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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降低从众心理对人们的影响,黑名单为那些存在于艺术价值和商业价值之间的矛盾领域的优秀剧本提供了一个平台。就像导演马丁·斯科塞斯所说的,不管他有多高多壮,群体所带来的压力都会把一个人的优点和受欢迎程度吞噬殆尽。

人们说你应该这样做,其他人也这么建议,确实,只要用了这个演员,你就有资金支持了。还有一些其他的威胁,比如说,如果不这么做,你就会没有票房;如果不那么做,你就永远都没有资金支持。

在这种压力下,创作出来的作品大多算不上优秀。黑名单是为数不多的赞美写作的圣地之一,这种赞美无须通过导演的视角或演员的表演来获得,甚至可以说,演员的表演往往会对原作有所曲解。

黑名单也可以帮助编剧面对公众的评价。编剧几乎每天都要进行一个有关自己作品的从众实验,这种情况常常发生在电影行业的招聘会上:一位编剧去应聘工作时,走进主管的房间,坐在沙发上,发现有两三个人正盯着自己,于是,这位编剧就给他们讲一个虚构的故事来勾勒电影的轮廓。诺厄·奥本海姆(Noah  Oppenheim)的剧本《第一夫人》(Jackie)在2010年的黑名单上排名第二,他说,除了有点尴尬,因为要坐在沙发上创造一个虚构的宇宙,还有一些关于剧本的东西很让人受伤,尤其是很多时候他们会对你说,我们更喜欢别人的剧本。这时,你需要的是拒绝和坚持,不去理会那些认为自己的剧本不合格的声音。要做到这些,需要一种叫作“坚韧”或“信念”的东西,而伯恩斯的研究提醒我们,这需要的勇气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这是一种恒定的自我校正。

黑名单还因其无法解释的性质成了一种有效的聚焦机制。就是在某一天,它就那样出现了。比起能解释的事件,人们似乎更倾向于思考谜团,尤其是那些以“黑色是另一种白色”为标题的事件。差一点成功的失败成了另一种成功。





黑名单数字化,是升级还是哗众取宠?


伦纳德已经将通过电子邮件发送的黑名单变成了一项定制的数字服务,根据受众的喜好,不断推出未拍摄的剧本名单。他调查的制片公司高管已增加到650人左右。如今,伦纳德的目标是把数字化的黑名单从概念上与“硅谷天使名单”等同,后者将投资者与初创企业联系了起来,伦纳德的目标则是向制片公司和投资者推荐他们通常找不到的好剧本。在这一点上,伦纳德与迪诺·西贾米奇(Dino  Sijamic)有过合作。西贾米奇白天在塔夫茨大学学习编程,在阿卡迈技术公司(Akamai  Technologies)工作的同时,还担任了黑名单的首席技术官。他用协同过滤与算法为黑名单建立了一个网站。

将黑名单数字化是为了让它更科学、更准确吗?

“是的,是有一点儿,”伦纳德坦白说,“我身体里的数学怪才展现了算法的潜力。自从在亚马逊上发现评级算法后,我就一直在研究这些东西。”我记得伦纳德曾经告诉过我,高中时,他是佐治亚州数学队的队长,也是第一位黑人队员。在我可以忽略伦纳德反复强调他真的是个数学怪才的话之前,他就对我说,在一位编剧经纪人的生日聚会上,他得知建立亚马逊评级算法的人也在场,于是就去向那人做了自我介绍,并对那人铺天盖地的一顿夸。直到现在,每当想起那件事,他仍然觉得尴尬不已。

考虑到服务器收集到的信息如何传递以及如何发挥审美作用,黑名单能否改变经纪人将客户与高质量剧本联系起来的方式?尽管伦纳德小心翼翼地不夸大黑名单的作用,但实际上,他也已经开始欣然接受黑名单在电影行业中的地位,它的潜力让伦纳德兴奋不已。

现在说黑名单将何去何从还为时过早。不过,在网站上线的前24个小时里,有1000多名专业人士在等着预订付费版数字黑名单。只要网站开始投放,用户就可以根据类型来筛选剧本。而且,只要用户回答了一系列类似于奈飞的调查问题,网站就可以为用户推荐他们可能会喜欢的剧本。该网站将允许编剧在有或没有经纪人的情况下将剧本上传到网站,同时,它也将成为电影行业的热门聚集地,当然,它对编剧也进行过深度采访。对伦纳德来说,黑名单网站是对那个噩梦般的没有封面又数量庞大的剧本库的摆脱。现在,黑名单网站已经对成千上万的用户进行了分类,他们可以根据之前的评级进行访问。

2012年夏末,伦纳德离开了Overbrook,将全部精力集中在扩大数字黑名单的覆盖范围上。也许会有人说,这是一个“实时”黑名单,“一个允许访问而非检查的滚动剧本竞赛”。

不断扩大的规模仍关乎打破传统的勇气。那些自己的剧本得不到关注,也不会想办法与市场抗衡的编剧激励了伦纳德。他承认,这是一种通过“精英主义的途径”来扩大准入范围的方式,这种方式虽不完美,但很强大。

对有些人来说,创建黑名单就足够了,但伦纳德似乎仍然在寻找,他试图缩小距离——那些被埋藏在海量剧本中的高质量剧本与那些本应看重这些好剧本的高管之间的距离。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非常认同这种追求。在世界上搜寻一种人们看不到的东西,然后以一种清单的形式呈现出来,这是一场按主题和顺序在公众面前解析自我的秀。伦纳德的工作与另一个目标结合在了一起,即为剧本创造一个使其更容易被看到的平台。这个目标带来了比预期的结果还要多的东西:它消除了艺术和商业之间的一些动态张力,所以,在这个过程中,优秀的事物不会消失。

许多人对数字黑名单的扩张持乐观态度。事实证明,数字黑名单的确很受欢迎,它与美国西部作家协会有了合作。另一些人则明确表示,黑名单的意义和意图使伦纳德受到了一群作家的喜爱,而这些作家都是伦纳德仰慕已久却从未谋面的人。10

有些人更为谨慎,他们质疑这个网站的深度。阿曼达·潘多利诺(Amanda  Pendolino)在她为有抱负的编剧准备的网站上写道:“听起来可能很悲观,但我真的不能确定是否有成千上万的精彩剧本还在等待合适的人去欣赏。”她说,大多数编剧会认为,问题不在于“写一个好剧本”,而在于“找到一些喜欢它的人”。但根据她的经验,情况恰好相反。这条评论或许很适合作为黑名单的开头。

在数字黑名单发布后,与伦纳德的交谈让我有了这样一种感觉:一个人正站在他曾经熟悉的产物之外,重新评估它。伦纳德很聪明,但也很疲惫。他的声音听起来就像那些好不容易才将作品公开展示出来的艺术家的一样,他们都明白,自那以后,作品就不再依附于作者而存在了。在有关数字黑名单的大量报道中,伦纳德先提到了一篇负面报道,那篇文章说,“黑名单开始哗众取宠了”。伦纳德对此不屑一顾,或许是在反思曾有作品位列黑名单的编剧们也提醒过他的事情,他说:“我明白,悲观是毫无价值的。”





尾注


1 参见乔伊斯的《芬尼根的守灵夜》、但丁的《神曲》、荷马在《伊利亚特》中为了展示希腊军队的实力而列举的长长的战船清单,以及惠特曼在《自我之歌》(Song  of  Myself)中所列那看起来似乎是无穷无尽的清单。

2 这部电影指的是瓦妮莎·泰勒(Vanessa  Taylor)所创作的《希望温泉》(Hope  Springs),讲述了一对夫妻试图拯救已持续了30年的婚姻的故事。当泰勒忙于各种各样的工作时,最常出现在她脑海中的想法是:“甚至不会有人来读一下这个剧本,更别说把它搬上银幕了。”

3 詹姆斯·鲍德温批评《汤姆叔叔的小屋》使用了“黑色等同于邪恶,白色等同于优雅”的颜色象征主义。他认为,对“颜色”的认识应该是不同的,并试图从其消极内涵中重新找回黑色的“色彩”。

4 7年的时间里,根据黑名单上的剧本拍成的电影在全球的票房收入高达110亿美元,共发行了125部剧情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