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协还来不及跟哥哥哭……
太子爷一声冷笑：“十四, 你说汗阿玛已经同意？”
罗协态度端得很好：“是的，二哥。”
十四阿哥无论太子爷如何冷脸，这声“二哥”他就没改过。
胤礽虽然骄纵, 但行事比起大阿哥来说，有底线得多，一个高傲的人是不屑于许多小人行径的。
何况他不傻，他知道十四阿哥这声“二哥”出于真心, 他的确没有尝过兄弟之情，见胤禵性情讨喜, 心下不免有了高位者怜惜他人之意，久了便也听得顺耳。
一开始还受之前索额图的蛊惑, 对十四阿哥出过一次手，再后来他便不曾再有心思。见胤禛恭敬为他办事，胤祥愈发得汗阿玛重视, 而十四阿哥胤禵除了可心可人倒也挑不出其他的错, 太子爷更是严令索额图不许对永和宫一脉再出手。
但见索额图如今下场, 显然他并没有听从自己的“命令”。身为赫舍里的族长一切总是以“为他好”的名义行事, 若有争执，几乎不顾他的心意。还当他是以前那个事事不懂, 躲在他们身后强装镇定的太子爷, 胤礽内心同样一声冷笑。
如今索额图没了，还有千万个“索额图”站在他的身后，赫舍里家族仍有许多“自我”的声音。
就算是在他这个阵营的臣子，依旧也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让他恨得牙痒痒的地方。
太子爷可不是什么卸磨杀驴的好手，他能上手就会先上手。一代继承人，何以畏惧区区臣子？
想保的人自然也有，不过大家心里清楚，真正需要户部这点银子的人最多不过四分之一。
十四阿哥这个章程倒也是法子，让他借机敲打一二，还可趁机向汗阿玛示弱，让他知道他仍是那个敬他爱他，是他膝下最优秀最让他骄傲和可信任的儿子。
“既是汗阿玛的主意，我等听命便是。”太子爷放下折子，端起了酒杯。
众阿哥见这起子事连太子爷都松了口，一时各有心思跟着端起了酒杯。
四阿哥胤禛刚要开口，罗协按下了他：“十四这有一份户部整理出的，历年诸皇子、京官借钱的记录，按时间、金额有个排序，相信哥哥们都会感兴趣。我这有名单，大家手里也会有名单，多少不限，哥哥们可以现在跟我谈，也可以回头跟我谈。”
众阿哥的心思一下就更深沉了。
罗协再转头对着乌雅氏的外甥们道：“额涅那边爷已经打过招呼，烦请哥哥们回去也跟家里透个底，若实在有困难的，可以找我或者额涅。”
两位表哥以为只是来简单吃个酒，没想到领了个棘手的差事回去，一时都忍不住咽了下口水，只能低头称是。
不待罗协开口，青温上前：“启禀十四爷，青家并无向户部借银。不过今日之事臣自会立即告知家父和其他京官。”
省得其中利害，如今京官臣子们都还在以为主子们仍是打哈哈，这一下可不得炸雷。
罗协粗粗归类，这会向户部借银的，京官臣子里有三大类。
官员俸禄在唐朝还算富余，自元朝起便有所减弱，到了明朝更是少得可怜，以至贪污腐败屡禁不止。
清朝延续明朝惯例，官员俸禄并不丰，许多官员清廉起来，却是两袖清风，许多时候都没有银子求得一丝官员体面，又无家底荫庇者，为不让他们走上贪污的路，又体现朝廷宽容，最初康熙便是为了这一类人开的向户部借银的先例。
这是需要借银，且实在很难还起银子，但最愿意还银子的人。
第二类是比如曹雪芹的祖父一辈，借了朝廷的银子仍是用在了皇家，让他们还，确实也拿不出来。其中花费却是耐人寻味，渠道走向还需有所斟酌。
而第三类便是为了合群，他们家底丰厚、衣食无忧，只是身边官员借银成风，诸位谈起借银而你没有，便显得格格不入，于是便有人借了一两银子以示合群者，这类官员虽有几分嘲讽，但也还算得体合宜，勿需追讨。
可第三类里，出了勿需借银但大量借银而用于放贷生利息的无耻官员，空手套白狼，还美其名曰配合朝廷仁政，实属无耻。这些人的银子最难追回，且最需要追回。
但除了大臣官员，还有皇子们。
皇子借银，出处甚多，也无非是为了讨好皇帝，买礼物、贺岁给宫里太后、母妃的。
可也有例外，其中十阿哥却是最需要这笔借银的，他没了母族，娶的又是蒙古族的姑娘，府中花费内务府又从未有过补贴，皇帝亦不曾开口，故他只能向户部借银。
九阿哥倒是不缺，可也陪着十阿哥借了些。
八阿哥为笼络朝臣，那借的银子多，但他还得起。
其他几位阿哥便都好说了。
可阿哥爷们还不还钱，却会影响臣子们还不还钱。
谁敢眼巴巴第一个乖乖还钱，本来为了合群的反而落了个“出头鸟”的名头。
本来历史上，黄河水灾，户部里1800万两银子，居然借出只剩下不到200万两，而能拿出赈灾的银子只有50万。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四阿哥和十三阿哥赶赴灾区靠着民间成功赈灾，人还未赶回京城，便有一个追回借款的苦差等着他。
此时胤禛仍在太子爷的阵营，他极力推荐四阿哥为主要人选。
而康熙想着胤禛性子适合做“孤臣”，他端方公正、铁面无私、性情寡淡、不讲情面，确实合适，便也答应了。
太子爷让四阿哥追回借款，那么大阿哥和八阿哥他们又岂会甘心听从，自然是百般阻扰。
胤禛仍是找到了十阿哥胤珴的突破口，又借助直臣田文镜苦口婆心劝解大臣，终是在要成功之际，一个大臣魏东亭自杀了，太子爷又跳了出来，说康熙答应老臣就别还了。
康熙不好驳了太子爷的面子，便就顺口认了，心下也是憋得慌。
罗协看的时候，要换成他是胤禛，可以一口老血气得喷出来，也是由此，胤禛开始正式脱离太子爷的阵营，并获得了大臣们的追随，开始低调发展自己的势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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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如今有了罗协，这一切的局面便有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胤禛不出面，八阿哥便不好带着九阿哥和十阿哥偷偷动作，十四是他们都疼爱的弟弟，这弟弟好不容易领了个差事，他们又都是受过恩的，这银子他们也不是拿不出来，可以送给弟弟做个人情。
这阿哥们带头还了，但凡有点眼力见的大臣们会不跟着还，剩下的便都是难剃头的，罗协却有点兴奋，他准备了一溜的杀手锏，反正欠债不还这些个不要脸面的，他也不用替他们留着了。
那就……都打了吧。
章程列得美好，可这一步一步还是得踏实的走。
这还不还钱，怎么还钱，都不是自己能说了算的事，众阿哥带着心思便散了。
四阿哥登时便给了十四阿哥一个眼神，让他跟自己进了书房。
书房的门罗协带得很快，但还是让手长脚长的十三阿哥跟了进来。
罗协倒也顾不得面子了，扑的一下就跳进了四阿哥怀里：“哥哥，别气别气，你气坏了我心疼。”
四阿哥本还想高高抬起的手被冲进怀里的这个秀丽少年一下还真抬高了，一时不知道是要轻还是要重的放下。
十三阿哥却是捂住了眼：“哎呀，我去，辣眼睛。老十四，你都是当爹的人了，能不能要点脸？”
“我让你看了吗？你自己巴巴跑进来的，还怪起人来了？”
“方才胆大包天的样子，怎么一到四哥面前就怂成这样，你从不从心？”十三阿哥见胤禛明显已经被老十四降住了，便也不担心。
从心两字一叠，便是个“怂”字，这还是罗协教给老十三的，这个老十三不做人，偏偏他还总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罗协认命：“从着呢。”
“谁给你的胆子，你居然想公开户部借银，还排行？这第一还挺光荣？哈？”胤禛终是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了他，落座，板着脸训了起来。
“……汗阿玛呀。”罗协灰扑扑道。
“少来，这章程怕是汗阿玛一字未改，你才刚进户部几天，就能拿着没给哥哥过目的折子去找汗阿玛？你学骑马时候的小心翼翼呢？不怕摔了？”
“这不是知道哥哥肯定不会同意嘛……”罗协仍是小声BB。
“咱们兄弟不说，看着还算跟你有几分亲厚，可那些大臣是好相与的，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你就不怕他们奋起跟你拼命？”
“这个我还真不怕，我就怕为了钱财不惜命的。”罗协这是有底气的。
“咦？”十三阿哥眼见两人这是要认真吵起来了，连忙出声，“老十三，你这里是不是写错了？怎么还说不到规定日期不许还款的？怎么难道还会有人上赶着还钱不成，你这可太自大了。”
罗协自信一笑：“世人都有一字，子曰‘贱’，你越是不让他做的事情，他反而会巴巴地往下跳，就看你这坑挖得好不好了。”
四阿哥这下真的出手打亲弟弟了：“越说越不像话，你怕是不知道大臣们真正的手段。先让你尝尝哥哥的……”
罗协愣愣看着自己被拍打了的一截右手臂，折子都给愣掉了，他歪着头：“哥哥……你真打我了吗？”
十三阿哥很没良心地笑了。
罗协小嘴一扁，两眼巴巴看着胤禛。他这可是为了怕他俩以后累死在案牍还被世人指着鼻子骂，不识好人心的狗咬吕洞宾们，还是两个，他这下委屈大发了。
胤禛一脸讪讪，还举起没带扳指的左手，扣起食指重重抬起，对准罗协的脑门轻轻落下：“好了。事已至此，说说，你打算怎么做？”
罗协向来就对胤禛硬气不起来，颇为小媳妇儿样的闷闷道：“哥哥要帮我挖坑吗？”
这什么形容词，打了人的胤禛无奈道：“额涅家、爷、和你嫂嫂家都各只借了五千两银子，不过当初为了配合汗阿玛施行，也给兄弟们一个面子，这钱好办。”
说着他看向十三阿哥。
胤祥意会：“我比四哥多些，近来在兵部又沉迷一些研究，不过只要改着大手大脚，我也问题不大。我那福晋是个乖巧性子，她的父亲马尔汗亦是最恭勤忠厚不过，必不会添麻烦。”
十三阿哥向来是个及时行乐的，爱好兴趣颇多，无论古玩字画，还是琴声韵律、收集好马都还颇费银子，德妃娘娘倒是时有照顾，可也经不起他这广泛下手又毫不犹豫的豪放爱好。
胤祥和九阿哥不对路子，书局没有他的股份，但天仙居还是有他的，四阿哥和十四阿哥对他都十足大方，总而言之，这不当家的十三阿哥是个会花会赚的富贵命了。
罗协点了点头：“两位哥哥我从来就不担心，不过你们回去后，闲下来的银子倒是可以多给两位嫂嫂些，自有妙用。接下来等着看戏便是。”
两个哥哥面面相觑，心里存疑，这个弟弟平日里乖巧，但在大事上实则主意大得很，既然他如此说，那便多让血滴子多照看着。
弟弟要出去闯荡，哥哥们虽看着不靠谱，可也不好以下就驳了他的兴致。
想当初，他们俩学骑自行车的时候，弟弟可是担心得很，嘴上说着“要摔几下便会了，哥哥们”，可手里还不太舍得放。
他们都是骑马的好手，哪里惧怕那等死物，死物还如此有趣。
要不是自行车还未大量造成，他不想惹眼，把自行车赠给了太子爷，胤禛恨不得天天骑着他入宫。
送给胤礽明面上是个好心，实际上太子那毓庆宫高门槛最多，根本骑不起来。太子爷还得客气受了，送了好几匹好马出去。
至今想到当时胤礽的脸色，当时跟着的胤祥心下仍是想发笑。
如此哄走了两位哥哥，罗协想着下一位，盘算合适了，让人送了信出去，便踱步到西厢福晋屋里，看看儿子。
完颜云璃瞅着他的神色还不太敢开口。
倒是罗协乐道：“阿璃，你的闲钱可还多？”
完颜云璃觉得她秒懂，立刻将自己收好的一匣子金银珠宝、银钱票子放到罗协面前：“爷，都在这，给。”
罗协：……他的妻子，够壕。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睡眠不错 章节挺长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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