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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故地



        年却升不轻不重在姜鹜额上敲了一下,笑着道:小姑娘懂得到很多。

        姜鹜撇了撇嘴:我马上就是大姑娘了。

        年却升道:好吧,你猜对了。但是不能告诉你四师哥我告诉你了,你四师哥脸皮薄,要不好意思的。

        姜鹜点点头,道了句没问题你放心,然后就转身向姜冬沉挥手道:四师哥,我回去温书啦。

        姜冬沉道:去吧,记得吃早膳。

        小姑娘应了声便转身跑开了,姜家女子的家服外似风衣内里白纱,看姜鹜远远的跑开,仿佛飞走了一方薄薄雾霭一般。姜冬沉拉拉年却升的衣服道:她问你什么了?

        年却升摆手:保密。

        ·

        晚膳之前姜闻道才办事回来。当时年却升和姜冬沉正在穆敛那里陪着她说话,说到什么有趣的事情三人便笑了起来。姜闻道进屋时,三人脸上的笑意还未褪去。年却升和姜冬沉便一同起身行礼道:父亲。

        姜闻道心想真是好久没有听到这样好的笑声,脸上却没什么表情,淡淡地问年却升道:回来了?

        年却升点点头,道:回来了。

        姜闻道走到穆敛身边坐下,声音很是温和:回来就好。

        接着姜闻道便执起手旁的茶杯,问穆敛道:这可是你的杯子?

        穆敛反问道:不然你觉得阿沉和阿升谁会用粉底白花?

        姜闻道举起茶杯,送到嘴边饮了一口茶。

        穆敛手里执着折扇,也没异议,只继续向姜冬沉道:外面对你们两个的评价如此千奇百怪,所以我很好奇,你听了有什么想法?

        姜冬沉笑了笑:也没什么吧,这些年在外面,也就这件事还让我觉得有趣的很。

        正说着,阮阮从外面飞快地跑进来了,本想冲向姜冬沉,到跟前忽然犹豫,脚步一转窜到了年却升怀里。不等年却升反应过来,阮阮打了个滚就又跳下去了,沾了年却升一身的草屑。

        年却升问阮阮道,你这是在表达对我的不满吗。

        阮阮心想你想多了,不过是刚才在院子里扑鸟,鸟飞进花丛里,阮阮也就跟着进去,谁知那鸟不躲不退反而咋呼着翅膀朝阮阮撞了过去。吓得它往后一退,这一退不偏不倚,便栽在了草叶堆里,沾了一身的灰尘草屑。

        神猫固然也是好洁,总没有脏兮兮的道理,这屋子里一众人也就年却升还好欺负点,所以阮阮就奔着他去了。

        身上不脏了以后心情愉快,一转眼看见姜闻道也在,就屁颠屁颠地跑过去卖乖,跃到姜闻道怀里,十分惬意地合上眼。

        之后一个面无表情的男人,面无表情地给膝上的一只毛绒绒的小东西顺毛,画面可爱得很。

        用过晚饭后天已全黑,年却升和姜冬沉酒足饭饱出来散心,走着走着便到从前年家与姜家的交界处,年却升停了脚步,向姜冬沉道:进去看看?

        姜冬沉看他神色如常,微一点头,同他一起去了这物是人非的故地。

        苍凉固然苍凉,但在这样的日子里谁也不想破坏情绪。故地重游,反而有一种重温他人旧梦的无谓和洒脱。仿佛这一切他们都不曾经历过,都发生在别人身上。

        年却升神情语气都是淡淡的,悄悄伸手去拉住了姜冬沉的手,一边与他十指交扣一边分散他注意力道:当年年家灭族,哥哥来看过吗?

        其实年却升很喜欢就这样平平常常地牵着他的手的感觉,像这世上的任何一对普普通通的青年男女。哪怕他们同为男子也没什么不妥,用简单的方式去表达喜欢,正是人性中最美好的东西。

        姜冬沉现在也不怕被人看见了,更何况四下也是空无一人,两人就大喇喇地牵着手,往年家遗址的深处走去。

        姜冬沉道:看了啊,但没敢去里面,就在这儿看的,也没见到什么。

        年却升道:方才在宴上,你母亲还说你这些年很冷漠。

        姜冬沉道:你再说一遍?

        年却升赶忙改口:我们母亲。

        姜冬沉警告地看他一眼,然后垂下眼道:所有人都说我那时候很冷漠,其实我自己感觉不出来,但小消沉是有的,毕竟那几年,真的没有什么事值得我开心的。

        年却升一点头,自然而然地略过了这个话题,转而问道:那年家清尸的时候,你来过吗?

        姜冬沉倒笑了,扬起脸看他:我真的是把年家翻了个遍,没找到你自己都不知道该开心还是还难过。幸好我是没找到你,要不然我自己都保不齐我会做什么丧心病狂的事。

        年却升笑了:怎么,哥哥你要抱着我的尸体过日子吗?

        姜冬沉道:说不定我真会那么做,这事要是传出去,外面那些歌女们估计要有新的唱辞了。

        年却升歪头道:你这么喜欢那些唱词吗?我吃醋了。

        姜冬沉笑道:吃什么吃,你是醋精吗。也不算特别喜欢吧,关键是在那几年里,她们对我们的事还抱有希望,有美好的愿景。与我而言,是一种很大的慰藉。那年我路过一处歌楼,问了问那些女子为何如此相信年却升和姜冬沉会再相逢,她们说有情人终成眷属,也说两个男子走到一起本就不易,若再不得善终,那未免也太残忍了吧。

        年却升没有讲话,姜冬沉便接着道:怎么说呢,那时候我自己都要绝望了,但她们都还在相信与她们陌不相识的两个人会走到白首,我也没有理由放弃。

        自年却升回来之后,负面的情绪已经表现了太多了,他不想再说什么对不起之类的话,姜冬沉不喜欢听。于是他便抱了抱姜冬沉,然后一歪头笑道:你当然不应该放弃,我也始终没有放弃啊。哥哥你看,我是不是长高了?

        姜冬沉驻足,迎着月光静静地打量他的年却升。本是没注意的,经他这么一提,果真是长高了些的,他都快要高过自己一头了。姜冬沉忽然有一点小小的不服气,抿了抿嘴道:明明我才是哥哥,为什么我没有长高?

        年却升说他可真是非常可爱,一个食指弹在姜冬沉额角,温声道:你不用长高,接吻我低头。

        姜冬沉心想这是什么逻辑,扬起脸问道:这和接吻有什么关系?

        然而年却升还有更不合逻辑的,狗嘴吐不出象牙道:你矮一点我好欺负你,要是你比我还高,我以后还怎么占你便宜?

        我以后还怎么上你?

        姜冬沉失声笑了,抬手扇在他后脑上,佯怪道:都是我们家的人了,还占我便宜,做梦吧你。

        我做梦?年却升反问一句,伸手拉住他的衣袖就将他往偏僻深幽的地方带,一转眼望见自己从前住的那小荒园子,随手指了一下,问道:那个地方哥哥去过吗。

        姜冬沉没来由的一阵慌,面上死撑着故作无谓,啊了一声道:来年家寻你的时候进去看过,怎么?

        年却升拉着他就走,扔下一句:那就那儿吧。

        姜冬沉一惊,甩他手没甩开,追问道:干什么?

        年却升道:干|你。

        姜冬沉说什么也不肯跟他走了,甩开她的手就往回跑,可惜三两步就被年却升抓回来一把拦腰抱起,年却升笑着说了一句:你是跑不掉的啦。

        姜冬沉心想我真是个小可怜儿,把头埋进年却升怀里,服软道:我错了。

        年却升笑了,低头在姜冬沉耳后亲了一口,问道:你不是说要坦诚一点,嗯?

        姜冬沉没讲话。

        年却升叹口气:果然还是没长进的,小朋友。

        姜冬沉一时间有些羞赧,又不准备就此服输,非要和自己较劲一般地咬了咬牙,看向他的眼,石破天惊地爆出一句:干我可以,这儿不行。

        年却升先是面露了一分惊讶,然后很快,反应过来他说了什么以后便咧开嘴笑了起来,先是无声地笑,之后慢慢地笑出声音。姜冬沉正被他横抱着,听见不远处紧贴着的胸腔发出的颤动和响音。

        那身体里住的是一个生龙活虎的生命,有他爱的灵魂,他也曾走过鬼门关,如今却还能在这里,抱着自己在月华中停不住地笑。

        多么神奇。

        何其有幸。

        年却升笑够了,低下头在姜冬沉脸上又是带着响儿的一大口,然后往姜家的方向偏了偏头,问道:那我们回家去?

        姜冬沉摇头:回千欢渡。

        年却升温声道:可是我昨夜才回来,今日我们就走,母亲会不会不开心?

        姜冬沉撇了撇嘴:那你便忍着罢。

        年却升笑着叹道:你这样可是让我很难选择。那么今天晚上我们回千欢渡,和母亲说一声,我们常常回来看她,好不好?

        姜冬沉点头说好,然后拍了拍年却升的手臂,道:放我下来,我们去看看鲤鱼池。

        年却升应声松开手,姜冬沉稳稳当当地落在地上,拉过年却升的袖子:走吧。

        ·

        年家被灭以后,姜闻道不愿看着年家的遗址一片狼藉,于是向尉迟家和林家下了通告,叫他们来清理现场,不要惹了姜家安宁。

        但其实,所有的清理工作,几乎还是由姜家完成的。

        就比如面前的鲤鱼池,姜闻道请人抽干了池中的血水,重新放了清水进去,还添了几尾与从前无异的鱼。将整个荒废的年家家府当花园一样养着,许多年过去了,从前添进鲤鱼池的几尾鱼,如今已不断的繁衍生息。一眼望去,仍是一如当年的红波粼粼。

        年年岁岁,花也相似。

        只是早已物是人非了。

        鲤鱼池边的绵绵草地上有一棵生得歪斜的树,树枝粗壮地延展开来,很多年前,年风临曾在这扎过一个秋千。

        那秋千如今还在那,年风临本是想让自己的儿子常来这儿玩的,可那两个儿子从小就只会读书习武。对自己严苛,对父亲疏离,几乎冷漠的不尽人意。年却清到喜欢荡秋千,起初始终是一个面无表情的小孩儿不情不愿地为他推摇,那小孩子便是年却升。后来他不再过来了,他开始无穷无尽地禁闭罚跪和养伤。那人便换成了尉迟宿。

        时过境迁,不知不觉中,已是十几年过去了。

        一个鼎盛一时的偌大家族,在人们的口耳相传中渐渐平息之时,似乎也渐渐隐灭了曾经存在过的痕迹。

        终是抵不过光阴荏苒。

        姜冬沉忍不住想看年却升,可他神色淡然而平静,是年年岁岁沉淀下来的处变不惊。早就已经不是会为了一点小事就无助委屈的孩子了,知道了不再回忆过去的痛苦往事,抹去一份无处安放的阴霾,回忆里的欢快愉悦之事反而如此鲜明。年却升笑了笑,指着鲤鱼池上的石板桥道:哥哥,有一句词我想用来形容一下我第一次见你。但它可能不太恰当,因为那是星神形容璇月用的。

        姜冬沉道:那句?

        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姜冬沉笑道:那是形容女子的,你可活着吧。

        年却升哼了一声:我词穷,可我在夸你呢。

        姜冬沉没有计较,十分纵容的点头道:好

        年却升和姜冬沉一同登上石板桥,倚在栏杆时年却升伸手揽住了姜冬沉的腰。姜冬沉没像从前那般躲闪,而是任他揽着,自己还往他怀里靠了靠。转过头问道:所有的事情都已经安定下来了,那以后你打算怎么办?

        年却升道:先和我去一趟天上,我把白月光交给星神。星神说待我身心都平静了,白月光才能安稳,璇月才能从那里面走出来。

        姜冬沉抬起脸,有些惊喜地问道:我也可以去吗?

        他眼睛亮晶晶的,里面带满了淡淡月华和许多明亮的笑意,年却升低头吻了吻他的侧脸:当然可以。

        姜冬沉笑了,脸有一点微微的红,轻声道:这些年我也算去过很多地方,可天上我还是没去过呢。

        年却升道:所以我的打算,是等从天上回来之后,先回千欢渡住几天,然后我陪你,把你独自走过的路都走一遍。

        姜冬沉使劲点头:那就这么定了。

        哎呦,不行。

        真他妈可爱。

        四处看一眼。

        月黑风高。

        嘿嘿嘿。

        年却升抿了抿嘴,歪头道:哥哥。

        姜冬沉嗯了一声,看向年却升的眼睛。

        年却升道:以前我想我总要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地方亲亲你。哥哥,闭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