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 谢锦在司音阁沐浴结束后就直接披了件紫色袍子, 腰带松松垮垮一系,绸缎光滑的面料如有银光在衣服上流转。
天气已经热起来了,穿件内衬就觉得快呼吸不过来了,闷着热。
赵小贵道:小侯爷, 咱们是回偏殿还是?
去朝阳殿。
是。
赵小贵微微一惊, 马上调转了方向。
时间已经很晚了
朝阳殿中灯影错错,闭着殿门。
守在门口的小太监像是收到过某种指令, 没有对他的出现产生任何反应, 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谢锦推开殿门
果然,慕脩还坐在龙案后面批阅白日里的策题,墨发披散着在身后, 明黄色的睡衣。
赵承德正站在他的身侧, 为他磨墨,看到谢锦进来,行礼道:小侯爷。
谢锦走到赵承德旁边:公公年纪大了,这手用力太久怕是酸得受不住了吧,去歇着, 我来吧。
赵承德暗暗感叹于他的观察力,调侃道:老奴还差些年头呢。
慕脩手中的笔顿住,看了过来:去歇着吧,可有大碍?
赵承德赶紧摆手:皇上不用担心老奴,是老毛病了,以前落下的。
慕脩颔首:手不舒服去太医院找陈清看看。
赵承德也不欲再打扰两人, 退下了。
慕脩抬眼看向谢锦,深邃的眼瞳中寒光一闪而逝,冷冷道:好好穿衣服。
谢锦低头一看,腰带本来就扎的松,随着走动胸口的衣领开了一些,露出单薄的胸膛。
都是男人,露个胸膛怎么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他还是用手扯了扯敞开的领口。
慕脩抿了抿唇,不再看他,只道:你最好一直记得这句话。
大暑天的,谢锦莫名感觉脖颈一凉。
慕脩用手敲了敲案面:磨墨。
谢锦挑了挑眉,不管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左不过是再被亲几口。
他垂下眼眸,开始磨墨,寂静的大殿里,只余毛笔在纸上游走的沙沙声,和有规律的磨墨声。
谢锦墨没磨多久,倒是被慕脩披散在身后的长发吸引了。
他用手握了一把绸缎似的墨发,然后松开手,任由发丝从五指间滑落,像水流一样的触感。
头发不论是对男子还是女子来说,都是属于很私密的物什了。
传说,男女相恋,只要把他们两个头发剪一缕下来混在一起放在同一个红色锦囊内,那么这两个人就会永远相爱相知。
就像锦囊里的头发一样,你的混作我的,我的混作你的,永远缠绵,难分彼此。
他抓着玩,慕脩也没说什么。
不知道放两个男子的头发,是否也会有相同的功效呢?
谢锦被自己脑子里突如其来冒出来的想法惊得一个激灵。
慕脩道:你在想什么?
谢锦松了手,道:我只是在想,太学之中是否有陛下钟意之才?
慕脩淡淡点头:有几个可塑之才,有胸怀有抱负,胸有沟壑。
谢锦提醒道:最重要的是,一定要知根底,出身寒门是最好的,若是权贵之家,不得不多考虑些。
慕脩抬眼看了他半晌,搁下手中的笔,拽起谢锦的手就往龙榻的方向走。
谢锦一脸愣怔,像是被慕脩手上的温度灼伤了心,被动的被拽着走到了榻前,才道:陛下???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换了一具身体的缘故,如今对于这个人的触碰,竟然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慕脩没有回答,手上微微用力,就将还未及弱冠的谢锦推到了床榻之上。
谢锦衣衫敞开得更大了,无奈道:陛下你这是干什么?
慕脩惜字如金:时辰不早了,睡觉。
谢锦松了一口气,虽然他也不知道究竟为什么会紧张,笑道:偏殿又不远,我回去睡就好了。
慕脩不仅没让开,还一屁股坐在了床外侧,静静看着他。
谢锦:......
虽然他没说话,但是显然已经用行动回答了。
谢锦又不好从堂堂天子的身上跨过去,只能硬着头皮保持笑容。
慕脩躺下,用手垫在脑后,淡淡道:不是你说的吗?都是男人,睡一张床怕什么?
谢锦一噎:...我是这么说的吗?
完全没想到陛下会在这儿等着他
慕脩挑起一根眉毛,明知故问道:不是吗?
恶趣味!
谢锦只得将里间折好的明黄色锦被打开,轻轻盖在两人身上,被子上的龙涎香比起慕脩身上要浓郁得多。
慕脩一直平躺着,不知道睡着了没有。
谢锦脸朝着床内,怎么也睡不着。
殿外安静得一丝风声也听不见
没多久,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门外走廊上响起来
谢锦立马坐了起来
低头一看,慕脩也没睡着,正望着他:睡不着?
谢锦道:有人来了。
慕脩缓缓坐起身,淡淡道:朕听见了。
下一秒,赵小贵的声音在门外响起:陛下,小侯爷,歇下了吗?奴才有急事禀报。
慕脩道:什么事。
赵小贵的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欣喜,道:刚刚忠勇侯府里传来喜讯,说是侯府夫人临时被检查出有了几月身孕,侯爷的意思是让小侯爷择日回府一趟,为还未出世的三公子取个名字。
朕知道了。
慕脩与谢锦对视一眼,两人都着实有些惊讶,不曾想这都二十多年过去了,侯府竟还会添三子。
看样子谢荣山也是十分看重,如若不然不至于这么晚还派人进宫。
赵小贵得了回应,就赶紧回去答复了。
谢锦笑道:这谢老侯爷,当真是有福之人。
慕脩敛眉道:过几日,北燕的和亲队伍约摸就要到了,你想什么时候回去?
明日吧。谢锦说
慕脩点了点头:也罢,那就休息吧。
说完欲要躺下,谢锦一把握住他的手臂:等等,还需陛下帮我个忙。
慕脩:何事?
谢锦指了指书案的位置,道:那边说。
慕脩便如了他的意,掀被起身
谢锦也赶紧跳下床
慕脩走至书案前:什么忙一定要连夜帮?
谢锦这才说出目的
不若,我这三弟的名字,由皇上帮我取吧?
慕脩看向他:抚玉的字便是你所取,为何这次要朕来取?
谢锦淡笑:皇上只消说帮不帮吧。
慕脩看他使劲卖关子的模样,无奈道:帮。
谢锦赶紧帮他铺开一张宣纸,摆好镇纸,又选了一支粗细适中的毛笔蘸上墨汁递过去道:快想想。
慕脩细细思索了下
随即提笔在宣纸上写下了一个寻字。
谢锦鼓掌道:好字!不愧是陛下!可是为什么要叫寻?
慕脩道:虽然他生在王侯之家,但是朕希望他能够像寻常家的孩子一般,平安快乐长大,做自己想做的事,成为自己想要成为的人。
盯着纸上的纸
谢锦愣了好一瞬间
这样一个君王,如果有孩子的话,必然也会是一个慈父吧
慕脩看他不说话,又审视了一遍纸上的字道:怎么了?不喜欢?
谢锦方才回过神来:怎么会,能得当今皇上亲自赐名,还这般用心,我本不想将此真相告知我那父亲,如今怕是不能了。
慕脩看向他,面露疑惑:此话何解?
谢锦摇头,溜到一旁罗汉榻坐着,懒懒道:没事,只是陛下,这名都取了,要不然这字也一块儿取了吧?免得十多年后,又要我来伤脑筋。
慕脩眼中颇为无奈:你还是从前的性子。
半晌后道:字就叫做锦书吧,有诗云:鸦鹊衔情至,鸿雁寄锦书。
谢锦斜倚在靠背上,仰头望着身后缕空窗外的月色,琢磨道:谢锦书?儒雅而不失气度,好名字,就它了。
慕脩搁下笔,凝望着他:你喜欢就好。
无人看到他眼中无尽的缱绻深情。
......
次日,谢锦带着皇上的圣旨回了侯府
奉命去剿匪的谢迟也赶了回来,因匪患平定得当,慕脩又赏了好些金银珠宝。
侯府夫人忽然怀孕,本就是大喜
她想着大儿子奉皇命出门在外,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不说,说不准还会遇上危险。
二儿子能回来取个字便好了
不曾想两人都赶回来,还带来了皇上的圣旨和赏赐。
谢荣山高兴得若不是赵承德扶着恐怕要三跪九叩了。
侯府迎来的是多喜临门
其他也住在铜雀街的官员看着就很堵心了。
无奈,同朝为官,表面功夫还是要做好的。
侯爷喜得三子,他们还得忍痛割爱送礼,顿时头顶一片阴云密布。
谢荣山跪在花厅前:
微臣叩谢陛下大恩大德,微臣真是无以回报啊!
侯爷实在不必如此,世子爷平定匪患有功,二公子如今也贵为礼部侍郎为朝效力,这都是您应得的,你这样可就是折煞老奴了,大喜日子莫要跪着了,快快起身吧。
赵承德扶着他的手臂,生怕他又一个头嗑下去了,嗑得脆响,听着都疼。
谢荣山这才缓缓起身:那微臣便却之不恭了。
赵承德笑眯眯点头,一甩拂尘,身后的宫人便将一箱又一箱的赏赐搬进花厅里。
侯府夫人被丫鬟搀扶着在旁边坐下
谢荣山看得心惊肉跳:夫人,小心啊!
侯府夫人嗔怪的看他一眼,看向赵承德道:赵公公见笑,我家老爷他就这样,总觉得怀个孩子一个屁都能崩掉,也不是头一胎了,每胎都这样。
堂堂侯府夫人能说出这样的玩笑话,大家也都忍俊不禁的笑了。
赵承德表示理解,忠勇侯护妻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了。
谢荣山倒从不介意自己夫人怎么说他,又看了会儿,忽然开口道:只是赵公公,这些箱子怎么都是涂了红色?还扎了红色绸花?像是娶亲时的聘礼一般。
咳咳咳。
正埋头喝茶的谢锦一呛
谢迟伸手替他顺背:喝那么急作甚。
赵承德笑道:今日贵府如此多的喜事,自然是要涂红漆,扎红绸,这可是咱们皇上专门吩咐内务府置办,整个天下独独一份,由此可见陛下对侯爷和三公子的看重啊。
是是是!府上已经备下酒席,不若赵公公一块儿留下吃顿便饭再走吧?
谢荣山笑得褶子都出来了
赵承德婉拒:陛下身边习惯了老奴,别人做事他不满意,老奴实在是不得空,恐要辜负侯爷一番美意了。
这个道理大家也都明白
毕竟赵承德从当今皇上还是东宫太子的时候就随侍身旁了
谢荣山也不好再留,只能包了个大大的红包塞过去再送客。
说来也是喜事,赵承德推了半天推不掉索性也就收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