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书网 > 都市言情 > 药罐子和她的医生小姐 > 第3章 【0 3】

第3章 【0 3】



        早春,凛都,乍暖还寒,空中漫着沉冷凝重的湿气,淡青色薄雾笼罩在偌大的都城,街道行人稀少,不远处杨柳抽出鲜嫩的新芽,仿佛沉郁里开出的花骨朵。

        一扇窗子被推开,院子里的白猫机灵地看向它的主人,圆润的猫眼滴溜溜地转,看着看着,至秀忽然笑了起来。

        见她肯笑,侍候在旁的丫鬟松了口气。

        大小姐半月前醒来,举手投足恍若变了个人,看起来比往日更为优雅端庄,可妙龄少女,哪有整日关在书房闭门不出的?

        饶是夫人来了,她的态度也不疏远、不亲厚。一身淡色的裙裳,和这方天地显得格格不入。美则美矣,就是过于清冷了。

        那感觉该怎么形容呢?丫鬟想破了脑袋才得了这么句话:

        像初盛开的鲜花,陡然迎来一场不合时宜的霜降,漫天霜色,那花也跟着萎了。

        书墨。

        大小姐有什么吩咐?

        至秀笑容清雅,裁剪合宜的长裙绣着零碎的兰花,微立的衣领,雪白的袖口,唇角扬起,自然而然地带出这年岁应有的烂漫:白露饿了,你去喂喂它。

        白露是大小姐心爱的猫,书墨应声离开,书房彻底安静下来。

        至秀倚在窗前,噙在唇边的笑缓缓落下来,来到这异世已经半月有余。如今回想,嫁给春承,好像是上辈子的事了。

        可不是上辈子么?

        日新月异,短短半月她信奉了十八年的观念遭受强烈冲击,这里的女子愿意追求平等,享受自由,有更多可以施展的空间,只要敢想,就能去做。

        秉着既来之则安之的念头,为快速融入新的环境,她谨小慎微,不敢多说,不敢多做,整个人在外人看起来沉默许多。

        至家腐书网,系出名门。原身父亲乃前朝探花,为人刚正不阿嫉恶如仇,可惜,在一月前病逝。

        没了一家之主,哪怕有旧时家底撑着,孤儿寡母,日子也过得艰难。

        这些天她翻阅书籍埋头补习,感触颇深。再是开放的年代,女子想要安身立命,远没男儿容易。

        一味地汲取,总有累时。

        这些天她总梦见春承,梦到她掀开红盖头,梦到她与自己喝合卺酒。

        午夜梦回,心中就难掩失落。春承为护她而死,她却来不及为她掘墓立碑就人间蒸发。

        她对得起所有人,独独欠了她。

        起初坐在梳妆台前下意识挽发,惹来丫鬟惊呼,后知后觉才想起,她不再是嫁入春家的新妇了。

        那时,至秀清晰地感受到,是真的不一样了。她有了全新的人生,而她的人生,再没那位肆意鲜活的大小姐了。

        这认知让她难过。

        大小姐,穆小姐来了。丫鬟抱着白猫在门口轻声道。

        穆彩衣。脑海里很快跳出这名字,至秀嗯了声:我稍后便去见客,请她在正堂饮茶。

        是。丫鬟退去。

        站在镜子旁,至秀慢条斯理地整敛衣领,玻璃镜内,那张脸稚嫩熟悉,同她前世生得一模一样,便是耳边芝麻粒大的小痣都丝毫不差。

        缘也,命也。她说不出个所以然,只晓得春承闭上眼的那一刻,她的天都要塌了,再次睁开眼,便成了家道中落的名门大小姐。

        能重来一世,至秀心底是感激的。裙摆摇曳而过,她从容地迈出房门。半月的时间,也该见见原身的朋友了。

        如松堂,身穿淡蓝衣衫的女子安安静静捧茶等待,待看到来人,开心地站起身:阿秀,你总算来了!身子可大好了?

        至秀温温柔柔地冲她点头:好多了。坐。

        哎?阿秀,怎么半个月不见,我觉得你更好看了?穆家小姐是个话唠,张开口说个没完。

        至秀耐性极好,问什么答什么,答不出来或者不方便回答的,她就一笑而过。

        比起家道中落的至家,穆家在凛都城勉强能跻身一流世家,饮过两杯茶,穆小姐坐不住了:阿秀,别在家闷着了,走,我带你出去玩啊。

        出去?至秀的确想出去看看,她想了想:好,那你等我片刻,我去去就来。

===第3章===

穆彩衣讶然道:阿秀怎么和我这么见外了?

        有吗?至秀笑容不改,迈出门,往闺房走去。

        哪怕不出门,她也听书墨讲了,眼下新旧更替,有尊崇旧制的,也有提倡革新者。所谓革新,从文化再到日常生活,走到街上,穿什么的都有。

        沉吟再三,她从衣柜取了雪白衣裙换上,刚从屏风后面拐出来,就见至夫人快步走来:阿秀要和穆小姐出去玩?

        对于原主生母,至秀提不出多少感情。或者可以这样说,造成当下情势最主要的原因,是原主本身对她的母亲没有那样浓烈的亲情。

        一个为了逼婚失手打死亲生女儿的母亲,无论在哪个世代都不多见。原主生父被人陷害,气急攻心而死。为了维持优渥的生活,母亲逼着女儿去迎合仇人

        实在荒唐。

        至秀眸光微闪:娘怎么来了?

        我还来不得?至夫人不满女儿的态度,可这会她有更重要的话说。

        穆家家大业大,你和穆小姐既然是朋友,那就好好做朋友,别得罪了人家。

        她顿了顿,又道:咱们家不是以前那样风光了,多少贼人盯着你爹给咱娘俩留下的家业,你生得貌美,别被坏人骗了。早点找个靠得住的人嫁了,好给咱们撑腰。阿秀呀,哪怕你爹不在了,要嫁,也该嫁凛都数一数二的豪门才行。

        老生常谈,这阵子至秀没少听。

        唉,你这孩子,到底听到没有?还怨恨娘打你呢?

        不敢。至秀心情复杂。前世爹娘为了春家的万金将她卖了,这一世

        至夫人忽然想到什么,问:厉少爷还有没有缠着你?

        厉家逼死至元修,他家的儿子扭头看上至家唯一的女儿,不管不顾跑来提亲。

        三月孝期未过,看在厉家许诺嫁过去就是名正言顺厉家少奶奶的份上,至夫人逼着女儿点头,遭到死命反抗。

        一气之下,打得人昏死过去。

        岂不知眼下她的女儿早就换了芯子。

        提到厉家,至秀冷了脸:娘希望我被厉少爷缠上吗?

        这这孩子,怎么说话呢?

        碰了个不软不硬的钉子,至夫人想要拍拍女儿的手背,对上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猛地就没了底气。

        临走前她不放心地嘱咐道:听话,别得罪穆小姐。

        至秀垂下眼帘:嗯,知道了。

        那早点回来?

        会的。娘。

        这声娘喊得至夫人心里不是滋味:阿秀,娘不是故意要打你,你爹没了,咱们的日子总要过啊

        至秀听得头疼,却也没法大度地代替死去的灵魂说一句原谅的话。她认真道:娘,厉家逼死了爹爹,这辈子,只能是仇人。

        至夫人愁眉紧锁一声不吭。

        彩衣还等着呢,娘,我先去了。

        从闺房走出来,至秀步子停顿,沉沉地舒出一口长气。面对至夫人,她只觉满心压抑。

        阿秀,上来啊。穆小姐坐在洋车笑着招呼。

        站在她身前的车夫穿着短衫,肩膀搭着擦汗的巾子,肥大的裤腿被绳结牢牢绑着,至秀愣了愣,迈开长腿坐上空置的另一辆洋车。

        她坐姿端正,又是万中挑一的清美长相,一路上车夫小心翼翼跑着,遇到不平的路段还会体贴地提醒两句。

        穆彩衣眼里闪过异样的光芒,调戏道:长得美还真占便宜,走,我带你去挑两样首饰,再换身行头?

        她啧啧两声:阿秀这身白裙裹得连小腿都不露,太浪费了。

        没理会她的调侃,至秀轻笑:先去看首饰吧。

        说了没两句话,穆彩衣作势要挽住她的臂弯,被至秀不动声色避开。若无必要,她还是不习惯和人亲密接触。

        前世作为至家的小女儿,再是不受宠,眼界学识上至秀也丝毫不逊于人,见她坦然自若地踏入商厦大楼,穆彩衣不屑地撇撇嘴。

        装什么?整座凛都的人都晓得至家今时不同以往,一朝落难,看样子,这位大小姐还没学会低头啊。

        有意思。就不知道你接下来会不会一直清高。

        阿秀看来看去,没有喜欢的吗?可是银钱不够?不然我先垫付上,来都来了,哪能空手回去?穆小姐热情地从店员手里接过一枚耳坠:这个就很好看,阿秀,要不要?

        至秀绕着长长的柜台看了一遭,惊叹有之,更多的是淡然。

        她唇边噙笑,委婉拒绝:不用了。彩衣自去逛,不用理会我的。

        听到这话店员眼神微变,好容易遇到气质绝佳的美人,没想到美人竟然是个穷鬼?这感觉可真不妙。再看那位同伴,那就更有意思了。

        出来玩当然要一起呀。这样吧。她随意往柜台指了指:把这个、这个都给我包起来,再过两月就是阿秀生辰,生辰礼嘛,早晚都要送。你如果不要,可是不给我面子了。

        本着与人为善的信条,至秀缓缓舒展开眉头:好吧,那就谢谢彩衣了。左右她也记得这位好友的生辰,到时候再还回去就是了。

        不管穆彩衣有没有怀揣其他心思,初来乍到,脚跟还没站稳,实在不适合得罪人。何况这点小事,她根本不在意。

        有这么位热情的世家小姐陪同,至秀慢慢接触到这座城市的冰山一角。

        从商厦大楼里出来,穆彩衣被引着说了许多话,提到一流世家的春家,她的表情明显丰富起来。

        说起春家,就不得不谈谈那位春大少爷,大少爷为人低调,做生意很有一套,据说十三岁留学回来,仅用半年就创办了织锦这个品牌,可惜呀,这人哪哪都好,却是个离不开药罐子的病秧子。

        春家?

        说不清是那个春字的缘故,还是至秀过于想念那人,匆匆一瞥,她竟然看到了一张和春承极为相似的脸。

        怔在那茫然地眨眨眼,下一刻人已经冲了过去!

        哎?阿秀,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