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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兄弟之情【一更】



        萧景赫注定不可能从杨晏清那里得到肯定的回答,  就像杨晏清也没有摸清萧景赫对于靖北王血脉这件秘辛真正的想法。

        杨晏清心疼与萧景赫的感情看上去是府邸私事,掰开来细细尝,却满是朝政军务的艰难。

        不论是谁,  都不敢真正轻易踏出那一步——杨晏清输不起,萧景赫也同样赔不得。

        萧景赫的每一个决定并非代表他个人,  还有那些站在他背后已经对大庆皇族失望的武将军候们,自古以来,  将令冲突君令,  功高震主这类的话题罪名层出不穷,  大抵十之有九战功赫赫的武将,最终的归宿都不是安享晚年,  更不是埋骨沙场,  而是死在君王无端的猜忌算计之中。

        而这其实才是两人间最大的分歧与隐患。

        文臣武将间的矛盾由来已久,  根本不是什么三言两语便能化解开来的结,  或许扶持萧景赫上位对他们而言也并非一个绝对正确的选择,  但却是在成事前绝不会将他们当做冲锋陷阵的兵卒随意利用再无情舍弃的选择,目前唯一的选择。

        因为萧景赫也是武将,  更是曾深受朝廷忌惮,吃过克扣军晌了解行军艰辛苦楚的一军主帅。萧景赫的谋反成功对于这些君侯武将而言,是真正的一次军权武力压倒文臣皇权的例子,  是能够一出心中恶气的最直接的做法。

        他们有着武力的威慑,却难以得到文臣的支持与接纳,也正因为他们有着绝对的武力值,更是对笔杆嘴皮子上得到朝廷地位的文臣嗤之以鼻。

        武将的性子及处理方式一向直来直去当面铺开,而他们沙场血肉里淌过来的狠也与擅长口诛笔伐杀人不见血的文臣大相径庭。大抵文臣与武将之间的沟通协作,  千古以来都是横在帝王间的一道难题。

        却如今也成了横在萧景赫与杨晏清中间的一道天堑。

        “大人?”

        淮舟的声音将杨晏清的思绪拉回来,  杨晏清按揉着眉心轻声道:“嗯,  继续。”

        杨晏清的手下是萧允今日送过来的关于雪灾的最终整合章程,虽然某些地方仍旧稍显稚嫩急切,思虑不周,但能够看得出小皇帝是又真正用心去揣摩,查阅历年章程才得出的这样一份“答卷”。

        “……李贤的家眷在流放途中被一蒙面人尽数诛杀,不过那蒙面人也被押送的衙役官兵乱箭射杀,消息传回来说是个须发尽白手足经脉曾经被人跳断的老者,生前的武功应该不错,只是不知与李贤有怎样的仇恨,李氏上下竟连稚子也没被放过……”

        杨晏清的手一抖,笔下原本行云流水的文字突然墨迹聚集晕开了一坨污色。

        淮舟的低声禀报还在继续,杨晏清的耳朵却嗡嗡作响,有些听不真切声音。死死攥着笔杆悬在纸上好一阵,终究还是将毛笔放回笔搁,手指尖微微颤抖着收回袖中。

        在淮舟再次开口之前,杨晏清问他:“淮舟,你随我来京城,也有六年了吧?”

        “……”

        淮舟垂眸,将手中的东西轻放在桌上,停顿了好久才回答:“随先生来京城虽然只有六年,但是淮舟跟在先生身边已有十年了,先生不想要淮舟了吗?”

        淮舟与淮济虽然是同一个环境下教导长大的一对师兄弟,但比起淮济的沉稳耿直,淮舟便显得十分心思细腻,但凡交给他的事情,淮舟都是本着不仅要办好,还要将所有可能出现的隐患尾巴考虑周全扫除干净。

        这也是为什么当年杨晏清会选择带淮舟入京的最大考量。

        “可还记得当年你我二人入京之时我曾说的话?”杨晏清将桌子上的折子摞一摞放到一边,伸手拎起炭盆上煮着的茶水轻轻缓缓倒了两杯,朝着淮舟的方向推了推,“坐。”

        淮舟抿着唇坐下,神情带着抗拒,不发一言,但还是将杨晏清倒的那杯茶捧在手心里。

        “你的武学天赋虽不及淮济,但处事周到性情温平,不论在哪里,都没有人说过半句不是。我是个心思深沉之人,总要你时常猜度想法,迎合性情,在镇抚司当差对于你而言一直都是见负担极重的事……这些我都是明白的。”杨晏清伸手拍了拍淮舟的手,摇摇头示意他听自己把话说完,“淮舟,我很感激这些年能有你陪在我身边,也正是因为如此,你也值得更好的前途。”

        淮舟低着头看向手中茶杯里的液体,自己难看委屈的脸色也被清晰的缩小倒映在茶水中,闻言忍不住低吼出声:“先生明明知道!对淮舟而言不论是什么样的前途,都不能与跟在先生身边照顾先生来的重要!”

        “做靖北王府的管家,也不能吗?”杨晏清问他,原本有些疲惫的嘴角勾起一抹带着鼓励意味的笑意。

        “……?”

        淮舟有些木讷地抬头。

        靖北王府的管家?怎么可能?

        别看那只是一个小小的没有品阶的管家,但是对于靖北王府而言,那绝对是掌握了核心收入支出的举足轻重的位置,自家先生与靖北王的关系如今扑朔迷离,但从各路情报来衡量靖北王势力,镇抚司仍旧有一大片空白,这证明靖北王的手中一定还有不少没有被先生掌握的底牌。

        在这种局势下,靖北王怎么可能让他一个出身镇抚司的前锦衣卫副指挥使坐上这样咽喉一般的位置?

        “若你不愿,也可在明年春闱时参加武举,依你的能力,三甲当……”杨晏清正悠悠说着另一个选择,淮舟已经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起身跪倒在地:“属下愿意!”

        能不能去,靖北王接不接受,那都不是他要关心的问题,对于淮舟而言,只要先生需要,千难万难他也绝无他言。

        杨晏清伸手扶起淮舟,轻声道:“你会喜欢那里的。”

        萧景赫的靖北王府虽然在某些人看来犹如只进不出的龙潭虎穴,但是真正被猛兽接纳后便会发现,王府里面的人都规矩简单,没有镇抚司里出身不同立场不明而互相有隙的锦衣卫,没有那些接触到人性至恶的冤假错案,而因为无人打理商行铺子账面一塌糊涂的萧景赫,在之后也会真正体会到府中拥有一个真正的称职管家,是一种怎样的愉悦轻松。

        至于萧景赫会不会答应?

        就冲着文奕朗参加科举中选后将会进入户部这一筹码,萧景赫与其身后的武将军候们便难以拒绝这样一个令他们无比心动的提议。

        武将对朝廷的不信任归根结底在于粮草银钱,而户部又是历来武将手下无法渗透的部门,文奕朗在户部这一点,就会像一颗定心丸一样安抚下武将们因为小皇帝亲政而渐起的躁郁不安。

        “走吧。”杨晏清站起身,从旁边的架子上拎下来一壶酒,对淮舟道,“最后陪我去一趟昭狱。”

        昭狱依旧很阴冷,两人一前一后走在通往最深处的通道内,詹王世子微弱的呻|吟声还能断断续续地传入耳内。

        他不知道李贤死了,更不知道如今昭狱之外瞬息万变的朝局,他只是咬紧牙关熬着伤,一边又一边做着从这里出去后报仇雪恨高居万人之上的美梦。

        杨晏清像是没提醒了什么,开口道:“别忘了回头将消息传出去,说起来……也不知道詹王当年到底留了多少种,可别哪天又冒出十七八个的,想想都累人。”

        “应当是没有了,外面的人那么想将詹王世子救出,应当也是觉得他才是詹王真正的血脉继承人。”淮舟笑笑,眼角有一丝不屑的嘲讽,“等到萧公公的消息传出去,想必会安分好一阵子。”

        杨晏清想起之前关押起来好生伺候着的少年:“那个外室所出的小世子呢?”

        “第三日便疯了,不过倒是还活着。”淮舟的眼神有些不忍与怜悯,却没有丝毫的犹疑。

        “嗯。”

        说话间,两人再度停在李贤曾经关押的牢房前,进入的仍旧是杨晏清一人。

        空荡荡的牢房里,原本那个穷途末路的老人已经不在,只有一把匕首静静地躺在枷锁稻草间。

        杨晏清走过去弯腰捡起那把匕首抽出来,刃上还留有未曾擦拭的干枯血迹。

        缓缓直起身子,杨晏清走到正对着镣铐囚禁地方的那扇墙面前,伸手握住一块凸起的石块左三右五扭转了几圈,用力按了下去。

        咔哒一声,墙面缓缓而开,里面的空间并不大,只有一方石台与两尊暗色的牌位,只不过比起左边金色字体勾勒出的名讳,右边牌位上的言氏讳煜却是暗色的凹痕。

        杨晏清拎着酒壶走进去,将另一只手中的匕首轻放在石台之上,牌位之前,后退几步抬眸看着石台上的两尊牌位静立出神。

        良久,他才活动了僵硬的身子,从石台旁边的暗格里取出一方匣子,拉开来,里面是一方金墨砚台并一支素杆羊毫。

        杨晏清用酒液将墨条缓缓研开,一时间,寂寥阴冷的密室内被一股霸道香醇的酒香充斥,在这股酒香的萦绕下,那支素杆羊毫将牌位上暗色的凹痕稳稳勾勒出金色的笔迹,蜿蜒曲折将一个人的人生写到了尽头。

        “弟弟来送二位义兄一程。”

        杨晏清后退一步,笑了笑,手中的酒壶微微倾斜,清澈的酒液在身前倾斜而下在地面上画出一条酒痕。

        “弟弟身体有恙,这最后一杯便不同二位义兄同饮了。”杨晏清最后深深注视着面前的牌位,扯了下嘴角,低声道,“……往前走罢。”

        没什么值得在奈何桥上回头了。

        ……

        “淮舟,将这间牢房浇筑铁水封了吧。”

        “是。”

        *

        作者有话要说:

        单身狼王爷的艰难娶妻之路(bush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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