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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页



在“败者为肉,胜者食之”的血腥历史中,在与匮乏战斗的历史中,我们的祖先把基因和血脉一代一代地传递到了今天,传递到了你和我的身上。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发生的?匮乏又是怎么塑造人类的?不如让我们追随着祖先的背影,走向历史的地平线,从头开始说起,从人类祖先的第一缕曙光开始说起。





第一部分

匮乏塑造了我们





第1章

我们凭什么说自己是人


朝鲜动物园里的黑猩猩会用打火机给自己点烟,它使用打火机的样子熟练得像个老烟枪。既然动物也可以使用火和工具,那么,什么才是区分人和动物的清晰边界呢?





火、语言、工具?


当我们在说人类时,我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我在国家博物馆的展厅里为大家介绍展览时,通常会从一个古怪的问题开始。我会对来访的观众说,今天在这个展厅里的各位想必都是人,至少自认为是人,那么大家凭什么说自己是人呢?从各位自身的角度来看,人类和其他的物种之间清晰的边界到底在哪里?在国博做讲解员的一个好处就在于,我们可以从观众那里得到各种各样有趣的反馈。

有的观众说,只有人类可以使用火,动物则不会。听起来确实如此,我们很少能回想起动物使用火的情景,那么“火的使用”是否可以算作人和动物之间的边界线呢?实际情况却没有那么简单。朝鲜平壤动物园里有一只黑猩猩,它长期观察了人类的行为以后竟然学会了抽烟,它用打火机给自己点烟时的样子熟练得像个老烟枪,目光放松淡然,深沉的侧脸在迷离的烟雾中看起来像一个厌倦了江湖恩怨而选择在胡同里修车维生的“老炮儿”。当然,动物园里抽烟的黑猩猩是个个例,抽烟本身是不健康的,无论是对人还是对于黑猩猩。不如我们换一个例子,在美国有一只著名的雄性倭黑猩猩(黑猩猩的近亲)名叫坎兹(Kanzi),它在火的使用方面就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坎兹不仅仅可以用火简单地烧东西,它在点火之前还会小心翼翼地收集柴火,将柴火整理好之后用火柴点燃,再在火上摆放烤架和锅具,然后坐下来给自己做饭。这一系列的行为表明,坎兹完全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它是在有规划、有目的地使用火。事实上,到目前为止动物使用火的情况并不是孤例,如果我们简单地认为只有人类会使用火的话,那就等于承认坎兹和平壤动物园里的那个抽烟的“老炮儿”也是人,这显然并不符合事实。

有人或许会觉得以上这两个例子并不能充分地说明问题,因为它们使用火的过程中人类干预太多,那么自然状态下是否也有动物可以自发地使用火呢?答案是有的,比如澳洲的一些鸟类,森林起火时,会故意叼起一些着火的枝条扔到森林中未着火的区域以扩大火势,这样一来它们就能在混乱中饱餐一顿了,就好像为了免费吃自助餐而在餐厅里纵火一样。这些鸟类的流氓行为也可以说明,是否会利用火并不是区分人和其他动物的清晰的边界。

还有人说,人类有语言,而动物没有。我们确实很少听到动物在一起用语言交流,互相“说话”。但是语言的本质其实是靠振动介质(比如空气或水)产生声音,进而在个体之间传递信息。不少动物,尤其是具有社会性的动物,其实是可以用这种形式进行简单交流的。鲸鱼就是个典型的例子,有些种类的鲸鱼可以将自己的“歌声”传播几百英里进而与其他鲸鱼进行交流。一英里相当于1.6千米,假设“鲸歌”的传播距离为200英里,那么换算成公制足足有320千米,这几乎相当于你站在北京的大街上,用自己的嗓子和一个位于石家庄的人“说话”,就声音信息的传播范围而言,鲸鱼比我们人类语言要强很多。

有趣的是,动物不仅可以用声音进行交流,甚至在动物的社会中还存在着一些曾经被认为只有人类语言中才有的现象。比如,达尔文时代人们就曾经意识到,栖息在不同地区的同一种鸟类,鸣叫时也存在着因为文化传承的差异而导致的“地方方言”。那些小鸟也不是天生就会鸣叫的,雏鸟就像人类婴儿一样,需要从父母和社会中的其他“老鸟”那里学习如何用声音表达自己,需要经历一个从咿呀学语到流畅表达的过程。

更令人惊奇的是,动物之间不仅可以用语言进行交流,有的动物甚至可以理解人类社会中的数字或文字符号所表达的抽象概念。比如,中山大学有一位人类学家曾经介绍过自己在日本留学时的一段难忘经历。他在日本进修时就读于京都大学灵长类研究所,这个研究所里曾经饲养过一只名叫“小爱”的黑猩猩,它已经掌握了1  000多个英文单词和500多个汉字(这已经是小学文化水平了),并且可以通过iPad(平板电脑)的输入法用汉字表达自己的想法,向科研人员要苹果吃。2004年,小爱还策划过一次成功的越狱行动,当时全世界没有一个人知道黑猩猩认识数字,所以饲养员在输入实验室电子门禁的密码时没有刻意遮挡,小爱在饲养员身后暗中观察,记住了实验室的安全密码,带着自己的另外一只黑猩猩朋友越狱了。

黑猩猩性情凶狠而且力量极强,它们可以把手指粗的铁棍子拧弯,所以黑猩猩是猛兽,是完全具备杀人能力的,如果实验室的黑猩猩跑到外边把路人掐死,实验室要负重大责任。当时实验室里的科研人员吓坏了,不得不求助于警察和自卫队,一起抓捕这两个“识数”的逃犯,所幸最后这两个“逃犯”由于肚子饿,自己回实验室自首了,没有酿成大祸。

这个例子也告诉我们,对语言、数字甚至文字的理解和掌握,未必是区分人和其他物种的清晰的边界。

每当话题进行到这的时候,都会有人眼睛一亮,笃定地说,我知道了,人和动物之间最大的一个差异在于人会制造和使用工具,而动物不会。不得不说,给出这个答案的人在中学时想必是个认真学习的好学生,因为这是一个非常正统的观点,我在中学的政治课中就从老师那里听到过这个理论。那么,这个理论和实际情况有多大程度的契合呢?

黑猩猩在野外生存时常会捕食一种猴子,这种猴子叫婴猴,它们因时常会发出像婴儿一样的叫声而得名。婴猴是一种夜行动物,白天则习惯在树洞里睡觉。黑猩猩喜欢吃婴猴,逐渐地摸索出了婴猴的活动规律,只要发现一个树洞就凑过去观察一番,看看洞里是否有婴猴。如果有,黑猩猩就会想办法把它抓出来吃掉。有的黑猩猩很聪明,它不敢直接伸手去掏婴猴,因为害怕婴猴咬它的手,于是捡起小树枝去挑逗洞里的婴猴,婴猴自然不会轻易就范,死死地蜷缩在树洞里不肯露头,于是黑猩猩便想出一招,它发现地上横放着一些大树杈,便挑选一根合适的,把上面的小枝杈掰掉,然后用牙齿啃咬大树杈的尖端,直到树杈变得非常尖锐,像长矛的矛尖一样,接着黑猩猩便把长矛一样的树杈用力地捅进树洞深处,把婴猴活活扎死在里面,然后再伸手把它们掏出来撕碎吃掉。

在黑猩猩捕食婴猴的过程中,它们不仅会使用工具,甚至还会制作工具和武器,把自己武装起来进行猎杀活动。还有一个很有趣的例子:假如你是一只黑猩猩,在雨林中漫步时突然口渴了,不远处的地面上有一个小水坑,坑口的面积比较小,水位也很低,作为一只吻部扁平的黑猩猩,你要怎样做才能喝到水呢?

有人说,可以像乌鸦喝水那样往水坑里扔石头;有人说,把水坑挖大一些;还有人说,可以找一些空心的植物茎部,将其做成吸管……

那么黑猩猩是怎么做的呢?中山大学的学者发现,黑猩猩会随手从身边抓一把树叶放到嘴里,嚼得非常松软,变成像海绵一样的絮状结构,再用这团“海绵”放进水坑吸水,等“海绵”吸满水之后,黑猩猩再把水挤出来喝掉。

由此可见,“制作和使用工具”也不能成为区分人类和其他物种的清晰的边界。

那么这个边界到底在哪里呢?

一个非常伟大的动物学家,珍妮·古道尔(Dame  Jane  Goodall),用将近50年的时间在野外观察野生动物。之后这位伟大的动物学家说出了一句意味深长的话:“到目前为止,我们还没有找到任何一条清晰的边界可以将人类和其他动物分开。”也就是说,我们还没有发现什么事情是只有人类能做而别的物种绝对做不到的。当我们在此思考“人和其他物种之间清晰的边界”这个问题时,珍妮·古道尔或许给了我们一些额外的启迪。无数的证据和事实都说明,人类只是自然界中普通的一员,并不比动物高贵,动物也并不比人类低贱。虽然我们在日常生活中不得不消耗一些动物制品,但是在我们观察自然和接触自然的时候,尽力做到理性和克制或许才是正确的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