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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为夫



        步长悠头次进琮安宫,  虽然知道它比桐叶宫庄重,但真进到里头,  还是被它震惊。

        四方的宫殿像棋盘一样规整,  宫墙几乎高到云里。甬道怎么都看不到尽头,在里头走路的宫人,连表情都一模一样。抬头看天,  只能看到窄窄的一线。宫门的守卫都轻声细语,  生怕惊动了什么鸟雀似的......

        这一切的一切,形成了一种压抑氛围,让人大气不敢出。

===玉人来  第63节===

步长悠想,  怪不得裴蓁不想回来,要是她,  她也不想。

        到了紫明殿,两人上了台阶,  到廊檐下,  步长悠赫然发现相城也在。他一身绯色麒麟服,正立在殿门外。

        步长悠没见过他正儿八经的样子,头一回瞧,  还挺新鲜。他也看到了她,脸上露出一个要笑不笑的小表情。

        杨步亭上前来,裴炎同他寒暄,步长悠也跟着寒暄。寒暄过后,杨步亭进殿通传,很快就出来了,  请他俩进去。

        鄢王正在堆积如山的宝案后批章奏,见人进来,就将章奏搁到了一边。

        裴炎和步长悠行了礼,鄢王叫了起,先简单的了解了一下经过,知道顺利,夸了裴炎两句,说差事办的不错,就让他退下了。

        裴炎退下后,鄢王把目光移到步长悠身上,淡淡道:“上次你母亲走得突然,也没顾得上你,如今你到佛寺也快一年了,怎么样,修出什么心得来了吗?”

        步长悠复又跪下,道:“佛法高深,长悠生性愚钝,修行一年,只能算作刚入门,不过幸赖住持不弃,肯耐心指点,才稍有进益。没曾想母亲猝然离世,长悠伤心不已,然而也有所悟,人生在世,不过生死两件,其他皆是浮云,实不必太过执着。只不过长悠年纪尚小,看透容易,做起来难。长悠至今仍噩梦连连,时常想到母亲从树上跌下,满脸是血。长悠时常在想,倘若长悠安分守己,没有做出不堪的糊涂事,那就能长伴母亲左右,或许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了。长悠自责不已,悔之晚矣,愿继续修行,为母亲祈福,以弥补自己的过失。”

        鄢王点点头:“你有这份孝心,寡人很欣慰,不过你母亲的事是意外,你不必求全责备,把什么都揽自己身上。至于修行,只要心中有佛,处处都是道场,不一定非要在佛寺。你正值青春年华,正经事还是嫁人。你嫁了人,寡人也算对你母亲有交代。等孝期结束后,你的婚事得重新议一下了。”

        步长悠本来还想再争取一下清修的事,可想到中尉的话,又觉得自己的婚事是势在必行,多说无益。且她和鄢王虽为父女,可此生才第三次见面,并没感情。跟鄢王有感情的母亲又不在,他俩之间连个缓冲都没有,还是不要轻易违逆他,遂恭顺的说了句是。

        鄢王点点头,道:“行了,你先退下吧。”

        步长悠起身退行出去。

        裴炎还在外头,见她出来,迎了上来。

        步长悠下阶时,回头瞧了一眼那个额上一块朱砂的小青年。他站在那里,像压根没动过似的。步长悠突然觉得辛酸。一个画画的人为什么要站在这里受罪,还不如去街头卖字画呢。

        裴炎瞧她眼圈红了,停下来问:“公主怎么了?”

        她摇摇头,说没事。

        到紫明殿外,紫苏见他俩出来,忙迎上来,问:“公主,裴大人,王上怎么说?”

        步长悠摇摇头:“没说什么,只说等孝期结束之后,要重新议一下我的婚事。”

        “议亲?”紫苏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裴炎,“是重新议一门,还是?”

        步长悠道:“就是不知怎么议,才苦恼。”

        裴炎道:“公主,天色将晚,咱们还是快些出宫吧。”

        裴炎将她送到洋槐街,步长悠下了马车,请他进去喝茶。

        他说时候不早了,就不进去了。

        步长悠站在马车旁同道别,转身走的时候,裴炎却又叫住了她。

        步长悠问:“怎么了?”

        他想了想,还是道:“倘若太子真的认定夫人是他的生母,为了弥补生前未能尽孝的愧疚,一定对公主有求必应。倘若公主透露一点自己的想法给太子,他一定会竭尽全力替公主周旋。”

        步长悠被他这么一提醒,倒觉得是个办法,她问:“可我不能主动去找他吧?”

        裴炎道:“若是太子知道公主回城的消息,必定回来找的,早晚的事情,公主静心等候就是了。”

        步长悠见他如此肯定,就信了,道:“多谢裴大人指点。”

        他道:“不谢。”说着撩开车帘,钻进车厢中。

        紫苏看着马车远去,忍不住叹气:“裴大人真好。”

        步长悠见她似乎遗憾,就道:“怎么,你喜欢他,你要是喜欢他,我就把你送给他好了?”

        紫苏忙否认:“谁喜欢他了?再说,我若真喜欢他,也是替公主。这样的人太好,哪里是我们消受的起的,公主可别开玩笑了。”

        步长悠道:“好了,知道了,叫人开门吧。”

        门开了,是流云,见到步长悠如同见到了亲人,扑到她身上就呜呜哭了起来。

        步长悠耐心哄了好一会儿才将她哄住,她眼睛哭得红红的,步长悠掏出帕子给她擦拭,一边擦一边道:“我因为要回沈国,都没能参加乳娘的葬礼,怎么样,还顺利吗?”

        流云把帕子从她手中接过来,自己擦:“叔伯们一大把年纪了,还盯着我这个女娃娃手里的钱,叫他们办个丧礼,不知道从中克扣了多少,我实在气不过,就跟他们吵了一架,他们竟然还骂我白眼狼,说我抠门,幸好青檀在,替我怼了他们几句,把他们怼的哑口无言。不过无论怎么样,老娘总算入土为安了。”又哽咽起来,“夫人和老娘都走了,我就只有公主了,公主去哪我去哪,公主千万不能不要我。”

        步长悠嗔了她一眼,道:“说什么傻话,咱们一块长大的,当然应该一块。”

        这时青檀和二娘也过来,大家簇拥着步长悠到了正房去。

        步长悠喝了茶,问这段日子有没有发生什么事。

        青檀沉吟了一会儿,道:“别的倒没什么,就是前些日子,大娘的丈夫来报丧,说大娘和孩子最终没留住,还是去了。我替公主包了二十两银子,算是全了这两个月的主仆之情。”

        步长悠沉默下来,没再说话。

        虽然连着两场丧事了,可步长悠依然难以接受,太快了,怎么会如此快。

        大家知道她累,就让她歇着。该备晚膳的备晚膳,该烧热水的烧热水去了。
        步长悠倒在床上,一动不想动。

        人已经累到不想睁眼,脑子却还清醒,因为在不停的在想这段日子发生的事情。祁夫人的意外离世,刘氏的自尽,太子的事情,以及她重新被提起的婚事……

        事情远远没结束,或许才刚刚开始。

        早知裴家跟自己母亲有这样的关系,早知这桩婚事背后有这么复杂的利害关系,早知无论怎么折腾都躲不过去,她索性嫁给裴炎,相夫教子,也蛮不错。就算现在,她仍然觉得裴炎是个不错的选择。只是她有了相城,不能再随便了,她必须为人家考虑,不能伤了他的心。要是真的伤了他的心,下次他捅的就不是自己,而是她了。

        相城,相城,怎样才能嫁给他,苦恼。她不想偷偷摸摸了,想光明正大的跟他好。

        真的嫁给了他,得叫他慢慢从官场退出来。他虽足够圆滑,却不喜拘束,还是回来画画好了。

        琮安始终是是非之地,他和她的身份在,难免搅到各种是非中,退出官场后,最好还能慢慢退出琮安。云游也好,隐居也罢......

        最好先云游,看遍名山大川江河湖泊后再隐居。在离琮安城很远的地方,找开满蜀葵的山野......

        她这么想着,心思渐渐放松下来。

        不过将将入睡之际,就听见了一阵敲门声。想着会有人开门,就没搭理,翻了个身继续睡。可忽然又想到她们几个都在后头忙活,估计听不到,就坐起来,下了床。

        外面昏昏蒙蒙,她打了个呵欠,开了门。

        门外是李玮,李玮见到是她,哎呦一声:“公主,可好久没见着了,路上可好?”

        步长悠点点头,声音带点初醒的含混:“挺好的,你怎么来?”

        李玮道:“我们公子今天要连值夜班,叫我过来跟公主说一声,不用等他了。”

        步长悠就笑了:“回去告诉你们公子,我就瞧不惯他那自满的样儿,谁要等他了。”

        李玮跟着笑:“得嘞,小人就当公主知道了,小人告辞了。”

        步长悠点点头,叫他慢走。

        关上了门,没走两步,敲门声又响了起来。

        步长悠以为是李玮忘了什么事,开门发现敲门的人不是李玮,而是李玮口中那个今天来不了的小青年。

        他望着她,面上沉静,眼中却有汹涌海浪:“真的没等?”

        步长悠被那涌动海浪望的心神一荡,她扶住手边没开的另一扇门,注意到了他的衣裳,她指着道:“颜色怎么变了?”

        他低头瞧了一下自己的衣裳,复去看她,波澜无惊道:“黑色显稳重,做人丈夫还是稳重些好,我以后就穿黑色了。”

        步长悠噗嗤笑了:“给你点颜料就开染坊,也不害臊。”

        他进到门里,关上门,连灯笼的光都关在了外面。里头黑漆漆的一片,他扶着她的腰,也不接话,低声问:“一别数日,公主有没有想为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