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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37 章 第十九章辛筝

    “你的学宫很吸引我。”徐清对辛筝说。

    辛筝闻言笑,有吸引力就好,除了徐清,她短时间内还真找不到更合适的祭酒了。

    王畿,尤其是湟水平原并非寻常地方,哪怕王权式微,这里也仍旧是帝国最核心的地方,在这里能见到来自元洲各地的人与势力,想在这里办私学,背景就必须够硬。

    徐清的背景很硬,却也并非没有能和她比背景的人,可....辛筝是很认真的要办学,除了背景硬,祭酒还得有足够的管理能力、教学能力以及最重要的师德,这么多前置条件的筛选,她也只剩下徐清一个选择了。

    徐清吐出了一个但是。“但是,我不会择你为主。”

    辛筝道:“我理解,咱俩的理念不是很处得来,所以我并未想过招揽你。”

    徐清疑惑的看着辛筝,那你这段时间谋算我是图什么?

    辛筝指了指还在修建中的学宫。“学宫需要一位合适的祭酒,你是唯一符合条件的,祭酒只需要管理好学宫,好好教书育人即可,除此之外我不会让你为我做任何事。”

    徐清想了想,道:“若是如此,我可以答应,但你也要答应,若有一日你我意见不合,我随时可以离开。”

    辛筝颌首。“可以。”

    她根本不会管理学宫,只要学宫教的东西都是实用的适合氓庶的就行,而徐清也是个脚踏实地的务实者,显然干不出让氓庶和贵族一样接受完整的君子教育,大部分东西氓庶这辈子都用不上,远不如百工稼穑之技有价值。

    只要徐清不修改教学内容,她俩就不可能有意见冲突。

    暂时确定了虽然三观不同,但彼此在学宫之事上没有什么分歧后徐清表示自己想在这附近转转。

    辛筝马上表示自己带路,问徐清想看点什么。

    “随便看点什么。”徐清回答。

    对于辛筝而言,别人说随便,她便会自动理解为自由发挥,果断带徐清将整个工地和工地周围的村社都给转了转。

    对比很鲜明。

    工地上热火朝天的,而工地周围的村社,离工地越远,人就越面黄肌瘦,只有看着工地的方向时才会有些希望的光。

    溜达了一圈后辛筝看了看天色,问徐清要不要吃点东西。

    徐清也有点饿了,便点头,然后被带到了工地上修的临时饭堂。

    工地上吃的是大锅饭,谷米、菜蔬以及少量的肉食全都在搁一口大釜里炖煮。

    煮熟后轮到吃饭的那一队氓庶就带着发的陶罐去打饭。

    辛筝带回了两只盛得满满的陶罐。

    虽然闻着很香,但徐清委实没想到辛筝请自己吃饭是这种请法。

    见徐清面露错愕之色,辛筝问:“祭酒莫不是以为我会为你摆宴?”

    徐清摇头。“只是没想到你对饮食毫无讲究。”

    辛筝心说自己也不是不讲究,没毒就成。“吃得安心吃得饱即可,穷讲究不过是浪费钱。”

    徐清赞同。“穷奢极欲是挺没必要的。”

    尝了一口陶罐里的饭食,虽然煮的方式奇葩了点,用的材料也杂了点,但很诡异的,味道竟然还不错。

    徐清很快吃完了大半罐,剩下的吃不完了。“怎么打这么多?”

    这一罐的量明显不正常。

    辛筝道:“一罐饭食的标准就是这个。”

    “那些氓庶吃得完?”徐清很怀疑,哪怕一天都在干活,饭量会很大,但这么一大罐确定吃得完。

    “吃不完。”辛筝回答。

    徐清疑惑的看着辛筝。

    辛筝解释道:“工地管饭,他们每回都会留下一部分饭食带回家,但他们吃不饱力气就不够,而工地上大多是力气活,力气不够便影响干活,可他们的饭食仍旧是要管的,工地上便只能增加每餐饭的分量。”

    徐清将一块腌笋嚼碎咽下。“我能听懂你的逻辑,但,还是很新奇,你难道不生气吗?”

    辛筝反问:“生什么气?”

    “他们偷偷将饭食藏起来带走,影响了你的事。”徐清道。

    辛筝听懂了:“没有意义。”

    徐清不解的看着辛筝。

    辛筝解释道:“哪怕我气死了,他们也还是会这么干,甚至我若将饭量给缩减了,他们也只会饿着肚子节省食物,更加影响工地上的活。便是将所有做工的人都换掉,也仍会如此。”

    徐清道:“你的心态挺好的。”换个贵族早就气得杀人了。

    辛筝道:“当你无法战胜人性,你就必须了解它适应它利用它。”

    “哦,此话怎讲?”

    “我给他们每餐的饭量增加了,让他们吃饱之余不用故意节食也能带食物回家,他们干活的热情明显高涨,同样的时间,他们干的活比以前更多了。”辛筝道。

    徐清:“....明明是在行好事,为何你能说得如此别扭?”

    辛筝道:“行好事又不代表我心存善意。”

    徐清说:“但你也没恶意,论心不论迹,论心人无完人。”

    辛筝不置可否,没恶意,暂时没有罢了,再过十年八载,苍生黎庶就该恨死她了。

    徐清非常节俭的将所有食物都吃完后向辛筝提出了一个要求,给她足够的会写字的人手。

    辛筝茫然的看着徐清。

    徐清解释道:“既然要办学,就不能没有书,我打算将我府邸里,还有辟雍学宫、薪火台中所有的典籍都抄几份放到双子学宫。”

    辛筝默。

    虽然辟雍学宫已经完全与初衷背道而驰,沦为王侯公卿们的小圈子私学,但即便如此,这些年徐清当祭酒时也没因为学生们哪怕不学无术也照样锦衣玉食一辈子而放松对学生的教育质量,要么滚蛋,要么认真学达到她的标准,没有第三选项。更不断的扩充着学宫藏书的种类和数量,强迫学生们博览群书。

    拜徐清严苛的教育所赐,辛筝当年哪怕只是在辟雍学宫镀金,也学了很多东西,了解了很多,比如辟雍学宫那庞大无比的藏书。

    不过,自己被迫博览群书时是痛苦无比,但现在自己是办学,又不是当学生,辛筝的心跳不争气的加速了起来,看徐清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位绝世美人。

    “你大概需要多少人?”辛筝问。

    “你能提供多少人?”

    辛筝算了算。“三千。”

    徐清惊呆了,这年头读书识字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辛侯哪来这么多读过书的人手?

    辛筝继续道:“人手若是还不足,等我半年,我还能提供更多的人手。”

    抄个书而已,能读会写就行,看不看得懂抄的是什么书,那是以后的事。而按这个标准,击鞠场和辛侯府任何一名仆人都能达到。

    辛国的国君直属封地经过这么多年的扫盲,相信十个至少九个具备最基本的读写能力,不能迅速跟上时代的都被淘汰了,想找些能读写的人才不难,就是不知道愿不愿意跑这么远。不过最后一个也不是那么重要,不论是她还是虞都有的是办法让氓庶愿意。ωww.五⑧①б0.℃ōΜ

    徐清道:“三千足矣。”

    抄个书而已,实在不行,她府里那些就不抄了,全搬学宫里来。

    说实话,那么多书,保存并非一件容易的事,光是保存就掏空了她所有的积蓄,现在没了辟雍学宫祭酒这份高收入的工作,她也不知自己还能撑多久才破产。

    书都捐给学宫,自己是祭酒,等于还是自己保管,但保存典籍的所有开销却是辛筝负责,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了。

    要抄薪火台与辟雍学宫的书还是得找不少人打通关节。

    书是最珍贵的东西,如氏族对于家中藏书不允许外人阅览一般,薪火台与辟雍学宫里的藏书也并非完全公开的,必须是有身份的人才能阅览,至于抄一份,这个条件就更苛刻了。

    物依稀为贵,每个都抄一份,书还有什么价值?

    要打通关节并不容易,费时费力费钱。

    徐清与辛筝简单敲定了下学宫藏书阁的规模后便离开了。

    辛筝将最后一口饭食吃完,陶罐送了回去,却没紧着回蒲阪,而是在工地与击鞠场之间的街道上漫步寻找酒肆,她有点想饮酒。

    这一片原本是野地,但随着击鞠场的发展而被造篾岁改建成了街道,街道上所有的房子全都是商铺,到了如今,最初的一条街已经扩张成了一大片街区,人头攒动,摩肩擦踵,一派盛世繁华的风流气象——忽略街区外冻死荒野的尸体的话。

    辛筝寻了一家酒肆打了一壶梨花白,有一口没一口的抿着,抿的很小口,但抿得多了,量也不小,不知不觉便觉得意识有些模糊了。

    虽然意识因饮酒而模糊了,但辛筝的步伐却分毫不曾收到影响,一步一步,节奏缓慢而分明。

    唯一能证明她的意识已经不清楚的只有她无意识按在腰间铜剑上的左手,左手保持着最省力也最方便握剑与拔剑的姿势,拔剑与暴起之间不需要任何过渡。

    只是,不是熟人看不出来。

    不巧的是,君离是熟人。

    请新结交的友人饮酒,顺便来探望一下好几天都在蒲阪见不着人的辛筝,不曾想,明明听到了辛筝的脚步声,也冲着脚步声的方向喊了,就是没理会自己。

    东郭绰忍不住问君离是不是听错了。

    这一片街区全是商铺,卖的东西从生活必需品的衣食到奢侈品应有尽有,这也导致这条街上到处都是人,怎么也有上百人。

    上百人里分辨一个人的足音,东郭绰觉得听错了很正常。

    “我没听错,就是兕子。”君离坚持自己没听错。“应该是她没听到我的声音。”

    山不来就我,我便来就山。

    君离循着辛筝的足音寻了个过去,收获一只身上带着酒气的兕子。

    “兕子你饮酒了?”君离抓着辛筝的右手晃了晃。

    盛酒的酒器是葫芦,这种在元洲各地都广泛种植的植物是元洲所有物种最常用的盛水器之一。

    将葫芦掏空晒干或剖开或不剖都可作为盛水的容器,辛筝手里拿的是最常见的酒葫芦,长半尺有余,不算大,容量自然也有限,理论上这点酒醉不了人。

    但,辛筝不擅饮,并且葫芦里的也并非严重掺水的劣酒或一点都不醉人的酪浆,而是蒲阪名酒梨花白。

    梨花白可以用一句话来描述它:帝国十大烈酒之一,仅次于西荒的青稞酒。

    酒葫芦里的梨花白只剩下非常浅的一点。

    君离忍不住冒了冷汗,得亏这段时间一直没人接近辛筝,不然...很难想象会发生什么。

    “东郭兄,不好意思,我可能没法请你饮酒了。”君离对东郭绰歉意的道。“改日如何?改日我再请你饮梨花白。”

    辛筝现在这情况他可不敢将人扔在大街上,虽然真出点什么事也一定是别人出事。

    近距离观察,东郭绰也看得出来看着挺正常的辛筝眼睛里一片迷瞪。“无妨,外头鱼龙混杂,这位女公子吃醉了,一个人在外头也不太安全,可需要我帮忙一起将人送回去?”

    一个盲人送一个醉鬼回家,怎么看都不太靠谱。

    “那就劳烦东郭兄为我引路去击鞠场。”君离一边说一边将辛筝背在了背上。

    东郭绰看着君离背上的辛筝,很想问你行吗?但想了想,这话还是吞了回去。

    君离背着辛筝跟着东郭绰的脚步声往击鞠场走。

    辛筝的酒量惨不忍睹,酒品却是甚好,不考虑她始终无意识握着剑的手,饮醉了的她乖乖巧巧的仿佛一个睡着了的小宝宝,安静乖巧恬静。

    这是东郭绰对辛筝的第一印象,只是很快就被推翻了。

    将人送到击鞠场后马上有仆人想将辛筝接过去,东郭绰眼神很好的看到辛筝握着的剑被无意识的拔出了一半,拔剑的姿势一看就知道这是一个熟练的杀人者。

    才拔出了一截的剑被君离不着痕迹的按了回去。

    “兕子平日住哪?我送她过去,东郭兄是我的朋友,你们帮我招待一下他。”

    仆人想了想君离与辛筝平日的交好,还是按着君离说的做了。

    辛筝在击鞠场住的地方非常有特色,纯粹就是书房里添了张榻,从书房里的摆设和物品使用情况也不难看出,辛筝经常来此,也经常翻书。

    君离将辛筝放到了榻上。

    刚从外面回来,衣服最好也换一身,但君离为了安全,只是将辛筝身上的斗篷给取了下来,然后直接裹上了一层毯子。

    辛筝始终任由君离摆布,直到君离试图将她手里的剑给拿掉,握着剑睡觉也不怕误伤,哪怕不误伤,也很容易硌着。

    然后....铜剑架到了君离的脖颈上。

    能看出来这是一柄吹毛断发的宝剑,只是轻轻接触便切破了君离脖颈上的一层油皮。

    “我没恶意,我就是怕你硌着,你不愿意就算了。”君离温声道。

    辛筝重新趟好,铜剑也没归鞘,而是放在了手边。

    君离哪怕看不到也忍不住为辛筝担心,你是真不怕不小心误伤自己呀,但跟个醉鬼也没讲道理和开导,君离只能不放心的守着。

    君离忍不住问:“为什么喝这么多酒?你又不是不知自己的酒量。”

    疑问自然没得到解答。

    喝多了的辛筝的警惕性是最强的,因为不确定喝多了以后意识不清会不会说出什么不该说的,干脆在意识不清时拒绝回答任何问题。

    君离忍不住心疼的叹息。“兕子你在辛国时究竟过得什么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