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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3页



如果这些变化的根源是影响认知能力和个性特征的生物学变化,而且这些生物学变化是自然选择作用了上千年的产物,那么关于为何鲜有农耕经验的人在现代化过程中也进展缓慢这一问题的种种传统解释就显得很有问题了。而且,如果研究方法是依据其中的生物学原理制定的话,这些方法可能很有效果。这些方法完全有可能改变我们对周围世界秩序的认识,把整体研究都变得更加有趣。

我们对新的社会形式很关注,这些社会形式在过去的几个世纪里极大地提高了创新的速度——我们也把这叫作科技和工业革命。有人争辩说遗传上的逐步改变不可能带来这样巨大的社会变化。然而,在我们看来这种观点是不正确的。举一个例子,让我们看看在公元1500年欧洲的某人群中,如果一个能够影响行为的基因的基因频率是20%,并且具有6%的选择优势——我们知道很多基因的选择频率都在这个范围,那么在接下来的300年间,这个基因的频率将会翻倍。而当这个基因的频率从20%升高到40%,这将是一个巨大的变化,足以使公元1800年的欧洲社会产生新的生产力或变化趋势。

这样有选择优势的基因在过了1000年后将以10倍指数速度增长。当这个基因的频率是1∶100000,或者1∶1000,甚至是1∶100时,这个基因几乎没有任何社会效应:但如果这个频率从1%变成了10%,那么这个基因的作用就不容忽视了。当某个基因在不到1000年的时间里能够从10%的频率升高到50%,那么它带来的社会影响可能是巨大的。

当一些微小的生物学改变超过某个阈值的时候,它们可能也会带来巨大的社会变化,正如同稍稍高于冰点的温度就可以使冰融化成水。这种变化(冰变成水,水变成蒸汽,石墨变成钻石)叫作物态变化。我们应该能找到相应的社会变化模式。让我们想象正在打仗的一支军队,一支处境并不太好的军队。士兵们开始逃跑——一开始只有几个人,然后越来越多。那些还在坚持奋战的人会渐渐开始发现他们取胜的机会随着越来越多的同伴逃跑而迅速降低,于是更多的人会选择逃跑。这个恶性循环会加速下去,直到整个军队崩溃瓦解,每个士兵都只会想办法保全自己。可见,一个在战斗中小小的变化(几个人开始逃走)就足以使一支组织严密有效的军队最终变成一群乌合之众。根据组成这个军队的士兵的个性差异,这样的瓦解既有可能不会发生,也有可能无可避免,这其中的差异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大。文化因素可以影响上述这种社会变化发生的概率,而生物学因素将会影响个性特征。

同样可能的是,一些重要的行为具有非常有效的阈值,只有具有非典型特征的个体才能够成就。我们很容易想象,只有少数几个强壮无比的人才能够举起巨大的石块。同样,只有很少几个人能够猜得出一个深奥的谜语,或者唱得出一个罕见的高音。在这些情况下,非主流个体是重要的。

绝大部分特征是以类似钟形曲线分布的,或者也叫“正态分布”。这个分布的意思是,我们大部分人都处于平均值状态,少数的人要离平均值远一些,只有极少数的人距离平均值很远。比如,美国男性的平均身高是5英尺9英寸(约1.75米),这个统计值的标准偏差(即随机抽取两个美国男性他们的身高差异)是3英寸(7.62厘米)。这也就是说,大概2/3的美国男性的身高在5英尺6英寸和6英尺之间(约1.68—1.82米之间),大概比1/6多一点的男性身高在6英尺以上。如果从平均值往远一点说,我们就会发现人数越来越少:大约每50人中有一人身高高于6英尺3英寸(约1.9米),每770人中有一人高于6英尺6英寸(约1.98米)。如果我们提高阈值,这个阈值以上的人数就会越来越少。现在,让我们考虑另一边,矮个子人群——让我们假设这个人群中男性的平均身高是5英尺6英寸(约1.68米),比美国男性的平均身高低一个标准差。尽管矮个子人群和美国全体男性这两组分布大部分是重叠的,但高个子出现的比例却大相径庭:身高在6英尺6英寸(约1.98米)以上的男性出现在矮个子人群中的比例比出现在美国全体男性中的比例要低至少40倍。

重要的是,一些特征的平均值上很小的改变就会对超越高阈值个体出现的频率有巨大的影响。如果一些重要的文化使命只能由一些特别善于解决特定谜题的个体去完成,那么即便这个人群平均解谜能力只有很少的改变,整体文化演化也很可能出现翻天覆地的变化。有许多其他因素也可能影响这些事件,然而因为遗传变化而出现的平均能力水平变化就是一个影响因素。而两个种类的影响因素(社会阶段性变化和拥有特殊才能个体出现的频率升高)可能都对现代科学的诞生做出了贡献。

一般人们说的科学,正式起源于16世纪的欧洲,标志是哥白尼(Nicolas  Copernicus)在1543年发表的《天体运行论》。再早的历史时期中,比较接近现代科学的就是希腊文明和稍晚的阿拉伯文明中人们实践过的“原科学”(protoscience),然而它们也并不怎么接近。现代科学的生产力和强度远远超过了从前那些研究。其中一些最重要的欧洲科学家,比如牛顿、麦克斯韦和达尔文,他们作为个体的知识贡献超过了许多文明作为整体在许多世纪中的贡献。

我们相信科学研究要求许多善于(和感兴趣)解谜的人们之间的交流和合作。科学是一项社会工程,科学家永远不会真正单独地工作,他们的工作永远建筑在别人的工作之上。牛顿曾说:“如果我能看得更远,那是因为我站在巨人的肩膀上。”他应该是对此有所认识的。所以科学家群体的人数和他们的社会联系对科学的发展是关键的。我们同时也知道平均能力的很小的变化就会对这类个体出现的频率有很大的作用。

而且你要知道,社会联系能力也有阶段性的变化。想象一下1450年欧洲一个刚刚发迹的资质平庸的科学家认识了另一些和他很相像的人,那些熟人又去结识其他科学家;但是因为当时这类人是很稀少的,欧洲潜在的科学家们组成了一个个分散的小群体而不是一个大的社群。新想法和新发现都没有有效途径传播。我们设想如果这类人出现的频率增加,一些特定的临界值会有急剧的转化。很可能一下子所有小群体都建立联系了,每两个成员之间都有交流的途径。有时候传染病的传播就有类似的现象:如果易感个体的数量和密度超过了一个特定的阈值,这个传染病肯定会蔓延至整个人群;如果低于这个阈值,疾病仅限于在小群体中爆发并渐渐消失。

因此,科学“革命”很可能就源自影响关键心理特征的基因的频率变化。那么什么特征会促使科学的诞生呢?抽象推理论证和数字能力的提高都可能有帮助,而且可能这类特征会在复杂的等级制社会中更受自然选择的青睐。虽然一般说来,我们认为没有直接的选择青睐创造力本身,有创造性的个体是对其他特征的自然选择偶然出现的副产品;这里指的是那些真正会在日常生活中得到报偿的特征,比如说低时间偏好[31]和建造复杂思想模型的能力。

我们的观点和那些认为适应性得益于创造力的人的观点截然相反。已经有证据显示诗人特别容易有躁狂抑郁的病症。[28]如果这个观点成立的话,那么根据那些人的说法,与躁狂抑郁症有关的等位基因频率应该会升高,因为诗人和其他很有创意的艺术家会得到社会回报。[29]当然,携带这些等位基因的人群中只有很少数人会成为诗人:大部分(在最近1000年中)都只是贫困的农民,很难看出躁狂抑郁症在那样的社会情境中能有什么益处。

事实上,诗人很少能取得很大的荣誉,他们的社会适应性在这个意义上是很低的,尤其是得了(具有高自杀率的)躁狂抑郁症的诗人。更笼统地说,创造性很少直接带来很大的适应性优势,因为好的新想法会被很快地复制,而复制者能得到相应的适应性优势而不必付出相关的代价。事实上,很显然在很长时间内革新者很少从他们的创新成果中收获许多好处。因此,公共政策致力于提高革新者的回报,比如说通过版权系统和对科学研究的公共支持。然而这类的支持还是有限的,而且是很晚近的事情,在人类历史和史前的长时段中,对创造力的直接自然选择看起来不太可能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