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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二人所闻见的,是火药味。

        而李终南从水中捞出的,正是装火药的壳子,晓舟珩隐约记得那叫火蒺藜。不过李终南手上那个更为简陋一些,内置的球也并非为铁质。这下因为在水中浸泡,有些不成形状。

        但两人十分有默契地没提他们如何知晓那是火药,但心下俱是了然,这绝非甚么偶然,或是甚么地震,这是显而易见且设计好的故意炸山之举。

        晓舟珩脑中瞬时间炸开了一个又一个猜测,蹦出了一个又一个片段

        晓舟珩之所以能知晓,纯碎是由于他曾去过位于京城的军器监,看过匠人兵卒制作那些物什。但在民间贩卖火药,私藏此等物什乃是重罪。

        所以此刻的首要问题便是,这组装甚为外行的火蒺藜是何人埋下的为甚么要埋在晓舟珩看来,目前李韫琋,祝离忧,覃昭与渺渺都极其可疑。

        可是晓舟珩此刻却无半点实据,只好问道:“你如何知道,那个物什在水里”

        两人边说边走至未被波及的一处檐廊下避雨,李终南将火蒺藜的壳子放到地下,接过晓舟珩怀中抱的衣物,打算先用其中一件擦干身子:“这种埋越深炸抛越远,我也只是赌一番会在水里,作案之人虽是有算计,但却并非是算无遗策。”

        晓舟珩自然同意,若是真查起来,并非是毫无头绪,只不过,这件事,是他们二人能涉足么

        正当两人为这一发现而心惊之时,那边突然冷风扑面,二人眼前出现了一团向这边极速狂奔而来的黑影。

        黑云如墨,霹雳之间,杀气迫近,李终南下意识拉过晓舟珩到自己身后,拾起地上一根断枝便想挡住那人迎面杀招。可毕竟难挡一击,断枝在霎时爆裂,化成了纷纷扬扬的粉末。二人虽是堪堪躲过,那人却在寒光乍现间,漏了一道气,那一击直直逼至晓舟珩脸前,切脸而过,削去了他鬓边的一缕发,将身后雕窗震了个粉碎。

        那黑影似乎是冲着晓舟珩而来,并非是要与李终南纠缠,那人当下或许是不曾料到李终南会插一手,身型一滞,倒是留给了二人片刻喘息的机会。

        李终南在那人分神片刻,猛将晓舟珩一推:“恕汀取剑”

        晓舟珩懔骇丛生,血脉贲张间,脚下一个踉跄,也不顾耳际的隐隐痛感,半分不敢停,撒开步子就往李终南房中跑去。

        李终南半退半守,不让那人逾越雷池半步。这时李终南才发现,那人手握着是一把漆得透亮的柘木马槊,虽是少了马,那长槊依旧舞得虎虎生威。

        那人头戴毡帽,将帽檐压至极低,脖颈上还系着一条巾子。

        这人招式与气场让李终南莫名熟悉,脑海中飞快浮现了一个久远之前的人脸。

        虚一招,实一招,黑影手下无歇,让李终南有些应接不暇。那人招数狠戾,在经过虚虚实实试探之后,似乎已是摸清了李终南的门路一眼便窥到李终南有些别扭的手腕以及他腰眼的薄弱之处。

        这边晓舟珩已是上气不接下气奔至了李终南屋内,一眼便望见那剑匣,忙将剑取了出。

        “接着”晓舟珩大喝一声,猛一扬手,将寻梅剑冲着李终南背后掷出。

        李终南听了晓舟珩这一嗓,并未转身,只是身子微微侧斜,又是让开了一槊。他的一手还是握着不知又从哪里寻来的树枝,一手伸至背后一抓,寻梅剑便稳稳当当握在手上了,李终南手腕微倾,寻梅剑应声出鞘,在他一挥而出间瞬时便是青芒暴涨。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无半分停滞。

        剑槊相碰,只听金铁交鸣,似溅起层层火花。

        虽是十分不合时宜,但晓舟珩还是在大口喘息间,感叹这李终南的身姿


d不凡。缓神间只觉脸颊有些许潮湿,晓舟珩抬手一拭才发觉是方才那人一击打而震出的血。

        得了寻梅剑的李终南很快便压制了那人的气力绝人,虽是逐渐占起了上风,但李终南深知自己斤两,这厢便想尽快结束。在数十下你来我往间,李终南掩声道:“霍前辈,在下是江山玉医李贤槻的徒儿阿蒙,这其中可是有甚么误会,还望前辈停手,以免误伤。”

        霍栖迟见李终南嘴一张一合,态度颇为恭敬,明明有几分水平,却是显了十足的退让姿态奈何霍栖迟脖子上被李韫经印上的记号瘙痒难耐,这厢便听不大清李终南口中之言,只觉他在自报家门,于是发出裂帛似的一声笑来:“你说你叫甚么名声音大些,老子耳背,听不清”

        可那句“我是阿蒙”李终南却是半天说不出了。

        霍栖迟不做他想,一心只求突破李终南这道恼人关卡,须臾间攻势更猛,使得无心恋战的李终南一时间难以为继,心下担心晓舟珩安危,只愿他在身后屋中藏好,这厢也只好认真迎战

        “霍前辈,请了。”

        就在李终南话音甫落之际,只见面前的霍栖迟脚下一晃,忽然向前倒下。

        李终南一愣,也不知这霍大侠怎就突然如此,以为他在使甚么诈术,但自觉他也不屑用,这厢赶紧趋近他身侧一探。

        晓舟珩却是先一步去了霍栖迟倒下的那处,赫然发觉了一根插在其耳后的一根细针,这厢便悄悄藏于袖中,装作无恙。

        “他脖子上这是甚么”晓舟珩再一拉他的巾子,但见霍栖迟颈部一片黑红印记,似乎还有刀之划痕,只觉像是图腾,但又似记号。

        李终南略略平复了有些紊乱的吐息,上前一观,一探鼻息,发觉着霍大侠竟是由于内息不调,脉道相冲,身体难承巨压,就这么昏厥过去。再看看那所谓标记,李终南若有所思道:“他是十四弟的人。”

        “甚么”

        “那脖间二字是川君,十四弟李韫经,字川君。”李终南皱紧了眉头,“人称熊罴良才李川君。”

        “我并不认得十四少爷。”晓舟珩微微仰头,言语神情中皆是困惑,“他为何要取我性命”

        这一问李终南并没有回答,晓舟珩也没想着他能回答。

        彷徨无措的无力之感再次冒出,晓舟珩不禁喃喃道:“这普天之下,还有何人能信得”

        李终南连忙应道:“恕汀,你信我,我可以信得。”

        “嗯,自然信你。”

        因李晓二人所住之处稍微偏僻,且众人皆在他处忙碌,似无人发觉这边异状,究竟是不想发觉,还是真的无暇顾及,晓舟珩一时难辨。

        二人将突然昏厥的霍栖迟拽回了房内,在这期间李终南告诉了晓舟珩此人身份。

        李终南对霍栖迟的晕厥一事还是想不通,一来,毕竟自己没得铸剑少主甚么真传,那人教自己也是为了讨师父欢心;二来自己手经早废,即便与寻梅剑一同,毕生所学也只能发挥出七八;再加上自己对霍栖迟的了解,他在武林中颇有声望,绝非等闲之辈。因而这厢除非除非李终南没有再往下想了。

        “还是先换件衣服罢,你这一冷一热容易生出病来。”只见晓舟珩一手拿了毛巾,一手拿了一件新衣走来。

        见李终南笑而不语,晓舟珩心底有些发虚:“你这样看我做甚。”

        李终南向前倾了几寸,当柔软的唇瓣擦过晓舟珩耳垂之时,耳畔同时响起一阵充满溺宠的笑声:“多谢恕汀这样记挂于我,你且睡去,我看着他罢。”

        当李终南撤回身来之时,已是取走了晓舟珩手上的毛巾,眼中缀满了今夜被苍穹匿藏起的那片星光,声音依旧温柔无比:“恕汀,你去取我的药箱来,你耳朵受伤了;衣裳也去换一件,你的也湿了。”

        不待晓舟珩再多说甚么,李终南又道:“恕汀,幸好你没事。”

        飘飘忽忽间,那头似响起了子夜清歌,但见鸳鸯惊梦,楼高夜永,浮云世事。

        就在与李终南对视的这一瞬,晓舟珩自觉自己是真的完了。

        他似当涂之水,在看向自己之时,自己就化成了千万个李太白,甘愿翻来覆去溺死其中。

        晓舟珩知道,李终南就是这么一位恺悌君子,即便被世间再如何磨难,他也会笑着,与那些不详挨个过招,然后拍拍身上尘土,收起剑,报一壶觞,再与自己来谈春花秋月。

        然后他说,恕汀,幸好你没事。

        这让晓舟珩在须臾间有些自愧不如,自己笔下那么多青鸾歌舞,霓裳铜仙,花底人间,到头来没有一样能比得过眼前的李终南。

        可能自己比自己的想象中还要中意他。

        其实韩铁衣是注意到李晓那处异状的,毕竟几人走后他一直呆在原地,一寸未挪,奈何神魂已随李韫琋飞越而去,他人他物根本顾及不暇,甚么虬松修竹,乱石污杂,根本就入不了他的眼。

        韩铁衣懊恼之极,自己过了而立之年,自觉这些年无论是战场上的兵戎士卒,还是以前身侧的红颜妙人,其实经过这些年岁消磨,所谓的这类食色自己已是看得淡了,可没想到,原来这厢只是没能遇见让自己迷恋的那份骸骨而已。

        没得办法,此番劫难,自己也只能受着,韩铁衣低叹一声,勉强带着一身雨气与颓唐,回了房内,一把脱去外衣,爬去床上。

        雨已是停了,玉轮又从云中露出头来,泼了一窗月色,照得满房雪亮,照得韩铁衣背后一道道蜿蜒攀附的伤痕触目惊心。

        韩铁衣,下枕三更雨,一夜未眠。

        作者有话要说:为什么李终南跟晓舟珩都如此温柔呢,估计因为作者也是个温柔的人吧误。

        火蒺藜:又称蒺藜火毬,武经总要前集第十二卷  蒺藜火毬以三支六首铁刃,以火药团之,中贯麻绳长一丈二尺,外以纸并杂药敷之,又施铁蒺藜八枚,各有逆须。放时,烧铁锥烙透,令焰出”,用抛石机或人力抛出,铁蒺藜散落地面,可刺伤人马之足。

        埋越深炸抛越远:反推原理。

        恺悌君子:kǎi  ti  j春  zi    泛指品德优良,平易近人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