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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番外1:玉石之盟上



        在一对小娃娃的满月宴上,  王成琪听说了师父一家要搬到县城里去住的事情。

        少年有一瞬间的失神,垂着头默默盯着自己的鞋尖。这双棉鞋是父亲留下来的,他穿着有点大,  有鞋带系着不至于往下掉,  可是鞋面灰扑扑的十分破旧,  有些地方已经成了一个小洞,  开始往外钻棉絮了。

        他狠狠咬了一下自己的嘴唇,打起精神继续给酒席上的人们发馒头。

        午后酒宴散场,  众人离去,王成琪独自一人来到村边的小河旁。

        寒冬腊月,冷风像小刀子似的割在脸上。他却浑然不觉,只出神的盯着结了冰的水面,心里也结上一层寒冰。

        其实他一直都明白,  那个娇俏可人的小姑娘不属于他,正因为知道不属于,  也知道姑娘家到十五六岁就要嫁人了,所以他很珍惜,珍惜她没有长大的这几年。

        若不能终生相伴,青梅竹马的少年情谊也足以快慰终身,  可是她要搬走了,  以后想见她一面都难了。

        他很想彻底地忘了她,想放弃自己徒劳的挣扎。可是,情窦初开的少年做不到。

        “成琪哥,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坐着呢?”

        王成琪转头一瞧,  是挑着两个木桶的泰哥儿,  他用桶底敲碎薄薄的冰面,提了两桶水上来。

        没等他答话,  就见秦子豪从学堂的方向风风火火地跑了过来,离着老远就开始喊:“泰哥儿,听说你们家要搬到城里了是吗?”

        泰哥儿转头看他一眼,诚实地答道:“是啊,我爹说了,到了城里就可以请个奶娘帮我娘看孩子,我娘就不会那么辛苦了。”

        秦子豪一听这话喜笑颜开:“太好了,真没想到还有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儿。我爹和我爷爷都逼着我去县城最好的学堂读书,我不乐意去。为这事儿正和家里闹别扭呢,过年我都不想回家过了,现在好了,矛盾解决了。”

        泰哥儿皱了皱眉头,挑起水桶往家里走:“你在哪读书?跟我们家在哪住有什么关系。”

        秦子豪望着他的背影,嘿嘿直笑:“有没有关系,以后你就知道了。”

        泰哥儿挑着水桶迈开长腿,脚下虎虎生风,秦子豪的话他未必听到,可距离近的王成琪听得很清楚。

        在残酷的现实面前,他无话可说,只是轻轻叹了口气,转身离开了。

        接下来的几日,王成琪就像丢了魂儿一般,干活总是丢三落四,做出来的石器也不像从前那般精致。淑姐儿去给爷爷奶奶送糕点,王成琪只远远看她一眼,便走了神儿,手里的石头不知何时落了地,毫不留情地砸在了脚面上。

        少年疼得闷哼一声,紧紧咬着牙,蹲下身子捧住了自己的脚。

        旁边的鲁铁松走了过来:“你这孩子,这几天是怎么了?跟丢了魂儿似的,与先前简直不是一个人了。忍着点儿疼,我给你摸摸看骨头断了没。”

        铁松认真检查了一遍,把染了鲜血的脚搁在小板凳上。“还好,你手里这块石头小,没砸断骨头,只是皮外伤,家里有金创药,敷上药养两天就没事了。”

        淑姐儿走近,瞧见王成琪血淋淋的脚,吓了一跳:“成琪哥,你这是怎么弄的?被石头砸了吗?屋里有药我去拿。”

        淑姐儿一阵风似的进了奶奶家的屋门,很快捧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罐,做石器免不了磕磕碰碰,家里经常备着金创药。

        “二叔,你接着干活吧,我来给成琪哥上药。”鲁明淑乖巧说道。

        乡下人没那么多讲究,铁松也没跟侄女客气,转回身继续忙自己手头的活儿。

        鲁明淑放下药罐子走回屋里,很快端出来了半盆温水。她洗了一块细棉布,神色认真的要给王成琪擦脚。

        十五岁的少年脚已经很大了,平日里爱出汗,脚也臭。好在这是冬天,没什么味道,若是在夏天,他可不敢让淑姐儿靠近。

        “你把巾子给我,我自己擦就好,脚受伤了,手又没事。”王成琪伸手去抢她手里的巾子。

        淑姐儿灵巧地躲开了他的大手:“你受伤了,怎么还这么不听话呢?别动。”

        她换了个姿势,认真地盯着他脚上的伤口,用细棉布轻轻擦拭伤口周围。一边擦一边温柔地问:“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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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疼!”王成琪红着脸答道。

        “你说谎,流了这么多血怎么会不疼呢?我以前可不知道你会骗人,如今才知道原来你竟是这样的。”淑姐儿毫不客气地说道。

        这一下王成琪可就慌了:“没,我没骗你,真的不疼。妹妹,你帮我擦脚,我满心里都是……都是愧疚,我一点都不觉得疼。”

        淑姐儿把棉巾扔进水盆里,抬眼看了看他,四目相对,小姑娘扑哧一乐:“怕你疼,逗你呢,瞧把你吓得。”

        淑姐儿从罐子里舀出药粉,轻轻涂抹在伤口上,又用一长条干净的白棉布给他包裹好,这才如释重负般呼出一口气:“好了,你别干活了,回家养几天吧。”

        “没事,一点皮外伤,又没伤筋动骨,不用养,我没那么娇气。”难得见到她一次,而且以后可能一年也不见得能见一回了,王成琪只想贪婪的多看她两眼,哪舍得回家养伤。

        可淑姐儿不肯:“你这人怎么跟我爹一个脾气,你受了伤一点儿都不在乎,只让别人替你着急,你快回家,我送你回去。”

        王成琪心口咚咚地跳了起来,小姑娘说送他回家,也就是说他们俩可以单独走一段路了。

        这一次他没有拒绝,淑姐儿也不容他拒绝,抓起他手腕就拽着他往外走。

        王成琪一瘸一拐地跟着,他走得极慢,其实即便脚疼,他也不至于走这么慢,只不过他希望这样单独相处的时光能够多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

        江南的腊月也是很冷的,街上并没有什么人。少男少女并肩走在一起,其实也不能算并肩,王成琪比淑姐儿足足高了一头多,像个霸气的大哥哥,可是此刻他被小妹妹揪着袖子往前走,温顺得像一只大绵羊。

        “淑妹妹,你们家哪天搬走呀?搬走以后你会经常回来看爷爷奶奶吗?”王成琪小心翼翼地问道。

        “我爹今日就去城里了,他说过了年就找人收拾园子,春暖花开的时候就搬家。我当然会回来看爷爷奶奶呀,每个月至少要回来一次吧。”淑姐儿如实答道。

        王成琦心里踏实了许多,还好,还好每个月还能见她一回。

        “那你喜欢什么小玩意儿吗?用石头雕的那种,或者是花钱买的也行,我想送你一个,让你带去城里玩。”

        淑姐儿抿着嘴笑了笑:“其实我不喜欢石雕的东西,我更喜欢玉雕。只可惜咱们村旁边的山上没有玉石,只有那种红玉勉强称作玉,其实也只是红色的石头。我爹说玉石要到几百里以外的山上去采,那里的山更高更陡,很难采到好的玉石。我想等我哥哥再长大些了,就让他带我去采玉石,雕玉器,玉器更精致更漂亮。”

        淑姐儿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眉眼带着柔柔的笑意,满脸的神往。她身旁的少年看一眼小姑娘的表情,便在无形中被感染了。是啊,玉器就像淑姐儿一般晶莹美丽,不是粗糙的石器能比的,她就适合做玉器。

        王成琪忽然灵机一动,有了一个全新的想法:玉雕,这或许能成为自己一生的追求。

        自从拜鲁铁杵为师学艺,鲁家并没有拿他当外人,所有的手艺毫无保留的传授给他,可他心里却一直过意不去。

        这门石匠手艺是鲁家祖传的手艺,以前都是只传长子的。是因为鲁铁杵开明大气,鲁家其他的孩子才能学到这门手艺。而自己作为一个外姓人也能学到手艺,是因为父亲战死沙场,里正觉得自家太可怜了,特意照顾。

        可王成琪心里并不能坦然接受,总觉得好像偷了人家的东西,将来要跟鲁家的孩子抢一碗饭吃。

        淑姐儿的话提醒了他,对呀,玉雕和石雕差不多,为什么不转行做玉雕呢?这样自己心里就再也不必有负罪感了,不会觉得在鲁家嘴里抢饭吃。

        少年心里一高兴,不由得加快脚步,却一不留神踩在了一个小石子上,脚上一疼“哎呦”了一声。

        “你小心点儿!”淑姐儿赶忙扶住他胳膊。

        王成琪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妹子是天底下最好的妹子,只可惜……

        说话间就到了王家门口,两扇窄小的木门与鲁家的大门相比差距太大,低矮的墙头也是由土坯做成的。

        王成琪脸上有点发热,垂下头闷声道:“我到家了,你回去吧。”

        “我送你进去吧。”淑姐儿并未跟他见外。

        王成琪本不好意思让她看见自家的窘迫,可转念一想,反正她长大了也是要嫁给别人的。自己家本来就穷,这在全村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便带着淑姐儿进了家门。

        王大娘和二儿子王成林都不在家,只有小妹妹王丫丫在家里缠线球呢。

        瞧见哥哥进屋,王丫丫飞快地跑了过来:“大哥,怎么天没黑你就回来了?娘和二哥去深山里捡柿子和核桃了,晚上才回来。”

        寒冬腊月还要去深山里捡山货的,就只有穷苦人家了,鲁家是从来不做这种事的。

        王成琪面色更加羞赧,垂着头对淑姐儿道:“你回去吧,我没事儿了。”

        丫丫十分乖巧地从锅里舀出一碗温水端过来,递给鲁明淑:“姐姐喝点水再走吧。”

        淑姐儿道了声谢,接过来喝了几口:“这水真好喝,酸酸甜甜的,里面放了啥?”

        王丫丫得到姐姐夸奖特别高兴,一张小脸儿笑成了一朵花:“我娘在水里放了几颗山枣。”

        王成琪像是忽然发现了自己能做的事情,连脚上的疼痛都忘了,疾走几步,在一个小缸里拎出一个小袋子:“淑妹妹,你爱吃山枣就把这些拿回去吃吧,等我脚好了再去山里捡。”

        家徒四壁,贫寒到没有一样能拿得出手的东西。难得淑姐儿喜欢这山枣的味道,他便急急的塞给她,非要让她拿走。

        淑姐儿自然不肯收,双方推辞半晌,王成琪终究是颓败地垂下了头:“我们家没什么好东西,我知道这些你是瞧不上的,可我……这样吧,等我脚好了,就去找那一座有玉石的山,挑些好玉回来给你雕一个玉佩。以后很少能见着你了,也算留个念想吧。”

        鲁明淑满脸诧异,忽闪着大眼睛瞧了他一会儿,才低声问道:“成琪哥,你不跟着我们去城里吗?我爹说要把没成亲的少年学徒都带到城里去,你不想去是吗?”

        王成琪蓦地抬头,两道热烈的眼光看向鲁明淑,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急忙追问了一遍:“你说什么,师父要带我们去城里?”

        “对呀,爹爹说了,那些已经学好了手艺,已经成家立业的,可以留在咱们村里做活,做好了拉到城里去卖。可像你们这些还没学成手艺的小哥哥,就要跟我们一起去城里再学几年手艺才行。”

        王成琪惊得张大了嘴,只觉得自己的心怦怦直跳,快要从嘴里跳出来了,他激动地一把拉住收紧双手,简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兴奋的心情。

        “太好了,师父要带我走,太好了,我就没想到还能和你们去城里。”王成琪特别激动,把淑姐儿一双小手都攥疼了。

        鲁明淑抿着小嘴儿歪头瞧他:“你就这么喜欢去城里吗?”

        “不,我不是喜欢去城里,我是喜欢……”喜欢和你在一起。

        淑姐儿太小了,王成琪觉得自己不能说出心里的话。就嘿嘿笑笑,放开了手。“我也喜欢玉雕,我一直觉得师父把石雕手艺传给我一个外姓人,我……我是王家人,却继承了鲁家的手艺,这有点不太合适,可若是转行做玉雕就没关系了,所以淑妹妹,等我脚好了就去采一车玉石回来,咱们专门研究做玉雕好不好?”

        “好!”淑姐儿欢喜一笑,痛快地应了。

        第二天早晨,王成琪早早的到了鲁家院子里做活,鲁勤光瞧着他不太利索的腿脚,劝道:“你脚伤没好,回家歇几天吧,过完年再来就成。”

        王成琪仰头看向鲁爷爷,笑的天真纯朴:“爷爷,我没事儿,就是一点皮外伤,不妨碍干活的。”

        鲁铁松和鲁铁亮一起进了门,瞧见忙碌的王成琪,纷纷点头。这孩子真是个实诚的,既能干又踏实,前几日不知怎么了,心里好像长了草,瞧他今天这模样又恢复了以往能干的样子。

        春暖花开,鲁家搬到城里之后,也把这些少年学徒们带了过去。

        王大娘特别高兴,王成琪的年纪正是半大小子吃死老子的时候,家里只有那几亩薄田,却养着三个孩子,着实艰难。他去了城里,在鲁家吃饭比在家里吃的好,这样也能让孩子拥有一副强壮的身板,长个大个子。

        “鲁家对咱们家可真是恩重如山呐,成琪,你去了县城可得好好跟师父学手艺,等以后能挣钱了,多帮你师父挣些钱,咱们心里头才不愧疚。”王大娘一直感激鲁家的恩情,却苦于没有能力报答。

        这道理王成琪心里都明白,在目前这一阶段,他能做到的只能是好好学手艺。

        进了县城之后,学徒们被安排在前院。王成琪一心做活,并不敢去后院闲逛。好在淑姐儿时常带着弟弟妹妹到前院来玩,有时也会和他们一起做些石雕,他还是可以时常见到她的。
        过了年,秦子豪也回到了县城,毫无意外的进了县城里最好的学堂读书。每到旬假,他就会跑到鲁家的园子里来找鲁正太一起玩耍。可是鲁正太要忙着学手艺,做石雕,没有功夫和他一起玩。秦子豪就厚着脸皮去后宅给云朵请安,顺便找各种借口看一看鲁明淑。

        日子就这样相安无事地过下去了,王成琪跟师父说了自己想做玉雕的想法,得到了鲁铁杵的支持。每隔几个月就和鲁正太赶着马车去几百里之外的高山上采一些玉石回来,起初没有经验,采回来的玉品质都不是很好,雕出来的活儿也不完美,不过手艺却是一点点见长了,逐渐有了些能拿出手的东西。

        秦子豪考上了秀才,兴高采烈的到鲁家来报喜,然后就进了县学读书。

        直到鲁明淑及笄这年,欢乐祥和的小日子起了一些波澜。

        秋高气爽,风轻云淡,鲁家的后园里竹林沙沙作响。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在伞院里瞧了瞧大家做油纸伞,就信步走向前院。

        店里的伙计和学徒,哪有不喜欢和美女搭讪的,见她来了,全都热情的打招呼。鲁明叔没有停住脚步,径直走到埋头做玉雕的王成琪面前,抿着小嘴儿瞧了瞧他精心打磨的那一支玉簪。

        玉簪并非简单的一根圆棍子,而是在簪柱上雕刻了精美的花纹,簪头更不必说了,可谓精雕细琢。不大的一块玉面却被他雕上了喜上眉梢的图案,尤其是那一对喜鹊,活灵活现的。一只仰着头张着嘴,似乎在叽叽喳喳的说着什么,另一只安安静静地蹲在树枝上,用宠溺的眼神看着它。

        “这么漂亮的玉簪要卖多少钱呀?”淑姐儿调皮问道。

        王成琪早就知道她来了,不过他怕自己的心思暴露,没敢抬头看她。如今她开了口,他便老老实实地答道:“不卖钱,送人的。”

        “你要送谁?是不是要给我找个嫂子啦?”淑姐儿笑嘻嘻的瞧着簪子上的喜鹊。

        王成琪本想抬头看她,可听了这话就没敢抬起头来。姑娘大了,漂亮得让他移不开眼,他生怕一不留神泄露了自己的心思,最近一年来都不敢和她对视了。

        “我娘……的确是在给我张罗婚事,可是……我觉得年纪还小,手艺也不太好,还要再学两年。”他想看着她先成亲,只有她先嫁了人,他才能彻底死了心。

        “那你这簪子要送给谁呀?”淑姐儿嘴角噙着一抹坏笑,特意穷追不舍的追问他。

        王成琪深深吸了一口气,正要回答,就见门口一阵喧哗,抬眼望去,是秦子豪带着四个小厮进了店里。

        “淑妹妹,刚好你在这里,我就不用去后院找你了。我要去京中赶考了,你的及笄礼怕是赶不上了,我特意让管家从京城最好的首饰铺子里买来了一整套头面送给你,你瞧瞧喜不喜欢。”秦子豪兴高采烈地来到淑姐儿面前,大手一挥,让小厮们把四个大盒子放在桌子上,依次打开。

        那是一套纯银的头面,有带着流苏的步摇,有镶了珍珠的耳坠,有红玛瑙的镯子,还有一只银光闪闪缀着无数花藤的百花华盛。

        店里的活计、学徒们全都围了过来,忍不住齐声惊叹秦少爷出手阔绰,这么漂亮的首饰大家都没见过。

        王成琪悄悄地把自己做好的玉簪收进了袖袋里,尽量绷住自己难过的心情,保持着平静的脸色,看向那一整套头面首饰。

        淑姐儿并没有像其他人那般兴高采烈,正色道:“子豪哥哥这礼太贵重了,我受不起,你还是拿回去吧。”

        秦子豪笑着看向心爱的姑娘:“这有什么受不起的,以后还要给你更好的,这两年你一直躲着我,是不是嫌我没出息啊?我跟你说,今年是大比之年,我马上就要进京去赶考了,我一定会中举的,说不定还能中个进士呢,等我有出息了,就回来向你家提亲,让你做个官夫人。”

        淑姐儿面色一怔,没想到他当着众人的面会说出这样的话,瞬间羞红了脸,怒瞪着秦子豪说道:“你胡说什么呢,谁想做官夫人了,我才不想做官夫人呢。我爹就是个石匠,我觉得做手艺人挺好的。我们这种手艺人家的女儿,高攀不起你们这种官家的公子。”

        秦子豪是因为今日心情太好,才把自己的心里话和盘托出的,说完之后他也有点后悔,毕竟周围一大群人在呢,淑姐儿肯定不好意思。

        果然,她恼了,秦子豪马上低头道歉:“淑妹妹我错了,我不该说这些,你放心,等我中了举,就让我爷爷来你家跟你爹娘谈。”

        “你别胡说了,快把你的东西拿走。”鲁明淑朝他怒吼一句,转头就跑,秦子豪想都没想就追了过去。

        这么多年,秦子豪一直是鲁家的常客,伙计和学徒们也都跟他相熟。尽管众人都不曾开口,可大家心里头也明白,他是因为看上淑姐儿才常来鲁家做客的。今日他们吵架,在大家看来并不算什么大事,闹闹小别扭而已,过两天就又和好了。

        秦子豪一直追到了竹林旁,才把淑姐儿拦住,焦急地跟他解释:“我错了,妹妹我错了行吗?我不该当着他们的面说这些话,我今日是太高兴了才没忍住的,你就当我没说好不好?我真的是为了你才好好读书的呀,要不是你想做官夫人,我才不乐意寒窗苦读这么多年呢。”

        鲁明淑气得直跺脚:“你再胡说,我就永远都不搭理你了。谁想做官夫人了?我什么时候跟你说我想做官夫人了,我告诉你秦子豪,我就想嫁个手艺人,像我爹那样老实本分的。”

        秦子豪见她不像开玩笑的样子,澎湃的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正色道:“你当真不想嫁当官的,那我就不去考了。我们家也有几间铺子,我可以和你一起做生意,照样也是吃穿不愁的日子。其实我也不想当官,我爹在京城当官很辛苦的,不如在老家做生意好。”

        淑姐儿急得满脸通红,连连摇头:“你不要胡说了好不好?你该考功名去考你的,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和你没定娃娃亲,我也不是你的什么人,你干嘛这样毁我名声?”

        “我不是毁你名声,好妹妹,我从小就喜欢你,你是知道的。无论如何我是一定要娶你的,你想让我做官我就去考功名,你不想做官夫人我就不去了,这样还不行吗?”

        “你……你不要害我好不好?我告诉你,无论你做不做官,我都不会嫁你的。你快走吧,不要在这里烦我了。”鲁明淑已经快要气疯了。

        “不,你不答应我就不放,你说你到底让我去考还是不考?我都听你的。”秦子豪紧紧抓住她的手腕,不肯松手。

        突然,一只强有力的大手握在了秦子豪并不粗壮的手腕上,大手用力一捏,疼的他放开了对鲁明淑的钳制。

        “王成琪你管什么闲事?这是我和淑妹妹之间的事儿,你跑来干什么?”秦子豪怒瞪着跑过来横插一脚的男人,满心愤怒。

        “什么叫闲事?师父把我养大教我手艺,我有责任护着小师妹,你不能这么欺负她,你有什么要说的事儿,应该去找我师父说,而不是在这儿逼迫一个小姑娘。”王成琪眼里的愤怒已经染成了两团火。

        秦子豪火气也不小:“王成琪,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直惦记着淑妹妹,你也不撒泡尿自己照照,就你那德行配得上她吗?你这是癞**想吃天鹅肉,你一个穷光蛋,你有什么呀?你能跟我比吗?我能让她当官夫人,我能给她好日子,你能给她什么?你连房子都没有,难不成你要在鲁家当个上门女婿?”

        鲁明淑忍无可忍,抬手啪地一下打在秦子豪脸上:“你怎么这么不要脸?这是读书人该说的话吗?你有礼义廉耻之心吗?像你这样的人,即便去考也考不上,即便考上了你也不是个好官。”

        秦子豪从小到大当惯了大少爷,何曾挨过打。今日第一次挨打还是被自己心上人打的,他哪里接受得了。满脸委屈地瞧着淑姐儿,秦子豪扁着嘴道:“我不考了,京城我也不去了,我这就回家跟爷爷说,让他来你家提亲。”

        秦子豪疯了一般跑走了,王成琪低声问鲁明淑:“你没事儿吧?”

        鲁明淑委屈地吸了吸鼻子:“都是他一厢情愿的,我并没有说过要做官夫人,是他胡说八道。我故意躲他,他就是不肯罢手。”

        王成琪认真地点点头:“是他胡说八道,我信你!”

        鲁明淑鼓起勇气抬眸看他,想等他再说点儿什么,可她却只看到王成琪嘴角动了动,最终也没能说出什么话来。

        第二日,秦爷爷真的登门了。王成琪透过敞开的窗户,看到秦爷爷走下马车的一刻,他心里冰冰凉凉的。

        终究是要定下来了吗?不管自己能不能做到,这一次都必须断掉念想了。

        鲁家的会客厅中,秦爷爷唉声叹气的,跟鲁铁杵夫妇诉苦:“那个臭小子在家里不吃不喝的,说是我若给他办不成这事,他就绝食自尽,更别说是去京城赴考了。可怜我这一把老骨头一晚上没睡呀,这孩子心眼实诚,这么多年就惦记着你家闺女,家里那么多漂亮的小丫鬟,他一眼都不带瞧的。这两年他画了一幅你家姑娘的画挂在书房里,每天晚上秉烛夜读,都喃喃自语的对着那画像说:你放心,我会好好念书的,我一定考个功名,让你跟着我享清福。这孩子是个好孩子呀,心眼又实诚,对你家闺女一心一意的,咱们今日就把这亲定了吧,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心的去赴考呀。”

        鲁铁杵和云朵对视一眼,面色都不大好看,略一沉吟,鲁铁杵答道:“秦大伯,不是我们不答应你,而是这两个孩子的确不合适。您家是官宦之家,我家却是做手艺的,我们实在高攀不起呀。我们只想给孩子找个老实本分的男人,让她安安稳稳的过此一生。”

        秦爷爷连连叹气:“昨天我一瞧他那样子,就已经猜到您家定是不乐意的。若是乐意,他也不会这么跟我耍脾气了,可如今这般我也劝不动他,这可怎么办才好呢?”

        云朵柔声说道:“您老最了解他,还是您好好想想法子吧。我们总不能为了哄他去考举人,就把闺女的一辈子豁出去。孩子还没及笄呢,她的亲事我们想过两年再说。”

        秦爷爷终究没能谈成这件事,唉声叹气地走了,奇怪的是林子豪竟然没有再来鲁家捣乱,日子又恢复了平静。

        只是王成琪的心里平静不了,自从知道秦家的亲事没能谈成,他便坐立难安。这么多年,他一直认为淑姐儿是要嫁给秦子豪的,而如今这亲事没成,他忽然发现其实自己也有那么一点点的机会,只是不知道淑姐儿的心意如何。师父和师娘那么疼她,只要是淑妹妹的人,他们肯定不会反对,因为他们本就不是嫌贫爱富的性情。

        月上竹梢,王成琪在竹林边走来走去,时不时的望眼后园的方向,他期待的那个人已经五天没有出现了,他简直快要忍不住了,想冲到后园找她。

        淑姐儿站在竹林上方的一块大石头上,默默瞧着月影下那个不断徘徊的身影,这个傻小子已经连续五个夜晚在这里转个不停,可他就是不敢越雷池一步,不敢到后园来找她表白心迹。明日就是及笄礼了,淑姐儿这几日特意不去找他,想看他能不能憋的住,没想到这家伙心里已经憋的着了火,却还不敢有所行动。

        淑姐儿缓缓走下大石头,穿过竹林里的小径来到山下的平地上,貌似惊讶地说道:“成琪哥,你怎么在这儿呀?这么晚了还没睡吗?”

        “没,没呢,我今天睡不着,可能是晚上吃太多了,就出来遛遛饭食。淑妹妹,你这是要去哪里呀?”王成琪早就想好了这一套说辞,如今总算有机会能把它们说出来,如释重负般的松了口气。

        “我有一条手帕找不到了,感觉今日好像带着阿妍玩耍的时候丢在这附近了,你帮我一起找找吧。”聪明的鲁明叔马上想到了借口。

        “好,我帮你找。”王成琪特别实诚的在附近转了起来,借着微弱的月光,眼睛搜索着各处草丛,却并没有发现手帕的影子。“妹妹,明日就是及笄礼了,我是外男,不能来观礼,这支玉簪虽然粗陋,却是我用心雕了好久的,送给你做及笄礼吧,你别嫌弃就好。”

        他终于鼓起勇气从袖袋中掏出珍藏的玉簪,双手捧到鲁明淑面前。

        “这个……不是你给未来媳妇的吗?如今给了我以后,你要是娶不上媳妇,是不是就要赖我了?”鲁明淑接过来,在手里轻轻把玩,长长的眼睫垂着,不好意思看他。

        “我……我其实……我心里……一直,一直都……”王成琪急得满头大汗就是开不了口,他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可他就是特别怕说不清,是怕被拒绝还是怕以后见面尴尬,或者是怕说出自己心事之后,就再也没有机会见她了。

        其实他一直不敢奢望太多,只想拿他当自己的亲妹妹一般,看着她长大嫁人,像师娘那样过上幸福的生活,可是他管不住自己的心,又不能真正拿她当亲妹妹,便在这样两难之中艰难度日。

        见他事到如今还这般吞吞吐吐,淑姐儿就有点儿生气了。“你这人,踏实能干倒是跟我爹一样,可就是胆子小。你知不知道当年我爹为了娶到我娘,特意追到外婆家里作石器,住了半个多月呢。后来又想法子带着我娘和舅舅到城里的园子里来做工,难道他不要面子吗?可他还是敢这样死心塌地的去追寻自己想要的东西,而你就不行了,既然你这么窝囊,那我就走了。”

        “别,你别走,我有话跟你说。”王成琪一把拉住淑姐儿,决定豁出去了。“我不是怕没面子,面子对我来说能值什么?我是怕……怕挑明了以后,就连见你一面都难了。是,我承认,我从小就喜欢你,喜欢了这么多年,可我也知道我配不上你,所以我就希望见你好好的,好好的嫁人,好好的过日子。”

        鲁明淑气哼哼地甩开他的手:“好,那我就如你所愿。好好嫁人,好好过日子,以后跟你没有半点关系。你心里头舒服了?”

        “不……我,我自然是不舒服的,我想和你在一起,我想像师父宠着师娘那样,宠你一辈子。可是,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妹妹,你真的不嫌弃我吗?”王成琪眼里含了泪,在月光下亮晶晶的,他一直以为自己能放下,可真到如今他才知道,根本就割舍不了,放不下。

        “我若嫌弃你,早就离你远远的了,还会过几天就会去看你一次吗?你怎么这么蠢?蠢得我都不想理你了,我一直觉得你像我爹,我现在发现你不像,你是个没勇气的男人。”

        “妹妹,你别这么说,为了你就算上刀山下火海,我也敢去。只要你当着我的面说一句愿意,即便被师父打死,我也愿长跪不起向她提亲。”

        “我就不说,你自己看着办吧!”淑姐儿晃了晃手里的玉簪,飞快地跑掉了。

        这一晚,王成琪一夜没睡,辗转反侧了一宿,恨不能马上去找师父。可他知道今日是淑姐儿的及笄礼,不能打搅。就又苦捱了一天,待笄礼过后就来到师父师娘面前,认真地磕了三个响头。

        “师父师娘,我自幼家贫,蒙你们之恩,才有今日。我本不该有非分之念,可我从小就喜欢淑妹妹,发乎情止乎礼,我从未对她做过任何逾矩之事。只想看着她平安长大嫁人为妻,享喜乐年华。而如今她当真到了嫁人的年纪,我却舍不得。舍不得看着她嫁进一个陌生的人家里,也不放心,怕她受委屈、受欺负,我虽家贫如洗,却蒙师父不弃,学到了一门好手艺,若你们肯将淑妹妹嫁给我,这一辈子我肯定都听她的话。她让我往东,我自不会往西,她让我打狗,我绝不骂鸡。她想要什么,我都会尽最大的努力给她,倾我所有,护她欢喜。求师父师娘成全我一片真心!”

        作者有话要说:

        本想今天一下更完番外,可是越写越多,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