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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页



        江锦不由莞尔。

        因着江大公子自个儿还没在男女之事上开窍,他倒也不往歪了想,只是微笑道:“那边劳烦你费心了。”

        紫影忙道不敢,又道:“方才我遣去的卫兵终于找见了江云,却发现她已然自裁而亡,怕是不能抓回问责了。”

        江锦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只道:“查清楚了吗?她见苒苒之前,到底去见了何人?”

        紫影为难地道:“好像也没见什么人,据说是去刺史府求见了表姑娘,可刺史府的下人方才那么一闹,几个门房都趁机溜的溜逃的逃,卫兵们倒是不太盯着下人,所以也找不到人对峙,反倒是表姑娘身边的丫鬟们都说那会儿并未见她……”

        江锦嘴角微微一扬,倒有几分似笑非笑的意味,他“哦”了一声,旋即才道:“今日抄刺史府之前,她便已经撤了出来,我这表妹,倒有几分机敏。”

        紫影笑嘻嘻地道:“看来大公子心里有数,那殿下是白操心了。哦,对了,殿下还叫我转告给您,说蒋娘子先前同四娘子起过龃龉,先头还忧心蒋娘子若是来了,要对她多加为难,请大公子看着办。”

        江锦似乎是微微笑了一下,旋即便道:“知道了。”

        ……

        江锦离开后不久,紫影才哭丧着脸,无奈地道:“殿下,站墙根这么久了,您腿不酸吗?”

        裴云起从墙根的阴影处走了出来,闻言不作表态,只是抬手推门,施施然地进了江苒的屋子。

        她蜷缩着身子,背对着窗子,如今静静睡着,面上神情舒展,倒是难得的安逸。

        他屏声静气地在她榻前站了一会儿,忽然见她翻了个身,蹭了蹭被褥,绷着脸的太子殿下不由莞尔。

        他依稀记得自己年幼的时候也养过一只小狸奴,蹭起人来的时候同她如今模样极像,只可惜他那会儿但凡是喜欢疼惜些的东西,都没能留下在自己的身边。

        总算她还在,还好好的。

        太子殿下心满意足地欣赏了一番江苒的睡颜,才悄悄出去了。紫影没有跟上,依旧在江苒门外廊下守着,见自家殿下走时的脚步比来时还要松快一些,不由无言:

        身为堂堂一国太子,您的乐趣就是看江四娘子睡觉,这也真是太有出息了一些。

        第32章

        如今深夜,  江锦却迟迟未曾睡下,他命人举着火把,施施然到了关押江威的处所。

        江威本正惶惑不安,  忽然见眼前火光大盛,不由焦急起来,  他趴到了门上,努力地往外看去。

        明亮的火光之下,一个青年举着火把,  慢慢走来,  停在了他跟前。

        江威如果蓬头垢面,落魄不堪,  死死地盯着眼前之人,  忽然哑声开口,  “你才是真正的江锦。”

        江锦举着火把,  盯着他看了看,  仿佛有些嘲讽之意,  轻轻笑了笑,  他道,“江司马钻营多年,  如今才像是有了些脑子。”

        江威颓然道:“看来我们所看到的那位‘江锦’,  便是太子殿下了。”

        他不过是性情贪婪,脑子却不笨,  自己落网之后,  他便火速明白了如今的出路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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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既然已经犯了事,  再如何求饶都没有用,  只能寄希望于自己尽快和盘托出,亦或是期盼眼前之人能够看在江苒的面子上,  施以援手了。

        江威忙道:“大公子如今来了,若有案情相关,我必定知无不言。”

        江锦只是微笑,“我今日来,并不是想同你谈这些。”

        江威顿知其来意,他愈发紧张了。他被抓进来的时候就知道,别说自己了,连封刺史都倒了大霉。这位太子殿下由着超出常人的冷静与耐心,在定州城蛰伏这许久,手中网罗了极为全面的罪证,甚至在动手前还将定州刺史的私兵策反,其小心谨慎,滴水不漏,完全不像个初出茅庐的年轻人。

        如今这两尊大神在,江苒的身份,简直就是一个隐形的危机。

        江威比谁都更明白,江苒在他江家生活了许多年之事不便泄漏出去,一面是相府要让江苒成为名正言顺的相府四娘子,在边陲小城的家族长大,难免会被注重门楣的京城世家嘲笑其教养;另一方面,只怕江苒也不想再回忆这些不堪的往事了。

        他不由愈发感到惶恐,忙趴在门上,哀求道:“大公子好歹念在我对四娘子的养育之恩,放我一条生路吧!她的身份我绝不会再想旁人透露分毫!”

        江锦道:“我来寻你,也不是为了这个。”

        地牢污浊不堪,连空气都浑浊闷热,可江锦站在其中,却报损其高华气度的分毫,他淡淡的眼神扫过江威,最后紧紧地盯住了他的眼睛,“我来,是想听一听,苒苒幼年之事。”

        江威一愣。

        他绞尽脑汁地去回忆,最后却也只能磕磕绊绊地拼凑出一个模糊的江苒来。她年幼之时,活泼好动,且最是喜欢扬鞭策马,江威嫌她不够文静,硬生生逼着她改了。

        送她去女学里头读书,她第一天就气得跑回家去,扬言说那些女诫女德都是狗屁,江司马气得抽了她一顿,可她却始终不愿再去了。

        其实江苒一直不是什么贞顺的性子,在江威跟前偶尔装出几分乖巧,诚然是十分违背自己的天性了。

        江威回想起当日江苒的劝说之语,又想到如今处境,不由悲从中来,他双膝着地,给江锦磕了又深又响的头,“昔日是我错拿珍珠当鱼目,还望大公子能看在四娘子的情分上,饶我一命吧!”

        江锦却轻轻笑了一声,这个在旁人跟前永远是笑脸相迎、温文尔雅的大公子终于没能挂住温然的面具,他的目光雪亮,投到江威的连上去,“你又算拿她当什么呢?当初拿她作联姻棋子,现下又是作你求饶的本钱,江威啊江威,我父亲曾说你油腔滑调、难成大事,如今我算是明白了。”

        他说完这话,便懒得再搭理对方,转身离去。他来此本来就是为了能多打听打听江苒的幼年之事,反倒听得愈发心疼。

        江司马在后面急切地道:“您还没有答应我为我求情!”

        “我从头到尾,何时说了要替你求情了?”江锦轻轻笑了一下,随后未停步伐,继续朝外走去,“私开盐矿,招募私兵,更何况矿上还死了这么多人,尸体骸骨至今未曾清点好,你不如留着辩驳的话,到斩首的黎明前喊吧。”

        江威腿一软,滑落在地。

        ……

        一夜之间,定州城便变了天。

        昔日富丽堂皇的刺史府付之一炬,一手遮天的封刺史戴上了枷锁,几日前繁荣昌盛的牡丹花宴仿佛还历历在目,可如今只剩满园草木凋敝,不闻人声了。

        与此同时,定州城另外一些同封刺史交往甚密的官员或是富商,同样卷入了此案之中,皆被一口气投入到大狱之中,加起来足有百人之数。无数在定州盘桓数年的大家族倒下,分崩离析,各自为政,将整个定州城的城内势力都进行了一遍大清洗。

        在这样的局势之下,不过一个江家倾覆,倒也没有激起多大的水花。

        倒有人还记得江家两位娘子,然而如今自顾不暇之时,焉有人敢再上前打听。暗卫们做了些手脚,对外便放出风声,说江家两位娘子皆是亡故在江府的大火之中。

        至此,江苒的旧身份被彻底掩埋,只待来日回京,相府自然会对外统一口径,说她是养在外头多年,如今才接回的,相府真正的掌上明珠。

        外头风云变化之时,江苒待在烟雨台中,乖乖地养伤。兴许是她瞧着着实有些百无聊赖了,江锦一面协助裴云起善后,一面又关切着妹妹,便为她请了位熟人来做客。

        是那位先头曾多番为她出手解围的蓝家娘子,蓝依白。

        蓝依白莫名其妙地被江锦身边的人带到了烟雨台,等见到了江苒的时候,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苒苒,你……你没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