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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瘾君子变成运动家




奥德赛之家建立于20世纪60年代末,它所提供的服务从咨询到职业培训,从老年护理到家庭调节。2000年春天,工作人员约翰·塔沃拉奇(John  Tavolacci)开始带领奥德赛之家的居民在中央公园(Central  Park)跑步训练,目标是参加每年秋季举行的5公里慈善长跑比赛。

塔沃拉奇如今是奥德赛之家的首席运营官,他回忆说:“我们分成几组跑步,并讨论长跑所需的训练方式、计划安排以及协作配合。通常吸毒成瘾者会自我孤立起来,但在这里,他们相互鼓励,而且他们明白设定目标并完成它们意味着什么。”

许多被塔沃拉奇帮助的人从步行锻炼开始,他们遇到的第一个挑战就是要遵守塔沃拉奇的规定:不许抽烟。渐渐地,他们能围着中央公园水库跑2  500米。大约有100名奥德赛之家的居民参加了这项被称为“为生活而跑”(Run  for  your  life)的锻炼计划。在奥德赛,这些逐渐热衷于跑步的人坚持治疗的时间是那些不运动者的两倍。“听起来似乎很简单,”塔沃拉奇说,“不过我们对治疗唯一了解的就是,坚持时间越长,就越有可能成功康复。”

奥德赛之家一直采用整体性治疗方式,同时强调团体的重要性。根据奥德赛负责人彼得·普罗维特(Peter  Provet)介绍,这至关重要,因为成瘾者有全面的机能障碍,这影响到生活的每个方面,比如家庭、情绪和工作。普罗维特说:“对成瘾者来说,毒品成了一切。”戒掉毒品,就好像身体和大脑的核心处突然出现了一个空洞。

“要填满这个空洞,没有比运动更好的办法了。”  普罗维特建议,“我绝对相信运动不只有治疗效果,同时也有预防作用。运动给这些人一个途径来体验运动的目标、运动的感觉、运动的挑战、喜悦与痛苦、目标的实现、健康的身体以及自尊感。而这正是他们大多数人所缺乏的。现在,你把运动给我们的一切当成一种不可抗拒的备选方案送给成瘾者。”

另外,鉴于大多数成瘾者都要与毒瘾复发进行一场持久的、有时是终身的战斗,所以预防毒瘾的作用同样重要。普罗维特则把运动当成是最有效的预防针。

“运动与毒品成瘾行为完全水火不容。运动需要肺活量、肌肉力量以及敏锐的头脑参与其中,而毒品已经让成瘾者失去了诸多能力。如果成瘾者没有食欲、不在乎自己的身体、任意放纵以及不断麻醉自己来扰乱思维,那么他无法成为一个运动行家。他没有运动的能力。”

神经生物学最近才发现普罗维特在这20年经验中所学到的东西。他描述运动对成瘾者起效的方式与我在第5章中探讨运动对抑郁症的作用相呼应。作为一种治疗手段,运动对大脑的作用自上而下,这迫使成瘾者适应新刺激,让他们学会并意识到可以选择另一种健康的未来生活。这是活动—依赖性训练,虽然它不像吸食可卡因那样立刻产生兴奋感,但它会源源不断产生越来越多的满足感,而且久而久之,会成为一种自然而然的需求。

通过吸引大脑内更多的基本要素,运动由下而上发挥预防作用,从生理上钝化大脑对毒品的渴望。脑中那些陈腐的神经回路已经自动地盼望下次毒品注射,而运动可以绕开它们转而重新建立起新的突触路线。

“并不是每个人都打算成为马拉松运动员,不过我们打算让越来越多的成瘾者变成运动员。”普罗维特说,“这对每个人都适用吗?可能并非如此。对大部分人来说呢?可能会有效。”



不公平的报酬

同许多发现大脑工作原理的事例一样,科学家也是在很偶然情况下意外发现成瘾(addiction)的第一条线索。1954年,加拿大麦吉尔大学(McGill  University)的心理学家詹姆斯·奥尔兹(James  Olds)和研究生彼得·米尔纳(Peter  Milner)将电极插入老鼠脑内行为研究。他们想要确定与学习有关的区域,但其中一只老鼠脑内的电极插错了地方。结果比他们原本想要的更有趣的场面出现了:这只老鼠不停地返回笼内首次受到电流刺激的角落。令研究人员惊讶的是,通过给予一阵阵电流刺激,他们可以像操控远程玩具那样来控制这只老鼠。第二天,这只老鼠寻求着同样的刺激。很显然,这只老鼠非常想要刺激,它一心想要在这个角落里得到电流刺激,甚至忽略了另一个角落里放置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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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奥尔兹和米尔纳这个最著名的实验中,他们临时建起一个操作杆,这样老鼠可以自己打开电流刺激大脑。这只老鼠发现压下操作杆就能产生一次电流刺激,于是它几乎每秒钟就压一下,直到电流被切断后,这只老鼠还用脚爪在操作杆上刨了数次,看看没戏了,这才安心入睡。



●  成瘾(addiction)

患者对药物产生了生理上依赖,与习惯的根本区别在于停药后产生戒断症状。还包括生理成瘾与心理成  瘾,许多毒品的生理依赖治愈后,心瘾仍无法去除。



奥尔兹和米尔纳那根电极接触到的大脑区域与伏核或者称为奖励中枢的关系密切。从那以后,这个区域就是成瘾性研究的核心。如我在上一章所述,它是注意力系统的一个关键点,同样,它在成瘾性中也起到重要作用。奖励中枢提供必不可少的动机,让大脑学习某种可以带给我们喜悦、向往或渴望东西的行为。所有让人上瘾的东西,比如酒精、咖啡因、尼古丁、毒品、性、甜食、赌博、电子游戏、购物、疯狂地生活,都增加伏核内的多巴胺。尽管不同的毒品对大脑产生的精神影响各不相同,但它们都提高了奖励中枢的多巴胺水平。一个具体数字说明毒品的巨大威力,性刺激可以使多巴胺增至正常水平的50%~100%,而可卡因则能让多巴胺水平飙升到300%~800%。



伏核曾被视为快感中枢,它刺激成瘾者时时刻刻想着必须寻找快乐。虽然快感肯定是诱使人们尝试毒品或在赌桌上碰运气的最初因素,但把成瘾者完全当成是享乐主义者的观点并不正确。没有人喜欢上瘾。事实上,通过研究多巴胺在奖励中枢内的关键信使的作用,科学家已经明确界定出喜欢某件事和想要某件事的区别。密歇根州立大学(University  of  Michigan)行为神经学专家特里·罗宾逊(Terry  Robinson)说:“喜欢指的是一种实际的快乐体验,而在动机状态中则是为了得到满足而愿意做某件事。多巴胺参与的是这种想要的过程,而没有参与喜欢的过程。”

ADHD和成瘾性在奖励中枢上是重叠的,因此这两种问题都削弱了积极性、自我控制以及记忆力。有1/2的ADHD患者同时也在努力摆脱滥用某种药物的问题,显然这并不是巧合。这些提示改变了科学家对成瘾性的描述方式。

关键问题似乎是显著性和动机而不是快感。这里的显著性是指在生活中占突出地位的某件事,它主导着其他所有的刺激因素。愉快和痛苦这两种信号都能促使多巴胺流释放到整个伏核,以吸引我们的注意力,由此我们可以采取有利于生存的行为。对滥用药物者而言,过量的多巴胺诱使大脑把重视药物看成是生死攸关的大事。“药物利用的正是那些为解决生存而形成的核心系统。”  罗宾逊说,“药物激活了奖励中枢一些本不该被激活的方面。”

现在,美国国家药物滥用研究所(National  Institute  on  Drug  Abuse)把成瘾性定义为一种不顾健康和社会消极后果的持续性冲动。有很多人使用与滥用药物,但只有极少部分人会成瘾。这是为什么呢?当奖励中枢的多巴胺形成对某种药物或行为最初的兴趣,并产生得到它的动机后,药物或行为引发了大脑结构的改变,这是导致成瘾性变成顽固问题的原因。如今科学家把成瘾性当成一种慢性疾病,因为成瘾形成了一种能激活自发行为的记忆。成瘾的原因无论是药物、赌博或嗜吃,大脑都会发生同样的改变。

一旦这种奖励得到大脑的关注,前额叶皮层就会指示海马体记住场景和感受的生动细节。如果它是你无法抗拒的油脂食品,大脑就会把香喷喷的肯德基炸鸡翅与山德士上校的胡子和红白相间的纸桶联系到一起。那些信号呈现出显著特性,并且被结合起来形成一个联想网络。每次你开车到肯德基,你脑中那些把每件事串联起来的突触连接不但更牢固,还能收集新信息。习惯就是这样形成的。

通常我们学会某件事后,这些神经连接就会稳定下来,多巴胺的水平也会逐渐减少。而在成瘾状态下,尤其是药物成瘾,每次用药多巴胺就会充满整个奖励中枢,巩固这种记忆,并进一步推动其他的刺激进入到这种背景中。动物研究表明,像可卡因和安非他明这类药物可使伏核内的树突大量生长,由此增加了它们的突触连接。药物停止后,这些改变还可能持续数月,甚至是数年,这就是成瘾性极易复发的原因。对成瘾性的一个看法是,大脑过于擅长学习某件事了。这些适应性引发了一个恶性循环,无论何时只要你闻到炸鸡翅的味道,基底核就会开始自动导航,即使你很明白后果是什么,前额叶皮层也会优先考虑你的行为。



相对于奖励中枢而言,前额叶皮层的职责之一就是评估危险性,同时决定是否要阻止那些可能有害的行为。就成瘾者而言,他们有时候会做出错误的选择,但更多时候是无法克制这种自发的行为。我们从动物和人类研究中了解到,可卡因会毁坏前额叶皮层的神经细胞,甚至减少灰质。近年来,脑成像研究证明,前额叶皮层要到我们20多岁才能发育成熟,这或许可以解释大多数人尝试毒品并上瘾都是在十几岁或刚成年的时候,因为那时他们的克制力还没有完全成熟。“他们的前额叶皮层最终变成一个渴望毒品的过度敏感系统,而且他们做出了非常错误的决定。”罗宾逊说,“这两种可能性都是最糟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