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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相拥



        星汐回去的时候夜已过半,累得要死,想了想回到千欢渡半山腰的房子,念了个法诀随意地打扫了打扫,收拾完就往床上一躺。

        睡觉之前还在骂浔郎没有良心,姜冬沉都知道回家收拾屋子,浔郎每天无所事事的到处乱跑,就不知道回来打扫打扫。

        然而入梦之时,还是有些隐隐的期待。

        像是要见到很想见的人,却不知到底在期待什么。

        入梦是明媚的春山,星汐仍是在一弯清溪旁落脚,抬眼望去,尽是暖色的草木山峦。浔郎背对着这边坐在垂柳旁的巨石上,与四处景色融为一体,星汐险些没辨出来。

        然后他悄声无息地,踮着脚,轻轻绕到浔郎身后。

        接着就忽然想到年却升曾说过某一句:你觉得我从后面抱住他怎么样。

        呸!星汐当即否决,在心里翻了个大白眼,真他妈恶心。

        然后他十分煞风景地从后面踢了浔郎一脚,谑然道:呦,思考人生呢。

        眼前的身影微微一滞,紧接着他就站起身转过来,浔郎面露出一瞬的惊喜,目光望进星汐挑衅的眼睛里,不自觉也跟着淡然下来,随口说了句:小孩儿,你都多长时间没睡觉了。

        星汐哼了一声:睡觉那种可有可无的事情,也只有你这种闲人会放在心上了。

        浔郎这才道:可算回来了?

        星汐道:废话。

        浔郎道:你这都四年了,这么狠心。你怎么不再晚点回来?

        星汐还是那句:看你可怜罢了。

        浔郎忽然笑了,笑得十分明然,仿佛满山的春色都融到这笑中去了,点头附和道:嗯,可怜。

        星汐看了一眼就别过头去,去看掠过水面的燕子,扔下一句:滚来千欢渡找我。

        浔郎啊了一声,抗议道:当年不是说好了你来找我?

        星汐瞪他:让你来你就来,我累的很,不想动。

        浔郎笑着叹道:果真是我比较可怜。

        说是这么说着,星汐还是让步了:算了,你现在里千欢渡远吗,不远的话我现在过去,远的话明天。

        浔郎道:为什么远了就到明天了,你那瞬移大法那么厉害,我在哪你还不是念个诀就能过来的事。

        星汐:啧。

        浔郎叹气:好吧,近的很。但是我先告诉你,我学会了一个新技能。

        星汐道:什么?

        浔郎道:梦游。

        星汐抬腿给了浔郎一脚,我可去你的吧,你去随便问一个凡人,问问他梦游是有病还是新技能。

        浔郎也不躲,脚步挪也不挪,只笑着对星汐道:凡人梦游那是有点问题,但是我梦游真的是件好事。小孩儿,开门。

        星汐没反应过来:什么?

        浔郎笑道:我到门口了,你醒醒,开门。

        星汐看了浔郎一眼,转头走了两步,像是才明白浔郎在说什么似的,摇摇头睁开眼。然后翻身跳下床,连鞋也没穿就跑去开门。

        有点急不可耐,也有点莫名的期待,星汐也不知道自己这是在为什么。

        打开门那一瞬间,门外的月光和那人的身影一同洒落进来,星汐抬起眼,浔郎正笑着看他,然后缓缓伸出了双臂,道了一句:好久不见,要来一个拥抱吗?

        星汐一时间有点动容,但还是皱着眉睨了他一眼,不屑道:抱个屁,矫情。

        浔郎无奈道:你这臭毛病能不能诚实一点?

        我很诚实了。星汐道,接着勉为其难地张开手臂,看向一边道:算了,看你可怜。

        星汐本以为抱一下就算完事的,但浔郎的不要脸程度显然是被星汐低估了。星汐先是被浔郎抱过去揉了揉,揉的一脸懵之后,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事情的走向,等星汐觉得自己的视线高了几寸,才回过神地骂道:我操!你他妈的你要干什么,放我下来!

        浔郎把星汐放肩上一扛,走到床边才放他下来,淡淡道:什么也不想干,就是觉得春天夜凉,你没穿鞋,怕你受寒。

        不等星汐回答,浔郎又道:我记得半年多前吧可能还在久一点,记不清了。反正就是有一天去枕梦山来着,碰见姜冬沉。你知道他瘦了多少吗,衣带都看出来宽了。怎么你一点都没瘦,不想我的吗?

        这个问题转移的好,星汐忘了计较刚才的事,只顾反驳道:我想你个鬼,你不也一点没瘦?我看你这些年过的也很开心,还胖了两斤呢。

        我胖了两斤?浔郎张开手就腆着脸过来,十分挑衅道:来来来你摸摸我是胖了还是瘦了。

        星汐一脚踹过去,嫌他满口胡诌臭不要脸,随口问道:你去枕梦山又是做什么。

        浔郎道:闲来无事,去看看我和某人初遇的地方呀。

        星汐其实已经很累了,强打着精神和浔郎讲话,枕着手靠在床头,合上眼说了一句:你倒快活,我在寒水可是无聊的很。

        浔郎脸色变了变,皱眉道:寒水?那么大一个结界,你灵力在那也不怎么管用,能四年就出来,你本事很大啊。

        不是我本事大。年却升突然开窍了,用灵力和怨力一块催了赋神术,化出条冰龙把结界撞开了。不过代价很惨重,出来以后怨灵开了自杀操控,差点对姜冬沉下杀手。不过年却升把意志夺回来了,但晚了半步,姜冬沉死是没死,现在还没醒呢。

        把意识夺回来了?浔郎挑了挑眉,是条汉子。

        星汐嗤的笑了一声:汉子个屁,是爱情的力量。你是没见他哭唧唧的时候那样。

        哭也是为那一个人。浔郎道,我不是在梦里告诉你我在枕梦山碰见姜冬沉的事了,你没告诉他?

        我敢告诉他吗?星汐道,年却升年纪轻轻的,性子急躁,光让他平常自己想想姜冬沉他就急着出去。急躁对他的灵力没有半点好处,白月光也会受到波及。他那时正练灵,我就没说。

        浔郎了然道:练灵啊,那得练好久了。那个时候你在做什么?

        星汐眯着眼瞥去一分目光,懒洋洋道:我在听你单方面废话。

        浔郎也靠到床头上。春天天干,头发容易起电,浔郎靠过去的时候,那散下来的乌发就噼里啪啦糊了星汐一脸。

        星汐一脸嫌弃,往床里面稍挪了挪,枕头抱在怀里,歪头靠在墙角道:这四年你就见了姜冬沉这一次?

        浔郎啊了一声:见是只见了一次。他们的故事倒是听了不少。

        星汐觉得这话题真是无聊,但还是问道:听什么了。

        因爱生恨,虐恋情深,一厢情愿,有始无终,等等等等,一个比一个扯。

        星汐仿佛就在耿耿于怀什么事似的,眼虽没睁,神情却是显然:我受了四年的罪,你就到处跑着听故事?

        浔郎听出他意有所指,看着星汐笑道:当年不是你说你要回来找我?我相信你的本事,也知道你有你自己的打算,我插手反而容易坏事。但我并没有打算等太久。五年,五年你要是不回来,我就去找你。而且我这么厉害,肯定比姜冬沉找得快。

===第71章===

星汐语气十分不屑,脸上的笑意却藏不住,哼了一声道:这本就是你应该做的,还算有点良心。

        浔郎把被子给他扔过去了,自己留了一角:行了,你睡吧,好梦。

        星汐扯过被子,从床头滑到枕头上,翻了个身只留给浔郎一个后背,丢下一句:梦好不好还不在你?少得了便宜还卖乖,睡你的觉。

        刀子嘴豆腐心,浔郎看着这决绝的背影。心想,一会儿还是得靠过来。

        浔郎也便随着躺下,伸出去去绕了一缕星汐的头发。

        吹了四年边境的风,脾气还是硬的要命,星汐却有什么地方静悄悄地不一样了。

        东边日出西边雨,下一句是什么来着?

        .

        又过了约有半个来月,春天的花悄悄谢了,仲春将逝,夏天正无声无息地赶来。

        可姜冬沉没有醒。

        自从哭过那一场,年却升就没在掉过一次眼泪。他不知当年的姜冬沉也是如此,一场宿醉流干了所有眼泪,之后就再没哭过。

        他可等了我四年呢。年却升想,我再多等他几个月,又有什么关系呢。

        自从年却升把自己的事都告诉姜冬沉,之后他就不知道该再说什么了,十分沉默地跪在床边,又怕姜冬沉听不见自己的声音会以为年却升丢下他不管了。所以偶尔咳嗽一声,偶尔无意义地问问姜冬沉能不能感觉到天热了。出门的时候告诉他一声我去晒晒被子,回来的时候就道:我回来了。

        也有时候没话找话,说点什么合欢开花了,阮阮还是不理他之类的话自从回来以后,阮阮一直在白月光旁边趴着,年却升怎么唤它都不理,似乎在生年却升的气。

        年却升没有办法,这一切确实都是他的错。

        阮阮有它自己的想法,毕竟这些年是阮阮一直陪在他身边,姜冬沉有多辛苦,奔波了多少地方,经历了什么事,性情变了多少,身体差成什么样子,都只有阮阮知道。他见过姜冬沉的消沉厌世,亦见过他的无助和彷徨。包括他宿醉的那一晚,梦中说了什么让人难过的梦话,阮阮都听得一清二楚。

        这些年姜冬沉没有什么能让他开心一点的事,他对所有人都冷漠,对阮阮却仍是一如既往地温和。

        所以阮阮就很生年却升的气,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姜冬沉受了多少苦淋了多少雨。于是阮阮便不再理会他,整日整日在白月光或姜冬沉身边趴着,看见年却升也是绕道走,一眼都不分给他。只有在年却升抱着姜冬沉哭了太久的那个晚上,年却升洗脸回来,阮阮伸爪子拍了拍年却升的手,全做安慰。拍完后又很快缩回来了,仍是不理会年却升。

        年却升心想,要让阮阮原谅他,可能就要等姜冬沉醒来了。

        可姜冬沉没有醒。

        于是这一间屋子,两人一猫,终是归于沉寂。

        没有用的,年却升再解释都没有用的,他到慌乱的时候舌头就打结,只会不断地重复:我不会伤他的,我我那么喜欢他。

        他说这句话时离姜冬沉很远,他以为姜冬沉是听不见的。可年却升不知姜冬沉并不能听见外界的响动,除非那声源是年却升,否则他什么都听不见。

        是执念,深深入魔障的执念。让他听不见看不见这万事万物,整个世界里只有年却升。

        夏天很快就来了,仿佛是上天把酒送春春不语,黄昏却下潇潇雨。自夕阳落山,乌云瞬间就掩了星月,一时之间大雨倾盆,不再是春雨的和缓,全然是夏日独有的躁烈。

        千欢渡毕竟是在崇山之间,夏雨一旦汹涌,随君湖就要涨水。安知曾在这间屋子画过避水符,但挡得过雨水,当不过潮冷。春夏之交,北方的雨若是在这时下了,最是让人煎熬。夜间的冷是清缓的,并不刺骨,却伴随着潮意一点一点渗进骨子里,年却升去摸姜冬沉的手,是凉的。

        一个人在自己的身子很冷的时候,就算再加十条被子,都暖不热自己。年却升扶着床沿站起身来,搓了搓手去捂住姜冬沉的脸颊,那从手心传来的冰凉却没下去半点。年却升犹豫了半晌,坐到床沿上来,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虔诚而庄重地俯下身,把姜冬沉抱进怀里。

        然后躺在姜冬沉身边,像以往的任何一个冬日,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的体温。

        年却升闭上眼,小心翼翼的假借公事来满足自己的一点小小私欲,使劲抱紧姜冬沉,听着他温柔清缓的鼻息。在大雨滂沱的夜里,始终不敢睡过去。

        仿若拥抱着这世间独有,可遇而不可求的连城之宝,稍有不慎,便会分崩离析。

        一直到后半夜,姜冬沉身上各处都暖了,年却升才恋恋不舍地,松开自己的双臂,起身下床为他掖好被子,跑回床边去。

        雨没有停,跪完这半夜潮冷的地板,年却升真觉得自己的膝盖都要断了。

        第二日清晨为姜冬沉喂过药,年却升正要下床去屋门外倒掉药渣,忽然远处的山坡被雨水冲刷下一块巨石,摔落在其下的山谷中,发出一声炸雷般的巨响。

        年却升猝不及防被吓了一跳,一下没站稳,手里的药碗摔在地上,碎成了几片。

        年却升皱着眉叹了口气,去门后拿了扫帚,小心的将零碎的瓷片收拾出去,然后拿抹布擦净了地上的药渍。

        姜冬沉听见了。

        不光是年却升的叹息,那山中坠落的巨石,和药碗摔在地上那一声脆响,他都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