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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5 章 第四十七章防风阳生

    阳生半睡半醒的时候察觉到无名不对劲的,一下子就醒了,睁眼看去,的确不对劲,整个人都在冒汗。ωww.五⑧①б0.℃ōΜ

    无名只要睡着了就很少有不做梦的时候,虽然大部分梦都很平静平淡,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噩梦,阳生吓得赶紧掐无名的人中将无名给掐醒。

    无名有些迷瞪的睁开了眼。

    阳生怔了下,不知是否错觉,他觉得,无名睁眼的那一霎那,黑褐色的眼珠子似乎泛着绿色。

    “你做什么噩梦了?”阳生问。

    这么多年也不是没做过噩梦,但反应如此大却是不曾有过?

    “啊?”无名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发现耳朵还在后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这是清醒了。“我梦到了一个疯子,她想,不,她就是要吃我。”

    阳生茫然了下,问:“卖儿鬻女?”

    灾荒的时候,将孩子卖给别人做食物,或是偷走别人的小孩吃是很寻常的事。

    “不是。”无名揉了揉额角。“梦里面不似九州。”

    虽然是梦,但她做梦和别人是不一样的,别人醒来后很难记得做了什么梦,她却总是能记住的,这一次也不例外。

    “你梦到了什么?”阳生问。

    无名不喜欢和别人说自己的梦,阳生也就不问,但这次她的反应太大了,他没法不问。

    听出阳生是一定要知道答案,无名迟疑了下,还是与阳生说起了自己的梦。

    梦里面是一座大雨中的城邑,一座很繁华的城邑,但不属于元洲已知的任何一个国族。

    街道上有龙伯也有羽族往来,但脸上都有印记,神色麻木。

    无名不认识那印记,却下意识的知道那是奴隶的印记。

    不是奴隶的是另一种人形生物,身高普遍超过五尺七,六尺的比比皆是,哪怕是身形高挑的羽族也没那么夸张,并且羽族是高挑纤细,梦里的族群却是高挑修长且匀称。

    一个偏灵敏,另一个偏力量与爆发力。

    而且,羽族的眼睛有一层瞬膜,这种没见过的物种却没有,而且羽族是黑眸,这个物种是赤金眸。

    城中往来的物种种类很多,但除了这种,别的智慧生物身上都有烙印。

    城邑里的气氛有点紧张,似乎是镇压奴隶叛乱失败,贱奴声势愈发浩大,很多人都在议论要不要和叛军握手言和,然后一起镇压贱奴。

    不过这些都是大人世界的烦恼,小孩子是不懂的。

    梦境的核心也不是那不知道什么物种建立的国度的兴亡,而是疯疯癫癫的乞丐。

    乞丐生得很有特色,脑袋上长了四只酷似鹿角的角,一头不知道几十年还是几百年,也可能几千年没洗过的头发乱糟糟的披散着,不知沾了多少枯枝草叶泥土,眼神不够好很难看出那一头长发是如雪的白色。

    无名觉得这回的梦有点不讲道理了。

    乞丐的头发都脏成那样了,一辈子没洗过澡都可能,但她的身上却没有任何虱子之类的寄生虫。

    除了贵族因为经常沐浴能保持身体干净,寻常氓庶身上多多少少都有虱子,乞丐就更是虱子窝。

    而且,乞丐身上脏都是因为沾上的东西,像是正常人哪怕没沾上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一天不洗澡,身上也会出汗,汗液凝成的泥垢,她身上是没有的,仿佛她的身体内部没有任何污垢,所以毛孔的作用也就没了。

    梦里的乞丐就是这么干净,干净得都可以称之为圣洁了。

    看着很洁净的乞丐精神明显有问题,痴痴傻傻疯疯癫癫的,被一群孩童哄着喝尿。

    她还真的就伸手接尿喝。

    梦里的无名看了会,大概是终于忍不了了,地上的草叶疯涨成藤蔓将一群熊孩子捆结实后倒吊了起来。

    无名将乞丐手上的尿用帕子擦掉,又看了看乞丐身上不知积攒了多少年的垃圾。

    “霁雪,你....”无名非常无奈的想说点什么,但最终化为了充满了悲哀的叹息。

    乞丐完全没给反应,只是嘀咕着徒然,都是徒然。

    无名没再说什么,将乞丐拉出了城,跑到了一条河边为她清洁身体,不过跑到河边时乞丐的身上其实已经很干净了不少,因为一把伞遮两个人有点困难,雨水冲掉了不少东西。

    到了河边后无名将伞给扔了,雨水却没有一丝落到她身上,乞丐身上倒是落了不少,但冲刷得有点慢,无名还是将乞丐的衣服脱掉推进河里。

    乞丐一直任人摆布,无知无觉,让人怀疑是不是换个有歹意的男子,她也不会有反应,直到无名伸手要摘掉她脖子上逮着的石头时她才有了反应。

    抬手抓住了无名的手腕,无名的手腕差点被抓得骨折。

    无名在那一刻便意识到为何自己总觉得这俩人身上有种古怪的违和感了,这回梦到的二位只有一张人皮是与人相同的,人皮之下是不知名的怪物。

    霁雪手上的力道很重,重到哪怕是一块精铁也会被捏碎,人不可能有这般气力,人也不可能手腕被这般气力抓住后只是手腕上留下了一圈红印子,怎么也该骨头碎成渣才合理。

    无名松开了那块怎么看都只是一块普通石头的石头。“我不碰它。”

    无名不碰石头了,霁雪马上就恢复了痴痴傻傻的无害状态。

    霁雪身上并无汗腺毛孔排泄代谢物积攒的泥垢,全都是不知道打哪沾上的草叶泥土,因而清洁得很容易,连搓澡都不需要,脱干净了放河里让河水冲刷一会就干干净净了。

    洗干净后的霁雪委实是个美人,有着一张极为清丽的容颜,肌肤细腻精致,连螨虫都没有,遑论正常人无法避免的黑头粉刺之类的东西。

    但这位美得仿佛神女临世的美人是个傻子。

    清透的红色眼眸中满是浑浑噩噩,一点清明都没有。

    无名与霁雪在下着雨的河边并坐着,但换上干净的衣服后,也不知无名做了什么,雨水也不再落到霁雪身上。

    “我曾经很嫉妒你,嫉妒你能一直保持着希望,但如今看到你真的失去希望了,我却发现,我最喜欢看的还是那个不放弃希望的你。”

    霁雪始终叨叨着徒然,都是徒然。

    无名没再说什么,只是安静的坐着。

    然后....霁雪忽然扭头咬住了无名的耳朵,将无名的一只耳朵给生生咬了下来。

    “我被你弄醒时看到的最后一幕便是她咬着我的耳朵细细咀嚼,仿佛在品尝无上的美味。”无名对阳生道。

    难怪清醒后第一反应就是摸耳朵。

    阳生:“....都知道那是疯子了还靠近,你怎么这么想不开?”

    “那不是我。”无名道。“我没发生过这种事,而且,不知为何,我对那个疯子的心情,好像一点都不恨,哪怕她最后咬掉了我一只耳朵,我的心情也是没有任何愤怒与憎恨。”

    阳生惊讶道:“那你是什么心情?”

    “悲哀,绝望。”无名回答。

    阳生:“....那真的是个很可怕的噩梦。”

    都被人给咬掉一只耳朵了居然不恨不怒,只是悲哀与绝望,很难想像背后究竟有怎样的爱恨纠葛,但肯定不美好。

    “既然是噩梦,就不要去想了,把它忘掉。”阳生道。

    无名一时沉默。

    她觉得,这梦还没完。

    她做过的梦多得已经数不清了,梦中的自己更是各种形象都有,高矮胖瘦、男女老少,人族与非人族,她见过的物种,没见过的物种,五花八门的能凑个智慧生物大全。

    但那么多形象里她最深刻的印象就一个。

    别的形象都是人,最多就是不是人族罢了。

    但不论是否人族,她都能看出来,那些形象的自己一生都在很努力的活着,追求自己想追求的东西,除了一个形象。

    第一次梦到那个形象是那家伙在冰川前静坐,初时她以为是在欣赏冰川的壮美。

    虽然无名自己不懂欣赏,但世界大了什么奇葩都有,欣赏冰川的奇葩自然也会存在,但梦境过了足够的时间后无名便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

    见鬼的欣赏冰川壮美。

    冰川的确很壮观,但梦里的人纯粹是因为无聊不知道该干什么在发呆,眼睛根本没看到冰川,哪怕她从冰川蔓延一直静坐到了冰川消融。

    那一次她就觉得这个形象有种说不出的违和感,这回又梦到了,有了霁雪的衬托,她可算是反应过来为何觉得违和了。

    怪物披着的人皮太完美了,完美的不真实,真正的人皮是不可能那般完美的。

    不论多美的美人都无法避免皮肤长斑长黑头粉刺,爬螨虫这种事。

    除了死人,没有任何活物的皮肤毛孔能不分泌身体新陈代谢的垃圾,皮肤表层形成泥垢是不可避免的事。

    直觉告诉无名,她还会继续梦到这个形象。

    “我努力。”无名只能如此回答。

    不管是怎么回事,都不知道是多少岁月之前的前世了,前世的事情就让它过去了,何必追着今世不放?

    “人是要向前看的。”阳生道。

    “我懂。”无名道。“不管那些可能是我前世如何,今生我都只是无名,我要为自己活,前世既然已经前了,永远前着才是最好的。”

    你懂就好。

    阳生看了看无名满脸的汗,想翻出帕子为无名擦汗,却没找到帕子,出门在外,还是扶灵归国哪有讲究的地方,自然怎么简朴怎么来。

    找不到帕子,阳生干脆用衣袖给无名擦了擦汗。“我去给你倒点酒。”

    无名摸了摸自己湿透的衣服,道:“你在外面多转会,我换身衣服。”

    阳生嗯了声,出了房间。

    船行于海上,可以说是什么都缺。

    倒不是没钱储备足够的物资,而是船舱空间有限,不可能所有空间都拿来存储食物,而且航海也不是一两天的事,自然也要考虑食物保存期,不然船还在路上,食物就已经坏了,总不能吃变质的食物吧?

    综合考量下来,船上的东西都以保存期长为优先,食物不是咸鱼就是肉脯与糗粮,饮用的东西自然也不会淡水,淡水存不了几天就该坏了,因而船上只有酒。

    不过有无名同行,航海难度不免降低很多。

    上船的时候带了一瓮新鲜的泥土,土里种了一茬韭菜,在术法的作用下,船上每天都能分到两根韭菜吃。

    没办法,虽然韭菜可以因为灵力而在海上生长,但土壤的肥力支撑不起每天吃素吃到饱。

    且无名会捕鱼,新鲜的海鱼切脍无论如何都比干粮好吃。

    饮料却是真的无法。

    所幸阳生不差钱,往船里囤的酒都是上等的果酒,味道好喝又不醉人,无名也就还能忍受。

    阳生拿了一罐酒,没急着回去,而是在甲板上转了起来。

    天还没亮,因而甲板上只有负责巡逻的门客与甲士,还有全天候负责清洗甲板避免甲板上长寄生物与腐朽的奴隶,颇为冷清。

    阳生站在甲板上看了看船队最中间的大船,那里是他名义上所在船。

    他并非一个人归国,在蒲阪时招揽的门客虽走了半数,但也还有半数留了下来,如此多的人,队伍自然也小不了,目标也更大。

    国中不希望他归国的人实在是太多了,多到他还没出蒲阪就遇到了刺杀,扶灵启程后刺杀更是频繁到无名不得不一天十二个时辰的跟着他。

    阳生的身手也不差,自幼习武,如今已是第一重的武者,但和用极端手段培养只为了杀人而存在的死士比,同样的武者境界,死士一个能虐十个他。

    再聪慧的王侯与公子们都无法全身心的投入习武,人的精力有限,全身心投入了对武技的追求,便分不出多少精力治理国族。

    不能全身心投入,除非天赋异禀,否则哪怕是靠后天的材料堆也堆不到顶点。

    出了海,离了陆地,截杀只会更加残酷。

    在陆地上遇到截杀,实在是不行还能绕路,在海上却不行。

    陆地上绕路也就是多走一段路的事,但在海上,四野茫茫,全是海水,乱走很容易迷路,在海上迷了路....基本可以与死亡挂等号。

    哪怕没有迷路,海上大风大浪的,能早点到最好早点到,不然一个浪头过来船就沉了。

    诸多因素叠加,除非他不嫌麻烦,想走陆路翻山越岭走一两万里,不然只要走海路,路线便只有寥寥几条选择,追杀的人只要堵在路线上就一定能等到他。

    为了安全,门客们建议他不坐大船,最大最好的船布置成陷阱。

    如果追杀的人要动手,这个时间段无疑是最合适的动手时间,凌晨天将明,正是所有人一天中睡眠最沉的时候。

    阳生心中思忖着。

    仿佛应证着阳生心中所想,夜色中数条船向船队冲来,有可能是商船,但也可能是追杀者,更可能是海贼。

    但不管是哪种,看那几条船气势汹汹的模样,显然来者不善。

    阳生转身要去找无名,衣服再不换完就得考虑一边穿衣服一边和人打架了,虽然以无名的实力这不影响睡眠,但终究影响不好。

    刚转身就看到换了一身素底玄边的短褐向自己走来,非常干练,非常适合动手。

    “你这是?”阳生不由看了看那几条船。

    “我猜他们也该这几天动手。”无名道,说着将阳生的剑递了过去。

    阳生道:“后面应该还有大股的海贼,这柄剑还是你用最合适。”

    他带的门客甲士太多,单凭几个死士想在海上杀到主船难度太高,而海贼很好收买。

    阳生说着将俩人拿的剑换了,他的佩剑是宝剑,比无名不知道从哪找出来的剑好出不止一截。

    “这里不是陆地,你没法用植物帮忙,手执宝剑更安全些。”阳生道。

    无名看了眼手里的宝剑,道:“那你站我身后,我会保护你。”

    阳生闻言不由笑了。“你说这像不像当年我们离开防风国时?”

    那个时候他的武技远不如现在,能活着到蒲阪一半靠脑子一半靠无名,每次有刺客死士,他都是躲在无名让无名保护自己。

    “那会儿可不会有这么多敌人。”无名看向已经从几条船变成几十条船并且大有继续翻倍趋势的敌人。

    阳生归国,能带走的都带上了,海贼若是洗劫了这支船队,必定赚得钵满盆满,再加上阳生的敌人许诺的好处,双份回报,双份的快乐,海贼很难不趋之若鹜。

    海贼的目标很分明,直奔主船,理论上不论是身份最尊贵的人还是财宝都应该在主船上,一股又一股的海贼呼啸着向主船所在发起冲击。

    海贼终年漂在海上,海上作战远比门客甲士更熟练,在晃个不停的船上灵活得如同猴子,但门客甲士一直都能吃饱饭,且都接受过军事训练,哪怕不占地利,自身出色的武力也能弥补不少劣势,但海贼人还多,特别多。

    无名与阳生很快就看出了不对劲。

    这是东朱雀海的海贼全都跑来了吗?

    海贼多得这艘远离主船专门用来存放补给的船上都涌上了海贼,就是战斗力太弱,无名手握宝剑杀得仿佛割草般轻松。

    海贼中真正的精锐与强者都相当有志气的奔主船去了。

    防风国那边的人究竟开了什么价?竟然如此有吸引力。

    阳生自嘲道:“我头回发现自己的头颅如此值钱。”

    无名道:“是你的分量太轻。”

    阳生不解的看向无名。

    无名道:“若你的分量足够重,那么别人用死士刺客这种手段杀你,就得担心被人前赴后继的报复。”

    正因为以死士杀之不会有什么严重的后果,才会用这种手段来杀阳生,因为阳生只有他自己。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海贼也冲破了船队的封锁跑到了主船前开始往主船上跳。

    虽是陷阱,但主船上安排的甲士无一不是精锐,海贼的跳帮战打得甚为艰难,但一点都不气馁,难啃才说明船上的肉够肥呀。

    船上的肉肥不肥需要思考的问题,但陷阱很成功却是不需要思考的,眼睛能看就行了。

    随着大量的海贼或跳上主船或赶到主船前,主船很快就沦陷,然后主船就烧起来了,火势蔓延得极快,快得仿佛浇了油一般。

    虽未浇油,却也差不多,主船上浇了足够的烈酒。

    那艘海上漂着的船没有酒味,跳上了主船的海贼并未起疑,反应过来时却是为时已晚。

    已经跳上去的海贼哀嚎着跳进了海里,主船周围聚着的海贼船也都跟着燃了起来,正在围攻的海贼们也意识到中计了,纷纷撤退。

    穷寇莫追。

    也没法追,海上海贼才是地头蛇,地形没别人追,追了也是送菜。

    最重要的是海贼终究不是死士,不达目的不罢休,发现目标不是肥羊是狼,啃不下,海贼是会很识趣的。

    阳生阻止了想追的人,让众人先将落水的人员都给捞上来和伤员一起赶紧救治。

    见阳生如此重视下属,门客与甲士们皆感动不已。

    阳生有条有理的处理着战后事宜,刚刚处理完就发现自己今天可能特别倒霉。

    前方又来了一支海贼,也可能是水师。

    看着就很精锐,阵型也很有水师的味道。

    队伍甚为庞大,朱雀海虽是海贼窝,但能有如此庞大船队的海贼终究还是少数,虽然看着和一支的任何一股大海贼都不同,但出现在这里都不太可能是好事。

    若不是海贼,而是水师,水师扮成海贼能是为了干好事?

    正当阳生考虑要怎么逃时,无名道:“他们好像在打旗语。”

    海上靠喊话沟通太考验喉咙与耳朵,因而不论是水师还是成规模的大海贼都更习惯用旗语指挥,而来者不善是不需要打旗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