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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楼北吟这三字的陡然出现,似让原本明晰的前路再次若明若暗起来。

        是啊,怎么能忘了此人堂中几人早就该明白,杨诘自始自终就从未与楼北吟断开过关联。

        虽然穿过二者的线,几人还尚未捋清,但终归是寻到了些缺口,正是准备操戈入室之时,却因为晓舟珩的这一声,此刻情形直转急下。

        不管其余几人如何,反正沈骞翮左右是怎么也笑不出了。

        “你这是甚么意思”沈骞翮一手揉了把自己僵硬的脸,一手指向面目狰狞的杨诘,“他不是杨诘么怎又成了楼北吟那晚楼北吟都已是死了,恕汀,你莫不是发晕了”

        “我也想发晕,或者一闭眼就这么睡过去,待清醒后便可知晓所有答案,奈何”晓舟珩目放光华,“奈何世事不遂我愿,我现在反而清醒得很。”

        不仅不合晓舟珩一人之愿,就问问这在坐之人,他们头顶的晴空,哪片不是早早就被乌云遮了个完全

        就在这时,门开了道缝,带进来了几丝夜中寒气,原来是万怀殷借着几人说话的空,去泡了些茶,进来后闭了门,又端给了众人。

        沈骞翮接过,点头言谢,脸色沉郁地微抿一口浓茶,似乎还在推敲晓舟珩所言之意:“我与楼北吟共事已有五年有余,他样貌如何我自然记得清清楚楚,照你之意,倒是我也混淆了”

        “试问当津者,岂应袖手。”晓舟珩冲万怀殷行了一礼,却没有接茶,只听他淡然道,“沈大人稍安勿躁,我并非是质疑于你。暂不提二者身份,试问诸位可曾想过,为何在杨府那晚的那个楼北吟要自尽而亡”

        “是啊为何”玉如轶将手中的册页翻得哗哗作响,“这一点我也不甚明晰,那人也并未受甚么伤,就是自我了断了。”

        “他自尽而亡之由,无非有三。”李终南将手中茶盅放置一旁道,指尖轻点椅背,“郁症,失控,懊悔。”

        沈骞翮偏头道:“自不可是郁症,在刑部他虽不与同僚一聚,但平日里能吃能喝,面容也不见得消瘦几分。”

        “失控该作何解释就是所谓的杀红眼么”公良昃眯眼盯着杯中升起的烟气,“但他能握得起剑么”

        “对于那晚来说,算是吧。”李终南道,“若是将那晚的楼北吟认作灭门真凶的话。”

        “可惜目前问题正好在于,无人相信那晚自尽而亡的楼北吟是真凶。”玉如轶在一旁补充道。

        “那懊悔呢对自己所做之事悔恨不已,难道所指之事并非是他杀了人”沈骞翮差点被自己绕晕了,“假设那晚的楼北吟不曾杀人,那他所谓的懊悔又从何谈起是看见杨府众人自相残杀后,因自身无能为力而心怀愧疚”

        “很是有这种可能。”晓舟珩手抚胸口,小声咳嗽起来。

        “但他好像并非是那样的人。”沈骞翮脑中不由浮现了那人曾经停留过的一点残象,“难不成难不成他真是畏罪自杀了罢”

        晓舟珩眉峰再次堆起,面色更显煞白,无力地摇头道:“或许是罢,但凭我之愚见,只觉他是接受不住真相,崩溃而亡,含着恨意,不甘,自责以及种种,就此选择了断。”

        见众人目目相看,无人出声,晓舟珩只好又道:“虽我与那人并未打过交道,但听了这么多,再加上沈大人之前与今晚的一番说辞,我倒觉得那人是真凶的可能性也并不大,至于由此结论的缘由,我先不提。据我斗胆猜测,他估计是听到了甚么难以接受的事实,无力挽回,这才走上了不归路。”

        但关键在于,究竟是甚么事让楼北吟如此脱力,只觉无法再活

        见几人还是眉头紧锁,晓舟珩扫视了一圈,接着道:“而且,现在根本无法证明那晚的楼北吟是在灭门之后而亡,也许那晚的厮杀就是在几刻内所结,而仵作却无法得知。”

        “这点确实,所学所知有限,就算再厉害的仵作,即便是包括程姑姑在内,都无法精确至几盏茶之内。”李终南道。

        “等等,等等。”也不知是喝了几口热茶还是如何,沈骞翮须臾间发了一头汗,“若真能证明那晚的楼北吟自尽早于灭门之前,那他便可洗去嫌疑。”

        “其实我一直在思考一点,那就是楼筱彻是如何寻到的楼北吟。”听了沈骞翮这样说来,晓舟珩虽是认同,但却没有接上他的余下之言,“他身处高位,身边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他会亲自在人海中挨个挑寻么”

        “确实好像,说不过去。”沈骞翮侧头思忖片刻,忽道,“难不成,难不成那两人是楼筱彻一并寻见的”

        “极有可能。”李终南突然也明白了晓舟珩心中所想,他也看出晓舟珩是在引着他们慢慢穿过迷津,“毕竟当年知晓此事的只有他义父与他,依照楼筱彻脾性,他必不会将此事交给手下之人去办。何况这等秘事,很难保证不教旁人听去。若有甚么蛛丝马迹,那他欲在面容之上做手脚,或是对新皇不轨的心思也就暴露无疑。可谓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他当然不会那样去做。”

        “所以,我才想出了一个故事。”晓舟珩将双手背后,“一件咄咄怪事假设在某个村中,有一对从小一起长大的孩童,可谓是形影不离,互为对方极好的玩伴,由于身高体态基本无差,让两人更是近亲。但很不巧的是,其中一人恰恰就是为裳的孩子,而更不巧的是,出于某种缘由,他们二人在楼筱彻赶去那个村子之前就调换了身份。”

        “可我还是不能理解你为何要做此等猜测。”沈骞翮摇头连连,“就算有,这与你叫的那一声楼北吟又有甚么干系这对你证实这处的杨诘乃楼北吟真是没得一点用处。”

        “确实,假设有你所谓的调换一说,那楼筱彻又怎能发现不了”公良昃正色道,“他怎会白白教两人孩童诓骗了去。”

        “你们所言疑虑我自然清楚,那咱们暂且先将杨诘与楼北吟的事搁一下。”晓舟珩依旧是不急不躁,“说回刚才的话题那晚楼北吟的自尽之由,方才诸位谈论分析甚多,我倒是觉得”

        晓舟珩尾音拖得很长,他的目光落回了玉如轶那处:“玉知府,楼北吟可曾娶妻”

        “确实是娶了,好像是有家眷在镇江,但待去查时,却不知为何并未寻到那名女子。”玉如轶虽觉晓舟珩思维跳跃,但还是老实答了,“那名女子唤做茜葶。”

        听闻此名,众人再次面面相觑,似乎都在努力搜寻着以往记忆中那个名为茜葶的女子。

        这番思忖,自然无果。

        “查无此人说明了甚么”晓舟珩又问。

        “名字有误,搬离此处,早已作古或者本就用的假名。”沈骞翮的二郎腿这厢也不翘了。

        显然大家都自觉相比较前三者而言,末者似乎更有可能。

        “但那位姑娘为何要以假名与楼北吟成亲她是有甚么难言之隐,还是把楼北吟哄骗了”玉如轶摸不着头脑,但他尽力跟上众人步伐。

        李终南听了玉如轶此言,赞许地看了看他,这数年间的磨练与人世,终是让那个顽劣公子多了几分老成练达,若玉笙寒在此,也不知会不会露出欣慰一笑:“玉知府,若两者皆非呢”

        “那那便是不好以真名世人”玉如轶与万怀殷对视了一眼,确定了心中所想,继而听他中气充沛,声音洪亮异常道,“难不成是身份卑微自觉无法与楼状元配得等等还是说,她身份不凡,楼北吟敢攀不起”

        “玉知府一语中的,不枉今夜鸾翔凤集。”晓舟珩道,“我以为是后者,不仅如此,容我斗胆妄测,那个姑娘的真名极有可能是幽兰。”

        “不愧是恕汀。”李终南笑笑,向晓舟珩投出极为欣赏的目光,“幽兰生前庭,含薰待清风。”

        “不敢。”晓舟珩回望过来,“论猜名解字,终南甚我一筹。”

        也不知晓舟珩所指是自己初入李府时巧解了府上婢女们的名,还是在陶白钱庄时自己甘愿为晓舟珩所起的字。

        定然是后者了,李终南唇边弧度扬得更是明显:“恕汀这么说来,我怎么觉得与蒙雪与清风也相配得紧。”

        李终南一边说着,一边似是无意扫过厅堂一角的杨诘。

        其实从晓舟珩重提楼北吟三字之时,杨诘的脸色就已是难看异常,心中也打了个数个突突;尤其是提到茜葶与幽兰之时,浑身已抖得是剧烈失控;再当李终南口中蒙雪二字滑出时,杨诘两耳劲风顿生,整个人完全瘫倒了地下。

        蒙雪,乃是楼北吟之字。

        这名这字皆是楼筱彻所起蒙雪知何日,凭楼望北吟。

        为何而望,为何而吟,正是这股清风。

        “原来如此,楼北吟的妻名为幽兰。”沈骞翮如有所思,“这对夫妇甚是有趣,起个假名都要配成一对,真是情真意切,令人发酸”

        沈骞翮的声音渐渐小了,但见他瞳孔剧缩,惊恐地看了公良昃一眼,还不待他启唇闻讯,沈骞翮便猛然起身,将椅子都一并带了起。

        待沈骞翮再张口时,他之声线已是颤抖到不像话:“恕汀,你所谓的幽兰,与我所想那个幽兰,可是一人”

        见沈骞翮如此做派,晓舟珩心头反而一松,微叹道:“正是。”

        “这这绝无可能,绝无可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沈骞翮一声长哀,脚下慌乱,骤觉有长矛穿魂而过,使他站立不住。

        于是沈骞翮再次提手指向杨诘,怒不可遏:“你不说也要说,为甚么,为甚么,楼北吟的妻是杨府中的三小姐”

        作者有话要说:毕竟是古代,条件有限,精确到几时几刻的谁先死,谁后死,估计还是很有难度的。

        再加上仵作是后到杨府的,很难保证原现场,没有被破坏尤其指尸首被刻意搬动,挪动过。

        “幽兰生前庭,含薰待清风。”  出自陶渊明,饮酒幽兰生前庭我发现文中用了蛮多陶渊明的诗句,可能是巧合吧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