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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三折门2



        眼前是一片荒山野岭,树木残败,死气沉沉。

        不过并不是身置其中,而是透过窗子望见的景象,屋中漆黑一片,怨气极重。屋子正中存放着一口老旧的棺材,散发着阴森而诡异的气息。

        年却升一到这里便敛去了在原城时的欢悦神情,面色凝重地拉过姜冬沉的手,略有不安道:哥哥。

        姜冬沉应声,轻声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年家靠着后山的禁器室。年却升沉声道,年家四个紧器室中,最偏的一个。

        禁器室中存放的禁器大多附着很深的怨念或诅咒,没有人敢轻易动用他们,连将他们放在同一处都不敢,这固然是人之常情。禁器,顾名思义,多半是曾是什么人走火入魔,或者是失控进行过大范围杀戮。其上封着一层又一层的封印,分开搁置,生怕他们产生共鸣。

        姜冬沉闻言,沉默片刻,小心翼翼地问道:你在这儿

        年却升眸子里写满了无处安放的落寞,双手抚上陈旧的棺木,低声问道:哥哥,你可知道这儿为什么会安置棺木?

        姜冬沉不知,年却升便接着道:年家的后山,有年家世世代代成员的陵墓。每五年或七年修整一番,将陈旧的棺材取出来,换上新的棺材,再从旧的棺材中选出怨气最重的四个,镇在四个禁器室。

        以灵镇灵,以怨治怨?

        正是,这些年年家把全部心思放在白月光上,禁器室还算平稳,年家的陵墓已近十年没有修整过了。每一具旧棺取出,并选为镇怨棺时,都要以封印封棺,随后被家仆抬到这里。这具棺材就是如此,它在这儿呆了已近十年了。

        年却升忽然苦笑,神情复杂地用手轻轻抚摸着棺盖上腐朽的纹路,沉声道:哥哥,你可否愿意听我讲讲这个故事,关于我?

        姜冬沉望着这样忧郁的侧脸,心忽地一疼。

        年却升闭了闭眼,便开了口:大约在我八九岁的时候,天赋还未显现,年家待我只有冷漠和不喜欢,没有后来的苛责和残忍。年家弟子中颇有几个仗势欺人的,他们瞧我不受重视,没有父母维护,便总是用各种方法捉弄我,取笑我,并以此为乐。

        年却升转头望向姜冬沉,目光无奈而讽刺:你能想象吗哥哥,我这样一个桀骜不驯轻狂恣意的人,在这事发生之前,一直懦弱的要死。他们捉弄我,我忍着,打我,我还是在忍。我甚至总是对年家,对年风龄抱有希望,我始终默默又无闻,从不生事,也不对那些恶劣行径做出任何反抗。但这件事发生后,我所有的希望就都破灭了。

        有一日,我在房间看书,突然年家几个飞扬跋扈至极的子弟踢门进来。为首的叫做年殷,年殷说:年却升,我在后山看见你母亲了,你还在这儿看什么书,快跟我们走,我们带你这个没娘养的小孩儿找你母亲去。

        我自然不信,许多人都告诉我我母亲是生我难产死的。她本就是那样离世的。我坐着不动,同时心里又生出一两分希望,就那样望着他们问:真的?

        他们说自然是真的,可我还是不信。一来二去,年殷就烦了,和年家几个弟子一起把我拖到后山的陵墓去,龇牙咧嘴地冲我笑:你去看看那口棺材,那里面是不是你的好母亲?

        我那时心里又惊又怕,生怕他们说的是真的,又生怕他们说的不是真的。我从未见过我母亲的模样,年家陵墓中有法界,可使尸身不腐。我心中隐隐有一丝希望,便半信半疑走过去了。那时候我比同龄人要矮些瘦些,那棺材极高,我扒着棺沿使劲踮脚,也望不见那里面到底有什么。

        年却升像是难以启齿,却又极想把话说下去,姜冬沉忙握住他的手,他才开口道:年殷嬉笑道:怎么小孩儿,够不到吗?要不我们几个帮你一把?我才知有诈,为时已晚,年殷就和那好几个人一起一起将我推了进去。

        那是口空棺,可我实在害怕,使劲拍打棺木叫他们放我出去,可他们没有。他们盖上了棺盖,接着就跑开了。棺盖从里面打不开,我的视线变黑的那一刻,我的心也就塌下来了。

===第27章===

后来有两个家仆抬空棺去禁器室,我实在太瘦,他们根本没发现这里面多了一个人。我根本不敢拍棺木叫他们放我出来,因为我出来要挨打,年殷他们一定会添油加醋编造我贪玩跑到那里面去。给他们造成麻烦,他们最烦的就是我带来的麻烦。我才八岁,什么都不懂,只知道出来要挨打,要挨饿,所以叫人放我出去的勇气都没有。

        禁器室就是这一间,时常听见孤魂野鬼的哭叫。我躺在棺材里一动也不敢动,胡思乱想许多。想过我为什么要过这样不公平的生活,想过死,又怕死,怕我会落得我母亲那样的下场。怨我母亲生我出来,又怨她在我出生就离我而去,否则我也会像这世上任何一个普普通通的孩子,最起码还有一个人会爱我。

        年却升低下头,一滴晶莹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落在他被姜冬沉紧紧握住的手上,他道:可是,没有。

        想完之后心绪就逐渐变得平静,透着棺木听见室外的萧萧风声。我又想,不行,我不能再认命了,如果能从这儿出去,我要让所有伤害过我的人都不好过。我使劲踢棺盖,想尽各种办法,可我就是出不去,也没人来救我。我在棺材里被关了一天,后来,是年却清带人来找我的。

        年却清那时候才六岁,尉迟宿还没来年家。我天赋未显,与他关系还是很好的。我猜他是发现我不见了,去告诉父亲,父亲也不管我,他就带着几个家仆找来,将我放了出去。

        年却清问我:兄长,为什么你躺在这里,不回房间?我一句话也不说,他一直跟着我,后来我叫他回去,他不肯。我只好将他先关在屋里,一个人去找年殷。

        年殷见到我,笑得嘲讽至极,跷着二郎腿鄙夷道:这么快就出来了,有娘生没娘养的小杂种,在棺材里躺了一天,好不好玩呀?

        他周围的人哄笑起来,我问他:你我素无恩怨,为何做出如此卑鄙之事。年殷撇撇嘴不屑道:看你不爽,就像捉弄捉弄你。

        年殷不过是一个改姓为年的外姓弟子,我怎么说也是有亲血脉的,如何容忍他再骑到我头上来。于是我当场用灵,和那些人打了起来,在这之前我从未打过架,可他们一群人都不是我的对手。打到兴发,只觉得他们在我面前狼狈不堪颇有快感,有几个人不住求饶,可我根本不理会。年殷举起一块石头砸我,我闪身避过。那一刻,我竟起了杀心。

        我手中的灵力聚的越来越多,映亮了一方黄昏,打红了眼,我这个八岁的孩子,只想着让这些人全死在我面前。他们或许是看我表情太过可怕,全都怯了,不住后退想要逃跑。我正待将这一记灵力击出去,突然有人在背后叫道:混账!

        我心中一惊,手中灵力打偏了方向,击碎了一方屋檐。这一声把我心中所有杀意都熄灭了,我转过头,年风龄的表情惊讶又愤怒,像从未见过我一般地吼道:你他妈在干什么!

        那时我对年风龄还十分畏惧,闻言就忙低下头,想要解释,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年风龄怒不可遏,叫人把我关到白月祠堂顶层的仓库去,那时我不到九岁,第一次关禁闭。

        在棺材里呆的那一天已经让我害怕极了,再把我扔到一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去,我几乎要发疯,可无人理会。那时候我突然明白挨打挨饿都不算什么,最可怕的永远都是精神上的折磨。我就在那样风声鹤唳的环境下,被关了十一天。

        后来关禁闭关习惯了,渐渐的不再怕黑,不再怕年家的虐待,也不再对年家抱有任何一点希望。年却清有了尉迟宿,我的天赋又日益显现,我和他的关系逐渐恶化。可我还是一个人。

        每个人都出入成双,只有我一个人形单影只,我从小最怕一个人醒来,可我从小又一直如此。找不到活下去的意义,又没有死的理由。

        年却升仍在一下一下地抚摸着那方棺材的纹路,描着落上去的泪痕,声音郁郁而黯然:偶尔想过我这个从未谋面的母亲,她是否温柔善良,是否容貌出众,是否在垂死之时对我这个遗孤感到丝毫的难过,我全然不知。她十六岁就嫁入年家,没过过一天快乐的日子。如今我十七岁了,她还是十七岁。

        年却升望向姜冬沉,努力抑制声音里的颤抖:哥哥,这具棺材在这儿十年,这就是曾经关我的棺材,何其残忍,这就是我母亲的棺材。

        姜冬沉的心仿佛被这一句狠狠击了一记,倏地一疼,下意识伸手抱住他,却不知该如何安慰,只道:别哭。

        年却升点头,死死咬着唇,呼吸却在抑制不住地颤抖,姜冬沉轻轻顺着他的背,温声道:都已经过去了。

        年却升还是点头,过了好久,才继而开口道:哥哥,所有人都觉得我坚强,你万不要那样想。我毕竟是个有血有肉活生生的人,在某种意义上还是个尚未长大的孩子。别人会怕的我一样会怕,只是我不能像他们一样表达。哥哥,我十分有自知之明,自知无人可以包容我的任性想法,哥哥,只有你。

        所以啊。姜冬沉开口道,我很早以前就对你说过,从前你是一个人,现在你不是了。

        年却升从姜冬沉怀里出来,拭干眼泪道:不是一个人那我是什么。

        姜冬沉温声细语道:傻吗,这句话的意思,你会听不出来?

        说完姜冬沉又道:抱歉,不知道你在年家曾受过这样的委屈,还总是逼你,不许你对我有任何的隐瞒。

        哥哥。年却升低下头去,这个世界上,对不起我的人太多了,可哥哥不是,所以哥哥永远都不要对我说抱歉。

        姜冬沉想再安慰他,可却不知再说什么话。

        就在此时,三折门的第三折  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