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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公良昃之前去过很多次不同地方的王府,或大或小,或富或贫,但到头来给他留下印象最深的,就是在京城坐南朝北的梦公侯府。绿柳成行,黄鹤百啭,红香腻粉,花影横披,这般词藻堆砌搁给梦公侯府,一点也不为过。

        所以那年梦公侯府被抄的当晚,年幼的公良昃忽犯梦魇,也不知怎的,他就为那个秋冬春夏,鬓边戴花,日日不歇的


d侯爷落下了一滴泪。

        太可惜了。

        也许就是从那时起,公良昃对于妍媸一说,有了他自己的判断,譬如梦公侯戴着的那朵花,譬如自己爱慕了数年沈骞翮的容色风度。

        即便他与沈骞翮可能本就是青竹丹枫。

        所以在大火烧山的那日,当公良昃到达穆王府的时候,见到那艳俗的一草一树之后,只剩下了厌恶,他略略巡视了一圈,轻而易举便寻到了破绽,轻轻松松便翻身上墙,进到了府邸中。

        待公良昃听声至到覃昭所在之处,眼睛刚落在窗框边上,就看见屋中这样一幕:只见一脸错愕与惊疑的覃昭口吐鲜血,衣衫大敞,手捂着胸口插着的刀柄,抬腿狠狠给了面前瘦小男子一脚。

        祝醉墨型如薄纸,挣扎都没有挣扎  ,在地上滚了一圈,直直撞上了房中一角齐人高的花瓶,随着喉咙中咕嘟冒了一声后,眨眼工夫,胸口就多了一朵血花,脑袋一垂,居然就这样没了声息。

        见状公良昃忙越窗而进,他起身虽慢,但占尽了身型修长的优势。这样一闪而入,就到了覃昭面前,只见那刀完完全全是贴着覃昭胸口肌肤透背而出,余势未消,祝醉墨所施加的劲力犹在。

        昭摇摇晃晃,疼痛让他失了片刻理智,根本无暇顾及公良昃的此番破窗而入,他低头看着胸口插着的刀,似在犹豫是否要那刀拔出,单从刀柄上来看,上刻画的纹路看似像是出自京城的贵重之物。

        望着那刀柄,公良昃只觉好像在何处见过,思绪一起不由就引了他的片刻分神,也就在这一刹那,覃昭双手握了刀柄,下定决心似的欲将那刀拔出。在他的残嚎中,又是喷出了一股一股的烫血,那流出的血突地就浓稠起来,须臾间就变成了诡异的暗红色。

        刀身上有毒那是自己曾在镇江府府衙义庄见过的附着在尸首上的无名毒

        那毒嵌在了刀身之上,挨至肌肤受了外压之力毒便会泄出。

        一时间各种思绪蜂拥而至,公良昃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几步上前,一手按着刀柄,一手揪起覃昭的领子冲他吼道:“这刀是从何处来的”

        鲜血从覃昭胸口处喷涌而出,公良昃根本止住不能,只见覃昭喘着粗气,半眯着眼道:“你是何人”

        “这把刀可是旁人赠予你的”

        昭瞳孔涣散,竭力笑了几声:“原来是公良某你可还记得京城生春宴那日的酒可真是佳酿啊”

        公良昃暗嗔了一句,手一颤,顺势封了覃昭身上几处大穴,这才堪堪止住了血流。见覃昭伤势有所好转,公良昃就松了手,任他栽倒于地。

        公良昃的嗓音又哑又沙,像一把沙子在磨着锅底,嘴中不断重复着那三字:“生春宴,生春宴”

        一年前的生春宴,都有何人去了问题早在一年前就出现了吗

        就在公良昃琢磨的空档,这边的祝醉墨尚留得了一丝神志在,他似乎是解脱般长舒了一口气,有些费力地抬眼看向介于罅隙间渗入屋中的光就在原来刀上有毒啊,那覃昭这个狗贼也就命不久矣了兄长,家门之仇,我也算报得了罢尹公子我所交代的事情,你可是都要记好了啊

        “尹公子,你的手好些了吗,还痛么”在祝醉墨尚未行刺覃昭的前一晚,他照常来至了尹旧楚所在的厢房,见尹旧楚依旧神思怏怏,心中不免有些难过。

        毕竟,他是给自己解围才遭此无妄。

        “有劳祝小公子,好些了。”尹旧楚笑笑,露了个尖削的下巴,他也察觉到祝醉墨有意无意停在自己手上的目光,于是便下意识遮了遮那只右手,那手指节肿大不成形,颜色暗沉,哪里还能占去往昔半分。

        见尹旧楚有所掩饰,祝醉墨也知自己太过大胆了些,便也慌乱地撤回了眼,将手中药品摆好,不知哪是根筋搭错,提了十分不合时宜的一茬:“尹公子,是快成亲了罢。”

        “是了,不过是从这个牢笼出去,再去到另一个而已,其实也没甚么不好  。”尹旧楚却不觉如何,只是淡淡笑了笑,“人要信命。”

        那唇边泛起的笑照耀如同白日,烛火乱颤间,让祝醉墨豁然明朗:“若你能回金陵呢”

        “回金陵在何处不都是一样的么,钟不归的爪牙遍地皆是,况且故意为之的事情钟不归做了一次就会做第二次。”

        “敢问公子何意。”祝醉墨不敢看尹旧楚的眼,他哆哆嗦嗦抬起尹旧楚的手,要为他换药。

        “之前与你讲了,我不能与心爱之人相守的缘由。”尹旧楚将袖边拉了拉,盯着祝醉墨额上的那颗汗珠,“家父得罪了穆王的党羽之类,现在想来不过是搪塞的由头罢了。”

        “杨府殁了一事估计他早有预料,他这才选择了尹氏接手替代原先杨氏,日后为他搜罗情报罢。”刺痛袭来,尹旧楚咬了咬下唇,声音渐弱,“所以才有了后续一事,如此看来,全族性命全压在尹某人身上,能如何呢”

        “尹公子,若你没了后顾之忧,也没了这些束缚你若是回了金陵,会开心么”

        “自然会。”尹旧楚点点头,“若你也不在如此囹圄,真希望你也能同我一同去往金陵,祝小公子也该看看府外的楼台倒影,清幽山水。”

        尹公子,我也想,我也想。

        祝醉墨下定决心似的,终于抬首与尹旧楚的凤目对了上,只见他眸子有些发亮,这厢轻声道:“尹公子,你可知其实穆王并没有能力做这些,在他背后指使他的好像是个名唤姜恻的人但我也不知那人是否是钟不归的同伙”

        “还有啊,尹公子,金陵快下雪了罢,若真是某日下了雪,尹公子可否替我多看看那些新梅”

        待公良昃回转过身时,那瘦小的男子已是阖上了眼,在这万物岑寂中,他眉宇间的那朵嚣艳,正在无声无息地盛大。

        在揞花楼的沈骞翮自然是不知外面早已是乱成了一团,此刻的他盯着桌上果品,随意挑了一颗闽中鲜荔来吃。

        “所以说,你们的目就是皇位了”沈骞翮去了壳,将香味珍口的荔枝拿起,在宗渊眼前晃了晃,“此鹬蚌相危,我乘其弊之举真是绝好的计策。”

        “沈大人过奖了。”宗渊一伸手,呈了一张信纸到沈骞翮面前,“没想到沈大人与玉知府关系甚好,让在下十分嫉妒。”

        沈骞翮并未看去,并非是他不感兴趣,而是他问了宗渊也不会给他看,而那信上又甚么,不用想,相必也是玉如轶查到了杨府的甚么线索。

        奈何自从沈骞翮与公良昃奉命来镇江查案时,便陷入了揞花楼的圈套里,玉如轶的信被截了,也不足为奇。

        “我有个疑问,还需宗兄解答,安太后究竟为何如此笃定圣上,钟不归与李闫卿会入布置好的棋局之中就是因为区区杨府么”沈骞翮嘴角一撇,自觉自己活着出去的可能不大,与其这样不如一股脑问个明白好了,自己稀里糊涂了一辈子,不能去了地下,也依旧当个糊涂鬼。

        “确实是因为杨府。”宗渊笑笑,“杨埭山那个老狐狸着实知道的太多了。”

        “他知道了甚么知道了有关先帝难以启齿的秘密五年前大火的背后隐情还是二十年前鬼外子旧案的真相”

        沈骞翮语速极快,一字一词皆是朝中之不敢提及的秘事,宗渊少焉间脸色变了又变,精彩纷呈。

        二人间便这么静了半盏茶的时间。

        见宗渊久久不语,沈骞翮自觉讨了个没趣,正准备自行圆话回来,能多知道一点是一点,他就不信宗渊对自己不曾有过一点倾吐欲。正当这样想来时,沈骞翮却没料得宗渊还是应了:“若我说  三者皆占,沈大人信得么”

        听闻此句的沈骞翮差点没能从椅子上掉下来,荔肉也是忘记了咀嚼吞咽:“你说甚么。”

        “沈大人想听甚么我便说甚么,反正沈大人听去也没甚么干系。”宗渊勉强收起了难看的脸色,眼皮抬了抬,眼里闪出了一丝寒光,直直缠向了沈骞翮,“罢了,容我一项一项说来。”

        于是,在沈骞翮的支吾其词,心劳意攘间,宗渊展开了折扇,语调冰冷入骨,扎得沈骞翮浑身刺痛:“炼药修真,降龙伏虎,寿香一炷,宝鼎龙涎,不就是历来帝王世家所渴求的么”

        作者有话要说:一年前覃昭回京参加生春宴于第五十二章提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