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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 好好照顾自己




照顾好自己是给身边亲朋最大的安慰。我把这叫作光辉普照的自私。

“该死的车!”马西米兰坐在租来的小菲亚特里,手握方向盘,咕哝着。

他更习惯坐车,或者开美式自动挡汽车,这种老掉牙的离合器他用不惯,总是在换挡的时候弄出怪音……有那么一会儿,他想要咒骂给他安排这次新任务的罗曼——为了让他学会所谓的“谦卑”,她规定他一段时间内不能使唤司机。

但是……现在不管她做什么,他都越来越恨不起来。必须承认,他没法对这个令人震惊、离经叛道、让人火冒三丈的女人无动于衷。马西米兰想办法替自己辩解——徒弟倾慕师傅不是很常见吗?可能是这样吧……而且他不应该动别的心思,不能放纵自己的感情。他给自己这些不着调的想法下了严厉的判决,因为妹妹此时还过着灰暗的日子,陷在抑郁之中,而他对此无能为力。朱莉需要他。即便她现在不想和他说话,他也相信爱和坚持最终会换得她重新敞开心扉,原谅他之前没能相伴左右。总之……他希望如此……为了朱莉能重新找回生活的乐趣,重拾对他的信任,他愿意移山填海,并发誓永不辜负。

目前,他正按照乘客座椅上放着的那个粉色信封里的要求做事。罗曼前一天晚上把信封交给他,说里面是任务说明书,还要求他一个人的时候才能打开。马西米兰甚至想这封信会不会阅后10秒自焚。但什么也没发生。信息很简短,一个地址和几句简洁的话:祝您去往感官之国旅途愉快。因为好好照顾自己是有意义的。

一路上,马西米兰都在对这个神秘地址想入非非……罗曼还给了他第二个信封,这回是蓝色的,只能在任务之后打开。他当然很想现在就打开。又有谁会知道呢?但他还是忍住了,觉得应该保留这个惊喜的效果。

马西米兰到了信上说的地方,对于眼前出现的SPA会所一点也不感到惊讶。一个一看就像是老板娘的女人热情地迎接他进去。

“您就是沃格先生?欢迎光临。我们在等您……姑娘们已经在准备封闭式盐浴了……”

“准备什么?”马西米兰马上担心地问。

老板娘和气地微笑着,像是想要披荆斩棘进入马西米兰的大脑说服他,但他无动于衷,还是非常害怕盐浴。

“您大致了解吧?”

当然不了解!马西米兰心里蹿火。

老板娘没有对他的坏脾气表现出丝毫不满,淡定地解释着盐浴的好处以及它超——棒——的概念:

“这是一种独特的与世隔绝的感官体验……”

听到与世隔绝这个词,马西米兰反射性地感到幽闭恐惧。那位女士继续说着:

“这个蚕茧式的浴缸里盛满放了镁盐的水,水温恒定,保持和您的体温相同……”

“会发生什么?”

“您会漂起来。毫不夸张地是漂,水会托起您的身体,”她强调道,陶醉于自己的推销词,“这样您的肌肉会得到放松!这是一个独特的轻松时刻,对缓解压力、改善睡眠质量、促进注意力和提升创造力有奇效!”

马西米兰冲她微笑,暗暗希望那张滔滔不绝的嘴闭好。一个女人从一个治疗间里出来,旁边陪着一个穿收腰工作罩衫的年轻姑娘,他觉得后者应该是工作人员。从她保养得宜的身形来看,那个女人应该是这里的常客,她一副花痴样地看着马西米兰。一个帅哥迷失在美容会所!也许他需要引导,可怜的小亲亲!马西米兰正想溜之大吉,但是老板娘贴过来挡住他的去路,把他往这座享受的殿堂里面推。

“请往这边走。”

马西米兰无可奈何地跟她走。他们穿过五光十色的摆件,禅宗的雕塑和佛像应有尽有,还有熏香蜡烛、东方风情的镜子。

他们来到一个房间,里面放着一个奇怪的艇样设备——茧式浴缸闪亮登场!马西米兰还不知道这次体验会不会像在太空里一样,但至少这个设备像极了太空舱。老板娘按了一个按钮,茧打开了,它的上部像白色甲壳虫的壳,掀了起来。里面的水像一颗明珠,这块纯洁的珠宝让人不可抗拒地想要进去泡一泡。从进门起第一次,马西米兰想要体验一下了。

老板娘于是走向一张漂亮的桃花心木小桌,拿起上面放着的遥控器,开始调整浴缸里灯光的颜色。水愉快地变装,被映成蓝色,绿色或橘黄色。

“您想要哪个颜色?”

“蓝色就很好,谢谢。”

“好了!蓝色泻湖!保证您泡得舒心!”

“如果您都这么说了……”

老板娘教给他使用方法——在泡澡前后必须要淋浴,耳朵里塞好耳塞,防止盐进入鼓膜,三角游泳裤(选用),凡士林可以涂在可能有的伤口上或皮肤发炎处(省得被盐蜇痛!),按钮可以控制“茧”盖的开关……

“还有这里,喷雾和海绵手套,万一您把盐水弄到眼睛里,可以用这个擦。时间一到,‘茧’会自己打开的。祝您体验愉快!”

“非常感谢。”

现在,一个人。

“罗曼!您把我置于怎样的境地呀!”马西米兰叹着气脱下了衣服去冲澡。他用力地给身上头发上打了香皂,随着水从脸上流下来,他越发进入状态了。这一切都是前所未有的。他多久没有让自己好好放松哪怕是一个小时了?十几年了吧!

马西米兰决定光着身子进到茧里。一只脚,然后是另一只,直到完全躺下。他把一个浮枕放到脖子下面让自己躺得更舒服一点。耳塞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嘈杂,让他更好地进入纯感官的泡泡里。他觉得自己准备好了,伸出一只坚定的手按下了大按钮,完全把茧封闭起来。他的心脏随着盖子关上时发出的声响惊跳了一下,那声音听起来像阖上棺材。现在,他在那里,独自一人,面对自己,面对自己的感官。他到底感觉到了什么呢?

马西米兰发现自己并不经常问自己这个问题。他现在灵魂出窍了吗?这样密闭的空间使他感到转瞬即逝的紧张。但很快,温暖的水和光亮包裹着他,战胜了他的紧张。

这种感觉太不可思议了,他真的漂起来了!他的四肢没法浸没到水里去,总是浮起来。不再受重力束缚,从外界刺激中解脱出来,马西米兰明白这次旅行首先是心灵的旅程。他的脚和生殖器都像是不再属于他,而是放在那里的物件。多么奇怪啊!他闭上眼睛任由思绪飘散。起初,思想飘过他的灵魂,就像天空上飘过云朵。然后它们变得越来越稀少。难道这就是所谓的放空?也许吧。有一阵,马西米兰想到他感觉到的应该和在子宫里的无忧状态差不多。是的,他回到了羊水中!轻轻地,他慢慢做了一个推的动作,滑向池壁,然后他又用一根手指推了一下,让自己漂向另一边。是的,在母亲肚子里的时候大概就是这样……但这9个月的孕育时间难道不是她给予他的绝无仅有的母性时间吗?这个想法让他甜美的梦境飘过一缕阴云。他觉得有点太热了,于是把茧打开一点,透透气。他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像咽下一口冷饮。过了一会儿,他再次把茧阖上,很不巧,一滴冷凝水滴到他脸上,缓缓流向眼睛!水滴慢慢移动,这种感觉折磨着他;如果他用手去擦会不会把盐弄到眼睛里?幸好,水滴很快消失了。之后商人开始觉得一个人这样漂在水里的时间有些漫长。冥想非他所长。最终,罗曼不请自来地进入梦境。时间过得快多了……

出来的时候,马西米兰感觉自己不是在走,而是在滑翔。他坐在菲亚特小小的驾驶舱等待心情平复才打开蓝色信封。感官体验的魔力尚存,他情不自禁地把信封放到鼻端,嗅着罗曼身上的香气。他觉得隐约闻到了她抹在大概是锁骨处的香水。信是手写的,字迹秀致。他在字里行间看出了她那坚定又极端敏感的性格。她身上的这种矛盾打动着他。

亲爱的马西米兰:

您应该刚刚经历了一次独特的感官享受……我迫不及待想知道您的感受!

用一点悠闲的时光,好好关照一下自己的身体,让那些“待办事项”的走马灯暂停,让自己专注于“存在”这件事上。不再一味追求速度,做一些必要的沉淀,让内在的舒适生长,这是让雄性症状倾向噤声的绝妙仪式!

照顾好自己是给身边亲朋最大的安慰。我把这叫作光辉普照的自私。我知道您懂的!祝愿您度过美好的一天,咱们很快又会见面。

罗曼

马西米兰把信读了好几遍。罗曼如此用心地给每个人都写了亲笔信?他很想知道是不是这样。她当然给每个人都写了!让每个人都体验到“独特的东西”从而正确地引导他们,这是她的工作。他不能再这样想入非非自作多情了。大概又是他的自负在作祟,他觉得自己在罗曼眼中很特别。为什么他总要觉得自己应该受到特殊待遇呢?他发动了小菲亚特,渐渐发现一辆小汽车确实可以让他找回自己的位置……成功去除雄性症状的那一天难道不是像道路尽头的圣杯那样,越来越近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