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辑二 个人修行与社会生活




寂天菩萨说过:在整个大地铺上地毯是不可能的,然而只要穿上鞋,我们就能免受荆棘砂砾之苦。



尽在缘起中


问:  如何思考我与外界的关系、自己和未来的关系?怎样才能从更深层面去思考一些问题,而不是简单化地给出答案?

答:  世间万物万象皆相依相待而存在。任何一法(人、事、物、现象),都或远或近地以一切法为缘而生住;一切法,也或远或近地以任何一法为其生住之缘。佛经中说:“此有故彼有,此无故彼无,此生故彼生,此灭故彼灭。”诸法互为缘起,这个佛教最基本的原理在思考我与外界的关系、现在和未来的关系等方面能够提供有益的参考。

每一件事的发生都是众多因果关系共同作用的结果,现象背后的成因极其复杂,所以不可武断、简单化、孤立地看问题。事物普遍联系,相互依存。我与外界的关系便是这样。

我们的生活是因因果果的前后相续。若问前世因,今生受者是;若问后世果,今生作者是。不仅三世迁变如此,昨天、今天、明天也是如此。时时刻刻尽皆如此。每个当下都带着过去,含着未来。在确定中又蕴藏着无限的可能性。

道理说起来很简单,但真正重要的是在身心中去体会,看到“法”中所讲的是如何正在自己身上发生着。



个人与时代


问:  个人和时代是怎样的关系?这其中存在矛盾吗?时代的束缚是否是个人无法解脱的根源?

答:  我想这个问题用佛教名词来说,主要就是个业与共业的关系,以及人是否能摆脱业的束缚。

并不存在独立、自有的共业,共业只是无数交汇在一起的个业。因缘具足的时候,需要感受相似果报的众生面前会显现共同的果报,表现为一个共同的时空,也就是一个时代和社会。就每个众生而言,在共业的时空里,他们仍然是感受着各自的业因果,所以个体无法解脱的根源在个业,在自己身语意的造作,而不在时代或社会。时代、社会并不是自有的存在,它只是无数个体的思想和行为的会合,在个体的身语意业之外,找不到单独存在的时代或社会。

业的力量虽然强大,个体却并不是只能被动承受。承受当然是必须的,自造业自受报,各人循业流转,无可代者,但是在承受已成熟的果报之同时,个体仍然有机会去改变因缘,进而改变未成熟的果报。

身处某个时代,某个社会,对于其中的问题,一味指责或袖手旁观都不会有帮助。要知道,那些问题、那些趋势的形成,每个社会成员都出了一份力的。你带着你的业,你的习气,你的因缘,来到这个时空里,强化着共业的种种特征和力量。

而要改变时代,改造社会,我们需要从自己做起,也只能从自己做起。个业改变了,共业才会改变。如果你希望在一个诚信、祥和的社会中过着有保障、有尊严的生活,那么你自己先做到诚信、平和、理性,尊重他人。

我们每个人身上都有着强大的惯性,身心活动一直是按着某种固定模式在周而复始,细观察下,我们很多的言行、思想乃至心念都会给现在和未来的自他带来伤害。我说的伤害是指会让人经历、感受痛苦。根据佛法,改变这种循环的外力有二:一是反省自己的行为,清醒地认知它们的性质和后果,对于已造成或将造成伤害的行为生起真诚的悔意,并下定决心以后无论如何不再重复同样的错误,这叫忏前戒后。再通过持续的觉察,在平常生活中把这份认识和决心落到实处。另一种外力是根除对自我的执著,证悟空性,现见诸法实相。

我们看到,在不同时代和社会,有识之士们,有着理想和抱负,对社会、对现象有着敏锐观察、深刻思考的人们,他们在寻求个体解脱、共同幸福方面所付出的努力并不总是有结果,究其原因,恐怕跟上面讲到的两个方面都有些关系:对自己的思想言行所涉的因果没有真正深入的认识;对自我很执著,坚信我以固有实常的方式存在,我很重要,我的一切都很重要。

个人解脱的根源在于净化个人的身语意业,更进一步说,在于息灭个人内心的贪婪、嗔恨和执念,而不在于外部的环境。寂天菩萨说过,在整个大地铺上地毯是不可能的,然而只要穿上鞋,我们就能免受荆棘砂砾之苦。同样道理,只要内心没有了贪嗔痴,我们就能免受外界的侵扰,从痛苦中解脱。

大乘佛教行者在解决了个体解脱的问题后,再次回到个业与共业的关系这一点上,把特定、有限的时代社会扩大为十方三世,尽法界遍虚空,发愿通过自己的修行,以自己清净的身语意业之力,去帮助所有众生离苦得乐。

每个人的生命都或远或近地是其他人、其他众生生命的一部分,所以你的苦也是我的苦,你的局限也是我的局限,而我的愿,我的修行,我的清净善业也指向你的安乐清凉。



自律


问:  佛教强调自律,那么还要不要去制止恶的发生呢?一味的自律不是纵容了恶吗?

答:  佛教的自律是指为了不制造伤害而自觉地远离身语意的恶劣行为。对神智正常的人来说,言行主要受思想意识控制,所以远离意的恶业,身口业自然就会清净。意的恶业概括为贪心、害心、邪见。时刻提醒自己对治贪心、害心、邪见,可以有效制止自己身心上恶的发生。

就外境的恶或者说他人的恶行而言,要看具体情况。在你看来是恶劣的行径,在别人眼里不一定就恶劣。在正常情况下被认为恶劣的言行,在某种特定情境中可能就不恶劣。在一个社会、一个时代、一群人当中被认为是恶的,可能在另一个社会、另一个时代、另一群人中就不是恶的了。如果全凭自己的情绪和成见,凡是自己看不顺眼的、与自己的价值观不一致的,就认为是恶,应该予以制止,这是不合理的。自律“律”的正是这种“一切以我为标准”的心态。

其次,为了避免造成伤害而制止他人的恶行,与对治自己的贪嗔痴一点儿也不矛盾。我们不是非要借助贪嗔痴才能去阻止别人造恶。比如我们小时候做坏事会被父母喝止,父母的呵斥是出于爱护而非出于嗔恨之心。法官不必对疑犯满怀仇恨、怒发冲冠,才能公正严明地判案。有些人脾气率直,路见不平便大吼一声出手相助,这种英雄好汉的形象可谓深入人心,但是我们不能因此就简单化地得出结论,说意气用事、敢对人拳脚相加、恶语相向,才是有正义感的表现,而冷静克制一点的,就没良心、没骨气。

自律主要关乎个人修养。越是在文明、法治的社会中,自律与惩恶扬善越不矛盾。



从我做起


问:  文明和法治是自律的必然条件吗?如果没有文明和法治的保障,人丧失根本的信心,最近看到不少因为个人没有得到公平对待而报复社会的举动,这些矛盾如何解决呢?

答:  两者是互为条件的。在一个大家都为所欲为、不顾后果、“我”总有理的社会里,建立法治很难,而没有法治的保障,人就会因为严重缺乏安全感而更加只顾眼前,试图用生硬和残忍来保护自己。

我不是社会问题专家,对此也没有深入的思考,不过我想每个社会成员都可以从自己、从细微处着手,现在就开始,反省和改变,并且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去帮助。虽然建立制度将更为高效地解决问题,但制度的建立不是一朝一夕能够完成,它需要很多人的觉醒和努力。在推动建立制度的同时,我们不要放弃个人层面的帮助、改变。很多极端的行为在爆发前,其实有无数的机会可以去改变它的缘起。这些机会在你我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