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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体真的可以影响心理




任何合理的治疗焦虑症的方法必定包含药物,这种想法并不仅出现在离婚诉讼的法庭上。2004年,《新英格兰医学杂志》(New  England  Journal  of  Medicine,  NEJM)发表了一篇对广泛性焦虑症治疗方式的评论,文中根本就没有提到运动。文章主要概述了最常见的抗焦虑药物,认可其理疗和放松的作用。这篇评论通过图表列举出13家制药厂的抗焦虑药物,它们都有潜在的、可怕的副作用,而且美国食品药品管理局(U.S.  Food  and  Drug  Administration,FDA)没有认可这些药物对孕妇有明确的安全性。FDA并不是提出这个观点并非偶然,因为女性患焦虑和抑郁的风险是男性的两倍。

作为对医生的建议,这篇刊登在医学研究“圣经”杂志上的评论文章,怎能完全把运动排除在外呢?我把这种情况称为“临床失明”。越来越多关于运动对神经学和心理学益处的研究随处可见,但它们似乎被屏蔽了。

有趣的是,仗义执言的却是几位心脏病学家。《新英格兰医学杂志》刊登了新奥尔良市奥克斯纳诊所基金会(Ochsner  Clinic  Foundation,OCF)两位医生卡尔·拉维(Carl  Lavie)和理查德·米兰尼(Richard  Milani)的来信。两位医生认为,“文章探讨了广泛性焦虑症以及它的药物和心理治疗方法。然而令我们惊讶的是,文中并没有提到运动也是治疗焦虑的一种补充手段。”这封信提到,心脏病学家特别注意到焦虑是心脏疾病的危险因素,随后又指出,“已经证实,体育锻炼可以使焦虑症状的发生率减少50%以上。这个证据支持体育锻炼是减轻慢性焦虑的一种方法”。



这封信委婉地指出了原文令人遗憾之处。拉维已经写了70多篇关于运动与心脏方面的论文,其中有11篇重点研究焦虑。他的每一项研究都证实了运动对焦虑和抑郁有显著的改善。

这次交流的重要意义在于,心脏病学家(“真正的”医生)指出精神病学家应如何治疗病患。追溯到“医学之父”希波克拉底,他的至理名言是:情感皆由心生,医治心理病症还需从心开始。现代医学已经把心理和身体分开,但事实却以一种非常明确的方式证明了,希波克拉底从一开始就是正确的。就在近十年里,科学家逐渐认识到,一种来自心脏的分子是如何牵动着我们的情绪。

心肌在我们运动时分泌出的心钠素(ANP)进入血脑屏障。一旦进入到脑内,它就与受体结合从而改变了HPA轴的活性。(通过大脑内蓝斑与杏仁核内神经元,大脑内可直接生成HPA轴。蓝斑与杏仁核在压力和焦虑中起到关键作用。)对动物和人类的研究都已证明HPA轴具有镇静作用,研究人员推测,HPA轴是连接运动和焦虑之间的重要环节。2001年,其中一项首次验证HPA轴对焦虑作用的研究把患有恐惧症的患者与无恐惧症的患者做了比较。所有被试者被随机注射HPA轴或安慰剂,然后又接受了一种被称为胆囊收缩素4肽(cholecystokinin  tetrapeptide,CCK-4)的腹部激素,CCK-4可诱发焦虑和恐慌。在两类患者中,HPA轴组显著减少了惊恐发作,而安慰剂组却没有。

在惊恐发作期间,促肾上腺皮质激素释放因子(CRF)大量增加。CRF不仅本身就可诱发焦虑,而且还让神经系统内充满皮质醇。CRF让我们进入一个癫狂状态,而心钠素的作用正好与之相反,它就像HPA轴上的一个刹车闸。还有一些对女性的研究表明,怀孕期间心钠素水平是未怀孕时的三倍,这意味着人体有一个内在的生存策略,以避免胎儿发育中的大脑受到压力和焦虑毒素的潜在威胁。

一项对严重心衰患者的研究显示,体内心钠素水平最高的患者其焦虑感也最低,他们中没有一个人患有焦虑症,而医生之所以对患者的焦虑如此感兴趣,是因为焦虑对做心脏手术患者的康复有重要影响。通过阻断肾上腺素的流动,心钠素直接抑制交感神经系统的反应,降低心率;而且它好像还能缓解焦虑的情绪,这是最重要的。由此我们知道,在恐惧症患者中,那些恐慌频繁发作的人血液中的心钠素含量不足。



2006年,柏林的一群神经精神病学家在安德利亚斯·施特罗尔的带领下着手研究心钠素是否是让有氧运动发挥镇静作用的关键因素。因为接受可诱发恐慌的CCK-4注射后,10位健康被试在跑步机上(以中等步速)行走30分钟,心钠素的浓度就显著增加,与此同时焦虑和恐慌情绪也减轻了。施特罗尔指出,这种相关性并不等于因果关系,但他写道:“心钠素或许是心脏与焦虑行为之间的生理连接。”


面对恐惧

如果恐惧是永恒的,那么我们如何才能找到机会扑灭焦虑呢?答案就存在于被称为“恐惧消退”(fear  extiction)的神经机制内。尽管我们无法抹去原始的恐惧记忆,但我们实际上可以通过建立一个新的记忆并不断强化它,来覆盖掉恐惧记忆。通过逐步建立一个与恐惧记忆相类似的神经回路系统,大脑产生了一个中性记忆来替代预期的焦虑,它会记住一切都很安全。通过连接正确的认知解读,把触发器与典型的反应断开,也就是说,看到蜘蛛与感到恐怖及心率加快之间的联系被减弱了。科学家称之为重新归因(reattribution)。

我们通过一种叫“认知行为治疗”(cognitive  behavioral  therapy,  CBT)的心理学方式,用中性或有益的记忆交换大脑中的恐惧记忆。研究证实,在治疗焦虑方面,认知行为治疗与血清素再摄取抑制剂(SSRIs)几乎有相同的功效,然而各不相同的结果表明治疗质量是关键。认知行为治疗的策略是:在治疗师的陪同下,让患者接触小剂量的恐惧源。我们在没有恐惧感的情况下体验这些身体反应后,大脑会经历一次认知的重建过程。我们在前额叶皮层内建立了有助于镇静杏仁核的连接后,就会产生安全感,随后大脑会把那种感觉刻录成一段记忆。把运动纳入治疗项目后,我们就能让神经递质和神经营养因子不断巩固前额叶皮层到杏仁核之间的神经回路,以此加强控制,同时产生一个积极的滚雪球效应。



心理学家基思·约翰斯加德(Keith  Johnsgard)也是长跑运动员,他发现在运动前提下进行认知行为治疗可以得到特别显著的效果。他在《通过运动征服抑郁和焦虑》(Conquering  Depression  and  Anxiety  through  Exercise)一书中,解释了自己如何把跑步作为一种认知重建的方式来治疗广场恐惧症的。经过多次与患者建立融洽关系后,他选择早晨的时段,陪患者们来到一个购物中心的空旷停车场,让他们做了一连串的快速短跑。没有人试图逃避,因为有他在患者们都感觉很安全。约翰斯加德已经算好他们跑多久才会精疲力尽。他的高明之处在于,他站在远离购物中心主门的地方,然后让患者从他这边朝购物中心方向跑去。思路是:在完全生理觉醒状态下、处于最畏惧的时候,患者没有恐慌感。如果患者感到惊恐发作就要来临时,他们可以停下,转身走回到他身边。他们朝恐惧奔去,同时也迈向了安全。

最终,患者能克服进入购物中心的焦虑,而且也敢于在里面越走越远。约翰斯加德说,通常六次课程后,他就能看见患者的改善。“本质上来说,”他在书中写道,“我的方法类似从哪里跌倒就从哪里爬起来。”战胜焦虑的关键就是让别人知道大脑该如何生存。

纽约大学神经学家约瑟夫·勒杜克斯(Joseph  LeDoux)是著名恐惧症研究专家,他的观点与之类似。2001年“9  ·  11”恐怖袭击后不久,勒杜克斯与杰克·戈尔曼(Jack  Gorman)在《美国精神病学杂志》(American  Journal  of  Psychiatry)上共同发表了一篇名为《行动起来:主动应对,战胜焦虑》(A  call  to  Action:overcoming  Anxiety  through  Active  Coping)的文章。实质上主动应对(acti-ve  coping)的意思是,无论引发焦虑的是怎样的危险或困难,都应以“做点什么”来回应,而不是被动担忧。它并不是特指身体活动,而是可称得上积极应对的运动。而且结果也表明,运动绝不是主动应对可有可无的次要方面。



勒杜克斯提出,面对焦虑时,我们如何借助行动决策来真正地转变大脑内的信息流,打造新的神经通道。杏仁核上有一处叫中央核(central  nucleus)的地方,负责产生消极的滚雪球效应,把不构成威胁的刺激与真正构成威胁的刺激联系在一起。因此而形成的恐惧记忆是连接触发器和焦虑的纽带。

勒杜克斯通过老鼠实验证明,这种神经信号可以改变方向,可以不穿过杏仁核的中央核,而是通过与身体运动回路相连的基底核。如果人类也是如此,那么只要行动起来,我们就能绕开产生恐惧记忆的部位。基底核是行动的通道,我们甚至用思考就可以激活它。

我的一位患者曾遭受到事业和失恋的双重打击,于是我建议他每天去健身房,远离创伤煎熬。列出一份潜在的雇主名单,再打电话过去,或许同样可以从恐惧线路转到行动线路上。这是主动应对的一个更为普遍的例子,但这个举动对大脑的影响就没有那么明显了。“做点什么”而不是忧心忡忡地发呆,我们就可以重新建立一条绕开被动反应中心的思考线路,从而减少恐惧。与此同时,优化大脑学习新场景的功能。每个人在遇到焦虑时最初的本能都是逃避,就像一只困在笼子里的老鼠。但积极行动的效果正好与之相反,我们进行认知的重建,用我们的身体来治愈我们的大脑。



●  中央核(central  nucleus  )

杏仁核核团,接受基底核、外侧核和副基底核的传入,其传出神经广泛分布于大脑的各个部位;它参与情绪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