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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公良释见晓舟珩与李终南背影隐入雨夜,这边屈夜梁也在李韫奕的掺扶下起了身,这厢公良释忙教人送了他们回李府,再让手下们处理一番府外陈尸后,举步入了门内。

        从捉拿流寇到姜府的路上,公良释却想了很多,他本是已是卸任了安抚使一职,准备择日回京另任他位,毕竟有陈年旧伤在身,公良释


d自觉比不得当年,况且有兵在手,自己总觉得有些不怎么安心。

        当然有一部分兵权在握并非是让他头疼之事,更让公良释自觉心焦的则是,他听闻自数月前左丞钟不归就以国库空虚之由要求变法修刑,尤其提出朝中官吏冗滥一事。所谓变法,自然要选择良机详慎而行之,在战事胶着之时若再宣扬甚么“视天下之弊而不之救”之论的,只顾内而忘外,边关战事只会愈发吃紧,最后落得个城陷兵败的局面。

        朝中大臣似乎也对此事议论纷纷,生怕罢的就是自己的官职。这种人心惶惶的情形之下,圣上似乎也是真真体会了一次甚么叫人言可畏,这才免了玉笙寒的无故罢官之罪,匆匆复了他的职。在这种节骨眼上,钟不归下了一棋,只怕变法为假,借着覃晔之手铲除异己为真。

        毕竟钟不归手下的那些渗透到六部中的眼线,随着这些年的暗中操作愈发多了起来,人数多了钟不归自然会担忧这其中参杂的水分他们是真心为自己做事,为钟氏效忠,还是在其中浑水摸鱼,只求一份安稳

        但是对于钟不归为何如此急切地要求整顿朝中官制的疑问,身为一介武官,公良释心中没有答案。

        他只觉钟不归在背后推涛作浪,此举此措俱是奸臣作福之首。

        只道是钟不归的提议无益于治也,这才放出了个风声,送往前线的粮就接二连三被劫了,然而今晚公良释才知,这流寇劫道居然是受了朝中命官的指使。

        这成何体统此番胁国,当伏其罪怎能坐视不管一念即生,便不能歇,这让远离京城的公良释越想越气。

        天下事,算件件,真真假假,假假真真。

        “请了。”当公良释听闻流寇头子口中姜恻二字时,登时他便将姜恻与乱臣贼子联系在了一起,自然也不给他甚么好脸色,一进这厅中便黑着一张脸,“趁着夜色,还望姜大人利落些个。”

        “公良将军,好久不见。”姜恻顶着他那张被李韫奕扇肿的脸,先自笑了起来,遂甩袖起身,有些潇洒地跨过满室的狼藉,经过那屏风时,一下都不曾在那处逗留。

        似乎屏风后就从来没有过一名叫李凝酥的女子,他姜恻仿佛也根本没有娶过妻子。

        公良释冲手下叮嘱了一声,这厢转身时才注意到角落一侧失了魂的禹泊成,以及他身侧费力想拉他起身的魏小鸾。

        感受到目光追随,魏小鸾一抬头,与公良释的眼神接了个正着。

        “小鸾怎么会在此处。”公良释轻压了压眉心,见到故人并未有一丝喜悦,只觉近诸事都搅在一处,并没有半点头绪。

        “见过公良将军,圣上开恩,允了小女出宫,自谋生路。”魏小鸾按照宫中的规矩行了一礼,“将军的伤如何了”

        “如此,虽是沈疴尤在愈,除过阴天雨天外,已无大碍。”公良释颌首道,“有劳之前你们师徒关抚,一直还未与你言谢。”

        魏小鸾将头低了低,似不敢与其对视:“将军言重,本分之事而已程姑姑近来可好”

        “这次返京还见过程姑姑一次,她一直记挂着你。”公良释一瞥神色呆滞的禹泊成,“他怎么回事”

        听闻此言,魏小鸾一顿,应了答非所问的一句:“若是云衢大义阻了风云之志,将军该怎么办”

        “嗟我愤叹,曾莫能畴。事与愿违,遘兹淹留,穷达有命,亦又何求”公良释虽不知禹泊成受了甚么打击,但看他的颓废模样,也猜出了个大概,“万事还需看开些。”

        “将军此言差异,他乃水激则旱,矢激则远之辈。”魏小鸾重新仰头之际,恰与公良释目光相交了上,只见她眼中闪烁着定毅的星芒,“即便现在不是,日后必定是。”

        经过今日那样一遭,晓舟珩终于是睡着了,恍惚中背上似负重物,视之无形,扪之无质,问之亦无声,胸中闷气扼塞,这厢惊叫出声,这才发觉自己又是梦魇了。

        迷惘约数刻,晓舟珩才回过神来,此刻窗外已然是红轮高照,晨霞满天,估计已是午时过半,灼灼被李终南放出了笼子,正在窗边理着羽毛。

        参着隐隐药香入鼻,只见李终南端了食案过来,搁在一边,扶着晓舟珩靠坐在床边后,又来探他的脉:“你还有哪处不舒服么”

        一阵酸痛之感顺着晓舟珩的四肢蔓延开来,但他见了案上那些小碟,以及李终南那张藏着忧虑的脸后,心中只觉暖流一片,将到嘴边的话收了收,笑道:“能好些了,那些流寇手上没得甚么劲,如同搔痒。”

        “得了,我还不了解你,吃了粥再喝几味药,安心休息几日。”李终南笑着坐在晓舟珩床边,轻捏了一把他的左脸,亲了亲他的鼻尖,“我的阿珩哥哥要快点好起来啊。”

        “你不是名医么,我自然好得快。”晓舟珩喝过了水,再接过了豆粥,只觉碗中香粥柔腻如一,与自己昨日煮的大不一样,心中不由有些羞愧。粥面上还搁着几样小菜,晓舟珩执箸入口,发觉居然样样可口,使得他胃口大开。

        食至一半,晓舟珩还是不由想起昨夜种种,纵然此时有李终南陪着,但心中疑惑未解,还是不由叹了一口气。

        听闻了那似有似无的一声叹息入耳,李终南心中亦不是滋味:“还在为昨夜姜府一事困扰”

        “多少还是有些,长远的不谈,就近而言,姜少奶奶为何那样戆愚,以自身清誉来护得姜恻,着实不值当。”晓舟珩摇了摇头,“虽我恨极愚妇二字,但现在也不得不当次恶人,将此词送她。”

        李终南微微一挪身子,伸手将晓舟珩嘴边的一点粥末抹了去:“你是有些怪十一妹不识大局,为奸邪之人遮掩”

        “自然,这样明显一事,将错就错,岂不令人发噱”晓舟珩听出李终南言语中的一丝波动,遂将勺子搁回了碗中,皱眉看向他,“终南,难不成你是看出了甚么”

        “我十年前与师父回李府时,曾与十一妹有短暂接触,自觉她不是那种是非不分之人。”李终南眼中有甚么心绪沉积着,“所以我在想,若她真以为是她杀了景椿呢”

        晓舟珩一愣:“这你是说她虽被姜恻诱导,但真正痛下杀手的则是旁人她不还是在扯谎么这又是为何”

        “此番扯谎并非是出于自愿,她已经梦魇两月有余,所以虚实难辨也在情理之中。我师父曾告诉我  ,有些时候,人会将梦中场景与现实记忆混淆一处。”李终南神色逐渐凝重起来道,“对于十一妹而言,当她看到的是自小与自己亲近之人所犯下的杀业时,那种下意识的自我保护自然而然就显现出来了。”

        “姜少奶奶是为了吴娘”晓舟珩惊愕不已,“吴娘为何要杀景椿”

        “非也,恕汀,并不完全是这样。”李终南捏了捏眉心,摆手道,“你应该问我,为何那晚是玉英死,为何画屏要为穆王通风报信,以及为何吴娘要杀景椿。”

        那端布帘微簌,迎风户半开,窗外是微雨轻烟,是大好人间里的一丘一壑;屋内是急雷重霾  ,是无间阴世里的一勼一异。

        “恕汀。”李终南言语中显尽了犹疑,“你可知,吴娘未入李府前也曾住在寒薇庄。”

        “玉英,画屏,吴娘也皆乃寒薇庄出身”李终南口中的一字一句皆是重锤打擂,使得晓舟珩耳内一阵嗡鸣,心脏忽地狂跳几下,一口气险些吸不进来,“这寒薇庄究竟是个甚么地方我之前去过那里,并未发现有甚么不同之处。”

        “确实无异。”李终南言语极慢,似乎也是心悸难止,“不过你可知当年宫中几桩谣言么。”

        世人口目未残,自有凭说,虚妄之事晓舟珩着实也听得多了,眼下心烦意乱不知李终南具体所指为何,自觉那种邀入彀中的脱力感再次袭来:“你所指的是哪几桩”

        “圣上非真龙,太后乃贫女。”

        在数年前的机缘巧合之下,晓舟珩听过了前半句,当时听罢后已是丧胆销魂,冷汗直流,居然没能想到,在今日的李终南这处生出了后半句:“安太后”

        “嗯,恕汀,有传安太后并非是贵戚之后,而是出身贫寒,巧遇机缘之下被京中名门收养了。这件事是我在五年间调查我师父之事时,偶然听来且能确认的。”李终南有些痛苦地闭上了双目,“不过我也是才知她是金陵人士且乃寒薇庄出身。”

        作者有话要说:寒薇庄寒薇村舍出身一事,玉英:十二章;画屏:三十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