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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温柔



        一个十四岁的少年,踏上了枕梦山。

        少年的眉眼尚还青涩,神情却带着一股与年龄不符的从容不迫。一只尚未化为人形的梦灵直直向他冲来,一碰到他,瞬间灰飞烟灭。

        少年有些好笑地看着接二连三冲上来送死的梦灵,这时有什么东西轻轻撞了他的后背,少年回头,撞他的梦灵已半化为人形,生出了手和脚,奇丑无比。少年伸手捉住了那梦灵的手腕,它便登时化作了一缕青烟。

        好好的自己玩不行吗,干嘛全跑来送死。少年有些不耐烦了,冲着空旷的枕梦山大喊一声,抚花!你这破山头多少年不来个客人,你就是这样迎接我的吗!出来!

        在山间小路的尽头,缓缓走出一位女子,容颜姣姣,气质不凡,着一身流金花裙,额上画着一朵盛开的小小金菊。见了少年,浅浅笑道:是你,欢迎。

        少来,前日我就见你在游菊队,这么喜欢扮你家花神,为何不回天上去。

        天上可不抵人间自由。

        得了吧,我瞧你在这束缚的很。

        抚花没接这句,问道:你来这儿有什么事吗?

        来找人。少年漫不经心道。

        找谁?

        还能找谁,除了我,你这儿也就昨天上来两个人吧。他们在这呆了一天了还不下来,我放心不下,上来看看。

        抚花一笑,开玩笑道:怎么几年不见,你现在已经清闲到这个地步了?

        滚,我这是迫不得已。你把他俩藏哪了,真是的,他们要什么你给不就是了,非要把他俩困在这儿,还得我亲自上来找人。

        他们要用的是落花弓,我总不能说给就给他们,万一他们灵力镇不住落花弓,哪怕只让落花弓离开花阵一小会,也是要出大乱子的。再说,又不是我要伤害他们,是这山上的梦灵。哎好吧,其实如果梦灵不伤害他们,我也会考验一下他们的。抚花指向身后,你顺着这条路向前走,左手边第二个山洞,年却升在那里,另一位叫姜冬沉,他在山顶。你自己去寻就是了,但不要叫醒他们,多半也叫不醒。若是他们连自己醒来的能力都没有,落花弓可能对他们也没用,知道了没有?

        知道了,告辞。

        嗯,我在山顶落花林里,有事找我便是。

        少年点点头,按抚花指的路寻到山洞,迈步进去。

        什么鬼地方这么黑少年手里升起一点明明的柔光,不满道,这么长一个山洞,年却升还真有耐心往里面走。

===第13章===

少年一边走一边挑三拣四,走了约有半柱香,突然四周猛的一亮,山洞瞬间灯火通明,少年吓了一跳,抚着胸口道:要吓死谁!这么突然他还想再骂,忽然被眼前的景象引住了目光。

        有个人坐在一摊血迹里,左肩上横穿着一把剑,直将他钉在墙上。左手袖子已被划得破烂,半条胳膊血肉模糊。除了蒙着眼的一天橙飘带还算干净,浑身上下都像是被血溅过了的痕迹,抓痕纵横交错,触目惊心,当真可怜得很。

        少年上前拔了那把剑,年却升直向右倒了下去,少年眼疾手快地扶住年却升,嘴里惊叹道:哎呦好惨。

        那把剑已在少年手里恢复了原形,少年将剑举在眼前端详了一番。剑身漆黑,反射着淡淡的血光,在冰冷的剑刃上,突然倒出一个人影!

        谁!少年挥剑转身,剑刃碰到一个男子手上,当的一声被弹开。那男子眉目清俊,长发散落,垂至腰间,正在三步之内,一双乌黑的眼睛波澜不惊地望着他。

        少年一眼看出这是一只已化为人形的梦灵,上前伸手捉住他的手腕。等了半晌,他竟没有魂飞魄散。

        ???怎么回事。

        少年满心疑虑,又向上挪了挪,还是没有反应。

        少年捉着他的手,一路向上挪着,都快要与他十指相扣了,他还是没有反应。

        少年百思不解,仰脸疑惑道:你怎么不死?

        男子一丝好笑地望着他,清冽开口:我为什么要死?

        少年尚还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男子又捏捏他的手笑道:小孩儿,青天白日的,你不能看我是个怨灵,就随便占我便宜啊。

        少年猛的回神,如舐火舌一般地松开手道:滚!谁占你便宜!

        还挺凶。男子依旧笑着。

        没有!滚!我不是小孩儿!

        好,不是就不是。男子迁就道。

        少年愤愤移开脸,指着年却升道:你干的?

        不是我,我早就不食人心魄了,许是手下的小梦灵背着我偷偷干的。

        你少把自己讲得光明磊落,现在不食,以前总还是食过的。

        你怎知以前我食的不是恶人?

        少年想反驳,又无从反驳,哼了一声道:你是这儿的梦灵王?

        正是。

        那你知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醒?

        看他自己意识,或者有个他发自内心信任的人将他唤醒,不过这基本没可能,很少有人会全心全意得信任另一个人。

        少年沉默了一会儿道:你可以走了,我要救人了。

        小孩儿,这可是我的地盘,你叫我走?

        滚!我管这是谁的地盘,你走就是了。

        男子无可奈何笑道:你还真霸道啊,是怕我干扰你吗?

        我可没说过,你也别想多了,我就是单纯的不喜欢在我施法的时候有人在场罢了。

        男子静静地看了他一会,让步道:好吧,那我走就是了。小孩儿,你叫什么名字?

        若是有缘再会,我再告诉你我的名字。少年上前推他,快走吧快走吧。

        那好吧,今日晚上见。

        什么?什么晚上?少年一脸茫然。

        今日晚上,我去你梦里转一圈,顺便与你再会啊。

        变态啊你!!少年怒道,闲着没事去别人梦里干什么啊!

        我是梦灵,这样做有什么不妥吗?

        少年无言以对。面上又不愿意丢份,双手使劲推开他道:快滚快滚快滚快滚快滚!

        这就滚了这就滚了,我叫浔郎,你叫什么名字?

        谁稀罕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你赶紧走吧,我不能再耽搁了。少年看见浔郎一脸玩味地望着自己,不自在道,星汐,我叫星汐。这下你可满意了吧,快走快走快走。

        好走了。浔郎冲他一笑,一晃消失在山洞的黑暗处中。

        见了鬼了。星汐嘀咕着,转身折回年却升身边,半蹲下来,伸手去治愈他的伤口,嘴里念着,你们这些人啊鬼啊真是一个比一个奇怪,好好找个地方歇歇不好吗,非要跑出来,到处闯,弄得一身乱七八糟的伤。我真是不想救你,哎可是没办法,谁让你是年却升呢。

        年却升的身体突然一身颤栗,向两侧微微摆头,像是正在遭受什么惨无人道的折磨。星汐心想他醒了以后就不必再闭着眼走路了,便伸手解开他的橙飘带,绑在他的手腕上。这一伸手,竟发现他的橙飘带上湿了一片,眼角还淌着泪。

        这到底是做了什么梦,这么可怜星汐自言自语道。

        年却升身体尚在发抖,极其痛苦地向一侧偏头,手里仿佛要紧紧攥住什么东西一般。突然,声嘶力竭地唤了一声:哥哥!

        一滴泪从他眼角滑落,顺着脸颊掉在衣服上,渲染了一片干涸的血色。

        星汐沉默了良久,听年却升又唤了无数声哥哥,语气哀婉凄切,声声令人动容。

        星汐叹了一口气道:好吧,看来你要醒了,我替你去看看姜冬沉情况如何,要是他出了点什么岔子,怕你要寻死觅活了。

        星汐转身,像浔郎一样,一晃消失在山洞的黑暗处中。

        哥哥!年却升又一次竭力唤道。

        这一声唤完,他猛然睁开眼,山洞内的亮光直射进来,年却升下意识用手挡眼。

        一个人醒来,瞬间被铺天盖地的孤独感团团包围,年却升在这一刻想极了姜冬沉。想极了他手中的温度,想极了他温热的呼吸,想极了她温柔笑着唤自己阿升,想极了那日清早在他怀里醒来,惊讶和温暖流转在心里的每一刻。

        这单刀直入的想念催促年却升拖着僵直的双腿站起来,拼尽全力的跑出山洞去,直奔山顶。无人告诉他姜冬沉在哪,是他自己告诉自己,姜冬沉就在那里,在等着自己过去寻他,在等着自己将他唤醒。

        年却升一路上摔了无数次,浑身一阵阵发冷,梦里的余悸一波又一波袭来。可他一刻都不能再等了,他生怕姜冬沉会出了什么事。再一次经历了小时候那些暗无天日的日子后,他终于发现,一直以来仿佛无坚不摧的自己,太需要姜冬沉了。

        一路跌跌撞撞地跑上山顶,踉跄着迈完最后一个石阶,他一眼就望见了他想要望见的人。

        姜冬沉正躺在一块略微倾斜的巨石上,睡得安然静谧,脸颊有些微微泛红,胸膛有规律地一起一伏,毫无戒备,让人不忍打扰。踏实的仿佛知道有人会一直保护自己,所以安然睡着,不害怕有任何东西会上前伤害他。

        年却升鼻子有些发酸,冲上前去想要一把将姜冬沉抱在怀里,可跑到跟前又放慢了脚步,生怕自己动作生硬会吓到他,所以坐在他身边轻手轻脚地将他扶起来,轻轻抱住,在他耳边小声唤道:哥哥

        姜冬沉没有反应,仍旧安稳的睡着,呼吸缓缓地打在年却升衣领上。

        醒醒,哥哥你看一看我

        在年却升看不见的地方,姜冬沉睫毛轻轻颤了一下,好像听见了他在耳边唤的一声又一声哥哥。年却升迷茫又无助,这样子仿佛和小时候缩在禁闭室里轻轻抱着自己的他渐渐重合到一起。年却升尽力压抑着声音,在他耳边喃喃道:哥哥,你能听到我说话吗,你快回答我一声啊我真的真的受不了一个人自言自语了哥哥,你快醒醒

        像是有一根小针轻轻在姜冬沉心口刺了一下,又像是万里的晴空突然淋淋漓漓地下起了小雨。姜冬沉呼吸猛的一促,然后,缓缓睁开了眼。

        浅灰色的眸子蒙着一层萧萧薄雾,他尚未想起自己大梦初醒,先发现自己在年却升怀里。忽然间想起些什么,脸蓦地一红,双手无处安放,正不知该不该回拥。这时,年却升忽然一阵发颤。

        在他怀里,感受得一清二楚。姜冬沉的心瞬间化作了一滩水,抬手回拥他,柔声道:阿升?

        年却升吸吸鼻子,没有讲话,只将他抱得更紧。姜冬沉欲待问他如何,颈窝里忽然落上两滴温热的液体。

        一丝哀愁黯黯升起,姜冬沉温声问道:怎么哭了?阿升,有什么事,告诉哥哥。

        年却升紧紧抱着他,什么都不说,只一声不响地掉着眼泪。

        姜冬沉鬼使神差地想用更亲近的方式安慰他,却不知该如何,只好右手穿过他散乱的长发,轻轻扣住他的后脑勺,另一只手抱得更紧,轻言安慰道:若是不想说,觉得抱着我好受一点的话,那便不要放手了。

        似乎每个人都会在被别人包容的时候无限放大自己的委屈。闻言,年却升更觉梦空魂断,伏在他肩头,在他耳边喃喃道:我我差点以为我这辈子都再见不到哥哥了。

        姜冬沉猛然心疼,温声安慰道:怎么会,你看,眼下我们都好好的,别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了,不会有事的。

        年却升始终默默的,过了好久,才松开他道:哥哥,我们走吧去找落花弓,然后赶紧离开这个地方,我一点都不想在枕梦山多待了。

        姜冬沉这才得以好好看看他,年却升正泪眼朦胧的,神情极黯然,与平日里欢快跳脱的样子判若两人。姜冬沉头一次见他这样,下意识想抬手为他拭眼泪,手抬到一半,却忽地顿住了。

        他的衣领上,肩上,从锁骨到小腹的衣料上,布满了块块发黑的血迹和大大小小的抓痕。

        姜冬沉心中一阵自责翻涌,沉声问道:阿升,为了我你受了很多伤吗?

        年却升这才想起自己身上还有伤,下意识往左肩和胳膊上看了一眼,惊讶地发现这些伤都已经愈合了。他想着或许是因为梦灵制造的伤口和幻境一样,都会有期限,没再深究,信口撒谎道:没有,哥哥,怎么会。

        若是没有,你往左臂看什么。

        年却升无从狡辩,只好低头承认:好吧,那时哥哥突然松手,我上前去寻你,你走了以后我就什么都听不见了。闭着眼又处于劣势,被那些邪物撞翻了好几次,摔得摔,抓得抓,就这样了。

        年却升自然不会说出自己还被一个和姜冬沉一模一样的人在山洞一剑穿了左肩,他胡扯道:那我总不能站着让他们攻击我,就把匕首举在身前防身,许是有什么东西撞在刃上,溅了一身血。

        那你为何会梦魇?

        因为因为我睁眼了。年却升面不改色胡说道。

        姜冬沉掀起他左肩上,明显是被剑刺过的破碎布料:说实话。

        年却升一怔,飞快地思考着该如何回答,片刻他语气一转,委屈哀求道:哥哥你不要兴师问罪了,那时候我只想着快点找到哥哥,哪里顾得上查看自己受了什么伤,我真想不起来了,哥哥不要问了。

        姜冬沉本想着一次无论如何也要问到底,不能再让年却升什么事都自己硬撑着了。听他这样一讲,又隐隐自责起来,低声道:上山后没过多久,我就听不见你讲话了,我怕我什么都不说你会慌,就一直在自言自语。那时我身边乱的很,呻  |  吟尖叫声连绵不绝。在那声音里,我听见有人唤我哥哥,是你的声音。后来那声音越来越大,唤我过去救他。或许那时我知道那可能不是你,但我实在做不到放任不管,万一那是你真出了什么事,我可能会自责一辈子。

        年却升忽然想起他路上遇到的姜冬沉,他同样心里明白那些都不是真的,但还是一执己意地不愿伤害他们。同姜冬沉一样,若是姜冬沉出了什么事,他也会自责一辈子。

        年却升抬手揉揉眼,站起身道:哥哥,我没有怪你的意思,哥哥不要自责了。这些事情我们先放一放,回头再讲吧,现在我们要先找到落花弓了。

        姜冬沉点头起身,随着年却升向一片小树林走去,姜冬沉跟在他身后问道:为什么要往这儿走?

        这儿的灵力似乎比别处更馥郁些许。

        姜冬沉没再问话,望着他的背影一言不发。两个人各怀心事地走了半晌,到树林之前,年却升突然停住了脚步,姜冬沉正心不在焉,差点撞在他身上。

        年却升心情还未好,始终默默的,这会儿回过头来,闷闷不乐的伸出手,沉声道:哥哥,手。

        两人从未面对面地提过牵手,以前那一两次,或是姜冬沉化了女身,或是两人都看不见,年却升也是嘻嘻哈哈的,让人无所顾忌。可这次年却升如此认真地提出这个要求,语气不容拒绝,姜冬沉却犹豫了。

        这犹豫只持续了一小会,可一小会可以想起很多事了,姜冬沉面上又红起来,抬头问道:为什么突然要牵手?

        年却升神色郁郁,黯然道:哥哥,我心里不踏实得很。

        不知为何,年却升脸色苍白得很,姜冬沉正不知怎么办,左右为难之时,年却升突然脚步一晃,直直向姜冬沉倒了过去。

        阿升!姜冬沉一惊,忙冲上去抓住年却升的手,任他把整个身体的重量都压在自己肩上。一只手紧紧握着他,另一只手抚着他的背,焦急问道,阿升,是哪里不舒服吗,快告诉哥哥,不许再硬撑着了。

        方才那一下确实是体内怨灵突然作乱,脚下一晃也是真的,只是还没到要倒的地步,这一次倒在他怀里,纯属是年却升将计就计故意占便宜。他在姜冬沉怀里心安理得地趴了一会,等怨灵的冲劲过去了,又不紧不慢地自己站起来。

        他还是不想告诉姜冬沉是怨灵又来了,于是他故作存心做戏,淡然道:没事,我装的。

        姜冬沉一愣,很快反应过来,气道:年却升!

        年却升应声晃晃他的手,打笑道:臣在。

        姜冬沉啼笑皆非,明白了他的用意,瞧见他笑又不想再追究,无奈道:亏我还这样担心你,你这人真是赶紧松手。

        姜冬沉想从他手里抽出手来,奈何年却升拉的太紧,年却升轻轻浅浅一笑:好啦哥哥,你是挣不开的,还是乖乖和我走吧。

===第14章===

姜冬沉只好放弃,随他一起向林子深处走去。林路曲折,风落在斑驳的树影上,四处是萧萧的回声,两人似乎都想起有什么事情要问,同时转头向彼此道:

        哥哥。

        阿升。

        两人一怔,又同时道:

        你先。

        你先。

        姜冬沉被两人的默契逗笑了,望向年却升的眼睛,明媚笑道:还是你先。

        年却升没有推辞,回望过去:哥哥,你可曾想过,我们或许很早之前就认识了?

        有多早?

        大约十三岁。

        十三岁?姜冬沉很认真的回想了一下,没有吧那时候我似乎认得年却清,但不认得你。

        年却清?哥哥如何认得他的?

        忘记了,也就有一次去你家赴宴,讲了几句话,后来就没什么交集了。刚开始觉得他人还不错,后来总是针对我。或许是因为你说的,他与一切庶子为敌吧。

        年却升哼了一声:他蛮横得很,都是他父母惯的。若我能对他尽到兄长之责,他肯定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哥哥不理他就是了。

        其实很多时候我并不觉得自己是庶子的,我家除了必要的长幼尊卑,是不分嫡庶主次的。我母亲与我嫡母是亲姐妹,感情极好,在家里地位是平等的,不过是我母亲年龄小一些,对外分分正侧罢了。

        平日里去你们家,听见你家众人都唤你母亲姜二夫人,觉得温馨得很。

        姜冬沉欲待讲话,这时林中款款走出一位女子,衣裙流金,额上一朵熠熠金菊,正是抚花。

        姜冬沉悄无声息地将手从年却升手里抽出来,随他向抚花致礼,抚花笑道:二位公子客气了,我是这儿镇山仙器落花弓的原身,抚花。二位上山取落花弓,考验已过,抚花在此恭候多时。

        二人颔首谢过,说明用意,抚花便引二人入花阵,花阵中央正镇着一把花色潋滟的弯弓,焕发着隐隐的光晕,映红了一片枫林。抚花温和笑道:若破结界,一人御剑上去,向所设结界之地放花箭一支即可,抚花此身已无灵力,无法为二位加持,还请二位自行破解了。

        年却升道:哥哥,我没有剑,你上去破结界,我联系一下俦侣,哥哥小心。

        东南枝已应声出鞘,姜冬沉回头笑道:放心吧。

        一时白光大盛,姜冬沉取过落花弓,御剑升空,宛如踏着一朵绵软的云。他身上灵力磅礴,花色映面,温润之意尽显。年却升仰望着他,只觉世间草木皆无色,唯他一人惊人耳目。白皙手指握弓,一箭泠然飞远,仿佛惊起一方飞鸟,远方的天边轻轻翻起一片红云。

        像是望着什么触动人内心柔软的美好景象一般,年却升不自觉笑得极温柔。抚花瞧他神情如此,歪头笑道:年公子,你与这位姜公子,感情可是不一般啊。

        年却升转头有点儿骄傲的一笑,露出虎牙,眉眼弯弯:那是自然,他可是我哥哥。

        抚花笑得意味不明,挑高声调道:是吗?送花神那日,我可是听见你唤他夫人了。

        那是因为听闻原城姑娘热情好客,怕一时脱不开身,临时使的小伎俩罢了。

        你们倒是聪明得很,不过也是的,我们城里的姑娘都好像几百年未见过男子一般,一点端庄矜持都没有,以前我多次教导她们,愣是改不了。

        没有,姑娘们善良的很,待我和我哥哥极好。我是怕我哥哥这样的男子被她们瞧见,我们怕是一个月都出不了原城了。
        抚花仍笑得意味深长:姜公子是丰神俊朗,年公子也丝毫不差。你为了保护你哥哥,倒是什么法子都想得出来。

        我便苟且当做你是在夸我了。年却升笑笑。

        抚花却是觉得,姜公子化为姑娘是当真精致,快赶上我们天上的姑娘了。说完这句,抚花定定望向年却升的眼睛,年公子,你可曾听说过月神座下有位仙女,名作璇月?她当真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姑娘了。眉目温柔宛如过水清风,双眸清蒙正同江南细雨,行步若烟云,浅笑时花盛,朱唇轻启,声音仿佛落叶于水中,清灵澄澈。可惜如今已不在了。

        不在了?为何不在了?

        大约十七年前,私自下凡,在此以后,再无音信。

        年却升没再多言,轻声默道:那还真是可惜了。

        抚花摇摇头,黯然笑道:都过去了。

        这时,姜冬沉已缓缓落下来,白衣随风轻轻飘逸,黑发一同轻动。蜻蜓点水一般地落在地上,双手恭敬地将落花弓放回花阵中,转身向年却升走来。

        年却升回头望去,冲他笑道:哥哥刚才当真好看极了,若是让姑娘们看见了肯定全嚷嚷着要要嫁给你,到那时候可就留不下我这个夫君了。

        瞧见抚花正在年却升身后笑着看着自己,姜冬沉忙止住年却升道:又说什么胡话。

        真的!哥哥!不骗你!人间仙子一般,迷死人了。

        少来吧,也只有你会这样认为。姜冬沉面无表情道。

        哥哥,好伤心啊,你竟然不相信我。年却升故作心碎道:抚花,你来说,是不是。

        抚花笑而不语,点头做认可。心里默默叹气道,是倒是的,他们感情也固然极好,只是慈儿见了这些,要伤心了。

        年却升和姜冬沉还在吵吵,抚花在一旁轻声开口:二位公子上山已一日,此事做结,尽快下山去吧,方才我看见慈儿已带着姑娘们到山脚下了。

        一日?年却升和姜冬沉面面相觑,他们显然不知自己睡了如此久。

        抚花笑道:嗯。抚花是时候该附入落花弓了,先行告退。二位公子,一路平安。

        作辞抚花,二人一路下山去,仍有成群结队的邪物出没,只是见了他们都知远远避开了。年却升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问道:哥哥,遇见抚花之前,你要问我什么?

        姜冬沉回想片刻,向他笑道:没什么,只是当时想问,你心情了好些了吗。

        年却升心里像开出花儿一般,静静望向姜冬沉潭水一般的眼睛里,随后低头,嘿嘿笑了一声:哥哥还一直记挂着,不过哥哥放心,只要哥哥在身边,我的心情,永远不会不好的。

        那么,以后有什么事就不要瞒着我,既然日日唤我哥哥,就要全心全意地把我当做哥哥啊。

        年却升乖乖地点点头,转而问道:哥哥发霉做什么梦了,我找到你时,你睡得那样甜。

        不提这个还好,一提这个姜冬沉的脸刷得红了起来,推脱道:没什么就很平常的梦。

        年却升瞧他蹊跷,语气上扬道:是吗

        是真的哎呀你不要问了。

        可年却升这个人,你越不让他问,他就越想问,这会儿果然穷追不舍道:什么梦让哥哥害羞成这样,快告诉我!

        谁害羞了,没有。什么都没有,真的。

        年却升定定地看了他一会,突然一拍手大叫道:哥哥!你不会做了个春梦吧!

        姜冬沉脸更红了,连连反驳道:胡说什么!没有,我

        是梦见谁家的姑娘了?不会是原慈吧。

        不是!你不要乱猜好不好!姜冬沉面露愠色,望着他愤愤道。

        好好好,不是就不是,哥哥不喜欢他,我不过开个玩笑,哥哥不要生我的气。年却升忙哄道。

        过了一会儿,年却升还是好奇得很,凑过去幽幽道:哥哥不会是梦见我了吧?

        姜冬沉一怔,捂脸埋怨道:阿升不要问了好不好以后有机会再再告诉你。

        瞧他窘迫得可爱,年却升忍俊不禁道:好好,不问了不问了,哥哥以后要告诉我,现在我就暂且以为哥哥梦见的是我了。

        姜冬沉表情复杂,羞怯懊恼参半,年却升好笑地看着他,伸手抚上他的额头:哥哥先变为女身吧,要到山下了。

        一阵橙光盖过,姜冬沉看向趁机摸向自己的一只手,无奈道:你的目标是在这儿吧。

        年却升狡辩道:没有,哥哥,真要到山下了。

        叹了口气,姜冬沉无奈道:胡闹。为什么总喜欢牵着我?

        年却升思来想去,竟找不到一个合乎情理的理由,于是凭感觉道:或许是因为牵着哥哥感觉比较安全。

        年小公子!原蝶老远望见两人身影,迫不及待叫道,我就知道你们不会出事的!

        年却升和姜冬沉离姑娘们还有八丈远,那边就已经热闹起来了,年小公子年小夫人叫个不停。年却升忽然有点感动,看看姜冬沉,他笑得也很甜。

        一时心里像被灌了蜜,飘飘然忘乎所以。

        原慈现在人群最前,望着姜冬沉抿嘴浅浅的笑,不过这时姜冬沉没有看她,他发现年却升一脸坏笑的望着自己,正责怪道:把你这笑让你心心念念的姑娘们看去,总对着我,几个意思。

        年却升这才不看了,一转眼发现原慈正盯着姜冬沉,闪身将姜冬沉挡在后面,手里拉得很紧。姜冬沉无奈道:你还真是霸道至极。

        原忘和原蝶一左一右现在原慈身后,一个活泼一个静默。在姑娘们的欢呼雀跃中,原忘依旧沉稳非常,站出来平声问道:年公子身上怎么这么多抓痕血迹,可是伤到哪了?

        姑娘们瞬间沉默了,随即更加大声地喧闹起来。

        啊!!年小公子受伤了!!我不活了!!

        年小夫人怎么样!不会也受伤了吧?

        年却升忙安慰道:没事,没事,我和夫人都好好的,姑娘们不要担心。

        原蝶跳出来道:方才我们可是见花箭穿空映云红了,年小公子,是不是你?

        年却升骄傲的拉过姜冬沉:不是我,是我夫人!

        啊!!我还以为年小夫人是个弱女子!!

        年小夫人简直深藏不露!!!我可以拜你为师吗!!

        原慈也笑得骄傲了些许,在姑娘们的欢闹中,矜持开口道:姜姑娘,恭喜。

        多谢。姜冬沉道。

        好了姑娘们,我们有急事要离开了,这两日姑娘们处处关心照拂,我和夫人感激不尽,今日一别,来日再会。年却升颔首道。

        姑娘们一阵哀叹,但还是纷纷祝他们平安,原慈还是望着姜冬沉,轻声道:一路平安。

        年却升和姜冬沉一一谢过,转身欲待离去,这时原蝶在身后喊道:年小公子,年小夫人!记得要想我们,常回来看我们啊!

        二人一同回头,一同笑道:会的。

        原蝶又大声唤道:年小公子,虽然你很好看我们都舍不得你,但是你一定要和年小夫人好好的,不能欺负年小夫人!要白!白白什么来着

        白头偕老,风雨同舟。原忘补充道。

        年却升笑得更加明媚,再一次深深行礼,目中坚定道:一定会的。

        姜冬沉抬头看他,不由自主也随着行了一个很深的礼,起身后,同年却升一起挥手告别,转身走过原城长街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