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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秋风飒然,乱叶翻鸦,萧瑟庭院还空响着阵阵寂寥。

        此处分明就不像是有人烟,李终南微微眯眼,看上去却丝毫不急。

        “早闻十二弟生前韬光韫玉,如今一见,果不其然。”也不知多了多久,李终南悠然道,“可谓是掌控全局。”

        “谬赞了。”只听李终南左手边枯萎花架下传来一个声音,似乎还伴随着一阵奇异的摩挲声,“可惜我命硬,还未死。”

        那日李终南与晓舟珩费了好大劲才从溪烟口中问出话来之前一次溪烟替班,偶然在义庄遇见了玉英,好奇追问之下玉英才对她说,这处总是有人偷情,六少爷李韫奕让她来抓现行。溪烟好奇得紧,玉英便告诉了她下次抓人的时日,七月十八。

        于是,溪烟在七月十八去了后府义庄,只不过那日溪烟再见的,便是玉英的尸首了。

        之后问及李韫奕是否让玉英去义庄后面捉人,李韫奕答:玉英之前有提过府上几个小婢小厮似有越界之举,于是便让她管理了。

        况且李韫奕不想触碰后府义庄之后的那一栋栋闭合的门楼。那处曾住着一批由李闫卿及自己从五湖四海寻来的猎兽好手,也是在李韫谟坠崖之后,李韫奕散了那些人,而南山猎场,再也不曾去过了。

        由此李终南便生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李终南自觉玉笙寒与李韫奕是两个极端。玉笙寒从未信过任何人,而李韫奕则太信旁人尤其是信极了所谓的手足之情。

        李韫奕想要封存,李韫谟却想让自己记得,虽不知他如何活了下来,但他选择藏在那片屈辱之处。任由身体残疾的重棍夜夜日日抡在他的胸口之上,他要他自己强行将这一份屈辱刻在心门之上。

        那日回府,李韫奕直接与自己道明知晓了自己的假身份,但他还是接受了李终南为自己八弟,李终南问及为何,李韫奕答:我先前与那孩子有约定,而我一向不是失信之人。

        于是就有了七月十八晚宴那一幕。

        那玉佩是自己师父江山玉医李贤槻的信物,也正是由于那玉佩,阿蒙才成了李终南,成了李府八少爷;而且,相同的玉佩,李韫奕也有一块。

        若自己拿不出,那晚自己自然就会死在屈夜梁的剑下。

        “玉英的尸体可也是你找人做的,抛于那片空地上的”

        李韫谟不置可否:“然也,若不是这样,你们何时能发现李韫德的罪行指不定还要让他嚣张数年。蜂虿有毒,为民除害,大可不必谢我。”

        “十二弟是真心疾恶如仇还是为折六哥羽翼”李终南这时才瞧清楚了李韫谟身下的轮椅,“十七弟虽乖戾阴骘,可你不能不知他与六哥亲近,为六哥提供京城李府中事,你为了拉十七弟下水,算准他回府日期。哪知你这次算错,因为杨府灭门一事,镇江戒严,他路上耽搁时日过长。你得知有两位京官在府上,也知我突然回府,你不得不提前开始你的计划。”

        李终南一顿:“所以,对你而言,玉英死早了。

        “有趣。”

        “你的人模仿之前十七弟如何对丹惕,以及其他曾为十七弟卖命之人,鼓弄玄虚割了玉英舌头,用针扎死了她。那一针针法娴熟,势必是通晓穴位之人才知如何教人瞬时致死,而你”

        “为掩罪行,你的人就选择了付二。提前透露给那个不务正业的付大消息,让他问付二要钱,在你的人教唆之下,付大自然不满足,毕竟他的最终目的便是付二的衣服,或者是他的身份。因此就绑了付二,晚里趁摆宴之时潜入李府偷窃。因而你的人又算准了这一点,抓了付大现行,逼他偷十七少爷的砚台,在已经死去的玉英后勺再来一下,然后抛尸让我们发现。”

        “不知出于何故,砚台并未留在现场,或者是本来就不能留在现场。阴差阳错之下,出于我之故,便无形中助了你一臂之力。就算如此,这些皆在你算计之中。”

        “放火烧楼也是因为那砚台和付大其实当时就在密竹苑附近,对不对”李终南接着道,“付大未按照你的计划行事,于是你让你的人烧楼转移众人注意力,好让付大趁乱出府”

        “而为你做这些事的人,除过你那位颇为痴傻的竹马以外,还有何人呢”

        “后付大被灭口,家中布置成抢劫的样子,目的并非是栽赃付二,而让他人像  发觉玉英那样  发觉付大。自然绝艳先生也发觉了不对,你的人发觉之后伤了他。后来为了将十七弟的事发酵,你又假借尹旧楚之手将消息传出去。可惜尹旧楚并非是文呆子,他自然也发现那东西不对,为了不让东窗事发,你下一步,便是要灭尹旧楚的口罢”

        “尹旧楚”李韫谟一皱眉,“毫巅鸾飘尹旧楚我为甚么要灭他的口”

        “事已至此,你想让尹旧楚当活靶子,让他替罪之事还有甚么认不得”

        李韫谟愣神一会儿,忽而癫狂般大笑,面目狰狞,浑身尽起痉挛:“哈哈哈,李终南,你实属过分,怎能事事都算在我头上有趣有趣,真是老天有眼,他李韫奕终于来报应了,如今我倒是要看看你要如何护得你的李府”

        “我并非是护李府。”

        “我也猜到了,你无故回来绝非仅仅是搁置了你的那些江湖恩怨。”李韫谟一勾嘴角,“我猜不到你的目的,这一回合,你我扯平了。

        李终南面对着眼前满面神思恹恹,身着青袍旧衣的俊美青年,不禁有些啼笑皆非:“本不是一路人,谁要与你扯平。”

        “可是,我还是有些事情想不通。”李终南又道,“其一,鼓动金陵文人,你是如何做到的其二,你为何选择了玉英”

        若是李韫谟或者他的竹马去给文人们通报了消息也不是不可,毕竟在短期内能惊起如此骇浪,若没有他人相帮相助,李终南是不信的。但从方才言语交谈中,似乎除了李韫谟以及听他那痴傻竹马外,似乎并未有他人参与倒此次栽赃嫁祸之事中来。

        这让李终南有些许迷惑,总觉得自己哪里有疏漏。

        “你是聪明,但我也是真冤枉,我可没承认你所谓的皆为事实。”李韫谟道,“不论你信与否,我从头至尾都没想过要了李韫德性命。”

        “你下一步还要对六哥要做甚么。”

        “一口一个六哥还真是亲切,他可是许了你甚么好处。”李韫谟道,“再卖你个人情罢。”

        说罢李韫谟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李终南:“李韫琋有麻烦了。”

        李终南对李韫谟对自家兄长一口一个大名甚是反感,不知他心头攒着甚么怨抑,竟觉得他比十三弟和十七弟还疏狂几分。李终南向前几步接过,展阅书信,粗略一扫,面色难看了几分:“你这甚么时候收到的。这样的事,你怎么能私自截下”

        李终南看那信上落款时日,俨然过了数日,虽看似是普通家书一封,可是字里行间皆是扑面而来的焦虑与不安。

        “这可不是我截下的,三日前这密函就突然在我屋门口。”  李韫谟丝毫不理会李终南的指责,“况且若是李韫琋真的有求于李府,此招不行,他肯定寻求他法。”

        李终南自然不信李韫谟这一套说辞,心中不悦其为虎傅翼,明明就是故意发难,从中作梗,于是转身便走。

        待李终南离开后,李韫谟亦是皱起眉头,握拳的指节俨然泛白,浑身发起颤来,身下轮椅也接连生出咯吱异响。李韫谟勉强凝神思索


d半响,也不知冲着何处道:“姜澹澄,我要见你兄长。”

        果真像李韫谟所言,李终南才回秋水阁不久,李韫奕的婢子便来唤人了。

        “六哥。”

        “终南,坐罢。”李韫奕眉间染尽了愁色,见到李终南,嘴边勉强生出一笑,“今日找你来也不为他事,你且看看。”

        李韫奕将手中的信笺递与李终南眼前。

        “这。”短短几行看毕,李终南双手微颤,手心不由滲出汗水来,“怎会这般严重”

        “虽李韫琋与本府毫无关系,既然有求于李府,亦不能坐视不管,只能让你去一趟了。”李韫奕黯然自叹,“我不愿再失去谁了。”

        李终南瞧见李韫奕鬓边竟然有几根银丝,合着他言语中的那份脆弱,李终南隐约明白师父口中六哥的“好”是从何而来了。一念至此,不由让李终南心尖一痛,下意识应了:“六哥,我理会得。”

        李终南深谙十七弟一事对李韫奕伤害甚大,本想宽慰他几句,却是甚么也说不出口,只是想来若十二弟见到李韫奕愁苦如此,又会作何感想,无奈之下只得起身作别。

        李韫奕眼中悲嗔难探,桃花眸短短几日内竟是散去了光泽,堪堪泛上一层幻灭的死灰:“终南,你此行你与韩教习一同,有他在,六哥也安心。”

        李终南合上身后朱扉,举目望天,明明是三五之夜,应是花明月满,却不知为何满目凄然的厉害。

        晓舟珩在不远处扶树而立,望着李终南出神。

        那人大病新愈,只着了单衣,似比一月前的自己更为消瘦,却更显一分渊穆殊绝。李终南含笑投目,向前几步,牵起那人右手。

        晓舟珩没有拒绝。

        后有人书,李韫德,韫德,无字,金陵人。少聪,不足十岁,万卷贯通。性情孤高,行为崖异,嗜血戏婢,圣上闻之,龙颜震怒,朔凤五年八月押京城途,无踪,年十六矣。

        八月十六,月相尚满。

        深夜,李府别院。

        晓舟珩听见别红均匀的呼吸身后,起了身。趋近她身侧一探,不知何处的灯花突然一炸,别红梦中一惊,偏转了头,砸吧砸吧嘴,呓语了几句。晓舟珩心道:这次给别红的剂量还是大些罢,一抬手,散了些粉末。

        做完这些,晓舟珩推开了半掩着的窗,提气一跃上了房顶,一路出了李府。

        远远望去,那边一人,身形修长匀称,身着深红便服,腰间一条四尺乌色束带,下登一双黑靴。看这番打扮,便知晓,这是皇城司的人。

        晓舟珩唤了一句:“唐逻卒,久等了。”

        唐昶行礼道:“见过鸿胪寺少丞。”

        礼毕,唐昶上下打量一番晓舟珩,借着月色窥见几分晓舟珩的恹恹病绪,嘴角一弯,嘲道:“我听闻鸿胪寺不是一向不出错的么,这次怎要得如此狼狈”

        “意外。”晓舟珩眼眸微阖,脸上喜怒难辨,“我倒是想问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李韫谟还活着对晓舟珩来说并非是甚么惊讶之事,他无心参与到子嗣的斗争之中去,只是心下感慨李韫谟的一路铺垫,断舌,付家兄弟,猫尸,风月本,玉英,甚至是李终南弄巧成拙的镇纸,一路指引套着公笔吏身份的自己去寻了李韫德,并发现李韫德已经滲入了钟不归引以为傲的网格中,成了极其可能搅局的那个。

        甚至为了让自己按照李韫谟的计划走,李韫谟的帮凶还不惜暴露身份给了自己背后一刀。

        若自己是真正的公笔吏,定会将这等危及钟不归之事,细无巨细上报了去。

        如此一来,钟不归若是针对了李韫德,李韫奕一定会弃了他,从而自断了羽翼。

        因而李韫谟设计这一圈的目的也就达成了。

        不愧是那个坊间人人扼腕叹息的诒阙之谋李重衡。

        可惜,自己不是公笔吏。

        但为何依旧落得如此难以收场的局面答案有一,那便是李韫谟自己也遭了旁人的算计。事态脱离控制并非是巧合,而是幕后那人的必然。

        李韫奕自然也发觉了甚么,可惜原本诛故贳误的计划也落了个空。

        “不是咱们的过失。”唐昶摇头道,“对李韫德出手的不是圣上,但也并非是钟不归那边的人。”

        晓舟珩道:“此话我都不能信,你觉得李闫卿能信”

        “他信与不信,这都是事实。”

        “丹徒的灭门案可与此事有关”

        “尚未明晰,不过却在现场发现了刑部员外郎楼北吟的尸首,朝廷把此事压下来了。”唐昶压低声道,“大理寺那边打算以楼北吟为主犯来此结案,沈骞翮不让,但谁听他啊,而且”

        “而且甚么”

        “且近日沈骞翮都在松江府赌钱,丝毫没有放心思在案子上,你说他那个卖屁股的是不是疯了。”

        皇城司乃圣上腹心禁军,除过平日刺探情报,巡查缉捕,本身的存在便是制衡枢密院,直接听令于圣上,可谓是圣上遍布在坊间的爪牙。因而品阶低言语还能如此嚣张的,普天之下,也只有皇城司的人了。

        本身晓舟珩与皇城司毫无干系,皆由于自己于朔凤三年参加的那场殿试殿试前夜,晓舟珩被秘密召进宫去,圣上问毕几题之后,莫就就成了进士及第,还给个鸿胪寺少丞之职。第二日便匆匆随了鸿胪寺卿关逡枫关大人去了一趟外邦。

        后来听说,原先的鸿胪寺少丞于先一天夜中暴毙,毫无征兆。

        再后来,除过李闫卿镇守的北边安然无事,西部与沿海皆是战事接连吃紧,常有蛮夷来犯;圣上怀疑是朝中进了异族细作,这才让皇城司与鸿胪寺联合,查清此事。

        这才有了唐昶口中的“咱们”二字。

        晓舟珩本是要去松江府,却不料关逡枫一转话音,让他去了江宁府的金陵李氏府邸。

        虽不知为何如此,晓舟珩不得已,这才匿了自己的身份,回了金陵。后听说解释自己缺席殿试的原因竟是求婚灼若郡主未遂,而这谣言,正是沈骞翮放出来的。

        而那年虚构出的进士及第之人也成了还世霄。还是晓,还不就是晓舟珩,这姓名亦为沈骞翮胡诹。

        这笔帐还未来得及与那人算。

        “唐昶,以下犯上可要不得。”晓舟珩与沈骞翮不过泛泛之交,虽知晓那人有些个偎慵堕懒,但还是见不得唐昶玷污同僚,心下十分不悦,“这次谁与沈大人去的”

        “公良威的小儿子公良昃,咱们的人。”

        “我让你盯着的三日前离府的李著月可是盯住了”

        “自然自然,还真是去寻了一个男人。你说李著月是不是疯了,好好的李府不呆,非要糟蹋了自己的名声,跟野男人出走。”

        “切莫过于关注李著月,要注意她身边那个男人。”晓舟珩道,“你可见过那个男人”

        唐昶沉吟一阵道:“那男人相貌尚可,想必是家世不行,才与李著月出此下策,但我又不觉得他是李府的仆役,可是他如何能认得李著月的”

        “那男的名叫杨诘。”

        “你如何知道这名字不就是杨埭山一直在找的那个儿子吗”唐昶一顿,“不对,杨诘已死,在灭门那晚,且玉如轶已经证实了那人身份,就是杨诘。”

        晓舟珩心下一哧,那杨诘倒是个会演戏的主,装得也忒像那么一回事了,可惜只有皮相毫无骨相,初见面便让自己捉了破绽去。只是没想到自己一下大意,还是着了他的道,挨了顿打。

        “让你查,你就去查查。”晓舟珩道,“玉如轶与玉笙寒乃同堂兄弟,你觉得他有几分可信”

        “玉笙寒”唐昶道,“你爹生前不是与玉笙寒交好么,他也是咱们的人,怎就不可信了”

        “他离开朝堂五年去了何处是生是死为何人卖命”

        唐昶一时语塞,答不上来。

        “玉笙寒更是要提防的那个,他不仅有武艺在身,且思辨能力也是无人能及。短短几年便从八品县尉跃居二品尚书,你当他只是好运再者,虽圣上从不明说,但皇城司的人一直在寻那人踪迹,五年矣,却是半分都不曾寻见。”晓舟珩道,“朝夕相处之人都会变,何况是一别五年之人,唐昶,你有何胆量敢保证他还忠于圣上”

        玉笙寒与当今圣上那些风言风语晓舟珩自然是听过的,自己当然也愿意相信玉笙寒乃砥厉廉隅的圣贤之辈,可惜那又如何若是自己再疏忽大意,那可就不是自己挨了顿打那样简单了。况且自古相爱之人反眼不识之事数不胜数,何人能逃了凡夫俗子的那一套

        不能矣。

        “我自然没胆,我听你的就是了,你交代的我自然会办妥。”唐昶叹了一口气,心下觉得这晓舟珩到底还是做官的读书人,还是想得比自己长远些,复而问道,“细作可是有了眉目”

        “不曾,我倒是觉得你们情报错了。”

        晓舟珩在李府数月,连细作的一丝苗头都未发现,心下当然有些质疑关逡枫此举缘由。所谓天下事,少年心,晓舟珩虽不甘,但还是递给唐昶一张信纸,上列了几个可疑之人的名姓。

        唐昶接过那纸,匆匆一扫便揣入怀中:“夸口,亏你还是鸿胪寺的人,你是对你的关大人一点信任都没有,还是在质疑皇城司的办事能力”

        晓舟珩不愿与他争辩,垂下眼去:“除了那几人以外,倒是还有一人需要查查。”

        “何人”

        晓舟珩只觉利刃当胸而过,快要喘不上气,而这把刀还是他亲手刺向自己胸口的,他终于还是在唐昶的注视下,缓缓道:“李终南。”

        玉英之死便以十七少爷李韫德失踪而这样不了了之,这件事最终还是传到了李闫卿耳中,当时在操练的李将军一个晃神就从马背上摔下,也由于此,之后的一役未能亲自领兵,由于支援的李韫经部队稍稍来迟,城池不得已让出了两座。

        自从与李韫谟对话后,李终南心下隐隐觉得这一切都与姜府脱不了干系,一来,姜府小公子姜悱是李韫谟竹马,虽是有些发痴但听闻还是有些武艺在身。二来,自己后来知晓了那瓷花瓶是李韫奕赠予姜恻的。若自己登门质问,姜恻自然会将这花瓶一事搪塞过去或是寻来个替罪羊。

        加之自己脑中对姜府一点了解都没有,毫无线索下,也只能作罢。

        而李韫谟尚在李府之事,李终南自觉其中是是非非,虚虚实实自己着实是插足不能,后来也只是委婉告诉了屈夜梁,当然也包括提防姜府一事。

        至于他那日怀疑的杨诘,在被自己打后也不知了去向。当然李终南怀疑他身份并不是瞎猜,当自己得知杨府真的发生了惨案之后,他将此事告诉了杨诘,而他却毫无反应,还是平日里那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再后来,当发现杨诘对李著月情感莫名之时,李终南便已有异感。

        以至于给自己设阵引了自己心悸,又导致晓舟珩受伤后,更加让李终南笃定杨诘身上一定有甚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甚至觉得连杨府灭门也与他也脱不了干系。

        可惜眼下尚有陶白钱庄一事,至于杨诘,李终南拜托了魏小鸾再去查查那人细底。

        再者,话又绕回来,其实李终南完全可以婉言拒绝李韫奕让他去陶白钱庄的请求,毕竟家谱自己还未寻到,但李终南心下担心陶白钱庄又是李韫谟给李韫奕设下的另一个圈套。据李终南推测,那本家谱定在李府某处,为了家谱,李府不能乱。而李府不乱的前提便是李韫奕不能有事。

        由此一来,李终南不去也要去了。

        当晓舟珩还在想着自己日后打算之时,便在李终南口中听到了有关陶白钱庄一事。晓舟珩不接话,李终南心下也明了,也笑着应下择日会送晓舟珩出府。晓舟珩不想参与这些事,而且也决心与李府脱了干系。

        况且他也需要时间去想想与李终南的关系。

        于是他先去李韫奕那里告了罪,在李韫奕那处知晓自己遭李韫光毒打之后,他誓死不言为何对自己出手的缘由,李韫奕只得重罚后将他赶回了武陵。

        因而晓舟珩账房那里结月钱时候,得了不小一笔。

        想来住在李府这些时日,起初到还相安无事,自己也能编书或是静下心查查细作之事。可就是李终南回府以后,麻烦事一件接着一件,才洗清自己嫌疑,便又被平白无故被怀疑是钟不归的公笔吏,不仅挨了一顿打,辛辛苦苦编纂的书稿还丢了,再这样下去,怕不是要死。

        别红知道晓舟珩要走后,已是哭了好几日,除过温言相劝,晓舟珩也别无他法。毕竟自己此次出府,若是没有意外,之后与别红便是再无见期。想到此,晓舟珩自觉平日里咋咋唬唬的别红,倒是可爱起来。
        虽说是要离开李府,但终归还是有些不舍。

        周遭事物一样一样在向后撤去,甚么回廊曲榭,翡翠高楼,玉暖花香,待晓舟珩到了门口,也就只余他一人。

        李终南见晓舟珩眉间像是凝着一锭墨,心下只觉他犯了文人吟风弄月的通病,这厢便笑着去拉晓舟珩的手:“别看了,走罢,送你一程。”

        晓舟珩被他牵了过去,却看见他背后的剑匣,疑惑道:“你送我,背着剑作甚”

        哪知上了马车,晓舟珩才晓得受了李终南的蒙骗,这厮竟硬生生将自己往常州府带。

        不仅如此,上了贼船的还有韩铁衣。不过他倒是无所谓,晓舟珩气了好大一会儿才勉强受之。期间三人亦将这件事了解了个大概:三日前,六少爷李韫奕收到


d李韫琋的书信,上书了陶白钱庄庄主在自家府邸中接连闹鬼,厄事连连一事。

        毕竟做买卖营生的,都图个吉利,李韫琋这才不得已请了道士做法。进府高人环顾一圈后,道:需尽快请一名生辰为东南全阳偏阳之人来坐守庄内。

        而李终南恰好符合,李韫琋又闻其归府,这才求助于李府,希望他能来护得钱庄平安。

        想起近日的动荡世事,晓舟珩觉得,这件事一定并非是闹鬼这样简单。虽李韫琋已是多年不与李府往来,甚至家谱中都不再有李韫琋三字,但怎就这边十七少爷李韫德一出事,那边就生秽物且就偏偏在李终南回来的时日

        就在乘马车的这几日,晓舟珩勉强是得出了一个结论:若不是天大的巧合,那便是李终南与李韫琋有甚么要紧的事要议,或是借李终南之口带话给李韫奕也说不定。

        但把自己与韩铁衣叫来又是做甚

        罢了,反正在钱庄也不可能住多久,自己这边细作毫无线索,放唐昶在金陵也能维持当前局面。这趟全当去开开眼界,晓舟珩这样勉为其难地安慰自己。

        “甚么闲神野鬼。”韩铁衣一手执酒壶,一手撑头,在略有些颠簸的马车上倒是显得十分悠哉,“求利商贾便信极了这些虚头巴脑的。”

        “东叱。”韩铁衣不知带的是甚么酒,散的满车厢都是,晓舟珩被韩铁衣扰了思绪,略略以袖掩了口鼻,闷声问,“你是不是不曾听过富埒琋甫李佩芷此人”

        “你不是同我讲过,那人原先是李府的十少爷。”韩铁衣道,“怎么,我为何要听过我方才的推测不对”

        李终南一笑,接过话来:“佩芷是十弟的字,后与李府断绝关系后便以字代名,其原名是李韫琋。”

        “公子世所稀,名是好名,只是”话说一半,晓舟珩这才想起车上除了韩铁衣以外还有李终南,如此妄议终究还是不妥,于是立马就噤了声。

        李终南瞥了晓舟珩一眼,似乎也知他下半句要说甚么:“世人所谓并非实也,怎可尽信”

        晓舟珩当他有意维护,嘲道:“那请教八少爷,哪门子的仁仁君子甘愿降尊入末业,教唆那些目不识丁的农夫借贷,从中得不义之财害,得他人家破人亡。”

        “好像也是。”李终南眼角一弯,妥协似的又看了一眼晓舟珩,“我自然是说不过你。”

        听闻两人对话,韩铁衣执酒的那只手在空中一滞,打量了二人一番,这才幽幽道:“你们关系何时这样好了”

        这样好几字刺得晓舟珩脑仁一阵痛,又见身侧李终南那张藏不住的笑脸,道:“甚么叫做这样好了。”

        “还不是说你与八少爷不对付,他回来第一天便与你结了怨。”

        “结怨听哪个说的民瞻”

        韩铁衣一摊手,脸上露出了个还能有谁的表情:“我早就提醒过他谨言慎行,他就是不听,你看看到头来还是惹祸上身。”

        “惹祸上身”晓舟珩自觉禹泊成真是极会臆想,旁人醉言碎语在他那里三两下便编成了有头有尾的故事,若那小子哪日不做捕头了,去茶楼当个说书的,也一定能发家致富吃喝不愁。

        “可不是么,你当他的脸怎么伤的,还不是被屈夜梁打的。”韩铁衣仰头饮尽最后一滴,道,“六少爷让屈夜梁去的,我可是都听见了。”

        晓舟珩一愣,脑海里立即呈了禹泊成那张肿胀的脸,怎么看都不能是出自屈夜梁之手,于是随即问道:“六少爷与屈公子议事,你如何能听见”

        韩铁衣一怔,自知失言,匆匆避了晓舟珩的目光。就在此刻,只见马车一停,车夫在车外道:“各位爷,就到这了,还麻烦各位爷移驾。”

        被打了岔,晓舟珩自然也不好再问。待几人下了马车,稍稍往远处一望,心下皆叹:这陶白钱庄,怎么跟道观似的。

        陶白钱庄总庄一面靠了山势险峻的淄梁山,若要进到庄内,要需上数几十级台阶。秋色斑斓间,只见落叶满阶,鸣虫趯趯,晓舟珩几人没得办法,只能老老实实拾阶而上。

        随着从山脚走上石级,在晓舟珩在略微沉重的喘息间,不由想起些有关这位李大当家的一些传闻

        传言十年前,李府十少爷被迫离家,接手祝氏钱庄,以一己之力化腐朽为神奇,不仅救了本家,营生还愈来愈大。普天之下也仅此一家,但其出的东西,却是其他钱庄各个分行通用,面子不是一般大。

        而所做的营生说通俗点就是放课钱,收水债。

        除此之外,他还有好几片茶园,直接半垄断了江南的茶叶。这样直接供货于朝廷,使得李韫琋坐在庄内,睁眼闭眼的瞬息都赚了公家与北方那边的钱。

        更要紧的是,他似乎与穆王覃昭关系匪浅。

        不知过了多久,石阶蜿蜒间,只觉陶白钱庄就在眼前,再上几节台阶,钱庄大门那对高八尺有余的石狮便是闯入众人眼中,窒息的压迫之感,让晓舟珩心头一跳。面前大门贴满了道符,秋风一扫,果真泄了几分鬼气森森。

        径进门内,还未来得及观赏园内风光,忽然听李终南道:“我竟是忘了些物什,你们先行进去罢。”说罢便又迈出了陶白钱庄,一道生烟,不见去向。

        有侍从样貌的人冲晓舟珩与韩铁衣处走来,行礼后便要带二人入庄内。

        这陶白钱庄别有洞天,但见阑干曲折,长廊横错,朱楼画栋,珠帘卷雨;隐隐窥得远处有一方池塘,上是映麹尘的半亩荷塘,下是斫千尾的肥硕鱼群,在加上树石蒙茸,假山层迭,这等丝毫不亚于李府。

        “请二位公子在此稍等。”

        “晓老弟,那是甚么人”韩铁衣突然用力冲着晓舟珩背后一拍,晓舟珩差点没背过气去,勉强顺着韩铁衣手指的方向看去

        本是秋末时节,万物萧瑟,若是除过随处可见的道符,陶白钱庄的前院里可真真是堆满了宠柳娇花。在一片乱红落雨中,晓舟珩并未看清是有甚么人影,再者,心头对韩铁衣的谜团尚未散去,自己也不想看。

        可今日的韩铁衣不知是怎的了,不依不饶:“晓恕汀,你且看一眼。”

        难得见韩铁衣喊了自己的字,晓舟珩便又勉强看了一眼,这一瞥却是让晓舟珩一阵愣神:重茵香径中确有一人,那人看似不过二十出头,生得靡颜腻理,如影青细瓷,无半分瑕疵。一双瑞凤眼含冬藏梅,似拒人千里。

        身着一件大红蹙金齐纨长袍,袖口下隐着一块色泽极佳的白玉扳指。男人的腰身也不知怎的比旁人纤细些,配着腰间那条细细的金色流苏束带,更是不堪盈盈一握,走动起来有几分分花拂柳之感,但却丝毫不显妖媚。

        晓舟珩心下暗叹:不愧是北梦侯,南琋甫。

        论行头张扬做派,二人还真真不分伯仲。

        李韫琋明显也看到了二人试探性的目光,大大方方向二人迎面走来。

        “有甚么好看”近而观之,眼前男人如不胜衣,但不知为何又担得起一身的濂珠瑾瑕。

        晓舟珩自觉失仪,连忙收回目光,长辑一礼:“见过大当家。”

        半响不见李韫琋应声,晓舟珩微微侧过头去,这才发现了身侧瞠目伫立的韩铁衣。晓舟珩欲拽那人衣袖,哪知却扑了个空,只见韩铁衣向前几步,抬手抚上了李韫琋的脸。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震得众人皆是一愣,李韫琋明显气急,双颊瞬间尽染赤色,胸脯剧烈上下起伏着,那一巴掌似乎使出了全身的力气,令他颤抖不已。

        身侧的祝离忧从来没见过这等情况,忙扶了李韫琋,在场众人皆是哑然状,一时间天地皆静,晓舟珩与祝离忧皆想说些甚么来圆场,可惜都只是张了嘴,半天都吐不出一个字来,任由韩铁衣怔怔地望着满面怒容的李韫琋。

        那头江阔云低,风声切切,千山斜阳里,只怕是要下雨。

        “你们这是在做甚么”

        后进来的李终南似乎没有察觉几人异样,将手上包裹交予了身边的一个小厮,冲着神态各异的四人方向道:“佩芷,二姨娘惦记你得紧,托我给你带了几样物什,你且来瞧一瞧。”

        李韫琋又狠狠瓦了一眼韩铁衣,略一移步,这才发现方才扇过韩铁衣的那只手的手心俨然红肿了起来,发狠似的一皱眉,冷不丁又对上了韩铁衣的眼睛。

        韩铁衣也好不到哪儿去,李韫琋手上的玉扳指厚且沉,挨了这么一下,韩铁衣的半张脸瞬时高肿,还泛着点光,甚是滑稽。韩铁衣也看到了李韫琋的掌心,也是一皱眉,声音喑哑:“你的手痛不痛”

        李韫琋冷哼一声,别过脸去,与韩铁衣擦肩,与祝离忧去了李终南那边。

        待几人走远,晓舟珩这才猛拽一把韩铁衣:“韩东叱,你可是疯了喝酒误事,你这理也不懂的”

        “那当家像个娘儿们似的。”韩铁衣口中喃喃,“他会不会就是个娘们儿扮的。”

        “东叱”

        “诶。”似乎这一声才将韩铁衣的魂儿勾回来,他神色迷离,似乎又被灌了几坛酒下肚,即将要不省人事,“晓老弟,你说为何有人生气起来也跟仙女一样好看”

        作者有话要说:澹澄乃姜府二公子姜悱的字。

        关逡枫,鸿胪寺卿,晓舟珩的上司,初次于第三十章提到。

        关于晓舟珩隐藏身份的线索之一:嗜睡的别红第五章,第十九章,第二十五章。

        晓舟珩可能会武:第十三章,第二十四章。

        北梦公:梦公侯梦还京,侯爷,详见拙作青骑龙。

        好像韩铁衣与小十初次见面不大愉快呀真香警告。

        不过用晓舟珩的话来说,来日方长。

        这就是李晓要一起面对的第二个案子了。

        李韫奕要屈夜梁教训禹泊成于第二十一章提到但是禹泊成并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