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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页


              有一年他回家的时候,脸上居然已经长出细软的胡须!他!我的儿子!居然……我很震惊,也很伤心,您相信吗?我几乎不敢拥吻他。这是他吗?是我的小宝贝,那个一头金色鬈发的小宝贝吗?我亲爱的孩子啊,从前我常把襁褓中的他搂在怀里,让他用贪婪的小嘴儿吮吸奶汁;可这个棕发青年再不会和我亲热,他似乎只是出于义务才爱我,只是为了礼貌才叫我“我的母亲”;我本想把他紧紧地搂在怀里,而他却只吻了吻我的额头。
              我丈夫已经去世;接着我的父母也亡故了;后来我又失去了两个姐姐。当死亡进入一户人家时,仿佛它急于尽可能地多做些活儿,为了可以隔得时间长一些再来;它只留下一两个人活着去为死人哭泣。
              只剩下我一个人了。儿子已经长大,在学习法律。我希望和他一起生活,死也死在他身边。
              于是我去找他,想和他住在一起。但他已经养成年轻人的习惯,他让我明白我妨碍了他。我离开了;我错了;可是身为母亲,觉得自己成了惹人讨厌的人,这对我来说实在太痛苦了。我又回到自己家里。
              我再也没有见过他,几乎是再也没有见过他。后来他结婚了。多么让人高兴的事啊!我们终于可以永远生活在一起了。我要抱孙子孙女了!但是他娶的那个英国女人却仇视我。为什么?也许她感到我太爱我的儿子了。
              我不得不又离开他。我又孤身一人。是的,先生,孤身一人。
              后来儿子去了英国,和他们——他岳父母一起生活。您明白吗?他们得到了他,他们把我的儿子据为己有了!他们从我这里抢走了他!他只是一个月给我写一封信。起初他还来看看我。现在,他已经来也不来了。
              我有四年没见到他了!他脸上已生出皱纹,头发已经白了。这是真的吗?这个几乎是个老头儿的人是我的儿子,我那过去脸蛋儿红扑扑的儿子吗?大概我再也见不到他了。
              于是我一年到头在外旅行。我毫无目的地到处游荡,就像您看到的这样,没有任何人给我做伴儿。
              我像一条被抛弃的狗。再见了,先生,别在我身边久留了,把这一切告诉您我是很痛苦的。
              在下山的路上我回头望去,只见老妇人站在一堵残破的墙头,注视着群山、漫长的山谷和远处的尚蓬湖。山风劲吹,她长裙的下摆和她肩上的古怪的小披巾像旗帜一样随风招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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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本篇首次发表于一八八三年十月二日的《吉尔·布拉斯报》,作者署名“莫弗里涅斯”。
              [2]  奥弗涅:法国中央高原的中部地区,在巴黎的南面。
              [3]  桑西峰:法国中央高原的最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