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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0 章 第四十二章太昊棣

    金乌学宫大抵是人族所有学宫中最特立独行以及期待的了。

    这座学宫的前身是泮宫。

    人族已知最早的教育体系是炎帝时代,通过巫宗来教化民众开民智。

    以宗教来教化民众开民智,某种意义上,炎帝很有创意,不过考虑一下那个时代的先民能识字的都是巫和祭司,估计炎帝也是无奈下的创意。

    不过这种制度发展到后期便是神权坐大,青帝继位后不得不与巫宗死磕了一辈子才将举国上下弥漫的乌烟瘴气给清掉。

    但人族的教育仍旧被宗教所把持,这是每代人王都无可奈何的事,整个人族知识水平最高的便是巫了,哪怕是几千年后的如今这一点也没能改变。想跟它抢教育权力也得有那能力,不然抢了也没用。

    王权与神权就人族的教育问题交流切磋了几千年都没个结果,不过前者倒是一直在进步。

    白帝时设立了最早的不属于巫宗的教育体系。

    在各地设立官序负责小学教育,再于国都设立大学,王畿的大学称之为辟雍,方国的大学则为泮宫。

    太昊琰称王后,理论上泮宫应该升级为辟雍,但辟雍学宫已经在东边的湟水盆地有一座了,因而太昊琰只是将泮宫改成了金乌学宫,便进行了一些变革,但也因为她的变革,金乌学宫有了个更广为人知的称号:太阳学宫。

    想进泮宫读书,要么出身贵族,还不能是小贵族,至少也得是大夫之后这个层次的贵族,小贵族想进泮宫,那就只能做为出身更高的贵族子弟的伴读进去。

    太昊琰保留了贵族入学宫读书的资格,但限制了名额,不再是只要出身够,生多少子嗣都能进去读,但名额很少,远不能满足贵族的生产力,伴读制度更是给废了。

    氓庶也可以入学,但需要考试,考过了就可以进泮宫读书,难度也不大,每年官序的学生参加学宫的考试,至少能通过三成。

    学宫的弟子五年大学读完,毕业就可以做官。

    当然,为了防止有人拿学宫当混日子镀金的地方,太昊琰对毕业是有要求的,通过考核才能毕业,没通过那就是肄业,肄业者想为官得自己另外想办法。

    因着考过了就能做官,考核舞弊这种事很快进化了出来

    某种意义上,金乌学宫建立了多少年,太昊琰与太昊棣母子俩便与考核舞弊斗了多少年,考核也弄得越来越复杂与严苛。

    最早时只是搜身确定一下没带小抄,做题时也是在一块,而如今....参加考试的人都要洗澡,学宫的汤池被征用,所有人都要脱光衣服去热水里泡泡。

    这么干是因为以前有位大才在自己的皮肤上弄小抄,热水一泡,什么小抄都没了。

    或许有狠人在自己身上纹小抄,纹青不怕热水泡,无妨,脱衣服时是有人监督的,有纹青肯定看得到,而且泡澡时只是男女分开,并非一人一个池子,一大群人泡一个池子,很难不被人看到纹青。

    池子泡完后也不是穿原本的衣服,而是穿考场下发的制式衣服,不管原本的衣服有没有夹带什么,都别想派上用场了。

    考核时用的笔墨简牍砚台也全都是学宫统一发放,不得自备。

    林林总总几十条讲究与规矩全都是这几十年慢慢进化出来的,可即便如此也还是会闹出舞弊事件来。

    三年前便闹出了舞弊事件,涉嫌的学生全都被赶出学宫,这辈子都不用考虑做官这一道路了,而官吏和贵族们,光是砍人头太昊琰就砍了三千多人,株连那就更多了。

    也正因为这些破事,太昊琰才一直没敢将主持学宫考核的事交给太昊棣以外的人,怕的便是主考官和学生勾搭到一块去。

    太昊棣是未来的西荒人族之王,也是太昊琰法理上唯一的子嗣,谁舞弊他都不会舞弊,别人舞弊挖的是国家的墙角,他掺和舞弊是自掘坟墓。

    虽然破事不断,但学宫每年都为太昊国提供了许多人才,不出意外,以后学宫取才会成为太昊国的主流,如此一来保证考核的公正就是必须的。否则挑出一堆靠舞弊做官的废物,太昊棣可以期待一下亡国之君怎么做。

    清任跟着太昊棣回到阔别六年的学宫时一路都在恶补学宫这些年针对考核舞弊的条例增加到什么程度了。

    做为学生,谁会关心考官怎么防作弊这种问题?

    做为舍人,他每天的公文多得堆成了小山,哪又还有功夫关心早已说再见的学宫如何?

    而且他自己也不是通过常规途径成为舍人的。

    当上舍人时他根本没毕业,但太昊琰看上了他让他当舍人,他自然就去走马上任了,之后都没怎么回学宫,最后一次回来还是为了参加考核。

    太昊琰虽然让他做了舍人,但也没有让他免了考核的意思,甚至还特别说了句别忘了毕业考核。

    已干了大半年舍人的清任自然要回去考核。

    考核成绩,不能说差,进了前五,但清任从进学宫以来,从未考过第一名以外的名次。

    第四名简直是个耻辱。

    清任忙着恶补考官须知,太昊棣也想起了清任的事迹。

    太昊国赫赫有名的神童。

    出身辋川海南边的一个小县,但家境贫寒,读书靠的是学廊旁听蹭课,但有心栽花花不开,无心插柳柳成荫。

    一个先生根本不管的旁听蹭课者最后学得比正式的蒙童还好。

    清任十一岁时便自己考进了金乌学宫,成为金乌学宫考核入学制度建立后最年轻的学生,举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不过太昊棣对清任更多的了解还是来自于画棠。

    人族二十而冠,做为鲛人混血的画棠却是五十多岁了才成年,也被迫上了五十年的学。

    金乌学宫还是泮宫时,画棠是泮宫的学生。

    泮宫改制为金乌学宫后,画棠还是学生,甚至金乌学宫第一批学生都抱上孙子了,她还是在上学。

    画棠也因此与十年前考入金乌学宫的前任做了一段时间的同学。

    太昊棣对画棠的心态一直都在变化,从最早崇拜姐姐到后来当妹妹养,再后来当女儿养,养女儿自然会关心一下女儿读书时有没有被人欺负,虽然画棠本身就是个人精子,担心她被人欺负不如担心她在学宫惹了麻烦然后被告到太昊琰那里。

    不幸中的万幸是,在他的孙辈出生后画棠也终于成年了,不然他可能还得发展出拿姐姐当孙女养的心态。

    但也因为想起了画棠,太昊棣后知后觉的想起一件事,清任是一个比较特殊的舍人,从十四岁成为舍人到现在已经七年了,一直都没被外放,也一直默默无闻。

    以太昊棣对太昊琰的了解,这绝非是因为不重视,而是觉得这块料子太好了,需要精雕细琢。

    这也让太昊棣对清任一直保持着一种友好的态度。

    清任也察觉到了,却并未有什么表态,自然,也不需要表态,太昊琰法理上就这么一个子嗣,省了臣下们站队的精力。ωww.五⑧①б0.℃ōΜ

    毕竟,想站队至少也得有两个选项。

    学宫的考核共分三场。

    第一场考的是身手,骑射步御等。

    第二场考的是笔试,环绕民生这个核心拟了很多题目,学子一一作答,答对的越多,成绩越好。而因为其中八成是客观问题,有统一的标准答案,也使得这一场考试最容易作弊,考官们抓作弊的主要精力也是放在这场。

    第三场考策论,给一个题目,学子自由发挥写一篇策论,题目是太昊琰出的,当天考当天出,在考试之前太昊琰自己都不知道会出什么问题,作弊的希望....也不是完全没有,太昊琰大部分时候都是直接从国事上挑个奏章当考题。

    若是关心国事,不用作弊也能猜到考题,而因为第三场策论占成绩的权重很大,为了前途,学宫的学子们一个比一个关心国家大事,疯狂猜考题,也有实在拿不准可能考哪个的,干脆就那段时间太昊国遇到的所有国事都准备一篇策论,考试时再默出来。

    虽然起因非常功利,但金乌学宫关心国事的风气也在这种情况下培养出来,并且一年比一年浓。

    清任还在学宫读书时就天天看到同学就当时最热闹的国事吵得面红耳赤,甚至于因为意见不合出现放学后后山见的约定。

    多年过去,学宫的这种氛围仍旧不减。

    一进学宫便不时能看到在讨论金乌台与蒲阪这场正统之战的人。

    正统之战。

    清任听了没两场便完全失了兴趣,若太昊琰这回的策论题目是鱼蒲阪的战争,那这些学子按这个思路去答题,清任非常有把握会是一片惨烈。

    帝国是炎帝创造的。

    正方认为太昊氏才是最正统的王位继承人。

    理由很简单,老子打下的家业理所当然是老子后人的。

    类比的话就是,一个人辛苦积攒了万贯家财,这万贯家财在这人死后是不是应该由其子嗣来继承?

    一个人通过战功获得了爵位与封地,爵位与封地是不是应该子嗣来继承?

    综上,炎帝创造了帝国,王位不应该是由她的嫡系子孙来继承吗?

    清任估摸着说这些话的人肯定没翻完《大荒纪年》里全部的炎帝本纪,不传位于子孙而禅让青帝的是炎帝,没有任何人威胁她,也没有人逼她,是她自己选择了这么做。

    帝国是炎帝创造的,若因此而将帝国视为炎帝的私产,那么她的私产,她自然是有权力做主的,想给谁就给谁,不想给谁就不想给谁都是她的自由。

    天下风姓氏族那么多,为何从未有人拿青帝得位不正说事?

    不过是因为若帝国为私产,可血缘继承,那么青帝的得位同样也会是正的,因为是炎帝心甘情愿给青帝也不愿给子孙的。

    后人可以说炎帝脑子有毛病,万里江山不给子孙给外人,却不能说青帝不是炎帝的子孙,她就是得位不正。

    反方则是帝国和财产、爵位与封地、乃至方国是不同的,帝国是人族的帝国,并非个人私产,君即国家仅限于方国,不包括帝国。

    禅让制度下的能者居之才是王位最正统的继承方式。

    反方当然也有其可以被打脸的地方。

    能者居之?

    帝国一千年来的王位都是怎么个破情况?

    见鬼的能者居之,完全是帝国上层的氏族给垄断了,王位在几个氏族的小圈子里之间轮流。

    最早的时候圈子其实也不算小,还是有不少氏族的,圈子略大,但千年来的厮杀,不断的内部淘汰,最终只剩下了一个非常小的圈子。

    而圈子的内部淘汰的最直观的呈现方式便是千年来的人王十个至少八个死于非命。

    背后的支持氏族倒了,人王自然也该腾位置了。

    但帝国的人王只要不犯大错都是任职到死的。

    帝国早期时能当上人王的无一不是人中之杰,也多不得好死。

    自然没人考虑人王未死而回家养老的。

    后来帝国强大了,人王....还是没几个正常寿终正寝的。

    就一直没人考虑加一条人王不得终生任职的规矩,如此一来,想让人王腾位置自然也就只剩下了一个办法:送人王下黄泉。

    死人不占位置。

    也不是没有人王想做点什么改变一下帝国这明显越来越不对劲的情况,但,想要抱薪照亮黑暗的人得先融入黑暗,能够坚守本心的少,即便有,坐上王位靠的就是氏族的支持,却想过河拆桥,氏族能容你?

    能者居之,选贤举能。

    在如今的帝国差不多已成笑话。

    清任与太昊棣一起监督了第一场考试,这个考的是实打实的武力,除非冒名顶替,否则根本没法作弊,而冒名顶替的,没人会在第一场搞冒名顶替的把戏。

    以前有人搞过,考了一个非常出色的成绩,然后....被揭发了。

    最终太昊琰的判决是作弊的那人被扔进大牢,而真正考出了成绩的枪手则是得到了符合考核成绩的荣耀与地位。

    玩冒名顶替,考得差也就罢了,考得好,代替的那个凭什么不揭发呢?只要揭发了,荣耀与地位都是他的。

    可考得差,会找搞冒名顶替把戏的不就是考不好才想让人替自己考吗?

    因此这场考试考官都很轻松。

    第二场考试时不论是太昊棣还是清任都不约而同的打起了精神,历年考核就数这场幺蛾子最多。

    严防死守,仍有人试图作弊,毫无悬念的被扔了出去,这辈子都不用考了。

    第三场考试。

    题是太昊琰出的,仍旧与国事有关,却不是正统之争,而是一个问题,因何而战。

    清任看到题目的那刻便可以确定,凡事以正统之争来作答的统统都会壮烈。

    太昊棣将考题发了下去后发现清任看着考场的眼神透着怜悯,便问:“清任舍人觉得我们因何而战?”

    清任闻言回道:“西荒离蒲阪太远了,蒲阪无法治理我们,而外来者治理西荒不会比我们更用心。”

    西荒是西荒人族的家,却非外来者的。

    “为了保证西荒日后不会给帝国再添乱,西荒若败,必定被重新切割分封,一个混乱的西荒才是安全的西荒。”清任道。“但那不是西荒人族想要的西荒。”

    太昊琰灭国无数,杀人无数,这没错,但也因为她灭得西荒没剩下几个国族,大部分疆域都被统一为太昊的国土,西荒迎来了难得的和平,而非历史上记载的,年年都有战争,区别只在于是一年几场战争还是几十场战争。

    太昊棣看考场的眼神也带上了怜悯。

    果不其然,超过半数的人从正统之争去破题,太昊棣将这部分简牍全都给挑了出来,太昊琰不会有兴趣看这种答案。

    剩下少数不是从正统之争角度去破题的,却大多是愤慨与仇恨,几十年前七年自然灾害,西荒跟地狱似的没见帝国来救灾,现在西荒人族自己从地狱里爬出来了,帝国反倒要来摘果子。

    太昊棣将其中纯粹发泄情绪的也给挑掉了,最后还剩下的简牍也没几份了,顿觉无言,忍不住看向清任。“舍人若非考官便好了。”

    清任绝对能交出一份能拿出去宣示天下激起无数民愤令万千氓庶同仇敌忾的答卷。

    清任随手将一卷简牍递给太昊棣。“闲来无事,我自己也写了一份策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