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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60 章 第二十三章安澜

    “好!”

    舞蹈练到上乘,举手投足尽是美,美人配绝妙的舞蹈,更是美。

    一舞毕,蹴鞠楼掌声叫好声不绝于耳,唯有最上面的两层没多少动静,跟死了似的。

    实际上也差不多,大部分人睡死了。

    从年初到年尾就没一天的休沐,每回说好要休沐,每回都推迟,推到最后便推黄了。

    最近几个月更是每天从子夜干到子夜,没猝死就不错了,自然不会有精力欣赏表演,尽管这场年宴就是他们布置的。

    毫无疑问,官吏们今岁对辛筝有了更深刻的认知。

    以为去岁没有伎人表演歌舞就让臣子自备才艺节目献艺给她看已经很不拘一格了?

    不,她还能更不拘一格。

    若去岁是节目太少,那今岁就是节目太多。

    辛侯将年宴从国君与贵族、臣子们的饮宴活生生的变成了赚钱活动。

    蹴鞠楼一整年就没歇过,一场又一场的活动,辛国各种技能的佼佼者都给选出来了,每次的活动都为辛筝增加了不少门票收入。

    大抵也是如此,辛筝准备年宴时突发奇想,也可能是舍不得一份收入,将本该在台城举办的宫宴也给放到了蹴鞠楼,最上面的三层由国君与臣子们及家眷给分了,但下面九层的位置全都卖了票。

    非贵族没资格出席国君的宫宴,如今有钱就能出席,只要不是买不起票,都会咬牙买票来凑热闹,着实让辛筝赚了个钵满盆满,哪怕臣子集体在自己的宴饮上睡觉她都没生气。

    舞者下台,几个工作人员将台上用布盖着的东西揭开,赫然是一组编钟,编钟的数量....十二层的安澜数了数,该说辛筝还没到无法无天的程度吗?

    在人族已经呆了有几年的安澜对人族的一些常识还是有了了解。

    编钟的数量是侯爵的标准。

    但这样的音乐是贵族才配享有的东西,贵族饮宴时需得音乐,辛筝拿来给氓隶欣赏无疑是犯了忌讳。

    只能说,贫穷使人勇敢,敢于践踏规则。

    安澜对编钟没多少兴趣,戳了戳虽然没睡觉但一直都在走神的辛筝。“先生先生。”

    “怎么了?”安澜指了指二楼卖糕饼的一个摊子。“我想吃那个糕饼。”

    辛筝下意识掏了掏钱袋想打发孩子去买,什么都没摸到,想起来了,她现在负债累累,再加上今天又不是出门逛街,身上没带钱。

    安澜道:“我带了钱。”

    “那你去吧。”辛筝点了个禁卫跟着,然后对安澜道:“早去早回。”

    比起上三层瞌睡虫肆虐,下面的每一层就热闹了,越往下越热闹,不时可见推着手推车贩卖食物的小贩。

    辛筝最让人佩服的地方莫过于她能用最少的钱赚最多的钱。

    台上表演节目的那些人全都是为了荣耀而来,哪怕辛筝只支付了一笔勉强算丰厚的酬劳,哪怕表演的所有服装道具等....反正除了场地,辛筝什么都没提供,但这些人一点都不介意,自备服装道具,甚至花钱也要上台表演。

    理由很朴实:全国第一才有资格在年宴上为国君献艺。

    胜负心人皆有之,没人不想当第一,名利双收。

    而辛筝也因此以少的钱办了一场有史以来最大的年宴,与会者近两万人。

    最绝的还不是这些。

    宴会的主人要为客人准备酒水食物,这是宴会最基本的规则,辛筝却不。

    她只为官员们及其带来的家眷提供酒水食物,由全国厨艺竞赛的前十名们烹饪的食物被集中放在一起,想吃什么就自己去拿,吃多少拿多少,不能有剩,如果拿了却不吃完一定会被辛筝记小本本。不过应该没人能浪费食物,倒不是官吏和家眷们的自觉性有多高,而是辛筝是按人头数量准备让人准备的食物,虽然留了余量,单余量很小,坚决不给人浪费食物的机会。

    同样包了伙食的还有献艺的那些人,毕竟为辛筝工作,不能不管饭,但下面九层买票入内的人们,辛筝不管饭。

    想吃,自己带或自己买。

    得知官府不提供买票入内的人们食物,大量的庖人与小贩抓住了商机涌入。

    从最便宜的圆葱到昂贵的牛肉,只要身上带足了钱,不论什么食物都能买得到。

    很多人将买的食物放在大案上一起吃吃喝喝,花最少的钱吃到种类最多的食物,还有很多人一起吹牛聊天,说到兴起时手舞足蹈。

    安澜向下走到第九层时便看到了买鸡蛋糕饼的手推车。

    手推车的下面有个小炉子保证食物始终保持在可口的范围,没办法,冬日太冷了,再加上蹴鞠楼里为了取暖和照明点了很多的庭燎火把,每层更是炭盆无数,避免客人给冻着。但放了炭盆,窗户便没法关了,不然得出现大范围的中毒。

    这也苦了买酒水食物的小贩,冬日冷风一吹,酒水食物瞬间变凉,虽然还能吃,但口感总归不好,做着自己吃也就罢了,但拿来卖却是一定卖不掉,这种带炉子的手推车也因此应运而生。

    “来五十个鸡蛋糕。”安澜一边说一边取出钱袋掏钱。

    虽然辛筝很少给她零用钱,但她离开西荒时太昊烨与夏为她准备了一大箱子的金银以及一匣子的宝石珍珠,便是想在人族社会生活一千年都绰绰有余。

    小贩头回见到有小孩如此财大气粗,一开口就是五十个鸡蛋糕,瞅了瞅安澜穿的衣服,外面裹着的是貂裘,里面穿的,瞅衣领袖口露出的料子判断是丝衣。

    辛侯废除了只有贵族才能穿丝衣的规矩,因而穿丝衣不一定是贵族,但家里一定很有钱。就算不限制庶人穿丝绸,也没几个庶人买得起。能穿得起这么一身衣服,哪怕是个孩子,手头的零用钱保不齐就比他所有家当还阔。

    小贩麻利的打开蒸笼。“好勒,五十个鸡蛋糕,客人要加了肉丁的还是不加肉丁的?”

    “一半加一半不加。”

    小贩抽了几张用晒干的牧草叶子做成的用来盛食物的草帕,十个糕一张的包好,最后用草绳系成方便提着的一串。

    打包好了,小贩算了算,发现数量有点大,自己算得头疼,抬手将脑袋一个劲往舞台那边转的女儿的脑袋拉回来。

    小孩不悦:“干嘛?”

    “二十五个素糕,二十五个肉糕,多少钱?”

    小孩一边低头算一边嘀咕了句:“你带我来就是为了让我给你算账吧。”

    小贩理所当然道:“不然我给你买那么贵的门票做什么?”

    小孩噎了下,没再抱怨,很快对安澜露出了亲切的笑容。“承惠八十五枚枚铜锱。”

    正准备付钱的安澜:“怎么算的?”比她算的多了好多。

    小孩非常熟练的报道:“素糕两枚钱一个,三枚钱两个,买十个送一个,肉糕三枚钱一个,五枚钱两个,买十个送一个,客人您买了五十个,二十个素糕三十枚钱,二十个肉糕五十枚钱,三枚素糕五枚钱,肉糕八枚钱,一共八十八枚钱,因为你买得很多,我给你抹了零。”

    那也多了很多。

    安澜道:“怎么肉糕那么贵?比半年前涨了一倍。”

    小孩道:“我们也不想这样,买的客人都少了,但肉价涨了一倍,肉糕要用到肉,也只能涨价。邸报上说是因为一下子迁徙来的人口太多,吃肉的人一下多了很多,但原本养的禽肉还是原来的数量才这样。等过段时间养的禽肉多了肉价就会下来,到时肉糕就能恢复原价了。”

    小贩道:“幸好只是肉价涨了,粮价没涨,不然就麻烦了。”

    肉价的上涨虽然影响到了他的收入,但没到不能忍的地步,若粮价也涨了,那日子就难熬了。

    肉价涨了,他大不了少吃点肉,但粮价也涨了的话他总不能不吃主食吧?

    安澜道:“粮价我记得是跌了吧?至少麦子跌了。”

    虞走了一年,快把兖州的存粮给掏空了。

    为了解决因为四十万冀州人口的涌入带来粮价上涨,辛筝以比正常市价的价格放出了大量的粮食,生生稳住了粮价的同时顺便把无数囤积粮食的粮商给搞破产了。

    那些想囤积粮食抬高粮价的粮商囤了无数的粮食,发现市面上有粮食便买下囤起来,一直买买买,最终撑死了。

    不论他们怎么买,辛筝的粮食都源源不断,最终庶人们发现说粮食会涨价,结果除了刚开始几天,后面就没涨过,还跌了。

    那些因为觉得粮食会涨价而早早囤粮以防万一的庶人肠子都悔青了,但他们不是最惨的,最惨的是粮商,粮食砸在手里没人买,最终还是辛筝自己买回去的,以原价的三成买回去的。

    麦子的保存期不如粟,因而辛筝放出的粮食以麦和陈粟为主,后者没什么影响,前者的数量,麦子价格不可能不跌。

    鸡蛋糕是用牛羊乳、鲜鸡蛋与麦粉制成的。

    牛羊乳在辛国比熟水还便宜,鸡蛋价格也因为鸡鸭鹅养殖技术的发展而一跌再跌,要不是虞执政时与辛筝一直都在疯狂修路,那些鸡蛋搞不好只能烂在家里或制成腌蛋,从乡下将鸡蛋运进城邑里也是需要花钱的。

    这种情况下,麦子价格跌了。

    安澜道:“怎么素糕价格没降?”

    原来是什么价现在还是什么价。

    小贩反应很快。“肉糕卖得少了,我得养家,素糕若降价,我的收入便没法养家了。”

    安澜没那么容易被糊弄过去。“商人不是还是有薄利多销的说法吗?即便价格降了,但只要卖出去的糕足够多,你最后赚得只会更多。”

    小贩的脾气很好,没不耐烦,也可能是看在安澜是一口气买了五十个糕的大客户的份上,反正冲着八十五枚铜锱,客人再难缠他也能忍。“但我全家起早贪黑,也只能做那么多糕。”

    薄利多销也得有足够的糕啊。

    安澜哦了声,在小贩以为她的问题到此为止时,安澜又问:“那干嘛不雇人帮忙?”

    小贩耐心道:“雇人太贵了。”

    安澜不解。“辛律规定的最低薪酬并不多。”

    对于商贾而言,那些薪酬真的不多。

    小贩:“...最低薪酬雇不到人的。”

    安澜不能理解。

    辛筝制定这条法律时她问过辛筝为什么,辛筝当即为她解释了一番奴隶主的思维逻辑。

    尽一切可能压缩成本,再没有比不要工钱不吃粮食只需要喂点草就可以了的劳力更省钱了,如果连草都不吃那就更完美了。

    商人虽然不是奴隶主,但不加以限制,商人绝对干得出不给雇工工钱,给雇工吃草让雇工一天十二个时辰干十二个时辰的活的事。

    和奴隶制的区别大抵就在于一个称之为奴隶制,另一个称之为雇佣。

    但历史已经证明了那是做梦。

    奴隶不是成天想着逃跑就是虽然不想着逃跑但成天想着怎么偷懒。

    对于辛筝而言这也是麻烦。

    庶人一无所有,那么一天没活干就得饿死,抗风险能力太差。一两个不影响什么,但很多都这样的话——ωww.五⑧①б0.℃ōΜ

    历史多次证明,底层要饿死时是不会如上位者希望的那般安安分分在家等死的,人会拿着木头石头当武器造反。

    虽然是乌合之众,虽然武器连辛筝小时候的玩具都不如,但他们人多。

    蚁多尚且咬死象,何况活不下去的人。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但现实是反着来的,正常人在注定非自然死亡时的想法用辛筝的思维来理解就是:拉一个一起走是划算,拉两个是血赚,怎么都不亏。

    君王如果不能保证底层生活安定,衣食有保障,迟早会成为血赚的对象。

    高贵的血统、源远流长的家世、无与伦比的美貌、优秀的人格魅力、高尚的道德、至纯至善的心性....统统都阻止不了统治者被贱民一起拖进地狱的命运。

    辛筝必须提高所有人对风险的抵抗能力,哪怕遇到了天灾人祸,也能靠着以前的积蓄撑到黎明到来。

    因此,雇工做工必须有酬劳,而酬劳的最低标准也得让人能养家糊口。

    同时也限制了工作时间,雇工每天为雇主干活的时间不能超过五个时辰,超过了的话得额外付钱。

    原理同上,辛筝对商人非常有信心,有信心商人能让雇工每天干十二个的活。遗憾的是,那符合商人的利益需求却不符合她的利益需求。

    辛筝的主次甚为分明,自己的利益需求是最高的,别人的利益需求统统靠边站,反对者送其全族免费去陵光半岛的船票。

    也因为辛筝那一番教导,安澜一直都认为,大部分雇工拿的薪酬都是最低薪酬,自己没遇到只是因为自己见识太少。

    然而,她忽略了一件事。

    人性与现实的确如此,但怎能忽略人为的干扰?

    简言之,辛筝何时让人痛快过?

    “为何最低薪酬雇不到人?”安澜一边数着钱一边好奇的问。

    小贩叹道:“大君修路修水利除了徭役的人,农闲时也招临时工,给的钱多,还管饭,两天吃一顿肉,人都跑去修路修水利了。说起来真不明白大君为何要修那么多路和渠,我们这些商贩想雇个人帮忙都找不到。”

    安澜将数好的钱递给小贩,对于小贩的问题她知道答案,但她也知道小贩,或者说正常人都很难理解。

    小冰期每回短则百八十年,多则三五百年,更倒霉点千年不止。

    修路是为了让乡下的出产能够卖到所有的地方,增加乡野之民的收入,收入高了,对风险的抵抗能力也就强一些。

    修渠则是为了小冰期,水库蓄水再省着点用水能够避免被小冰期最常见也最热情的旱灾给击败。

    但普通的人族很难理解。

    小冰期不仅本身持续时间很长,它的间隔也同样很长。

    长到人族目前的平均寿命为三十岁左右,小冰期的一次间隔差不多十代人。

    为了十代以后的灾难,从今天起做准备....对于人族而言是非常荒谬的事,大抵也是因此,辛筝从不跟下面的人解释小冰期的危害。

    拎着鸡蛋糕回到楼上时安澜发现辛筝已经没再走神了,正在伏案写信,已经写好了一封,瞅了瞅信封上的名字,望舒。

    那只大魔王。

    安澜将包好的鸡蛋糕打开,大半分给了自己认识的小朋友们,还剩下小半留着自己吃。

    素糕的味道透着点甜丝丝的味道,但不是加了糖,糖是奢侈品,小贩要在里头加了糖那鸡蛋糕就不止这个价了。是食材本身的味道,麦粉制作的食物细细咀嚼是能尝出甜味的。

    再尝一个肉糕,摸了个空,一看,少了两个,再看辛筝,嘴里叼着一个肉糕,左手手写字右手还拿着一只肉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