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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61 章 第六十一章常仪

    这是一串由眼线清晰的猫眼石、在阳光下仿佛有彩虹流转的蛋白石、色泽浓绿的太阳石、黄晶、紫牙乌、黑曜石、青金石、碧玺、鸽血石、砗磲、翡翠共十一种宝石及一枚木珠打磨串成的手串,用的每一颗宝石都是极品的好物。是当年寻遍元洲寻到的各色宝石中精心挑选出的最好的,即便是那枚不知为何木的红褐色木珠触之升温,显非凡物,随便一颗便足以买下一座巨城大邑,何况一串。

    十二枚珍贵的珠子以冰蚕丝绞成的绳子串在一起,价值几何,没人清楚,即便是它的拥有者。

    手串本身的材质是昂贵的,但更昂贵的是它的历史附加价值。

    炎帝年少时游历元洲与四溟,见各种事物,这十二颗珠子用的料都是她在漫长的游历中留下来做纪念的东西,手串她登上王位后亲手打磨串成的,距今已有七八千年,这大抵是元洲最古老的宝石了。

    常仪有些怀疑它是否真的是宝石。

    七八千年过去了,磨损并不严重,甚至其中几个还因为七八千年佩戴于活人腕间温养,色泽愈发浓烈温润。

    常仪曾试过拿铜锤砸,铜锤砸坏了,自己的手也砸酸了,手串分毫未损。

    最重要的是,这串手串内含空间。

    每颗珠子内都有一间房子的空间。

    这不合理。

    存在即合理。

    觉得不合理只能说明自己孤陋寡闻,还不够博学。

    常仪尝试了各种方法试图弄懂这件违背常理的东西,始终失败,最终只能无奈的承认现实:这玩意并非如今的自己能够弄懂的,它的层次已远远超出了自己的文明层级,莫说理解,连研究都做不到。

    常仪隐约觉得,若文明分等级,人族是婴孩,那这种东西应该是大人才能造出来的才对。

    也曾问过元,元的回答是手串是以一种空间技术制成的,制造了几个特殊空间,手串只是钥匙,让人可以往里放或取东西。想要理解或是研究,再过一万年应该可以正式尝试了。

    常仪彼时就只剩下一个想法:炎帝你是怎么造出这东西的?亦或是历史有误?这东西并非炎帝所造,只是炎帝不知从何得来的。

    虽然史料的确可能出现这种问题,但炎帝时的巫即殿不可能这么干。

    巫即殿刚建立那会被炎帝给杀过一回,人头滚滚。

    不是因为巫即殿写得太露骨,而是写得太好,好得美化太多,没按事实来记载。

    炎帝想要的是永远如实、中立、客观不带任何感情的史书,只有这样的史书才能将重要的信息一直传递下去,既然写书人写不出来,不杀了难道活着浪费空气?

    这也使得《大荒纪年》中关于炎帝的记载格外的客观,客观得不管是炎帝的好事还是劣迹巨细靡遗,同时调*教出了骨头最硬的巫即殿。

    所有方国的太史令都可能屈服权势而涂改历史,唯独巫即殿永远都不会,巫即殿著的《大荒纪年》始终是人族最信任的史书。

    王侯将相不论如何权势熏天,都无法让巫即殿曲笔,即便是杀头....巫即殿并非草食动物,试图用血腥改变巫即殿的王侯们都被巫即殿给宰了。

    巫即殿用王侯们的头颅告诉了世人该如何正确理解巫即殿的图腾:一柄往下滴血的刀与甲骨。Μ.5八160.cǒm

    不是没人试图将巫即殿所著的史书给禁了,但巫即殿的上级是玉宫,玉宫对巫即殿万年如一日的纵容。

    跟巫即殿打起来不严重,毕竟巫即殿只是巫宗一宫十殿中的一殿,但同玉宫打起来....等于向整个巫宗开战。

    思考了下巫即殿的风格,常仪又回忆了下自己在《大荒纪年》中炎帝本纪中看到的记载,一字一字的回忆,很清楚的写着炎帝造手串,不存在误解的可能。

    “你怎么做到的?”常仪嘀咕着拉了拉风帽,云端之上好冷,飞行时就更冷了,冷风扑面而来。“好冷,师祖们怎么受得了?”

    【灵力可劈开飞行时迎面而来的风,你是唯一一个用身体去承受冷风以及空气摩擦的,瞧着你这模样还挺有趣的。】

    【这身体也有你的份。】

    【还不全是我的,等全是我的了再说。对了,要不要进一步改造?我让你拥有获得免疫这一切的体质。】

    【谢谢,我很满意现在的体质。】

    【但我不满意。】

    【那可真遗憾,决定权在我手上。】

    【有没有人告诉你,你很会嘲讽。】

    【满意。】

    【怎么可能?】

    【大家都说我很耿直。】

    【....你真可爱。】

    【骂我?】

    【夸你。】

    鹏鸟是这世界上最快的鸟,尤其是这只据说或了超过八千年的名为鲲鹏的异兽。

    翅膀扇了没几下便将常仪带回了青阳的郊外,只一点小瑕疵:下鸟时常仪皮肤极红,一半是冻的一半是速度太快空气摩擦将皮层给磨掉了不少。

    若非用冰蚕丝将全身给裹得严严实实的,分毫不漏,皮肤上大概还会添不少风割的口子。

    常仪用刀子割破了手掌,喂了鲲鹏一些血液。

    鲲鹏喜欢她身上的灵力,但她不是术士,无法直接喂灵力,只能通过这种方式喂食鲲鹏。

    鲲鹏饮了不少血后冲常仪叫了两声。

    青水平原左边是昆吾山系,右边是浮络山脉,多猛兽,接下来祂打算去浮络山脉尝尝浮络山脉的猛兽什么味。

    体型太大,对食物的需求也很大,尤其是鸟类,食量一个比一个大,做为飞禽食物链的最顶端一环,鲲鹏更是胃口奇大。

    以前还好,每天都有准备两百斤肉食,如今....全靠自力更生,生活甚为不易。

    常仪愧疚道:“下回我陪你去大溟,一定让你饱餐一顿。”

    鲲鹏抖了抖翅膀表示那你可得记着。

    “嗯,我一定记得,如果我忘了,你载着我往大溟飞便是,反正你是识得方向的。”常仪笑容爽朗灿烂的道。

    鲲鹏回应了一声表示那就这么说定了。

    常仪寻到了之前寻觅好的地方将粮食取出来藏好,这是最后一趟了,二十万石粮食的体积相当惊人,饶是有手串,也来回忙了两日。

    将最后一趟粮食藏好,常仪这才一身轻松的回城去找盗趾。

    有了足够的粮食,青阳的问题可以解决了。

    至于奴隶军走了以后青阳会怎样,奴隶军会等到雪化的时候走,走的时候也会留下粮种,氓庶仍能耕作生存....就奇怪了。

    贵族们被屠杀殆尽,青阳侯早些年出奔的子嗣有好几个,应该正在回来的路上,彼时继位必然要恢复秩序,而要恢复秩序就需要军队,需要人和粮。

    最重要的是,氓庶没有了贵族在头上做主,能好好过日子吗?

    这一路上常仪做了不少尝试,现实每次都给出了共同的答案:不能。

    贵族对氓庶奴隶敲骨吸髓,但若没了贵族,氓庶自己反倒会将日子搞得一团乱,变成野兽。

    常仪并不认为这可以证明贵族如太阳一般是真理般永恒的东西,但她现在始终没想明白为何如此,以及有没有解决的法子,或许看得更多了后会有答案。

    只是,总不免有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为何一定要有人对自己敲骨吸髓氓庶们才能约束自己?

    若所有人不约束自己的都是生存无法保障的人,常仪或许还能理解为生存所迫,但并非所有人都是如此,也有不少人是发现杀人放火抢劫不会没人会来惩罚自己后不管自己的粮食够不够吃都会去抢劫。

    人性太难懂了。

    圆周率都没这么难算。

    【小傻瓜,没听说过欲壑难填吗?即便有一日你让所有人都吃饱穿暖,他们也不会满足的,更不会自觉遵守秩序。】

    【为何?】

    【因为虚荣啊,人的欲、望里包括了虚荣的,凌驾于众人之上,掌控别人的生杀予夺,那是一种会让人着迷到迷失的感觉。】

    【没人喜欢自己的生杀由他人掌控。】

    【的确没人,但人喜欢掌控别人的生杀予夺,享受那种高人一等的优越感。氓庶也好,贵族也好,统统都在这个范畴里,只是因为各自拥有的能力不同,能够掌控的人也不同。君王掌控臣子的生杀予夺,臣子掌控氓庶的生杀予夺,氓庶掌控子嗣的生杀予夺,子嗣....弱小时被人掌控生杀予夺,长大后掌控自己子嗣的生杀予夺。】

    【你也是吗?】

    【我?我只想掌控自己的一切,包括生命。】

    【但你有秩序。】

    【因为我太无聊了。】

    【如果每个人都活到了你的境界....】

    【那是末日。】

    【为何?】

    【你以后会明白的。】

    常仪思考了好一会后道:“虽然你的观点挺有道理的,不过我还是觉得有问题。”

    【哦,什么问题?】

    “如果因为一件事情难做就不做了,那事情永远都不会变好。”常仪道:“你的话太消极了。”

    元沉默了片刻,莫名的想起了一些记忆。

    久远得褪去了所有色彩的千里废墟与黄昏下,立着两条悲凉的模糊人影。

    “吾知吾要做的事是痴人说梦,可能吾死也看不到成功的希望,但做了不一定会成功,不做却是一定不会成功,既如此,吾想不到不去做的理由。”

    【你倒是挺乐观的。】

    【不这样如何活?】

    【所以你是放弃复仇了?那可真是太好了,我早同你说过,你的复仇名单太丧心病狂了。】

    【不,我放不下。】

    【那你如何还有时间去做别的事?你那份复仇名单,哪怕是百兆头彘排队让你杀,你这辈子也不可能有时间做旁的事了,更莫说你要杀的是百兆的人。】

    【复仇之后还活着,会去做。】常仪望着太阳的方向,张开了双臂仿佛将冬日暖阳拥入怀抱。“当所有仇恨了结,我将迎来新生。”

    元想呵呵,但考虑了下小家伙的心态调整也挺不容易的,只是偏执而非疯癫已经是奇迹了,还是别打击了,真疯了自己以后可怎么办?

    常仪在入城后闻到了肉香,心里不由咯噔了下。

    这个季节吃肉....若是贵族,自然是食的兽肉,贵族每年冬季来临前都会囤积足够吃大半年的肉类,但非贵族....

    常仪闻着肉味询了过去,发现是军中有人在用肉脯煮汤。

    “这肉哪来的?”常仪问。

    “是常仪子呀,这肉是前两日发下来的兽肉。”

    “兽肉?”常仪诧异。“城中除了驮兽还有禽畜?”

    “不是禽畜,是兽潮,趾头儿让人去寻了兽潮,这肉可香了,常仪子要不要也来一碗?”

    常仪拒绝,前两日才让元塞了一脑子的两脚羊肉味,一点都不想重温。

    常仪找到了几乎被各种公务给埋了的盗趾。

    见常仪回来了,盗趾松了口气。“你总算回来了,再不回来我就都怕自己要累死了。”

    “我在外面看到了肉脯。”常仪对盗趾道。

    盗趾道:“哦,城里食物实在是不够吃,我便让人去寻觅兽潮....”

    常仪打断道:“我不擅撒谎不代表我看不穿谎言。”

    盗趾沉默了一息。“青阳的贵族,我给废物利用了。”

    常仪简直要抓狂。“我跟你说了我去搞粮食,很快就回来,会带回粮食的。”

    盗趾叹道:“我虽不知你是谁,但我也知,你既如此保证,想来是有法子的,但你能搞来多少粮食?你能永远都搞来足够的粮食吗?”

    常仪当然不能。

    这一次能搞来足够的粮食也是因为濁山隰叔的禁令导致濁山国攒了不少没人吃的陈粮,若是新粮或正常的陈粮,即便能弄到也不可能这么轻松。

    最重要的是,没人会卖那么多粮食。

    土地与粮食都掌控在贵族手里,濁山国都看出了粮食重要性的变化,旁的贵族又如何看不出?卖点快不能吃的陈粮或是一点点普通陈粮还行,大宗的卖,她是弄不到的。

    “那也不能吃人呀。”常仪道。

    盗趾忍不住笑了笑,常仪真的很天真,粮食不够吃,不吃人吃什么?将贵族废物利用总好过人自相食,前者好歹还在控制中,后者就是一团乱。

    “你可知,奴隶军,鲜有不曾食人者。”盗趾道。

    常仪疑惑的看着盗趾。

    和奴隶军朝夕相处这么多年,她还真没听说过。

    “你自是不会听说的,知道自己食人的不多,而那些知道的,不会同你说起这种事。”盗趾道。

    常仪立刻想起了外头以为两脚羊肉脯是兽肉的人们。“被骗食?”

    盗趾点头。“不论是角斗士还是干重体力活的奴隶,若是不食荤腥,会折损很快,这会增加成本,给贵族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常仪眉头跳了跳,她不认为贵族会想出什么好办法解决这种损失。

    盗趾继续道:“我也不会这法子是何时由何人想出来的,但效果还可以,将死去的奴隶制成肉脯给活着的奴隶食用,补充荤腥,让奴隶能活得更久,减少成本。”

    他还记得自己父母死的那天,主人给他们这些奴隶发了一碗肉汤。

    彼时还小,只记得肉汤很香了,后来慢慢发现,每次有奴隶死,奴隶们都会有肉汤喝。

    盗趾微微仰头,合眼,很快便重新睁开了眼,目光理智清明的看着惊呆了的常仪。

    顾不上被当成疯子,常仪开口。“元?”

    【他说的是真的,哪个天才想到的我也不清楚,不过至少一百年了。别这么大情绪波动,人相食是很平常的事。】

    常仪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物种不同三观不同,她和元的物种差异实在是太大了。

    “我理解你。”常仪道。

    盗趾松了口气,却见常仪重新开口。

    “粮食不够吃,不吃人吃什么?”常仪哽了下,还是继续道:“你不是第一个告诉我这个道理的人,但每个告诉我这个道理的人都从未体验过被人吃什么感受。”

    【你这是废话,体验过的都被吃了,还能跟你讲道理的都是食人者,自不会有那种体验。】

    常仪目光悲恸的道:“我体验过,二十多年前我差点就被制成了肉脯充作军粮,那段时间很短暂,我却始终历历在目,仿佛昨日般清晰。生存是生命的第一本能,为了生存,生命往往不择手段,我理解,可我无法说服自己接受。”

    盗趾露出了惊讶之色,发现自己对常仪身世的猜测似乎有点问题。

    军粮不够时以人脯为军粮在历史上不是什么稀奇事,便是帝国历史上最伟大的炎帝都有这种不光彩的事迹,但炎帝时不清楚,如今这个时代,再怎么缺军粮也不可能食到贵族头上。

    盗趾很快收敛了惊讶之色,悲叹:“世道就是如此。”

    常仪反问:“既然世道就是如此,你为何不引颈受戮而要拔剑反抗?”

    盗趾沉默须臾,终是问:“所以你是要走了?”

    常仪反问:“你要杀我吗?”

    不能为自己所用那就杀了,这种心态不少上位者都有。

    盗趾诧异道。“我杀你作甚?我只是很感慨自己又要失去一位朋友了,所幸这次是生离而非死别。不论如何,这一路有你,谢谢。”

    “我也很高兴认识你。”常仪道。“这些年与你们在一起,我学会了很多,看到了很多。”

    她不是贵族,但她从生下来起就被保护得太好了,故而身上有着氓庶没有的天真,可这样的天真并非真正的率真,是无知的天真。

    盗趾问:“你还会回来吗?”

    常仪问:“你还会弄人脯吗?”

    盗趾不能保证。

    常仪见此也不惊讶。

    生物学家是个奇葩,但这个奇葩的很多歪理都很符合人性。

    道德是个恨不重要又很重要的东西,它告诉所有人,人不食人,因而不到绝路,人不会食人,因为在没食过人的认知里,人不是食物。但一旦食过了人,打破了人不是食物的认知,人在认知里会变成一种很正常的食物。

    自制力强大的人肯定有,但有这份自制力的人从一开始就不可能食人,因而食人往往如破戒,一旦破戒,难以回头。

    虽然决定离开,但常仪还是将藏粮食的地点告诉了盗趾,让盗趾回头带人去取粮食,二十万石粮食,足够撑过这个冬季待春暖花开时再走到浮国。

    盗趾忍不住问:“当我在澜州建立起一个崭新的国时,我应该不会再做人脯,你可会回来?”

    常仪闻言诧异了下,还是坦诚道:“我不知,但我肯定会来拜访你这个朋友。”至于什么时候,不好说,这回受的刺激有点大,二十多年前那段时间的记忆一下子全都被翻了出来,历历在目,她可能需要用很久才能重新调整好心态。

    盗趾闻言露出了笑容。

    离开政务处后常仪去寻了乔,告诉了乔人脯的事,表示自己想走,你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乔问:“你不能不走吗?”

    “我无法接受。”常仪道。

    乔道:“这回只是特殊情况,我相信趾头儿以后不会再这么做的。”

    常仪道:“下回还遇到这样的情况,你相信他不会再这么做?”

    乔一时语塞。

    常仪问:“想好了吗?”

    乔道:“我不想走,我想帮助奴隶军去澜州建立一个新的国,一个不一样的国。”

    犹豫了下,乔问:“你会生气吗?”

    常仪摇头。“我为何要生气?你的人生是你的,本就应当你自己做主?我可以邀请,可以提议,唯独不能替你做主。”

    乔闻言松了口气,他还挺怕常仪将自己拖着离开,方才那一瞬常仪的眼神一度给了他这种感觉。

    常仪继续表示既然你有了决定,那就有缘再见,如果哪日改主意了,可以去找三途,三途肯定会知道自己在哪,至于找三途,三途的行踪很好打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