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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90 章 第八十六章辛鹿

    打退又一波敌人的进攻后城楼上开始分批用餐,攻防战,不管是攻方还是守方,对体力的消耗都很大。

    因着赶时间,也为了节省燃料,吃的都是风干的肉类,甚为难嚼,但比起南方,贵族食肉,徙卒食麦豆,辛原的待遇相对好都了,所有人都是吃的肉食,肉食最补充体力,而且这草原上不吃这个就只能吃草了,吃草可补充不了体力。

    随着这几年畜牧养殖的兴旺,国都交易肉食的商贾也越来越多。

    南方缺乏肉食,风干肉保存期很长,通过云水运到南方可以赚不少钱。

    也因为商贾的到来与南方对肉食的需求,辛原刚开始时为了短时间内尽快获得肉食和皮草而发展起的兔子养殖很快凋零。兔子养殖衰落后发展起来的是鸡鸭鹅养殖,鸭鹅养殖需要在水边,最终被贵族或辛筝封地中设立的官署给垄断了,民间普遍养殖雉,养得久了,连怎么让老母鸡将鸡子给孵化出来都给研究出了心得,不再需要跑野外掏雉窝里的鸡雏回来,而是用老母鸡孵出鸡雏。

    鸡养起来费时最短,但产肉量不足,因而很快又有了变化。

    几番对比后,辛原开始大量的养豚。

    徙卒食的都是豚肉,贵族与甲士则是食牛羊肉。

    辛鹿与辛驷食的是风干了的牛肉,辛驷食的时候发现辛鹿有些走神,不由问:“仲父怎么了?”

    辛鹿瞅了瞅周围贵族与甲士还有自己手里的牛羊肉,道:“只是突然想起了兕子。”

    辛驷不解。

    辛鹿解释道:“她以前每次出门,都是自己吃什么就给下面的人也吃什么。”

    当然,辛筝一个人的用度肯定不可能让所有人吃到最后,因而很快就会吃完,辛筝也不会饿着,既然自己的份没了,那就下属吃什么她就跟着吃什么。

    辛鹿自己是做不到的,贵贱有别,一旦乱了,会很麻烦,而且同样的事,辛筝做是礼贤下士,虽然辛筝下得明显不止士了,但又她不听也没人能将她如何。可若是他来做,那就是理所应当的,因为辛筝是名正言顺的辛君,而他是窃据。

    偏偏他也不能如辛筝一般我行我素,贵贱尊卑是这个世道的天理,辛筝可以不在意,但别人无法不在意她的血统,他若是不支持,代君之位也不用做了。

    辛驷闻言露出了一言难尽的神情。

    对于比他还小几岁的那个姑母,他也不知该说什么。

    帝国历史上被驱逐的国君数之不尽,但没有比辛筝更传奇的了。

    或者说,没有比她更拉的下身段的,国没了,她就干脆利落的扔下了国君的身份体面去为人之刀。

    更令人侧目的是,她还捞到了方伯的位置。

    眼下的局势,辛筝功不可没,虽然她可能也不知道会变成这样,就是巧合了点而已。

    随着牛羊与肉食贸易的发展,大量南方的货物来到辛原的同时也有南方的钱货,本来辛原因为太穷,哪怕贵族有铸币权,但有能力铸钱的不多,钱货也不算太乱,但....市面上的钱币种类之丰富令人惊叹。

    钱货凌乱的隐患也不用等多年以后了,这两年便已开始暴露。

    做为代君,辛鹿显然不可能对此放着不管,等拖到不能再拖的时候再来处置。

    铜布也就罢了,虽然含铜量不同导致价值不同,但也还是钱,可贝币,尤其是天然贝越来越不值钱,也因为天然贝不值钱,商贾与贵族都喜欢用天然贝买东西,卖东西或是征收税赋时却又只要金属钱币和布,且按着原本的钱币体系比例来征。

    这根本拖不起。

    解决方法有两个,一是效仿虞,推行粮票,粮票与粮食挂钩,而粮食,这年头就没有比粮食更坚/挺的硬通货了。副作用不适合大规模推广,辛原又不是产粮区,大规模推行粮票无法满足贸易需求。

    二是铸造新的钱币,这没问题。

    虽然青帝时规定只有帝都才有铸币权,但王权式微,铸币权早就不被垄断,落入了每一个王侯贵族手里,只要想铸,谁都可以铸,并且是合法的。

    代君,代掌国君之权,自然也有铸币权。

    可铸造新的钱币不过是让市面上的钱币再增加一个种类,仍旧凌乱。

    想通过铸造钱币解决问题就得先将贵族们的铸币权给收回来,不然你铸钱,我也铸钱,每个人铸的钱币分量与含铜量都不同....

    正好,通过之前几年的对外战争,辛鹿很是开疆拓土了一番,并且通过那些没有贵族盘踞的疆土培养了新的军功贵族,拳头硬了,底气也就足了。

    辛鹿开始与贵族们沟通统一货币的事,也不白取缔别人的铸币权,他会给予一定的补偿。

    但钱是这世上最赚钱的门道,能忍心的放弃的不多。

    进度始终缓慢,直到今岁夏季。

    辛筝晋封为侯,受兖北伯的王令还有一些礼制封赏是要入宗庙的,因而和消息一起来到了辛国。

    辛国顿时如镬鼎中沸腾的油水般炸了开来。

    方伯是什么?

    方伯为诸侯之长。

    下面的弟弟妹妹犯了错,长兄或长姐是有资格教训弟弟妹妹的。

    弟弟妹妹们犯了什么错?

    只要有心,总能找到错处的。

    辛国以后可以名正言顺的管理和攻打别的国族。

    辛国的贵族们迅速分成了两派。

    大部分中层贵族与底层贵族虽然有铸币权,也以此薅羊毛挖墙角,但自身体量太小,捞到的油水跟鸡肋似的。弃之可惜,食之无味。而对外扩张的话,他们反倒能获得更多的封地,只要辛鹿许以些许利益,他们便愿意放弃铸币权。

    大贵族和少部分中层贵族,铸币权于他们而言可一点都不鸡肋,既然不是鸡肋自然不可能轻易舍弃,辛鹿显然也不愿意为此牺牲太多。且这些兵强马壮的大贵族,也不太乐意国君的权力得到加强。

    上头的控制力越来越强,下头还怎么捞好处?

    本身就有冲突,再加上失去了方伯之位的条国搞事....大贵族们悍然打着清君侧的幌子召集兵马攻打国都。

    还发了檄文。

    大意是国君年幼不懂事,这才让辛鹿这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私生子代掌权力,但辛鹿实在是太过分了,欺负国君,把国君给赶走了....每个读了檄文的话都会惊叹,原来辛鹿如此十恶不赦呀。

    虽然对辛鹿谴责得十分激烈,但一个字都没提到将辛筝给找回来。

    辛筝比之前死的十二任国君看贵族更不顺眼,脑子被马踩了也不可能将她找回来,因而贵族们最终给出的解决方案便是:既然这个代君不靠谱,那就换一个。

    贵族们非常艰难的翻出了一个辛氏公族。

    无它,辛国公族内斗太激烈了。

    辛筝还算好的,她出生的时候辛襄子没有别的继承人,但更早之前的辛子们却不是。

    虽然因着合婚的缘故,辛子们的合法子嗣都不多,但成活率高呀,大部分孩子都能长到成年,然后英年早逝。

    每一任辛子继位五年左右,若是没掉,那她的兄弟姐妹一定三种结局:

    第一种,太早被淘汰出局并且及时认怂,守着贫瘠的封地过日子,过得一代比一代差。这种是最少的,辛氏的人对权力爱得痴迷,普遍是不当权毋宁死的心态。

    第二种也是比例最高的,生命不息,夺权不止,为了权力奋斗到最后,失败被杀或自杀。

    第三种,失败了,但又不想认输,也不想死,便出奔它国,若是日后国中生变,也还能回来。这种是第二多的,不少位辛子都有出奔流亡的经历。

    辛筝的祖母辛献子便是第三种情况,争夺国君之位失败后出奔孟国,在孟国寄人篱下十几年,也因为这段经历,她的三个孩子名字分别为式微、不归以及归乡。

    后来辛献子的从姐辛景子在狩猎时遇发生了意外坠马而亡,她的儿子辛出子在位三年,不汲取教训,和贵族们继续斗,最终被逼自尽。

    辛出子死的时候才十几岁,还没有子嗣,因而辛献子通过一番活动加上她在辛国派人去看她时表现得太好,符合贵族的需求,因而最终得以回到辛国继承了国君之位,然后于十几年后遭遇刺客而亡。

    本身就内斗得凶,又一连死了十二任国君,辛国公族的人丁凋零得惨淡。

    辛筝五服之内的合法血亲全都....也不是全都死光了,辛襄子的长姐辛昭子在用了一碗肉羹后死了,虽然继位的是弟弟辛襄子,但辛昭子是有子嗣的,在辛襄子继位时出奔它国了。

    虽然没有辛献子的运气,但肯定会和辛献子一样在异国他乡成家。

    四十多年前过去,当年的少年大概率已不在人世,但他的孩子和辛筝肯定没出五服。

    所有人对于那些造反的贵族居然能找出一个辛筝的合法血亲甚为佩服,虽然是出了五服的,但辛国公族这情况,哪怕是五服之外的也很不容易。

    对贵族们是佩服的话,对条国就是气愤了。

    辛国十二任死于非命的国君也不是白搭进去的,每任国君都会带走一波贵族,数百年的互相交换,辛国的贵族势力可以说是兖州所有国族中底子最薄弱的。

    没有条国从中作梗,那些大贵族纵是不愿,最终也会为了生存而妥协,但条国的干涉给了他们赢的希望,他们自然不会再妥协,并趁着辛鹿的猝不及防打到了国都。

    条国是大国,没有参加的贵族大部分都选择了中立,少部分觉得风险越大,赢了收益也越大,选择了搏一搏,带兵来救援辛鹿,可惜这还不够,无法解围。

    想要真正解围,还得等辛鹿在新拓疆土上的军队赶回来。

    叛贼也清楚这点,因而一边派兵去阻拦,一边疯狂攻城,试图在军功贵族们带着军队赶回来之前先灭了辛鹿。

    辛驷想了想,问辛鹿。“仲父,姑母她....”究竟怎么想的。

    方伯之位很好,但对辛筝而言,这绝对不是最实惠的选择。

    辛鹿微叹,看向一个方向,虞与辛克便立于那里。“因为她自信,哪怕她不在辛国,辛国最终也还是她的。”

    事实也证明辛筝的自信是有底气的,她都走了这么多年,无论是虞还是辛克都仍旧忠诚于她。

    尤其是辛克,这次被翻出来的公族就是他的嫡兄,之前有派人来说降他,结果辛克干脆利落的把使者给砍了,坚定的表示自己一生只忠于君。

    辛鹿这两年也慢慢想明白了辛筝什么心思。

    辛驷闻言目露不虞。“流亡之君又有几个能归国?”

    一百个至少九十九个客死异乡。

    辛鹿觉得,辛筝如果想回来,可能真的能回来,虽然辛驷年长,但辛鹿再偏心也无法否认事实:辛驷并不能和辛筝比。“便是回来了也无妨,下一任辛子,不,下一任辛侯必定是你。”

    辛驷闻言没说什么。

    辛筝若是回来了,怎么可能留着他。

    辛筝如今是年幼,但再过几年成年成婚了,会有她自己的孩子。

    辛鹿会舍弃亲生子培养从子,辛筝又怎可能如此犯傻,她和辛骊虽是一母同胞的兄妹,却也完全没有感情。

    辛鹿与辛驷父子叙话时虞与辛克也在看着他俩。

    虞问辛克:“你说他真的会选择从子做继承人吗?”

    辛鹿如今的身份很高,这场战争若是赢了,无疑会更加如日中天。

    若辛筝无法再回来,辛鹿的继承人毫无疑问会是下一任辛侯。

    但这方面,老实说,所有人都很迷。

    辛鹿有亲生子,虽然前任生的两个都死了,但继任生的还在,就是太小了,才四岁,看不出什么来。这本没什么,但问题是曾经有过一个辛筝,辛筝那就是个妖孽,两三岁就杀人,四岁的时候虽然不学无术,但她的存在感很鲜明。

    辛鹿的亲生子无疑很黯淡了,若非他生母扶持,他就真的一点存在感都没有了。

    比起亲子,做为从子的辛驷倒是存在感很强,能文能武,非常出色,唯一不知该说缺点还是优点的是,他不是辛鹿的子嗣,而是前嗣君辛骊的庶子,但辛鹿对他好,培养他比培养亲儿子还上心,也一直有流露让辛驷做嗣君的意思。

    辛骊当年在世时非常出色,这么多年过去还记着他的人也是有的,再加上辛鹿的刻意经营,辛国朝野都有人称赞辛驷有乃父之风。

    放着亲生儿子不选选兄长的儿子。

    但凡是个正常人都很难想象。

    辛克不是很确定的道:“可能,他的年纪也不小了,而他的亲生子太小了。”

    国赖长君。

    辛筝的事已经证明了少者掌国的隐患,而这还是辛筝,换个孩子在那个位置上,能活几天很值得商榷,不是随便一个孩子都能和辛筝一般妖孽与心狠手辣。

    虞道:“他是大君的兄长,先嗣君的弟弟,撑死也就年长大君二十余岁....”

    加一下最多四十不惑,甚至可能只是近不惑之年。

    辛襄子子嗣众多,个个都年长于辛筝,最大的可能比辛筝年长四十有余。但辛襄子结婚晚,是三十多岁继位后才结婚生下了辛骊的,因而辛骊年长辛筝二十五岁,辛鹿比辛骊年纪小,他与辛筝的年龄差便不可能超过二十五。

    二十五加十三也不过三十八。

    氓庶大部分活不过三十岁,四十岁以上的更是稀有,但贵族只要不被杀死,自己也别太浪,大多能活到七老八十。

    辛鹿完全能活到幼子长大的时候。

    辛克道:“谁知道他什么心思呢。”

    辛鹿别的心思都好猜,唯独继承人方面,谁都猜不透。

    想了想,辛克又补了句:“不论他是什么心思都是白费。”

    辛筝还活着呢。

    辛鹿的养子和亲子都不是辛筝的对手,只要辛筝不死,那俩迟早被收拾。

    虞一想也是,不管辛鹿属意谁,都得辛筝配合呀。

    可辛筝怎么可能配合?

    辛筝和穷桑氏的婚约是很棘手,以辛筝的性子肯定不会和穷桑氏孕育后代,但等解决了穷桑氏,辛筝肯定会再婚,子嗣是迟早的事。

    放着嫡亲的后代不立去立别人的后代,呃,也不能说脑子有病,辛筝她的最早的祖先炎帝已经干过最出格的了,万里山河全都给了毫无血缘的青帝,甚至为了给青帝铺路,杀了一大串自己的直系后代,免得自己的直系后代仗着是自己的子孙威胁到青帝的权力稳定。

    青帝亦然。

    但不会有人说这两位脑子有病。

    两代帝王活生生的按住了帝国王位的禅让制,每一个人族都习惯了王权禅让制,纵然想搞子孙万代的野心家很多,但数千年的习惯不是那么容易撼动的。

    胜者为王,败者俯首称臣的传统为人族保存了大量的有生力量,也让人族纵然内斗不断,但也没到为了王位搞出出卖帝国的事来。

    因为没必要,王权禅让制,自己没抢到手,还可以培养子孙,让子孙去参加下一轮的角逐,子子孙孙无穷匮矣,总归是有希望的,只要有希望,那就没必要走到投向异族的地步。

    而且,当不了凤头,当凤凰脖子也很不错呀。

    王位角逐,能够参与的,无一不是人族当时最优秀的一茬年轻人,哪怕失败了,也仍会位极人臣,一下之下万人之上。

    而世袭的诸侯国们,为了得到国君之位,不可谓无所不用其极,为了坐上国君之位,联合敌国出卖母国的利益相当顺手。

    权力的争斗中,新君可不会给失败者留一条命,不仅不杀,还予以重用,只要站错队,那就是死路一条。

    几千年下来便形成了王位世袭属于大逆不道,哪怕是人王也该被醢杀的观念。

    白帝为这一观念提供了最有力的依据,她将自己的前任给醢了。

    王位是如此,方国的国君之位却是另一个极端了。

    国君的直系后代是第一顺位继承人,哪怕那是个傻子,也是最合法的继承人。

    国君无后才会考虑近支,近支也没有才考虑旁支。

    当然,法理上如此,实际也是有漏洞的,比如将前面的顺位继承人全都干掉。

    有些发自内心疼爱子嗣,觉得子嗣比国君之位重要的国君看子嗣年纪太小,或是子嗣太不成器,委实是烂泥扶不上墙,权衡之后也不是没有做出立近支旁支不立亲生的,通过这种方式保亲生子的命。

    新君是前任亲自立的,若是干掉前任的子嗣便等于跟所有人说,我得位不正。

    这种情况,为了名声,新君往往会格外的善待前任的子嗣,只要不是造反,便是杀人放火都会兜着。

    但权力太诱人了,能这么干的国君非常寡。

    辛筝对权力的欲/望一点不比她的先辈们逊色,这样的人才不会为了子孙的安全便将国君之位拱手兄长的子嗣。

    虞也想通了,立时将这事给扔到了九霄云外。

    这一回神便看到了远方的烟尘。“那是?”

    辛克算了算时间。“应当是代君的援军。”

    烟尘渐进,的确是援军。

    辛鹿精心培养的新军数量虽逊色了点,质量却是远超贵族联军,再加上城内代君控制的禁军以及辛筝养的脱产军队,双方夹击之下,战局几乎是一边倒。

    尘埃落定便是论功行赏与惩罚。

    该赏了的都赏了后便是罚了。

    辛鹿问辛驷。“你觉得该怎么处置?”

    知道辛鹿是在考自己,辛驷回道:“当杀,抄没他们的土地与财产以培养更多的军队。”

    只有控制在自己手里的才是好的,不受自己控制的都没必要留着。

    辛鹿觉得辛驷和辛筝一定会很有共同语言,沉默须臾,道:“你这样也好。”

    辛鹿最终还是没杀了,他还没有强大到和贵族这一阶层较量,且杀了之后他也没有人能用。

    这年头读书识字能武的都是贵族。

    最后,方伯为诸侯之长,有征伐诸侯之权,不好好利用,太可惜了。

    发动战争是需要很多军队的,他现有的军队还不够,而重新培养需要的时间太长,别人不会给他那么多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