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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保险推销员




“我真是受不了了!”菲尼克斯·阿普曼低着头喃喃自语,他的手里端着一个玻璃杯,里面的酒只剩一半。菲尼克斯用短粗而笨拙的手指捋了捋额头前的头发,烟灰缸里的烟逐渐燃烧殆尽。

“今天过得不好?”酒保靠在吧台上,一边仔细读着手中报纸上的体育专栏,一遍心不在焉地问。看得出来,这酒保对他的遭遇并不感兴趣,不过是为了照顾顾客的情绪装装样子罢了。

菲尼克斯带着怒气闷哼了一声,皮笑肉不笑地说:“今天过得不好?倒不如说这辈子都过得不好!”他一口闷了杯中剩下的啤酒,把空杯一滑交给酒保续杯,“昨晚我跟儿子说,我供不起他上大学了,真的没钱了,连布鲁克莱恩学校的学费都付不起。”

布鲁克莱恩是当地的一所社区大学,为了确保郊区居民的孩子上得起学,学费已经低得不像话了。所以一听他说连布鲁克莱恩的学费都付不起,酒保立即就对他家的贫困有了概念。酒保自己也曾艰难地在布鲁克莱恩读了两年书,花光了自己仅有的积蓄,还加上学校给的补贴,才勉强够。

“唉,连上布鲁克莱恩的钱都不够吗?”他问道。

“不够。”菲尼克斯回答道。他又点起一支烟,猛吸了一口,闭上双眼,仿佛要把烟憋在身体里似的。

“这杯算我的。”酒保重新接了一品脱啤酒,一边放在他面前,一边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走投无路的男人。尽管菲尼克斯比酒保年纪要轻,但从外貌上看不出来。他的发际线后退得有些过分,腰身也日渐臃肿,双眼间的细纹和额头上的抬头纹更是给他的脸平添了几分沧桑,看上去就是一个极其普通的中年男人。菲尼克斯的衬衣袖子卷到小臂的一半,上面还沾着许多蓝黑色的墨点。

“你是干什么的?”酒保问。

“卖保险的,”他脱口而出,似乎又想改口,“我是说,我已经很努力地推销了,但赚的钱还是只够糊口,更别提供孩子上大学了。”菲尼克斯用拇指和食指捏着一粒花生,双眼放空,看着酒吧的某处。他一言不发地静坐了一会,两根手指慢慢地搓揉着那颗花生,眼睛连眨都不眨一下。“我是怎么沦落到这步田地的?”他轻声问自己。

酒保转过头去继续读报纸,菲尼克斯放下了那粒花生,握住冰冷的啤酒杯,把杯子凑到嘴边,将里面的酒一饮而尽。“知道吗?就算我死了也没什么用,那么一丁点保险金根本不值得我去死。”他又把杯子往前一送,示意酒保再来一杯。“我就是个小销售员而已。”他叹了口气说道,又用手轻捏鼻梁,再次闭上双眼,揉了揉脸。

“你开车了吗?”酒保问他。

“我就住在附近,几个街区外,没事的。”

“那可不一定啊,你在这儿坐了挺久了。”

菲尼克斯抬起头,用乞求的目光看着酒保,他自己也知道酒保不想让自己待下去了,但他昨晚对儿子说了那样的话,今天要怎么回去面对他呢?明摆着的,酒保不会再让他喝了。菲尼克斯自己也有所察觉,于是掏出些钱,放在桌上,推开凳子站了起来。他套上外套,戴上帽子,压低了帽檐,一言不发地从吧台走向了出口。

酒吧外一片漆黑,呼出来的白气清晰可见。十二月的云是如此浓密,把天上的星光遮得严严实实的。菲尼克斯摸黑走到了自己的小面包车前,将手伸进衣兜里摸索车钥匙。他打开车门,坐到车上,才发现车里并没有比外头暖和多少,他觉得手指都冻得麻木了。他点燃了身上的最后一支香烟,靠着椅背等着汽车引擎热起来。

菲尼克斯扬起了头,对自己的霉运唉声叹气。他深吸了一口烟,闭上双眼,吐出的烟雾不断在他头顶盘旋,仿佛一条灰色的缎带,渐渐地又像云朵一般汇集到车顶。菲尼克斯睁开了双眼,看着一丝丝烟雾从过滤嘴中飘出。他慢慢地摇着头,盘算着孩子会不会搭理自己,如果搭理自己的话,要跟孩子说什么才好。就在这时候,有个人突然在驾驶座旁的车窗上敲了一下,把菲尼克斯吓了一跳,连手中的烟也掉到了脚垫上。

“天呐!”他惊魂未定,低头找着那支还没熄灭的烟头。他把烟头捡起来掐灭,放到烟灰缸里,这才缓缓把车窗摇下来。“怎么了?有什么事吗?”他没好气地说,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这个打断自己思绪的不速之客。

“我正想问你有没有事呢。”那陌生人说。

“不好意思,”菲尼克斯仔细地看了眼窗外的人,“我们认识吗?”

“我叫钱普·戴利。”那陌生人边说边把戴着手套的手伸了出来,菲尼克斯隔着那柔软的黑皮手套和他很不情愿地握了握手,便马上收了回来。

“你叫?”钱普·戴利问道。

“菲尼克斯·阿普曼。”

“你好,阿普曼先生。在酒吧里我不小心听到了你说的话,对你的遭遇感到很惋惜。”

菲尼克斯竟不知该做何反应。当酒保假装关心他时,他想要的不过是一点点同情,但此时此刻,来自这个陌生人的同情却让他觉得自己更可悲了。菲尼克斯回过神来,挥挥手以示对陌生人的话有所反应,然后摇摇头,定睛望着前方。

“我想请你周一来我办公室坐坐,”钱普接着说,“我可以给你一点帮助。”他说罢便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上前去。菲尼克斯接过名片,将信将疑地看了起来。

“帮助我?你都不认识我啊。”

“只管来,保你大吃一惊。”钱普面带笑意地回答他。

“你该不会是放高利贷的吧?我是不会掺和这些事的,我的烦心事已经够多了。”菲尼克斯说。

“不是,阿普曼先生,”钱普微微一笑,接着说,“我只是从你身上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话音刚落,他便转身离开了停车场,一边走,一边头也不回地叮嘱道:“记得啊,周一中午12点!”

菲尼克斯的目光一直追随后视镜里钱普先生的身影,一直目送着他坐进车里,驱车离开停车场。钱普走后,他才发现自己正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年轻时候的自己?”他一边研究着自己的脸,一边自言自语。他低头看着那张还拿在手里的名片。“反正也没什么好失去的。”菲尼克斯把名片收入钱包里,动身回家。

周一的早上,菲尼克斯一边洗澡、穿衣、为上班做准备,一边却是抵制不住地忐忑不安。他脑子里想的尽是那晚奇怪的遭遇,以及与那个叫钱普的家伙即将到来的会面。菲尼克斯早已对生活不抱希望,但是那天中午,他还是被好奇心驱使着来到宽街,朝着那张名片上的地址走去。门牌数字在逐渐递增,街边的建筑物也越发地华丽而壮观。最终,他在宽街和第一大道的交汇处,在一栋极为宏伟的建筑前停了下来。菲尼克斯抬头仰望这建筑,感到几分眩晕。他再次检查名片上的地址,确认自己没来错地方:宽街700号。他叹了口气,试图站在大街上数清楚这栋大楼的层数,却只是白费力气而已。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吗?”门童打断了他的计数,彬彬有礼地问道。

“我与钱普·戴利约了见面。”

“好的,先生。”门童一边回答,一边推动高高的玻璃旋转门,将菲尼克斯迎了进去。“乘坐左边那组电梯,标有20~35层的那组。戴利先生的办公室在21层,出电梯后右转。”

菲尼克斯点点头,看着人来人往的大堂,有些愣神。他找到正确的电梯,走了进去,摁下了楼层键。他忍不住地想: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电梯门一打开,正对着一个富丽堂皇的接待区。菲尼克斯惊呆了,光是这个前台就比他公司整个销售部门的面积还要大。他在走出电梯前踌躇了一阵,再次检查楼层数字,确保自己没走错。

菲尼克斯刚走出电梯,钱普·戴利便迎了上来。“阿普曼先生,你能来我太高兴了。找到这儿不算麻烦吧?”

“嗯……嗯,不麻烦,”菲尼克斯答道,“我希望,嗯,希望没有打扰到你。如果你很忙,我可以回头再来。这地方看起来很忙的样子。”

“不,我正在等你,阿普曼先生。请随我来。”钱普带着他走过前台,穿过了一道短短的走廊,然后打开一扇门。站在门口的菲尼克斯被惊得目瞪口呆:里面是一间相当高档的办公室,木地板和橡木装饰的墙壁为幽深宽阔的空间提供了几分暖意,而数不胜数的画作又为其增添了丰富的色彩。菲尼克斯不得不承认,自己还从没见过这样有品位的办公室。

他仔细端详了一眼钱普。他很瘦,满头银灰色的头发,个子似乎比菲尼克斯印象中的样子更高,整个人一副随意而放松的样子,浑身散发着一种温厚的气质。他那双柔和的蓝眼睛显得尤为亲切,叫菲尼克斯略微自在了一些。

“真高兴你能来。”钱普说着便请菲尼克斯在办公桌前的一把空椅子上坐下。

“那晚的事我很抱歉。我想……我,嗯,我只是,你知道的……”

“你不用感到抱歉。”钱普打断了他的话,理解地点了点头,然后坐在那儿,盯着对面这个男人陷入了沉思。菲尼克斯也没有说话,只是在椅子上紧张地挪了挪了身子。他被这房间的装潢分了心,总是忍不住去看四周的画作和奢侈的装饰。

“我曾经和你一样处境艰难,”钱普终于开口了,他往前轻微地靠了靠,“我曾经处于无比的黑暗和绝望之中。”

菲尼克斯满脸疑惑地朝桌子对面的人看去。“绝望?看看这个地方,我觉得你跟绝望这种东西根本就不沾边。”

钱普顿了顿,微微一笑,“你说的是现在的我,可是就在不久前,事情还是一团糟。没有希望,没有方向,生活中的一切似乎都抛弃了我,差一点连家也没有了。你一定想说我的进步真够大的。”钱普闭上眼睛,褪去了脸上的笑容,“那天晚上在酒吧听到你说的话,很多痛苦的记忆又卷土重来了。”

菲尼克斯再次在椅子上挪了挪身体,他感到自己仿佛不小心撞见了对方的隐私。不过钱普似乎并没有留意到他的不安。菲尼克斯清了清嗓子,又清了清嗓子。

“说来挺有意思,昨晚我竟然会去那家酒吧,我以前从来没去过。我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我们两个的轨迹会在那个晚上产生交点?是什么让我在那个特别的夜晚,走进那家特别的酒吧呢?”钱普似乎又跑题了,“我能得出的唯一的结论就是,冥冥之中有股力量要我去那儿,去那儿遇见你。”

菲尼克斯盯着钱普,仔细琢磨着他的话,“比如什么力量呢?命运?”

“命运,没错。”

“为什么?我哪有这么重要,重要到命运要让我们相遇?为什么是我?”

钱普的脸上绽放出了笑容,他坐直了身体,睁大双眼,仿佛要与人分享一个守护了很久的秘密。“我想,命运希望我把你拉出深渊。我现在能确定了,你就是那个机会。没错,我很肯定,你就是命运赐给我的机会。很久以前,那时候我还是一副潦倒的模样,有人帮助了我,现在我终于有机会把这份善意传播出去了。”

“我还是不明白。”菲尼克斯答道。

“是这样的,几年前有人告诉我,我可能会受到召唤,去帮助一个需要帮助的人,而且当我看到他时,会感觉仿佛看到从前的自己。当时的我完全是一头雾水,但是后来你出现了,答案终于水落石出。那天晚上,一听到你说的话,我就认出你就是我注定要帮助的人。”

“你从哪儿听到这些事的?你又怎么知道上哪儿去找我?”

“他吩咐我这么做的。”钱普说。

“谁?”

“我的导师,我的顾问,那个彻底拯救了我的人生的人。”

“谁?”菲尼克斯追问道。

“J.C.乔布斯。”

钱普讲述了这个叫J.C.乔布斯的人是怎样帮助自己、帮助许多像自己这样的人实现人生逆转的过程。

“他能让我们获得连做梦也不敢想象的成功。”菲尼克斯听得聚精会神,把每个字眼都听到了心里。

“J.C.乔布斯教给我10条法则,他管它们叫‘富有的习惯’。他告诉我要按这些法则生活30天,然后回来见他。他对我承诺,只要按照这10条法则去做,情况一定会好起来。那个时候的我已经跌到了人生的谷底,所以我严格按照他所说的做了,并且在30天之后回去见他。”钱普停下话头,挺了挺胸膛。

“然后……?”菲尼克斯提示他继续往下说。

“接下来的事你都知道了。你在这里看到的一切,都是我每天践行富有的习惯的结果。这些法则完全改变了我的生活。”

“所以你现在要把这套法则教给我?”菲尼克斯问道,他的表情和声音中都透出了无法抑制的兴奋。

“不。”钱普回答。他靠在自己椅背上,跷起了二郎腿,双眼直直地看着菲尼克斯。

“什么?那我来这儿干什么?”菲尼克斯皱起眉头,眯缝起双眼。他的心中渐渐滋生出了怀疑,怀疑这个钱普一直在浪费自己的时间。菲尼克斯想要马上站起来,头也不回,大踏步走出这间宽敞的办公室。但是不知为什么,他依旧牢牢地坐在椅子上。

“这些法则是经过提炼的,它们背后还有一套更加复杂的课程。J.C.创建了被他称之为“富有的习惯养成方案”的课程,他和他的团队为像你这样的人提供培训,教你们怎样遵照富有的习惯去生活。而我呢,只要遇到一个符合J.C.要求的人,我的责任就完成了。”钱普伸手到桌子对面拿过一支钢笔,在一张纸上草草写下一个电话号码。

“打这个电话就可以联系J.C.的办公室。明天一早第一件事就打这个电话。”

“我说什么来着?这个训练项目多少钱?”菲尼克斯问道。

“如果有人赞助的话,课程是免费的。只要告诉J.C.办公室的人,说钱普先生是你的赞助人就行了。他们会帮助你的,阿普曼先生。关于这一点,我相当肯定。”

话音刚落,钱普就站起身,抚平了外套上的褶皱,朝门口走去。菲尼克斯缓缓站起身,并不情愿这就离开。他的手里抓着那张写着J.C.办公室电话号码的纸。他忍不住想,这栋楼里最有价值的就属自己手里这张纸了。

第二天早上,菲尼克斯按照钱普所说的去做了。他一上班就拨了那个电话号码,一个女人的声音在电话那头响起来。

“你好,我是菲尼克斯·阿普曼,我想找J.C.乔布斯。是钱普·戴利要我打给他的。”

“请问您找乔布斯先生有何贵干?”女人问。

“钱普·戴利告诉我,就说我是由他资助的。”

“好的,阿普曼先生。”女人答道。她记下了菲尼克斯的联系方式,表示会把消息转达给乔布斯先生,然后便挂断了电话。几分钟之后,这个女人给菲尼克斯打来电话,表示为他做好了参加下一次富有的习惯训练课程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