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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12 章 第三章嗣君

    若是将人比作船,嗣君无疑是一艘岌岌可危的烂船,更悲剧的是,这艘破船正处于风暴中,但安也没得选。

    除了嗣君,别的贵族是不可能帮助她的,有的是比她这个性价比和实用性都更高的选择,干嘛要舍好取劣?

    嗣君的思维逻辑安无法判断有没有什么毛病,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

    安道:“那你也不能干坐着等死呀?”

    嗣君反问:“那我还能干嘛?”

    安想了想,说:“你可以学着怎么做一个国君。”

    “跟谁学?”

    安噎了下,跟谁学,这是个好问题。

    辛国最有资格教嗣君怎么做国君的人只有辛子,但辛子如今悉心教导的是鹿。

    安换了个方向。“可以自学。”

    嗣君好奇的看着安。

    安道:“一个明君应该是怎样的?我们可以先弄清楚这点,弄清楚后你就向那个方向靠拢。”五⑧16○.com

    嗣君想了想,觉得可以试试。

    在理解了死亡是什么后,能活着她还是希望活的。

    一个明君应该是什么样子的?

    一个完全不识字,一个才认识几个字的两只崽思考了下,只能想到一些比较流传的说法:爱民如子,谦虚纳谏、亲贤臣远小人、礼贤下士。

    礼贤下士就算了,嗣君太小了,她的礼和招揽除了实在是没别的路可以走的士,没人会当回事的。

    亲贤臣远小人,贤臣与小人的定义是什么?

    谦虚纳谏?

    纳谏的前提是有人进谏。

    爱民如子?

    嗣君表示爱不起来,她和民不熟,没感情。

    安退而求其次,那也得同情民,善待民。

    嗣君想了想,问,民究竟是什么?为什么要同情民?民很可怜吗?

    安看着嗣君沉默了好一会才想起嗣君的处境再怎么危险,她都是一个嗣君,从未离开过台城,也看不到底层的人间疾苦,甚至她连什么是底层都不知道。

    何不食肉糜的典故看似不可思异,却又如此真实。

    安表示我会想办法让你对民有个清晰的认知,不然只是一个单薄的字眼,很难让人有什么感情。

    猫有猫道,鼠有鼠道。

    再加上嗣君经常一个人跑得没影,以及诸侯为了保持贤名和招揽人才,台城的门禁都是很宽松的,只要是贵族差不多就可以随意进出,当然,仅限于贵族本人,若是带着一大串甲士那就肯定进不去。

    出去反倒没那么麻烦了。

    台城很大,但还没大到能自给自足的境界,每天都有奴隶出入运输物资。

    安很容易就为嗣君找到了偷偷出宫的法子。

    台城里的宫人也不全是奴隶,奴隶也就罢了,除非工作需要或是被赏人,否则从生到死都不会离开台城,但非奴隶的那部分却是每个月都要回去探亲的。

    嗣君惊诧于安的人脉。

    “我和足赤认识,是他帮我的。”

    嗣君知道足赤,安和她讲过,委实是一个人才,出身奴隶,却靠着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在这台城里过得甚为滋味——相对于非贵族的人。

    “我要与阿父说一说。”

    安愣了下。“大君会同意你出门吗?外面不像台城这么安全的。”台城也不见得安全,但对于嗣君而言,在台城里,她的生命还是有所保障,至少不会有人明目张胆的弄死她,出了台城就不一定了。

    嗣君反问:“为什么不会?”

    辛子对她根本没期待,而没有期待自然也就不在意,只要她给的理由走心点,辛子是不会反对女儿去冒险的。

    当然,可以受伤可以残疾,但不能死。

    安听了嗣君因为年纪太小而表达得有些语无伦次的解释,想了好一会才明白嗣君想表达什么,但....你们父女俩的关系是不是太奇葩了?

    安同意了嗣君将此事告诉辛子。

    嗣君非常走心的告诉辛子,自己想离开台城,白龙鱼服的看看这个国家。

    辛子不出所料的爽快同意了。

    因着有自己虽然看到,但理论上一定会存在的辛子派的暗卫保护,安带嗣君在国都四处逛时更加放心了。

    从最底层的奴隶、隶农,再到民风淳朴(看到有钱人路过就杀人劫财,看到落单的行人经过就抓为奴隶)的庶农,再到城中的手工业者以及拥有许多私田与奴隶的氓庶地主....

    安不知道怎样是好的,但多看看多了解些总是没错的。

    嗣君忍不住问了安一个问题:“我们真是同类?”

    上层与底层的生活与思想观念的差异完全是两个物种。

    安说:“当然,我们都是人族。”

    嗣君将喉咙里那句完全没看出来生生咽了回去,觉得大抵是自己年纪太小,见识不够才会觉得这是两个物种。

    安从嗣君的表情上不难看出来嗣君咽回去的话想表达的是什么,笑着揉了揉嗣君披散着的柔软头发。“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正常。”

    嗣君茫然的看着安。

    安解释道:“我自己的话,我觉得这不合理,凭什么有人生下来便可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一生,而有的人生下来就注定一生卑贱?贵贱有别,凭什么呢,难道我的血不是红色的,你的血不是红色的?”

    嗣君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吃得太好,肉乎乎的,几乎看不到血管,但熊孩子调皮捣蛋可着劲的蹦跶哪有不磕着碰着的?她受过伤,见过自己的血,还尝过自己的血是什么味道,腥的,还有点咸。“都是红的。”

    安问:“所以你说凭什么呢?”

    嗣君想了想,说:“我不知道。”

    安说:“我也不知道,但天下就是这样的。”

    嗣君闻言道:“你不喜欢的话那就去改变它好了。”

    安诧异的看着嗣君。“改变?”

    嗣君点头。“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要忍耐呢?”

    安闻言笑。“世道如此,我什么都做不了。”

    “那就慢慢想,总会想到办法的。”嗣君道,顿了顿,又说:“当然,也可能想不到,但努力了,死的时候不会后悔。”

    安看着嗣君,不太确定嗣君说的是自己还是她,亦或是两者皆有。

    台城外面的世界一点都不美好,街道上屎尿横流,屋舍只有贵族聚居的地方才能看,别的地方多为半地穴式的茅屋,又脏又乱又差。便是城外的村社,亦是相当的山(穷)清(山)水(恶)秀(水)民(出)风(刁)淳(民)朴。

    但嗣君始终兴致勃勃。

    这是她的国,若她能活到成年,她必定会是这个国家当之无愧的君。

    做为国君,怎能不了解自己的国家?

    从夏看到秋。

    嗣君想从秋再看到冬。

    哪怕是深秋了也仍旧去找安,可惜安的时间不配合。

    嗣君又一次来寻安时,安正和兄长在屋顶上加固屋子。

    冬日严寒又有雪,若不趁着冬日到来之前及时修补茅屋,冬日冻死人是常有的事。

    安之前的兄长与姐姐有不少便是如此死的,今岁因着嗣君的关系,家里属于自己的时间多了些,终于有空修补屋舍了,自然要抓紧了。

    见嗣君来寻自己,安表示我正忙着,你等等我,我忙完了再陪你。

    屋子不抓紧时间修补好,冬季要死人的。

    怕嗣君觉得无聊,安塞了一把花木上结的果子给嗣君,让她坐一边慢慢吃,熟料嗣君竟然撸起袖子表示想帮忙,眼睛里尽是跃跃欲试。

    安瞅了瞅自家茅屋的高度,再瞅瞅嗣君身上的小肥肉,觉得就算倒霉摔了下来也很难摔出个什么来,便同意了。

    万幸,嗣君的身体非常好,不论是体力还是敏捷,并未摔下来。

    忙了一整天将屋子比较严重的地方都修补好,嗣君还跑到屋子里去瞅了瞅。

    地面上铺了一层带点湿气的茅草,除此之外,空空荡荡的,几乎什么都没有。

    狭小,也就能容纳三四个大人趟下,逼厌,莫说大人了,便是半大的少年都很难在里头站直了。

    “这地方能住人?”嗣君问安。

    安道:“能遮风能挡雨,怎么不能住了?”

    嗣君:“....”理论上没毛病,能遮风能挡雨,当然可以住人,但,她还是觉得,这样的环境,安的父母竟然还能养活好几个孩子,真是厉害。

    每个季节有每个季节的风景,而冬季的风景无疑是最冷酷的。

    大街上每天都能看到冻死的婴孩,捡尸人每天捡,每天都会有新的出现。

    这却不是最冷酷的。

    被捡尸人捡了扔乱葬岗埋了还是幸运的,还有不少被洗洗剁了后放进陶罐里烹了,燃料不够的话,也有用人骨头为柴的,更有生啖的。

    不论是安还是嗣君都觉得自己的肠胃相当的不适。

    最后还是安问嗣君有没有钱,反正几个小婴孩,吃不了几口食,不如嗣君你把人收养了?

    嗣君自然是有钱的,但钱不在她手里。

    党大夫与辛子联姻,辛子的一切以后都是她的,但党大夫也不是什么都不出。

    党大夫准备了很多珍宝钱财做为合婚的彩礼。

    合婚彩礼只能由党大夫与辛子的子女继承,哪怕是辛子也不能碰。

    辛骊在的时候,那些珍宝钱财都是他的,但他死了,便是嗣君的了。

    党大夫很有钱,彩礼也很丰厚,嗣君虽不知自己有多少钱,但可以肯定,一定很有钱,马上就回台城去寻媵正了。

    贵族联姻是有陪媵的,媵正即为媵人之首。

    辛子与党大夫是合婚,两个人一个有国一个有家,都没空为对方操持家宅之事,因而合婚的媵正权力是最大的,不是主君的配偶,却有主君配偶的大半权力,某种意义上算是有实无名的相邦了。

    也因为牵扯很大,媵正,尤其是合婚中的媵正人选都是精挑细选的,必须足够忠诚,能够在远方保护好家主的孩子。

    媵正有男有女,具体什么性别得看媵正的家主性别。

    党大夫选的媵正是她的从妹。

    辛子送到党大夫那里的媵正是男的。

    在嗣君成年前,彩礼皆由媵正打理。

    “嗣君怎么突然问起彩礼了?”虽已近知非之年,看着却仿佛而立的媵正好奇的问面前坐着的小娃娃。“是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吗?告诉姨母好了,我送你,嗣君自己可莫要乱花钱。”

    嗣君将自己在大街上看到的弃婴与媵正说了说,表示,那些弃婴太可怜了,如果不管的话就死定了,自己想收养那些弃婴。

    媵正闻言诧异的看着还不足两岁的小娃娃,收养不是没听说过,但你一个不到两岁的小娃娃表示要收养弃婴....活久见。“可是每年每天都有弃婴,嗣君你不可能收养所有的弃婴,你也养不起。”

    党大夫的彩礼再丰厚也禁不起这么花。

    嗣君闻言想也不想的道:“我也没想救所有弃婴呀,能救几个是几个。”

    在国都看了那么多风景,钱财方面的常识她在看多了以后也有了,甚至连基本物价,搞不好媵正还没她了解,毕竟她在外头逛的时候都是自己花钱买东西的,安可没钱。

    媵正见此也知道嗣君是铁了心要做这事了。“嗣君真是个善良的孩子,但你要怎么说服大君同意此事呢?”

    嗣君道:“为什么要他同意?”

    媵正道:“你要将弃婴带入台城,怎能不经大君的同意?”

    嗣君终究不是大君,台城如今的主人还是现任大君而非嗣君,跳过也不是不可以,但一个嗣君这样做会很危险。

    嗣君:“可我没想将人带进台城,我只是想在外面买个宅子,再找一些妇人照顾他们。”

    媵正露出了诧异之色,想得还挺周到。“既如此,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一定要开口。”

    “需要媵母的地方兕子肯定会和媵母说。”嗣君笑得甜美的回答。

    媵正忍不住捏了捏嗣君肉乎乎的小脸。

    收养弃婴并非一件容易的事,那么多孩子,需要考虑的地方太多了,嗣君非常不客气的有事就找媵正。

    做为党大夫为自己儿女选的辅佐之人,媵正的能力自然不弱,治理一方水土尚绰绰有余,何况一个小小的育幼院。

    冬季结束的时候嗣君数了数育幼院的幼童,超过两百名。

    这只是活下来的,嗣君很清楚,这两百名婴孩的背后是更多死去的婴孩。

    她好像有点理解安对世道的悲观了。

    真糟心。

    根据帝国的传统,合婚的夫妻若是没有住在一处,那么彼此养在膝下的孩子身子骨长结实后就得轮着住了。

    比如嗣君,她一年住辛原,一年住党大夫那。

    本来应该长到四五岁了再这么做,但考虑到辛国的局势,虽然想让嗣君死,但榨干利用价值前比谁都不想让嗣君死的辛子将嗣君去和母亲一起住的岁数提前了。

    冬季一过,辛子便让人收拾了嗣君远行的行囊。

    嗣君将安一块带上了,自己不在,把安留在台城,安不可能得到好的养伤条件。

    是的,养伤条件。

    俩人玩秋千的时候安掉了下来,若非反应快用手撑了下就不是手骨折而是脑袋开花了。

    值得一提的是那秋千是嗣君经常去玩的,只不过经过了发现嗣君吃的糖都被做成了圆形,导致嗣君看到圆的东西下意识以为是糖而往嘴里送的时后,嗣君不管是吃的喝的还是玩的,安都会先用一下,顺便看看嗣君的认知有没有隐藏着什么问题。

    玩秋千的时候安想也不想的先坐了上去,嗣君推着她玩了会,感觉挺好玩的,便不肯下来了,让嗣君继续推,然后....胳膊现在都还夹着木板吊在脖子上呢。

    党地远在穷桑国,但从辛原前往穷桑国可以走水路,倒也没那么花时间,一路不作停留,不到一个月便到了。

    嗣君对自己的生母并不熟。

    党大夫在生下她之后因为身体缘故并未很快离开,而是在辛原又住了半年,也陪了最小的孩子半年。

    但嗣君那会还是个只会喝奶的婴孩,什么都不记得。

    若说拼命想能够想起点什么的话,大抵就是没有危险的感觉,而没有危险也可以称之为安心了。

    因着这份安心,嗣君对党大夫不免有些期待。

    期待破灭的很快。

    党大夫对自己十月怀胎诞下的孩子并非没有感情,但比起孩子还是更在意权力,小女儿能不能坐上国君之位。

    嗣君年纪很小,但在一点安全感都没有的台城,为了活着,察言观色的能力早就练出来了。

    期待破灭,却也没有愤怒。

    世事本就是如此,为此生气太没道理了。

    最重要的是,比起辛子,党大夫已经很不错了,至少是爱孩子的,也不算计着榨干孩子的利用价值后再弄死孩子充分发挥最后的价值。

    纵是不生气,但比起与亲人叙感情,她还是更喜欢与安一起去学泅水。

    安认为虽然将嗣君推进水里这招已经有人用过了,大概率不会再用,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嗣君你还是学学怎么泅水吧。不是每次掉水里都有人来救你,并且还来得及时,没有迟到的。

    比起等人救,自学泅水无疑更靠谱。

    自己会泅水,哪怕来救的人来迟了也没什么影响。

    因着差点被水给溺亡的事,嗣君对水有点阴影,最后还是被安强拽进河里的。

    进了水里,发现死不了后离开就松了口气,学会了泅水之后更是完全放下了阴影,每天玩水玩得非常开心。

    只能玩半天。

    发现嗣君都两岁了,什么教育都没接受过后党大夫表示我一岁多点的时候就被带着学东西了。

    嗣君惊讶:“阿母你一岁多点能学什么呀?”

    “走路,音律....”党大夫列了好几项,然后便看到嗣君的脸都快苦得掉汁了。“你这是什么表情?一名真正的王侯贵族,气质与外形可是很重要的,若是言行举止随便,谁会正视你。”

    嗣君:“....”能见人,过得去不就行了?居然还从娃娃起就进行相关的教育。

    小胳膊注定拧不过大腿,嗣君最终还是不得不每天分出半天时间来学习如何走路、如何坐、音律等等贵族生活必备的技能。

    若非嗣君年纪太小,没法写字与习武,党大夫连读书习武也能安排上。

    党大夫出于好意的安排不是那么受人喜爱。

    除了党敏给小妹讲历史故事的小课堂,别的课堂嗣君都是能睡就睡,不能睡就走神,饶是一对一教学也将先生气得够呛。

    党敏找小妹谈话,嗣君非常委屈无奈的表示,我也不是所有课都睡的,历史故事的小课堂我就没睡,全程都非常清醒。

    嗣君一番委屈的哭诉后得出了一个总结:我打瞌睡不是我的错,是先生教的太无趣了,看阿姐的历史故事我听得多精神。

    党敏表示既然你喜欢历史小故事,那你就写篇读后感给我瞅瞅,阿母出门的时候将你的功课交给了我,小妹你总不能让我为难吧?

    嗣君伸手示意了下自己的爪子,肉乎乎的爪子很可爱,就是太小太软了点,不可能抓笔写字。

    “没让自己写,你可以自己口述,别人写。”

    嗣君马上去找安。

    读后感嘛,她的读后感很多,只是不会写字罢了。

    回到自己住的宫室里没找到安。

    嗣君蹙眉。

    安是个不想找麻烦也不遇到麻烦的人,党地终究不是辛国。在辛国,嗣君的处境是很危险,但做为嗣君,处境再危险,能将她不当回事的人也不超过五指之数,因而安只需要担心嗣君的安全,但在党地,她最需要担心的反倒变成了自己。

    嗣君在党地说话的分量可及不上辛国,若是倒霉的碰上什么冲突,安不确定自己的生命是否安全,因而有事的时候她都是在屋里看书。

    安很喜欢看书,给她一卷书,她能在屋里闷一整天,直到将书简上的内容烂熟于心。

    她前不久才从二姐党敏那里淘了不少书,这会儿安绝对不会想出门。

    嗣君本能的就往不好的方向去想,推测不知道是谁的势力伸到党地来了。

    这也太阴魂不散了吧?

    她都跑这么远了还能追来?

    权力的魅力真是惊心动魄。

    嗣君一边心中惊讶一边发动了大量的人手去找安。

    事实证明她想多了。

    高龄生育令党大夫的身体大不如前,但也没到连自己的老巢都掌控不了的地步。

    尽管如此,事实也仍让嗣君暴怒不已。

    每个贵族氏族只要延续的时间足够久都会繁衍成一个枝繁叶茂的大家族,少则数百,多则数千。更有甚者,嫡支、近支旁支全加起来能超过十万。

    超过十万这个数字一点都不夸张。

    两千年前扶风之乱,出身扶风氏的王被白帝给醢了,扶风氏同样也没好过,阖族被屠,只余三五幼童存活。

    史书记载,那场屠杀中死去的人超过十万。

    若非这个前车之鉴太过惨烈,王权式微以后也不会一直没人来一出武力取代,自此王权世袭的好戏。

    不是不想,而是上一个例子太惨了。

    党氏当然没到当年扶风氏的人口规模,扶风氏当年那超过十万的人口是攒了几千年才攒下来的,党氏没那底蕴,却也超过千人。

    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家族人口多了,什么牛鬼蛇神都有。

    贵族氏族对于族人管得也不严,反正只要不给家族捅什么大篓子,那不论是杀人放火还是欺男霸女都是小事,氏族又不是摆不平。

    大部分纨绔贵族的爱好都是美色。

    男女、男男、女女....嗣君闲来无事听寺人们八卦时听了不少,寺人们大抵也没想到话都说不利索,走路得四肢并用的小家伙虽然听不懂,却都给记了下来。

    然而,现实又给嗣君上了一课,贵圈真乱可不止男女以及男男女女这么简单。

    看到一个幼童生得美丽,嗣君自己的心态是看着真可爱,捏一下脸蛋,手感不错,吃得肯定不错,太骨感了,这是没吃饱饭吗?

    然,并非每个人都是这种心态,也有人的心态是生得真可爱,玩起来一定很爽。

    嗣君没听说过这个,辛子好色,但喜欢的都是成熟性感的类型,而要符合成熟性感这个标准,年龄就不可能小,并且辛子也只喜欢女人,直得不能再直,这对嗣君多少有些影响,至少她的认知里从未想过成年人与幼童之间也是能发生什么的。

    嗣君找到安的时候安身上的衣服都被撕了,自己再来迟点,安可能就不是衣不蔽体,而是需要医者急救了。

    纵是如此,整个人也被吓得不清,嗣君喊了她半天都没什么反应,只是死死的抱着嗣君,仿佛溺水之人抱着唯一的浮木。

    虽然被抱得很不舒服,但感觉到安的不安,嗣君忍了,看向那个被侍卫按在地上的中年男人。

    她认识这人,是党大夫的从弟,嗣君的唯二印象就是这家伙生得与党大夫有几分相似,但同一个曾祖,生得像是很正常的事,以及他的僮仆里有很多孩童,现在可以加上了一条了,他干的事她也会记住的。

    思及此,嗣君想了想,让人将这家伙的院子给搜一遍,所有人都抓起来审问,她要知道具体怎么回事。

    “辛嗣君你不能这么对我,我是你的从舅。”

    嗣君不咸不淡的哦了声。“我现在心情不太好,你最好闭嘴,不然我割了你的舌头。”

    审讯结果很快便出来了。

    老家伙在嗣君与安来的时候便盯上了安,但一直没机会,安每天不是和嗣君在一块便是闷在屋里读书。

    这回趁嗣君不在,便买通了一名奴仆以嗣君的名义将安引了出来。

    嗣君闻言道:“将那名奴人及其全家抓起来沉塘。”

    奴人处理完了,接下来自然是老家伙了。

    感谢大家族聚族而居的传统,嗣君的人非常轻易的便将老家伙全家三十五口人给凑齐了,包括他白发苍苍的老父老母以及兄弟姐妹,连襁褓中的两个婴孩都没落下。

    党大夫不在,但党敏还在,党敏收到消息赶来时正好赶上老家伙的全家人被凑齐,在那哭天喊地的求饶。

    见党敏来了,嗣君非常好奇的问党敏。“阿姐,那个东西,喜欢玩男童与女童,这些年玩死的孩童没有一百也有八十,还有他院里的僮仆,年幼时就没几个是逃过的。阿姐,你知不知道?”

    党敏自然是略有耳闻的,虽然不熟,但从叔喜好幼童的事也不是什么秘密,贵族豢养娈童的一抓一大把,娈童可不仅仅指生得美丽的少年,而是涵盖了从七八岁到十七八岁这个年龄段的少年。

    好色的贵族,尤其是男性贵族,就没谁是不吃窝边草的,院子里生得好看的侍女都会被拉上床,至于侍女是七八岁还是十七八岁,人才不会考虑。

    党敏也觉得这有些过分,但也仅此了,别人的事,与她有什么关系?她管得着吗?

    然而,看着嗣君眼中的怒火,党敏知道,这回她还真得管。

    平日里乱玩也就罢了,但现在都动到嗣君的人身上,这就很过分了。

    “略有耳闻,这次是他过了。”党敏道。“他便随小妹处置吧,要杀要剐都听小妹的。”

    嗣君看着党敏,问:“那他的亲人呢?”

    党敏闻言不解:“他们也参与了此事?”

    不至于这么不长脑子吧?

    嗣君莫名想到了前段时间安教自己的一个成语:鸡同鸭讲。

    她与党敏是同父同母的姐妹,但此刻还真不如鸡同鸭讲里的鸡鸭。

    “做为亲人,他们会不知道自己的儿子,自己的兄弟,自己的父母是什么德行?”

    党敏有点反应过来了,嗣君这是想搞株连呢。“亲人有过,有几个人能加以管束呢?”

    “那与我有什么关系呢?”嗣君反问。

    党敏劝道:“为一奴隶而杀血亲全家,不合理,小妹莫要昏了头。”

    你对自己的处境就没点数吗?先天起始条件人是没什么法子,但后天的,你就别败坏了。

    嗣君闻言想了想,忽的拔出了自己身上带着的匕首往自己胳膊上来了一下,伤口没到深可见骨的程度,人的自我保护机制阻止嗣君这么干,但也不浅,血很快流了出来。

    党敏愣住。

    惊魂未定的安也愣住,却也最快反应过来,赶紧从嗣君的衣服上撕了布条给嗣君包扎。

    嗣君推开了想给自己包扎的安,将伤口递给党敏看,愤怒的控诉:“阿姐,那老家伙被公叔给收买了,竟然刺杀我,你看我都受伤了,我一定要杀了他全家。”

    党敏能怎么办?

    当然是由着嗣君。

    刺杀辛嗣君的罪名不仅够杀那家伙全族,也足够问罪整个党氏。

    事实证明嗣君哪怕是杀人也会杀得很有特色。

    让人当着老东西的面将他全家装进了皮囊里,然后....活生生的打成了肉酱。

    党敏可以发誓,她有生之年从未听到过如此恶毒且丰富的诅咒,全是针对党敏的。

    从叔对自己的亲人还是很在意的,而他越是在意,嗣君的命令也就令他越痛苦。

    亲眼看着老父老母以及襁褓幼子被打成肉酱还能无动于衷的,只能说明不是人。

    党敏自己都看得不忍,听得冒凉气,然而嗣君完全无动于衷,甚至面带笑容的欣赏着从叔的痛苦与诅咒,仿佛在欣赏一件非常美丽的艺术品。

    党敏最终忍不住先告辞了,纵她也杀过很多人,但如此残酷血腥的现场却是没见过的。

    她要谁死,说一声,奴仆自会将人拖下去处理掉,不会在她面前处理免得脏了她的眼。

    等从叔的全家都变成了肉酱,从叔的嗓子也哑了,眼眶更是瞪裂了,脸上流淌着血泪,眼神充满了怨毒的瞪着嗣君。

    若眼神能杀人,嗣君定已被从叔的眼神零敲碎剐千万遍。

    嗣君随手抓过一条镶了刺的鞭子塞到安的手里,安惊懵的看着嗣君,嗣君指着从叔道:“用这条鞭子抽他,抽多少抽多久都由你,只一点,当你不想抽的时候他若还活着,我便会饶他一命。”

    安看着嗣君,相识这么久,她一眼便看出,嗣君是说真的,若自己不能将人打死,嗣君真的会饶过那人,忍不住用哀求的目光看着嗣君。

    嗣君冷漠的看着安哀求的目光,以及哀求之下满满的恐惧。

    怕什么就要去面对什么。

    正如她因差点溺亡而怕水,就一定要学会泅水。

    安既然怕那个男人,那就必须亲手杀了那个男人。

    哀求无用,安拖着鞭子向被绑起来的男人走去,举起了鞭子。

    第一鞭子抽了下去,安顿觉心里轻松了很多,感觉这个男人也没那么可怕了,举起第二鞭子便没有任何心里障碍了,甚至颇为急切。

    鞭子是用来惩罚逃奴的,镶着倒刺,一鞭子下去不仅皮开肉绽,还会勾下来一大片碎肉,威力甚好,就是执行人太小了,气力不足,抽了十几个鞭子便抽不动了。

    嗣君让人送来了肉羹让安吃了补充体力,吃完继续打,什么时候打够了什么时候就停。

    安看了看肉羹,再看了看满地的碎肉,吃不下。

    “不吃东西的话你有体力继续打?人还没死呢。”嗣君道。

    “我想吃素。”安觉得自己未来半年都吃不下肉食了。

    嗣君让人去弄素食,肉羹也没浪费,自己端着吃了起来。

    安看了看满地血肉,再看了看大口吃着肉羹的嗣君,再想了想去岁这家伙几个月如一日的观察着尸体怎么腐烂的事,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冷静了下来,她又如何不懂嗣君这一番作为是为什么,前不久她才将小家伙强拽进河里,如今不过是历史重演,只是拽人和被拽的掉了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