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张神秘字条在几个月前出现在他的寝殿中, 事后叶里无论怎么排查,也没查出丁点蛛丝马迹, 就好像是凭空出现。
字条上的意思很明显, 最近有人要动宋淮安。
他虽怀疑字条内容的真假, 却也不敢拿那人的生命安全开玩笑,那几日慕脩想方设法留宋淮安住在宫里
对此, 宋淮安都隐隐察觉到不对劲了。
重华殿后殿之中,宋淮安倚靠在窗边, 面上一抹狐疑:奇怪, 殿下你最近是怎么了?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
慕脩耳根一臊,花了好大功夫才维持住自己的冷脸,冷冰冰道:此话怎讲。
宋淮安挑了挑眉, 审视着他:往常也只会在先皇后忌辰的时候, 你才会让臣留宿东宫,除此之外,我这偶尔犯懒懒得出宫想去东宫住一夜,你都说于理不合, 现在怎么忽然主动留我住在东宫了?还是三番五次的提及,有猫腻。
好像是有些频繁了,才过三日,这已经是自己第三次提及了。
慕脩不由得心底一紧,手里拿着的书却一个字都看不进去了,只能顾左右而言他
东宫虽是你从小长大的地方,但你如今是堂堂丞相, 成日赖在东宫成何体统,自然于理不合。
宋淮安从一侧摸了个苹果啃着,点了点头,道:事出反常必有妖,说实话吧,如今殿下为何要留臣在东宫?
朕...慕脩的手指快要将手中的书册捏变形了。
宋淮安也不催促,等着他的下文。
朕尊重你的意思!
慕脩硬邦邦扔下一句话,恼羞成怒的起身走了。
宋淮安一个苹果才啃两三口,目瞪口呆的望着空空的寝殿,不明所以,为什么殿下又生气了。
慕脩虽然没有再留他在宫中,却拨了天子暗卫营的精锐在他身边保护他
一连半个月过去,所幸什么也没发生。
直到那件事发生.....
陛下?您怎么了?赵承德见慕脩一直出神,出声轻唤道
慕脩回过神来,默默放下了攥着字条的手,道:无事。
谢锦这一去有些久,一眨眼,快半个时辰了。
慕脩批完了一沓折子,赵承德赶紧堆放整齐,望了一眼窗外的天色道:今夜看来是要下个连夜雨啊。
雨势丝毫无减小,反而有越下越大的趋势,还夹杂着狂风。
慕脩放下手中的笔,颦眉道:他还没洗完?
赵承德道:应当是如此。
慕脩站起身:随朕去看看。
嗻
赵承德为慕脩草草披了件用以遮挡风雨的外袍,便领着人前往了司音阁的方向。
司音阁外的宫人一见圣驾,无比惶恐,纷纷跪在地上:奴才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慕脩站在原地,赵承德上前一步:行了,都起来吧,小侯爷可还在里面?
跪地的奴才中,仅有一人服饰与其他不同,那人道:回总管大人的话,小侯爷一直在里面。
赵承德看了一眼慕脩,后者眯了眯眸。
里面可有人伺候?赵承德又问
那内侍犹疑片刻,道:并无人伺候。
赵承德惊怒:大胆!伺候的人呢!小侯爷也敢这般怠慢?你们司音阁的人莫不是都不要命了?!
内侍一抖,匍匐在地道:赵总管明鉴呐!奴才最先可是安排了美人儿在里面的,可是还没待到半柱香就被小侯爷赶出来了,这小侯爷不让人伺候,奴才也没办法啊!
一个嗜女色如命的风流纨绔,不让女人伺候?难不成这小侯爷如今真是转性了?赵承德心中惊疑不定
忽然心里升起一个难以置信的猜测
赵承德回头道:陛下,这小侯爷莫不是自行跑回...
他话没说完,慕脩却已经懂了,周围的温度霎时下降,一群奴才头也不敢抬。
不必再问。过了好半晌,慕脩终于开口
赵承德疑惑:陛下的意思是?
慕脩的语气危险,如催命符一般响在每个人的耳畔:
朕亲自进去看看,他若是跑了...你们连同今夜所有值夜的宫人以失职罪严惩不贷!
陛下饶命啊!
一群宫人跪在地上,头磕的震天响
赵承德无奈摇了摇头,望着眼前色若死灰的这群奴才,有几分不忍,但是更多的是习惯。
在这深宫之中,失职罪可大可小
往小了去说,没什么事发生就还好。
往大了去说,那就很严重了,一个武力不佳的风流公子都能从你们眼皮子底下溜走,还指望你们保护天子?
慕脩往前走了几步:开门。
一个小宫人手脚俱抖的给他推开房门,待他走进后,又无声无息合上房门,不敢发出一点动静。
慕脩一走进便感到一阵温热的水雾扑面而来,里面很暗,静悄悄的连一丝水声也没有,慕脩几乎能听到自己快了些许的心跳。
阁内四处角落摆放着高高的莲花支架,塑起的层层花瓣中簇拥着一颗四方国上供的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浴池边趴着一人,披散的墨发浮在水里,温水没过肩窝的位置,闭着眼睛睡得正香。
慕脩的心缓缓落下,只是他没想到,洗个澡居然也能睡过去了。
他站在池边好半晌,才慢慢地动了。
赵承德站在门口,也是心急如焚:你们确定没有看到小侯爷出来?
一群内侍大有要把头甩掉的架势,疯狂摇头。
回总管大人的话,奴才敢用他们的命保证!肯定没有!
众内侍无语凝噎,却又不敢顶嘴。
领头的内侍爬到赵承德面前,笑得一脸谄媚:总管大人,咱们好歹也曾经共事过,麻烦您在皇上为咱家美言几句吧?
赵承德不阴不阳的看了他一眼,笑眯眯道:你们啊现在就祈祷小侯爷好好的待在里面,不然,别说咱家了,就算是天王老子下凡也救不了你们。
直到慕脩抱着谢锦出来的时候,跪在门前等待最后宣判的众宫人才松了一口气,几乎当场欲要涕泪交加了。
回殿。
慕脩看也没看其他人一眼,只说了一句话。
一群下人无比发自内心高呼:
奴才恭送陛下!
赵承德赶紧追上去给他撑伞
一行人风雨兼程回到寝殿,已经深更半夜了。
一路上慕脩都将谢锦护在怀里,赵承德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陛下到底是想念极了那位
即便他嘴上从来不说,但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谢小侯爷不过是有几分相似,便能得陛下如此关怀备至。
赵承德看着只有一件外袍裹在身上,窝在慕脩怀里的谢锦,问道:陛下,小侯爷这是怎么了?
按理来说,如果是睡着了,这么一路颠簸就是睡得再沉也该醒了。
慕脩先用内力给他烘干了湿哒哒贴在身上的亵裤,才掀开锦被,将他放进去。
睡着了而已,怕他半路惊醒会大惊小怪,朕点了他的睡穴。
赵承德惊道:唉陛下,你这前襟都湿透了!这一路上定然受了风,奴才这就吩咐下去熬碗姜汤给您驱驱寒。
慕脩走到门口,伸手将衣摆上的水拧干
闻言冷淡瞥了他一眼,道:勿要大惊小怪,去准备两套新的衣物。
赵承德没动,笑眯眯道:陛下,就算您不顾及自己的身子,这小侯爷一路吹着风,若是不喝点姜汤驱驱寒气,明日怕是又要病了。
慕脩正在宽衣的手一顿,倏然抬眸道:赵承德,朕看你这揣摩君心的功夫日益增长。
赵承德佝偻着身子,道:老奴不敢。
慕脩不冷不热道:退下吧。
老奴告退。
这意思就等同于默许了,赵承德乖乖退下,带上了寝殿的门,又轻声吩咐了下人去准备姜汤。
陛下,姜汤来了。
赵承德送姜汤进来之时
慕脩正坐在榻前,手中用一条锦布裹着谢锦垂在枕侧的墨发,轻轻揉搓着。
拿过来吧。
慕脩松开手之际,谢锦一头尚还往榻下渗着水珠的墨发已经干了,犹如黑色的锦缎一样光滑柔软。
赵承德递上小碗:老奴斗胆只让他们熬了一碗,小侯爷这会儿睡得正好,若是贸然叫醒怕是会...
即便赵承德不说,慕脩也明白。
如果他醒了,一定会走。
谢锦就是谢锦,跟宋离鸢是不同的,没有人会喜欢呆在自己身边,每日担惊受怕,兴许一个不小心脑袋就搬家了。
这就是高高在上的帝王,逃脱不了的命运,就连唯一愿意伴在他身侧的人如今也没了。
慕脩仰头饮尽了碗里的姜汤,接过赵承德递来的茶水,净了口。
朕知道了,歇息去吧。
赵承德依言退下了
慕脩褪去了繁琐的衣袍只着了一身中衣,皱着眉,站在窗前看了很久的雨景。
雨水打在琉璃瓦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他很讨厌这样的雨夜,胸腔的位置在隐隐作痛,但是不想喝药。
大雨淅淅沥沥下个没完,天地都笼罩在朦胧的雨幕中,似乎所有平时潜藏在平静无波的表面下的污秽都浮出水面了,散发出的腥臭混合着空气中的湿气钻进鼻尖,令人作呕。
不论艳阳下的花开得有多娇美艳丽,这一刻它的浑身沾满了泥泞,东倒西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