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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报复



        青檀和紫苏一见他走了,  立即冲进来,步长悠有气无力的揪住薄衾的一个角,  勉力拉起来,  搭在身上。

        青檀噗通跪下去,因为她刚才已经听出来了,还是那把扇子惹得祸。

        步长悠趴在那里缓了好久,  才声音嘶哑的说了句话,  说不关她的事,让她们去烧热水去,她想洗一洗。

        热水弄好后,  叫她们都出去。

        她在腾腾热气中逐渐冷静下来,他说得对,  她是对裴炎是另眼相待,可他说得不完全对,  因为她对裴炎没有任何期待,  否则当初不必赔上名声让他拒婚,何苦来哉。

        再说,抛掉裴炎,  最初是他费劲巴拉的勾引她,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表示不负责不成亲,他也没有任何异议,如今却做出这幅受伤的姿态借机欺辱她。无论他有什么样的借口,他这么欺辱她,她都不会原谅他。

        她在热水中泡了许久,  泡到水都凉了,才叫青檀和紫苏进来添。

        青檀的眼圈还红着,步长悠看了她一眼,还是提不起力气,只道:“都说了,跟你无关。”

        青檀抹了一下眼角:“怎么无关,要不是我拿错,也不至于有今天这一出。”

        紫苏这会儿也不和稀泥了,因为谁都知道这次的事比较大,她乖乖低头认错:“这事我也有错,要是我不犯懒,跟她说清楚一些,或者自己去拿,就不会有这些事。”

        步长悠靠在桶缘,热气将她的脸蒸得通红,她抬手揉了揉额头:“扇子是我的,你们什么都不知道,再说他早就想找茬了,有没有扇子,他都要来一出,不关你们的事。”

        不关她们的事,但关另外一个人的事。

        倘若不是她,自己不至于想起那把扇子,那扇子,她本来已经忘了,可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她。

        迁怒也好,恼羞成怒也罢,她受了一遭灾,自己不好过,她也别想太好过,大家一块不好过算了。

        黄昏时分,步长悠带着青檀紫苏去了武平君府。

        裴翼和夫人刚吃过晚膳,他们的小儿子裴煊正在陪他下棋,忽然门上的管事来报,说外头有个祁姓姑娘自称是老爷的故人之女,问老爷见还是不见。

        裴翼开始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立刻叫上自己的夫人叶氏,两人亲自到府门口迎接,并行了君臣大礼。

        步长悠将二人扶起,说冒昧来访,希望没有打扰他们的天伦之乐。

        裴翼忙说公主嫁到,鄙府蓬荜生辉,求之不得,说着迎到了正堂去,让她上座。

        步长悠叫夫妻二人不必惶恐,她是来致谢的,其实早就该来的,只不过前一段时间一直在养伤,不便登门,如今伤已痊愈,特地来感谢武平君府的护佑之情。说着让青檀和紫苏把谢礼献上。

        裴翼听了她的话,忙跪地说剿匪本是他分内之事,是他的失职,才叫公主受惊了,公主不责怪已是宽宏大量,如何担得起谢字。

        步长悠自然又是一番担得起的客套话,他们夫妻二人这才接了礼,谢了恩。

        步长悠同夫妻俩拉了会儿家常,无非就是问问武平君,问问裴蓁近况如何。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她起身说天色已晚,不多坐了,裴翼和夫人以为她要走,准备送出去,谁知她话锋一转,却是问裴大公子在不在府中,上次多亏他相救,她也带了一份礼物送给他,聊表谢意。

        两人曾经未婚夫妻,现在婚约不成,相见本是尴尬,不过中间插了一桩别的事,倒没有形成老死不相往来的局面。只是不管双方私交如何,对父母来说,解除婚约的一对小男女,还是应该避免相见的,不过谁挡得住公主的任性呢。叶氏立刻派人去叫裴炎。

        步长悠说不劳裴公子大驾,还是她过去吧。

        叶氏吓坏了,因为裴炎那有女人,她忙说使不得,步长悠笑着拒绝了,还是要自己过去。

        裴翼和叶氏拦不住,只好陪着一同过去了。

        她觉得巧,上一年也是五月份,她来过武平君府,止步于谵宁居外,时隔一年,她又到了这。

        侍女挑着灯笼在前方照路,裴翼引路,到了第三道月洞门那,她忽然止住了步子,因为月光下的庭院中,有个练剑的身影。

        只不过这次人多势众,练剑的人很快发现了月洞门紫薇花外的两圈灯火和几点人影,他收了剑,用袖子擦擦汗,走过来,见是自己的父亲,毕恭毕敬的行了礼。

        裴翼点点头,往边上让了让,道:“过来见过公主。”

        裴炎抬眼,他在灯光和月光里看到公主,一身洁白的衣,一双黑亮的眼,那双眼正在暗里看着他。

        他双手抱拳:“卑职参见公主。”

        步长悠瞧着他,话却是对裴翼说的:“我有两句话想单独同裴公子讲,不知道中尉和夫人可否行个方便?”

        裴翼道了一声是,和叶氏退到了三道月洞门之外。

        紫薇已开,月光落在上头,还有一点晚风,星星点点,摇曳不休,她在月洞门外头看着里头的他,道:“免礼。”

        他直起身子,紫薇花拂过他的肩头,人如碧树,这么俊。她看他的同时,余光扫到院子里,里头廊下站着一个女子。

        步长悠倾了一点身子,毫无掩饰的去看廊下的纤细身影。

        裴炎顺着她的目光,也看了过去。

        叶氏以为裴炎在叫自己,就走下廊,走了过来。

        快走到门口时,她对着满身月光的裴炎问:“你傻站在这里做什么?”

        裴炎没吭声。

        星河走到他身边,这才瞧见月洞门外还站了一个人,只有月光的话,她看不大清,问:“谁啊?”

        步长悠无声的笑了,像看到等待已久的猎物落进陷阱中,她道:“我姓步,叫步长悠。”

        叶氏愣住了。

        裴炎低声道:“公主有话吩咐我,你先回去吧。”

        叶氏有些不详的预感,然而她也知道,这一天终将来的,早晚的事,她稳住自己,转身往回走。

        在她走出去的第一步里,她听到公主说:“裴炎,有人跟我说我喜欢你,你觉得我喜欢你吗?”

        叶氏步子一顿。

        公主爱捉弄人,他已习以为常,只道:“公主真会开玩笑。”

        以前她或许有开玩笑的成分,今天可没有,今天她是来跟他们同归于尽的,她清冷的陈述:“恒渊有没有跟你说过,我跟他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我接近他,不过是为了利用他,目的就是给你找一个拒婚的借口。”

        裴炎一时没反应过来。

        紫薇种在月洞门旁的青石缝中,树身倾斜出来,是那句疏影横斜。她走过去,折了一小枝紫薇拿在手中:“我为什么要这么做?不是因为我母亲算计了你,我心存愧疚。你父亲去提亲,那是你父亲欠了我母亲人情,他愿意拿儿子的婚姻还债,跟我有什么关系?可我还是成全了你,因为我喜欢你,你有心上人,我不想棒打鸳鸯,不想让你讨厌。不过现在后悔了,裴大人太好了,这么好的人却不是我的,真不甘心,时常在想,要是时间能早点就好了,说不定我跟裴大人也会——”

        “公主!”他打断她,叫她不要再说了。有些话,她不该说,他也不该听。

        她一点不介意,继续道:“说不定,我跟裴大人也会相亲相爱。”

        裴炎不知自己哪里得罪她,叫她巴巴找来,说这一堆胡话,他转身对星河道:“公主经常这样胡言乱语,你不用放在心上,先回去。”

        步长悠笑了,隔着他看向星河的背影:“不过你放心,我上次不利用强权迫他就范,这次也不会,但你要好好守着他,我太喜欢他,可他若一点不动摇,我也没办法,但是如果他动摇了,那就不能再怪我——”

        “公主。”他厉声打断。

        步长悠慢悠悠的将耳边鬓发别好,又对他道:“清修的时候,我时常想起裴大人,裴大人软玉温香在怀,我却只有青灯古佛,真不甘心。裴大人有想过我吗?”

        他拦不住她,他知道他拦不住她,她是铁了心。

        步长悠也知道他不会回答,她向里头走过去,她的目的是里头那个人,怎么也得说两句,只是被他握住了手臂,意思很明显,不准她过去。

        步长悠并不看他,只道:“裴炎,你敢拦我?”

        肩膀交错,他也不看她:“请公主自重。”

        步长悠将他的手拂开:“也请裴大人自重。”

        裴炎伸出手臂一拦:“公主,天色已晚,请回吧。”

        步长悠觉得这人真是蹬鼻子上脸,她转向他,轻声道:“前几天做了一个梦,梦到漫山遍野的蜀葵,白云缭绕,我跟裴大人在里头野合,裴大人抱着我,说非常后悔辞了那桩婚,还说非常爱我——”

        裴炎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将人强硬的拽出去。

        裴翼和夫人正在三道月洞门外说话,见裴炎粗鲁的拽着步长悠,脸色立刻沉下去,急忙上前喝道:“裴炎,你干什么?”

        裴炎对他爹的话置若罔闻,扯着人继续往外走。

        裴翼疾走几步,一把拦住,喝道:“逆子,松手。”

        裴炎面无表情道:“父亲,公主要我送她回去,又担心府中有蛇虫鼠蚁,为护公主周全,我才出此下策。”

        步长悠艰难道:“是我要他这么做的,中尉大人,我先告辞了,改日再来——”

        裴炎没容她把话说完,拖着她往外走。

        青檀和紫苏跟了上去。

        等走得足够远了,步长悠叫他放开她,她自己会走。

        他一直将她拽到府门外的马路上方才松手,抱拳赔罪:“事急从权,卑职得罪了。”说完也不多作停留,转身欲走。

        步长悠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拦住他,他稍微一挣,她也就松开了,只道:“裴炎,千万不要动摇。”

        地上两幅影子交叠在一块,形同一人,是缠绵的意象,他的声音还是一如既往:“公主放心,不会有那一天。”

        他转过身,只是步子还没迈出一步,听到她又问:“不会什么?”

        他的步子滞住了。

        “是不会动摇,还是动摇不会叫我知道?”她问,这可是两种情况。

        “都不会。”他削金断玉,掷地有声。

        她瞧着他的背影,月光下多笔直,她道:“裴炎,你不老实。”

        他没吭声,上了台阶,吩咐管事将她们的马车赶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