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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56 章 第二十一章望舒

    望舒见过的最悍不畏死的军队的盗趾军,完全不考虑投诚,只拼命杀敌,武器折断了便用拳头和脚,拳头和脚也没法用了便用牙齿咬,不惜一切,不计任何手段。

    杀一个是够本,杀两个是连本带利,杀三个是血赚,杀得越多就越赚。

    光是气势便甩开了巫宗的巫朌军十条街。

    望舒虽不至于认为盗趾军那般的军队能够空前绝后,但怎么也没想到会在如此短的时间里见到第二支。

    西荒军打出了盗趾军的既视感。

    悍不畏死,或者说,完全不考虑自己能不能活下来,杀一个是够本,杀两个是连本带利,杀三个是血赚,杀得越多就越赚。

    诚然,军队最重要的是视死如归,哪怕军令让人去死也得服从,但哪个将军要真的想不开的下这种军令给将士让后者去死,后者第一反应绝对是合力干掉将军换一个脑子正常的。

    画旬却做到了,明明是一场注定了结果的战争,却无一人退缩。

    甚至于,真正的做到了不惜一切代价。

    经过了元改造的身体视力非常好,能够清楚的看到百丈距离的东西,若是换成元控制身体,坐在海拔足够高的雪山山麓上也还能看清雪山脚下山谷的战场。

    坐在雪山山顶瞧了没几日,西荒军的粮食终于吃完了,然而....还是没投降,而是在雪地里翻捡起同伴和敌人的尸体。

    虽然没有透视眼不能看到尸体被翻检回去后如何了,但也不难猜到。

    元如实的转播给了望舒,还附带画面的。

    记忆宫殿里整理自己阅读过的典籍的望舒不由愣住。

    半晌,望舒终于开口。“我一直都很厌憎食人。”

    元随口回道:“看得出来,盗趾制作人脯,你跟他翻脸不带半点犹豫的。”

    望舒继续道:“但这一次,不知为何,我看着西荒军食人,竟半点作呕的意思都没有。”

    元闻言想了想,问:“你不觉得是你对食人的反应太大吗?上回在濁山我骗你说我用你的身体食人,你竟然将胃液都给吐出来了。”

    见到太过突破下限的场面吐出来是人的正常反应,比如青婧的实验室当年被望舒给揭破时吐倒一大片,但最严重也不过吐出黄疸水,并无将胃液都给吐出来的。

    望舒:“不是我的反应太大,是你们所有人都太不正常。”

    “我没病,是世人有病。”元道。“一般都是疯言。”

    望舒不想说话了。

    元等了会见望舒不吱声,终于道:“跟你开个玩笑而已,疯言可不一定是疯子,但你和世人相比格格不入倒是真的。”

    任何人不管因为什么原因与整个世界格格不入,不是疯子也等于疯子了。

    望舒继续沉默,低头整理典籍。

    “你不觉得作呕,大抵是因为他们是守家之犬。”元道。

    望舒终于给了点反应,从典籍中重新分出了心神。“当年食人的也是守卫赫胥城的军卒。”

    “你可能对守家之犬有点误解,为了能够继续守卫下去开始吃自己守卫的人,那不叫守家犬,那是不知所谓。”

    不过,遭遇过这么倒霉....也不能说倒霉,这年头这种事也不稀奇。

    元一时间无法说望舒是否倒霉了,一件事之所为称之为倒霉在于其特别,也就少,但很多人都可能遭遇,那就很难说是倒霉了。

    但不管是倒霉还是不算倒霉,也无怪乎望舒对食人反应那么大。

    同样是被下锅煮食,被谁下锅煮食的伤害还是存在着差异的,差异的大小大概相当于天上云与厕泥之间的差异。

    望舒不想纠结自己的过去,不管是食人的还是被食的都已经死了,纠结也没意义。“他们为何会如此?”

    元解释道:“这世间最不畏死者莫过于守家犬、殉道者,盗趾军是殉道者,西荒军是守家犬。”

    俩人又瞧了两日。

    诚如元所言,守家犬与殉道者是世间最不畏死者,做为敌人,冀州、宁州与王畿已经深刻体会过那种无奈了,这一次很多人又重温了。

    七十万人的气势竟然还不如四十万人,差点被压着打。

    又一日破晓,恢复了身体控制权的望舒割破自己的手腕往陶罐里浇灌血液,经过漫长的血液灌溉,莲子终于冒出了一点绿芽,每日需要的血液浇灌量也有所增加。

    望舒估算着血量,待差不多时才包扎伤口,喜悦的看着又长高了一点的绿芽,小巧可爱的绿芽上流转着赤色的丝线,仿佛碧玉雕琢而成,赤色的细丝则是千年的沁色。

    将伤口处理好,望舒才重新关注起山脚的战事。

    西荒军又一次发起了冲锋,和以前的每一次一般最终被击退,但和以前的又有所不同,这一次有一支人马趁乱突围,眼看就要突围成功却被背后的友军捅了一刀。

    局势变化太快,蒲阪王师明显愣了一瞬,这也使得那支人马最终突围成功,遁入了大军无法追击的深山。

    望舒眯眼瞧了好一会,无法如元那般看得清楚,却也能判断出那支人马是龙伯族派来帮助西荒的。

    盟军不想陪着一块死跑掉不是很正常吗?

    西荒军的反应怎么如此激烈?

    好聚好散不行吗?

    “好聚好散也得看对象。”

    “你真没有读心术?”

    “我会猜心术。”

    “好吧,你说看对象,那支人马有什么问题?”

    “我也不知,但能够让画旬如此反应,那支人马里必定有一个特殊的龙伯。”

    怎么个特殊法?

    望舒直觉元口中的特殊不是指在龙伯族的身份地位,有疑问,望舒很干脆的问了出来。

    “对人族的威胁很大。”元推测道。“可能会破坏西荒人族独大的局势。”

    望舒思考了须臾。“夏?”

    “有可能。”

    望舒复又沉吟。

    元问:“不去看看吗?”

    “看什么?”望舒不解。

    “若我是太昊琰,必不会只针对她这一次的,路上定还有伏兵。”

    “虽然我没有自己是一个人族的自我认知,但这会儿,我不想给辛筝扯后腿。”望舒道。

    若是没遇到辛筝,她大概率会跑去救人,毕竟和夏还挺聊得来的,但如今都和辛筝达成默契了,还是别做会让辛筝日后找自己麻烦的事了。

    诚然,辛筝对自己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忍耐和包容,但把这当成理所当然的事并更加努力的践踏,试探底线未免想不开。

    人性禁不起考验,底线也同样禁不起试探。

    当你试探出一个人的底线也意味着你已经踩了她的底线。

    虽然和辛筝有说有笑,相处和睦,但望舒永远都不认为一个能和自家师姐真正相处得来甚至相处愉悦的人会是一个正常人。

    龙伯的离去对西荒军并未造成太大的影响,已经不可能更坏了。

    望舒在雪山顶坐了三十五天,一点一点看着西荒军被磨死。

    画旬显然不甘心被一点一点磨死,在最后悍然发动了最后的反击,如愿的冲进了蒲阪王师的营垒,然后便是两只伤痕累累的猛兽的最后角力。

    战场一片混乱,漫山遍野,无数不是战场。

    不论是西荒军还是蒲阪王师都打得兵找不着将,将找不着兵,不过都打成了一锅杂烩粥,也不会在意这点了。

    王也在这样的混乱中和中军主力被冲散了,少昊君离是最先察觉到王被冲散并积极寻找的。

    王若是在这会儿战死,哪怕赢了望乡的战争,最近几十年才重新有了起色的蒲阪无疑会迎来比礼崩乐坏更沉重的打击。

    然而,太乱了,死活找不到王。

    除了望舒,她的注意力从头到尾都没离开过王。

    王的运气....望舒也不太确定是好还是不好。

    虽然被冲散了,但最精锐的亲卫仍旧护在身边。

    运气不太好的是,被冲散后,王与同样被冲散的画旬相遇了。

    不需要任何言语,双方在察觉到对方的瞬间便展开了厮杀。

    厮杀至最后,虽然画旬身边人多,但终究还是王身边一直养精蓄锐的亲卫们更胜一筹,画旬身边的人不断倒下,最终只剩下了他一条鱼,身上遍体鳞伤,插满箭矢戈矛。

    王的亲卫也只剩下了两个,兔子急了尚且咬人,何况群狼的最后一搏。

    亲卫将长矛捅进了画旬的身体,画旬也割断了他的喉咙,最终一起倒在了染满了红色纹路的雪地上。

    王不由松了口气。

    哪怕有亲卫的保护,他也受了许多的伤,也就比画旬好点。

    一口气还没松完便见以为已经死去的画旬捡起了之前掉落的弩对准了自己。

    王不由踉跄后退,然而所处的地方正是一片冰湖。

    冬日严寒加降雪,冰湖冰封的很厚,里头的鱼死活撞不开,只能郁闷的在水面下游动,难以获得新鲜空气。然而上百人上演殊死搏杀的动静一点都不小,王又身着宝甲,一身披挂有二三十斤....

    王后退的脚踩在终于不堪负荷的冰面上,冰层刹那间裂开,迅速扩散开来,刚刚血战又被人拿弩指着的王猝不及防之下跌进了冰湖。

    冰层的裂痕很快蔓延至画旬身下,画旬却无力离开,只能任冰窟窿将自己吞没,在被冰冷的湖水吞没时,下半身化成了银灰色的尾鳍。

    暗中窥探的望舒目瞪口呆的看着冰面上的窟窿。

    元提醒道:“我说,你不捞吗?”

    望舒不解:“捞什么?”

    “王是人,又一大把年纪了,冰水里泡久了还能有命?”

    望舒不由露出了犹豫之色,须臾,终是想到了辛筝,想到了辛筝对自己的许诺。

    复仇的目的不是杀死仇家,是让仇家为他们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望舒终是走向冰窟窿,一边走一边脱下自己身上的斗篷,脱得只剩下一身中衣后一个猛子扎进了湖水中。

    冰冷的湖水中蔓延着血腥味。

    一人一鱼都一身的伤,望舒没法判断水里被稀释了无数倍的血腥味是人血还是鱼血,亦或是两者都有,干脆顺着闻到的血腥味寻了过去。

    寻到的是鱼。

    鲛人生而有鳃,溺亡这种死法自然与鱼无缘,但画旬身上的伤势实在是太重了,落入水中后也没恢复意识,而他身上的血腥味引来了湖水中经过一个冬季,秋季时囤积的脂肪早已消耗殆尽的鱼群。

    鱼类中有很多是草食与食浮游生物的,但也有很多肉食的,以及更多吃嘛嘛香的杂食鱼。

    冰湖中的鱼大多是杂食鱼,不挑食。

    望舒伸手将鱼群赶走,抓着画旬继续寻找王,最终在湖底找到了同样被鱼群围绕的王。

    一身华丽的披挂甚为实用,挡下了许多伤害,但在水里,这一身披挂就很拖累了,毫无悬念的沉底了。

    从一条胳膊在外头可以看出王曾试图脱掉甲胄,但湖水太冷,身上的伤太重,未能如愿便因失血与降温而失去了意识。

    望舒抓着甲胄将一人一鱼一起往上拽。

    这么一会儿冰面又重新封上了,所幸没之前那么厚,望舒用力一蹬将刚封上的薄冰蹬碎,同时一手一个,将一人一鱼扔上了冰面,自己随着蹬冰的反作用力往下倒退了一段距离后才重新游回来爬上冰面。

    一人一鱼一个都没醒。

    望舒行至王的身前为王诊了下脉,还没断气,但也可以准备后事了。

    望舒一瞬间想骂人。

    她要没下去捞人,死了也就死了,但都捞上来了却只能捞个尸体,未免太气人了。

    望舒犹豫了下,在手串空间里翻了好一会终于翻出了一只白玉雕琢的瓶子。

    这是很多年前无光送给她的丹药,据说用数百种珍贵的药材炼制而成,据说能活死人肉白骨,一共三丸,师兄妹三人一人一丸。

    咬了咬牙,望舒将丹药倒了出来,掰开王的嘴,还没将丹药塞进去便有水流出。

    望舒见此,将丹药重新放回瓶子里,伸手将王身上的披挂解开,再将人重新平放在冰面上,双手交叠摁王的胸腹,同时渡入些许灵力刺激肠胃穴道。

    不断有水自王的嘴里流出,过了好一会才停止。

    估摸着肚子里的水被挤得差不多了,望舒将丹药塞进王的嘴里,再合上王的嘴,在王的喉咙上按了两下,丹药沿着食道滑了下去。

    解决了王,望舒又去看鱼。

    鱼的生命力比王强点,若王剩下的是一丝气,那鱼便是一口气。

    望舒将自己曾经炼制的一些药给鱼嘴里塞了一些,又将鱼身上的伤口给处理了。

    “我已尽了力,能否活下来,便看你的命够不够硬了。”

    望舒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包海中凶鱼的粪便放在画旬身上,将冰层再次踹碎,将画旬重新推进了冰湖里。

    看着画旬沉入冰湖,望舒在冰面上坐了下来,目光回到了昏迷的王身上。

    “我是来杀你的,却救了你,总有点不甘心。”望舒低语道。

    ***

    “很久以前有一个人在荒漠里迷了路,他找不到方向,也找不到正确的路,便只能靠直觉选了一个方向一直走一直走,走了很久很久,始终没有遇到绿洲....第二天的时候,村落的人在绿洲不远处发现了一具尸体。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不论处境如何,都要坚持,不能放弃,不放弃,绿洲就在不远处,放弃了,绿洲便永远都到不了。”

    辛筝坐在篝火边听着鯈在临时搭起来的台子上给所有人讲着故事。

    不得不说,鯈对得起心医的名头,各种激励和开导人,给人希望的故事信手捏来,讲得更是声情并茂,令人情不自禁的被他讲的故事吸引,沉浸其中。

    正听得入神,忽的感觉到自己身边多了个人。

    辛筝下意识的拔剑,在看清身旁坐下的人是谁后又将拔出了半截的剑摁回了剑鞘。“你无事吧?”

    望舒怔了下,没想到辛筝第一句话会是这个,回道:“我很好。”

    辛筝仔细打量了望舒一番,又嗅了嗅,没嗅到血腥味。“王呢?”

    你没把人给杀了吧?

    “我在他的脊椎上做了点小手术。”望舒道。“他以后都无法站起来了。”

    “你截他的脊椎神经?”辛筝无语。

    望舒挑眉。“师姐教了你很多。”

    辛筝问:“王可知是你做的?”

    “知道。”

    “你没蒙面?”

    “没有。”

    “没给他用黑甜散?”

    “没有,不过他本来就受了重伤失去了意识,不需要黑甜散。”

    辛筝不解:“那怎还知道是你做的?”

    “中途他疼醒了。”

    辛筝:“....”做手术时给病人用黑甜散是基本素质,谢谢。

    望舒问:“我答应了你没杀。”

    我也没想到你真的把人给搞残废了。

    辛筝:“....你之前好像说过,疍族来自于西方的陆地,那里有着不比元洲逊色多少的文明。”

    望舒嗯了一声。

    辛筝诚恳道:“不如你马上启程去旅游吧?过个十年八年再回来。”

    十年八年后也该天下大乱了,王哪怕想找望舒算账,也不会有那个能力。

    望舒赞同。“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走之前我得将这些流民送到辛原,鯈的能力不足....你若是愿意代替,也可以。”

    辛筝想也不想的拒绝:“葛天国转完了我便要去西荒,没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