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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安家



        满目山河。

        鸢飞于天,鱼跃于渊。将入初冬的千欢渡仍是一派的生机肆意,阳光打在半落不落的枝叶上,满是草木茂盛的远影。

        随君湖便在阳光覆盖的最正面,覆着淡淡的薄冰,日光投来,金光熠熠,随之波光粼粼。

        看了这些,年却升却是一拍脑袋:哎呀,忘记哥哥怕水,怎么挑了个这样的地方,我真是傻了。

        可姜冬沉看上去像是喜欢得很,忙摆手道:无妨,这儿挺好。况且,在知道小时候是你救我之后,我似乎没那么怕水了。

        年却升被这句话引起了兴趣,回头问道:为什么?

        这样的问题你从前问过我,我不讲了,你自己想。

        年却升思来想去,不知如何,只好向姜冬沉求助道:哥哥,给我一点小提示好不好。

        姜冬沉淡淡道:我就知道,你从不记这些。他伸手推开小房子的门,跨步进去,丢下一句,原城。

        年却升愣在门外,思忖许久,突然欢叫道:我知道了!说着跑进房去。但还未跑到姜冬沉身边,先被飘来飘去的灰尘呛得咳嗽不止,于是忙退出去,向屋内唤道,这里面那么脏!哥哥快出来,要被呛到了。

===第19章===

姜冬沉掩住口鼻,缓缓迈步出来,一脸嫌弃道:那灰尘是你自己荡起来的,跑的那样快,也不想想这屋子有多久没住人啊。嘴上这样说着,还是耐心地轻轻拍着年却升的后背,还好意思说我,你自己呛成这样,有事没有?

        年却升连连摆手,姜冬沉又道:一会我们去镇上买些东西,这屋内日常用具还算齐全,趁未收市,我们得赶快些。

        这时年却升已经咳完,向屋内张望片刻,惊讶问道:哥哥才进去这么一会,就将屋中缺少什么全记下来了?

        是你在外面思考的时间太长,再说,这种事情有什么难记的,只有你自己粗心大意罢了。

        哥哥真贤惠。年却升感慨道。

        姜冬沉瞪他:你再说一遍。

        嘿嘿没事没事,我们走吧。年却升一面推搡着他,一面用赋神术点了几个小人,命令道,去打扫房间。

        姜冬沉无奈:你惯会投机取巧,以后要学着自己打扫,怎么能总依赖法术呢。

        年却升笑道:哥哥,不管是什么东西,能依赖的时候,就多少依赖一下嘛。

        到了镇上,年却升又开始蹦蹦跳跳四处乱跑,姜冬沉拉不住他,只好作罢,一个人买了毛笔砚台,书本纸张。年却升瞧见,忙跑来替他提在手里,问道:哥哥买这些做什么?

        我总不能每天被你拉着四处跑,一点书都不看,是不是?

        年却升挠挠头,哼道:我没有,那我也要看书的,陪你一起吧。

        姜冬沉笑笑:好。

        将需要的物品都准备齐全,两人掂着一众东西步履匆匆地赶回去,年却升埋怨物品太重,路又太远,苦着脸道:哥哥,我真不能用个赋神术让他们自己跑回去吗,我要累死了。

        我们回去要小半个时辰,他们跑了一炷香,然后呢?

        年却升垂头丧气:哦

        姜冬沉无可奈何,腾出一只手展开折扇,念了个诀使折扇变大,接过年却升手中掂着的东西,连同自己的一并放在折扇上,折扇就缓缓升起来,跟在两人身后缓慢前行。

        年却升道:能不能捎上我,我也好累。

        姜冬沉道:可以,上去吧。

        年却升往折扇处走了两步,忽然又回头道:哥哥不一起?

        姜冬沉摇摇头:不了,我想走走。

        年却升又折回来,并肩走在他身边道:好吧,那我陪哥哥一起走。

        姜冬沉看了他一眼:上去吧,你不是累了吗。

        我可没有,哥哥听错了。

        姜冬沉笑出声来:狡辩吧你。

        回到小房子,屋里屋外已被打扫得干干净净,两人把买来的东西都安放进去,已是黄昏,天边晚霞沉沉,姜冬沉取下腰间木佩,挂在门上,冲年却升道:阿升,给这儿取个名。

        我取?哥哥你信得过我?

        那还是算了。姜冬沉跨进屋来,再说吧。

        年却升躺在床上,心里愉快得很。这儿不是荒凉的后院,也不是阴冷的禁闭室,而是个真真实实有模有样的家。有一方烛火,是他方才亲自点亮的,这家中柴米油盐样样俱全,姜冬沉正缓缓向他走来,坐在他的身边。未来不问是颠沛流离还是风光无限,他都不用再一个人醒来了。

        年却升心里暖洋洋的,极想把这种感觉传递给姜冬沉,于是从身边一把将姜冬沉抱住,欢叫道:哥哥!我真是太喜欢这儿了!

        姜冬沉冷不防被人抱住,手机端着的茶碗差点摔在地上,无可奈何地道:我知道你喜欢,但劳烦下次抱我告知一声,也不瞧我手里拿着什么东西,要是摔了怎么办。

        年却升凑到他耳边:哥哥,我想到一个很严肃的问题。

        什么?

        我好像不会做饭。

        姜冬沉笑笑:不会可以学。

        跟谁学?

        姜冬沉道:跟我啊。

        年却升闻言忽地松开手,坐在姜冬沉旁边道:哥哥!你还会做饭?

        小时候见我母亲做饭,觉得神奇得很,便学了不少,偶尔为之,潦潦草草,还算可以。

        姜冬沉一向谦虚,说是可以,就一定是很可以。年却升欢呼道:哥哥!我真是更佩服你了!

        姜冬沉听见他夸赞,很是开心,于是起身笑道:不过你不学也无妨,我又不会饿着你。好啦,你坐着,我去做饭。说着他站起身来,把桌上他泡好的茶往前推了推,向年却升道,另外,记得喝我泡的茶。

        用过晚饭,年却升抢着去洗了碗,随后心满意足地往床上一躺。姜冬沉坐在书案前笑他懒,手里捧着书,在暖橙的烛火下温声道:阿升,才吃过饭,先不要躺着,下来走走。

        年却升便赤脚下床来,绕到姜冬沉身后,歪头问道:哥哥在看什么?

        这声音从上方传来,沉沉酥酥,带着几分少年轻松恣意的慵懒味道。姜冬沉心中怦然一动,烛火映面更显温红,安声道:诗经。

        年却升俯身,手从姜冬沉左肩绕过去,翻动书页,在一页停住目光,片刻,轻轻笑道:这句不错。

        哪一句?

        言念君子,温其如玉。在其板屋,乱我心曲。

        是。姜冬沉一笑,是极好的句子。

        年却升在姜冬沉身边盘腿坐下,姜冬沉问道:阿升,你可有什么喜欢的诗?

        诗吗?词是有的,只有一首,是我在白月祠堂门口罚跪的时候,听见一位女子吟诵的,或许是年家哪位女弟子夜间跑出来私会情人?不过我可不是故意偷听她讲话的,只是听她声音温柔,多留意了一下,这一听,就记住了。

        所以是哪一首?姜冬沉道,你若是喜欢,我就将它好好写下来,挂在墙上,如何?

        好!哥哥,以前我去你家,见你屋里的字都可好看了。都是你写的,是不是?

        是倒是的,只是那些时日都很早了。我自己觉得全是些涂鸦之作,我母亲偏说好的很,全要我挂在墙上,我反驳不成,只好挂上。但是心里还是觉得丢人,好些时间都不让别人进我屋门,现在想想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倒是我自己,傻气得很。

        年却升极喜欢听姜冬沉将他小时候的事,于是笑得眉眼弯弯,明眸皓齿:才不傻气呢,哥哥小时候可爱极了。

        姜冬沉边研着墨,边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向年却升道:对了,方才我母亲传声过来,说叫我们有空回我家看看,还特意叮嘱我带上你,师妹说想我们了。

        咱们才出来一月不到呢,姜鹜那孩子就想我们了?

        她还是个小姑娘,哪知时日长短,想谁便是想了,也毫不隐瞒全讲出来。

        对了哥哥,我早就想问,为何姜鹜不是姜冬鹜?别家重男轻女,我知道你家肯定不是这样,她日日和你们生活在一起,为何不是冬字辈?

        姜冬沉啊了一声,道:姜鹜是我嫡母从街上捡来的弃女,那时她不过两三岁,问她名字,也只会说鹜儿鹜儿。我嫡母心觉她可怜,便留她在家里,和我们一同长大。虽胜似亲生,但毕竟不是。所以未随冬字。

        哦年却升道,那早知道我也该在小时候跑出去,叫你嫡母把我捡回你家,姜鹜过得可比我好多了,她可真有福气。

        姜冬沉一笑:都过去了,再说你现在不也过得很好?

        年却升笑道:自然是的,哥哥在这儿什么都好说。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还有两月便是新年,提前几日回去便是了。怎么说也是在外历练,动不动跑回家,算什么道理?

        年却升点头:好,听哥哥的。

        那,年家你还去不去?姜冬沉小心问道。

        去不去再议,看他们愿不愿意看见我了。毕竟叫我镇守白月祠堂我没守,现在情况又严峻得很,一群仙门要联名讨伐,想想头都大了。

        姜冬沉道:不去便不去,若是迫不得已,我陪你。

        年却升立刻笑得很甜:那我自然甘之如饴。

        好。姜冬沉也微微一笑,提起笔道,念诗吧。

        年却升单手托腮,歪着头望着姜冬沉一丝不苟的侧颜,轻声道:车遥遥,马憧憧,君游东山东复东,安得奋飞逐西风。

        姜冬沉笔下的楷书端端正正,字如其人,仿佛一介书生,温润如玉,坐怀不乱。年却升简直想在这温文尔雅的脸上落下一吻,但还是笑笑隐去,继而温声念道:

        愿我如星君如月,夜夜流光相皎洁。

        停顿片刻,又道:月暂晦,星常明。

        姜冬沉手下动作一滞,眨眨眼,顺着他接出下一句:留明待月复,三五共盈盈。

        正是,哥哥,你也知道这首词?

        想不起在哪看过了,你念到愿我如星君如月,我才想起来。

        落款,收笔,墨迹未干,在烛光下映的明晃晃的。年却升迫不及待凑过头去看,占便宜地靠在姜冬沉肩头,夸赞一番:字如其人,好看好看。哥哥,能不能教教我?

        姜冬沉嘲笑道:字如其人是极有道理的,我可不敢教你,你写草书笔走龙蛇潇洒得很,我硬给你扳成正楷也没用。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年却升反驳:哥哥不许笑话我,我可是没人教的,若是小时候基础打好了,今日可不会写成这样。

        好了,其实你写字很好看的,自然洒脱,像你。

        当真?哥哥可不要哄我。

        姜冬沉笑道:当真,我何时骗过你。

        年却升心满意足站起身,踱回床上,扯过半边被子,指着对面的墙面道:哥哥把它挂在这儿,我要一睁眼就看见它。

        依他所言,姜冬沉把那幅字端端正正挂在墙上,熄了书案上的灯,除去外袍,躺在年却升身边。

        漆黑一片。

        但愿漂泊落拓的人安顿下来以后,这一晚能有一个好梦。

        姜冬沉道:好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