。”
              安东尼诺点点头,走了。里考对我笑了一下。“等着听人怎么把这苦艾酒贬称为邪酒吧!”
              我正在纳闷皮革脸干吗要这种酒,因为世界上只有一个地方的人才喝这种上口挺醇和、到头来却不知不觉让脑袋瓜天昏地转的混合酒。安东尼诺端酒来的时候,我还在一个劲儿寻思,酒不是斟在利久酒酒杯里,而是盛在偌大的满满当当的鸡尾酒酒杯里。
              “这一切全算我的,”皮革脸说,随手抽出一卷钞票。“我和拿破仑现在每月的报酬是二百美元呐——”
              “拿的是黄金!”里考笑着说。
              “是黄金!”皮革脸平静地说完这句话。“听着,我姓格拉夫斯,佩里·格拉夫斯。”他从桌子那一头看着我。
              “我叫里纳蒂。里纳蒂·勒纳多,”我说。
              “意大利佬?”格拉夫斯问道,眉毛和喉结同时往上抬。
              “爷爷是意大利人,”我回答道。
              “意大利佬,呃,”格拉夫斯几乎听不见地说道,然后拿起酒杯。“为拿破仑,还有你,勒沙瓦[8]先生,我要敬上一杯。拿破仑,你说打倒智利!,[9]。里沙托,你说智利必须毁灭!’[10]。我的祝酒词是智利见鬼去吧!’。”我们全从酒杯里呷了一口酒。
              “打倒智利,”格拉夫斯沉思般地说,然后用一种辩论的口气说道,“这帮智利佬,难道不坏透了吗!”
              “可曾去过那儿?”我问。
              “没有,”格拉夫斯说,“这帮混账智利佬,坏透了。”
              “格拉夫斯上尉心底里是个宣传家,”里考笑着说,点燃一支烟。
              “咱们全集合在炸面包圈周围。秘鲁炸面包圈,”格拉夫斯若有所思地说,一边将又一支烟卷拆开。“紧跟炸面包圈,孩子们,我的勇敢的孩子们。炸面包圈万岁。拥护秘鲁炸面包圈,打倒智利辣味牛肉丁。这些智利佬,全是一帮混蛋!”
              “炸面包圈是什么意思,我亲爱的[11]格拉夫斯?”里考迷惑不解地问。
              “让世界成为炸面包圈安全生存的地方,这伟大的古老的秘鲁炸面包圈。别丢弃炸面包圈。记住炸面包圈。秘鲁希望每个炸面包圈尽它的义务,”格拉夫斯用一种单音调吟唱道。“用炸面包圈把我裹起来,我勇敢的孩子们。不,这听起来不对头。它没有一句口号应有的意味。可这帮智利人全是混蛋!”
              “上尉是非常爱国的,是不是?[12]我寻思炸面包圈是秘鲁的国家徽记,是吧?”里考问。
              “从没上那儿去过。但我们将让这帮智利混蛋瞧瞧他们绝对不能践踏这伟大的古老的秘鲁炸面包圈,拿破仑!”格拉夫斯说,一面用拳头猛捶桌子。
              “说真格的,既然咱们的剑听命于这个国家,咱们应该多了解一点这个国家的情况,”里考抱歉地喃喃说。“不知道秘鲁的国旗是怎么样的?”
              “我本人不会用剑,”格拉夫斯阴郁地说,举起他的酒杯。“这让我想起了一件事儿。喂,你去过意大利吗?”
              “呆过三年,”我回答道。
              “大战期间?”格拉夫斯瞥了我一眼。
              “大战期间,”[13]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