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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疑心



        大概这六年的颠沛流离让陆赋心存胆怯,无论陆绥怎样询问,他就是不愿意开口向陆绥透露他这六年究竟经历了什么。

        陆绥坐在床边细心安慰着他,花小楼则被陆绥支使来支使去地端茶端果子。

        等到陆赋的情绪稍稍稳定时,温庭弈才开口劝道:殿下,当务之急是先带赋儿离开这里。见陆绥应了声,他才转头对花小楼开口:现如今,还需要阁下再帮我们一次。这份人情算是汝阳王府欠阁下的,待到将来必定报答。

        花小楼本也就打算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毕竟他闲的没事干,巴不得找点乐子消遣。但一听温庭弈扯到什么恩啊情啊要报答之类的,突然就舌头转个弯把将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汝阳王府的恩情,不要白不要。况且

        花小楼眯眯眼,欣然应下。

        他从自己的袖中取出了几张裁成人脸大小的纸,又取出几只小巧的画笔,倚着桌子闲来几笔,两张活脱脱的面具就制作完成。

        他先把陆绥脸上的面具取下,再将自己按着商练面貌画的面具仔细贴到陆绥的脸上。接下来又将新做的裴小公子的面具贴到商练脸上。

        等大功告成,花小楼拍拍袖子站起身喝了口茶,突然想起了什么,递给陆绥一颗药丸:变音丸,这次可别露馅了害死我。

        花小楼看看陆绥,再低头看看地上宛若死人一般沉沉昏睡的商练,开口道:世子妃,我没会错意吧?若我没猜错,你是想让商少爷光明正大从中门领我们出去?

        陆绥拿起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就着药丸饮了下去,刚打算用袖子擦擦嘴角,就见温庭弈向他递来一方丝帕。

        温庭弈淡淡开口:阁下聪慧,珩萧正是此意。我们一行人目标太大,与其躲躲闪闪地从西门离开,倒不如直接走最危险的道路。

        不过,也多亏阁下千秋妙手,珩萧才敢斗胆一试。

        花小楼其实早就听惯了别人夸自己一双妙手绘丹青,但是听陆绥媳妇夸自己吧,还是觉得受用异常,当即摆摆手道:什么阁下不阁下的,叫我小楼就好。或者你不嫌弃,叫我一声花哥哥?

        温庭弈轻笑了一声,知道他在打趣自己,故而不作理会。可在陆绥眼里,这鬼小子竟然敢当着他的面调戏自家媳妇!

        真是叔可忍,婶不可忍了!

        花小楼,你嘴巴陆绥一句话还没有说出口,当即就跟被雷劈过一样愣住了。

        他的声音变了。不是他的声音,却也不是商练的声音,竟然是一个娇滴滴的女娃娃音!

        花小楼捧着肚子捶桌子,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眼睛里都给笑出了眼泪花:我就说我记仇吧。哈哈哈哈

        陆绥嘴角抽了抽,再也按捺不住自己,提着拳头就要去替天行道。花小楼一个翻身躲到温庭弈身后,拽着他的衣袖连忙求饶:诶,温哥哥救我!

        温哥哥?!谁跟你那么亲昵了!

        花小楼,你信不信我今天打死你!陆绥额上青筋狂跳不止,险些就要被这死犊子给气死。突然听见了一声憋笑声,不敢置信地看着温庭弈。

        珩萧,你笑我陆绥很是委屈。

        温庭弈勉强压下嘴角,听见他这一声珩萧顿时破功,扑哧一声笑出声,然后才开口:殿下,您先别说话,安静一会。

        温庭弈伸手拦住陆绥,转而开口说道:小楼,快把真正的药给殿下。

        花小楼不情不愿地从自己袖子里重新掏出一颗药丸递给陆绥,陆绥刚一拿走药丸,他就立刻抽手,生怕自己人手分家。

        陆绥重新吃了药,声音总算像了商练。快要出门的时候,陆绥突然拉住了花小楼。

        花小楼此人呢,该硬气的时候得硬气,该怂的时候咱也不能含糊。他瞅着陆绥满脸的怨气和怒气,心里大叫不好。

        果然,陆绥危险地眯起眼睛,狠狠道:既然我要扮商练,那么你是不是应该像刚才倒在商练怀里那样,和我走得近一些?

        花小楼说怂就怂:我觉得温哥哥更适合。

        这个时候他的声音已经恢复成了刚才那般妩媚诱人的女音,还故作娇媚地冲着陆绥眨了下眼睛。

        陆绥压根不吃他这套,拉着他的一条胳膊就把人拽在了自己怀里死死锁住,咬牙切齿道:这种活,还是庸脂俗粉干着合适。

        花小楼:

        陆绥你个王八蛋,你信不信我在你的肋骨上雕朵花!呸,雕个狗尾巴草!

        温庭弈看着扭扭捏捏暗地里较劲的两人,无奈地扶额轻叹。本来身边有一个小孩就够糟心的了,又多了一个

        众人刚走下三楼没多久,迎面撞上了一个戴着银色面具的男人。

        那人身姿颀长,一身绣着杜若纹的月白衣衫,仅观其周遭气质,就与在场的其他酒囊饭袋相差了不止一个天上地下。

        那人瞅见陆绥,只双手做了个揖,道:商公子。

        陆绥淡淡应了一声,装得有模有样:方才有个不长眼地来同本少爷抢东西,被本少爷反吃了一通竟然赖在天涯歌不走了,你说气人不气人。

        那人闻言只是淡淡一笑,道:既然扰了商公子雅兴,明日我就叫人将他赶出去,往后绝不放进来。

        陆绥愣了一愣,没有想到自己面前的这个人,竟然有可能是这偌大的千金坊的主人。连忙顺坡爬:如此也好,本少爷今日得了美人,便不予计较。这就走了。

        好不容易离开了那男人的视线到了一个无人之处,一直躲在温庭弈身边的陆赋突然小声开口:皇叔,要不我们从另一个出口离开吧。我怕我们会被抓回去

        陆绥回头,柔声问道:别怕,我会护着你。你说的另一个出口是哪里?

        陆赋咽了口口水,才道:我在这里无意发现了一个密道,可以通向外面,我们从那里离开吧。

        陆绥心里权衡了一下,还是不大放心,虽然顶着商练这张脸可行,但是也难保没有被认出来的风险。只是如今他们已经到了这里,离中门并不算远。

        殿下,既然赋儿清楚哪里可以安全出去,我们便跟着他吧。

        陆赋得了允许,这就领着众人往他口中的出口走去。一路上果然鲜少有人经过,众人总算松了口气。

        不远了,就在前面。陆赋拉着温庭弈走在最前面,后面跟着陆绥和花小楼。

        花小楼捏了捏方才在陆绥怀里被他恶意掐着的胳膊肉,没好气道:怎么这么久了还没见到出口,这里越走越黑,你确定没走错?

        陆赋闻言,回头不好意思地笑了一笑,刚打算开口解释就听陆绥道:闭嘴跟着走就行,啰嗦什么?说完又对着陆赋笑道:赋儿别怕,我们接着走。

        众人又行了不到一盏茶的时间,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甬道,从外面向里看,浓稠的一片黑。

        陆赋突然往后瑟缩了一下,道:就是这里皇叔,我怕黑。一句话还没说完,手腕突然被温庭弈抓住。

        温庭弈温润地笑了笑,拉着他的手腕柔声道:赋儿,我陪你,别怕。说完就拉着陆赋往里迈。

        陆绥和花小楼摸不着头脑,眼看着温庭弈和陆赋就要进去,刚打算跟上他们,就见陆赋突然猛烈挣扎起来,死活也不愿意进去。

        温庭弈依旧笑道:赋儿怎么了,只是黑而已,放心,我会在你身边的。

        陆赋死命挣扎,但是温庭弈扣在他手腕上的手力道霸道,他挣不脱,眼见着就要进去,他突然跪了下来,抽噎道:别,我怕死,别让我进去

        这句话说完,温庭弈突然放开了他的手腕,蹙眉道:你根本就不是陆赋,他人在哪里?快说!

        跪着的少年被他这一句话吓得肩膀颤/抖,连忙开口:我,我只是不想死他人,他人在这里面,你们要找他你们进去找,我不进去,我不进去

        陆绥见此场景大概明白了温庭弈的意思。再细细回想,才发现这个人身上简直破绽百出,可偏偏他没看见。

        陆赋尚且五六岁时便是铮铮铁骨男儿,不落泪,不喊疼,六年颠沛流离只会使他性子更加坚毅不拔,又怎会缩在他的怀中寻求安慰与温暖。再者陆赋与他年龄相差不大又颇为交好,自幼便喜欢叫他小叔叔而非皇叔。

        他虽然也有疑惑,觉得赋儿些许反常,不过却想他流离六载,伤心在所难免。

        自己作为陆赋的亲人都没有发现这人是冒充的,珩萧却一早就发现并且早早做了提防。

        温庭弈刚打算开口再细细盘问他,就见他突然用手捂住嘴巴,指缝之间溢出黑血,片刻便怦然倒地,抽搐不止。

        殿下。也就在这一瞬间,陆邈不知从何处突然出现在他们面前。

        花小楼一看见陆邈,顿时喜道:四哥!

        陆邈回头看了一眼花小楼,淡淡嗯了一声,然后才转头对陆绥道:殿下,属下发现有大批人正在往这边赶来。

        陆绥揉了揉额角,回头看了看黑压压的甬道,再看了看陆邈,突然问道:若让你护送世子妃和花小楼安全离开,能办到吗?

        陆邈低头沉声道:属下拼死也会护送世子妃安全回到蜀王府。

        温庭弈听他们的对话,突然蹙眉道:臣不走。若是殿下要寻找赋儿,臣也会陪着殿下,龙潭虎穴,臣绝不离弃。

        陆绥叹了口气,拍拍他的肩道:你放心,我没事的,你先随陆邈回去等着我。

        温庭弈拗不过他,只能不情愿地跟在陆邈离开。陆绥刚进入甬道,只觉身后有人靠近,下意识的要转身将来人推走,不想温庭弈却突然从身后抱住了他的腰。陆绥一时怔愣,两人就这样一起进入了这条甬道。

        陆绥听见身后一声巨响,竟是一座石门落下来,堵住了来时的入口。

        殿下,臣不会离开你的。一片黑暗之中陆绥耳中只有温庭弈温润的声音,那语调中的不舍与爱意瞬间触动了他的心。

        他一把搂住温庭弈,半晌才轻声叹道:真是个傻子不过,珩萧,你能陪我,我也很开心。

        他们两个人,辗转两世,从相互错过遗憾终生到允诺白头一生一世,不论何时何地,那颗同生共死的心从未变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