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拥有强大的力量,却是最容易被分化的存在，甚至自己动手分化自己，若有外力催化，那这个分化的过程更是会被大大加速。
城墙是在列国征战中为了防御和后勤运输而修建的军事工事的基础上临时扩建出来的,城墙内外的两个营地,一个是隔离营地,秩序井然，另一个则是流民汇聚后自发形成的营地，杂乱无章。
青婧对负责边境流民问题的军将道：“你做得很好。”
算计人性很有本事。
葛天国不可能接收所有的流民,确切说葛天侯就不想接收流民。
在长葛地动后各地所有冗余资源都被投入到长葛重建中,没有多余的资源拿来行善积德。尤其是这些流民里肯定掺杂很多疫病患者，活着多美好，何苦想不开。
辛筝虽然有兴趣,但挑三拣四。
如此一来,葛天国如何一边满足金主的要求一边保证自己的安全便成了一个技术问题。
流民有秩序吗？
如何保证这些流民进入葛天国后不生事,穿越葛天国时听话不乱跑？
一个孩子可以换一个进入隔离营地的名额,若是女的,可以换两个名额。
诚然，这给了人希望,但那得也看是在什么地方。
冀州这地方男多女少,而灾难中稚童和老人是最先被抛弃的。
这希望的路太狭窄了。
只要有人稍加蛊惑流民便会冲击葛天国的边境。
所幸当时增加了驻守边境的军队，将冲击边境的流民杀了几千后便暂时止住了危机。
这位军将非常灵活的将暂时变成了长期。
不时放出一批名额,这些名额不需要用女人和孩子来交换,用钱就可以买到。
军将并未将名额散卖给流民,而是卖给了流民中的那些强者，让这些人做二手贩子。
流民强者们也没辜负军将的期望，利用手头的名额从流民狠狠的刮油水,在流民营地中过上了人上人的生活，哪怕是让无偿让他们进葛天国怕都不会愿意。
强者们瓜分了流民营地的同时也为流民营地带来了秩序，名额就那么多，不论是为了保护自己还是为了更好的享受，都需要建立起势力。
虽然这秩序烂得无限接近纯粹的丛林法则，但最烂的秩序也好过没有秩序。
比起流民营地一开始的模样，这最烂的秩序无疑带来了更好的气象，至少不是那么活不下去了。
为了更好的维持流民营地的秩序，军将还高价出口粮食，避免流民们因为饿死太多而来找葛天国的麻烦。
哪怕很多人都忍饥挨饿，流民的第一仇恨对像也不会是葛天国，而是营地中能够大口吃肉大口喝酒的强者们。
同时在这种筛选机制下，流民想得到名额必定要倾尽一切。
愿意倾尽一切换名额的多半是有牵挂的人，若是无牵无挂也不会在意生活的环境是否地狱。这些人无疑是最遵纪守法的，回头送去辛国的路上会很安分，不会找事。
军将闻言松了口气。“都是嗣君英明，也是神祇垂怜，去岁我国粮食大熟，有足够的粮食做后援，臣这般做才能成功。”
若无粮食做为稳定秩序的基石，再好的策略也是白费。
原本长葛地动，国中冒出了很多地动是葛天侯得位不正的天谴。
从古至今从未有私生子继承大位的先例，葛天侯的法理性一直都是个隐忧。
但全国粮食的大熟很快将这些隐忧统统解决了，在整个冀州大范围发生旱灾的情况下，葛天国的粮食收成一点都没受到影响，说是神迹也不为过。
能有神迹垂怜的君王如何能是得位不正？
长葛地动的口风都瞬间转变了，从得位不正的天谴变成了神祇感葛天侯是个明君而降下启示，如梦提醒葛天侯地动之事让葛天侯提前做准备，避免万民罹难。
青婧过分苍白的脸上寡淡得难辨喜怒莫测：“是啊。”
人心真的很好操控。
须臾间舆论便能南极变北极，北极变南极。
简单询问了一番边境的情况与探子的匹配做到心中有数后青婧问起了西边近邻远邻们的情报。
虽然东边与辛国之间的地盘重建已上了正轨，并入了葛天国，哪怕她一段时间不在也不会有什么问题，但她也不会没事从最东边跑到最西边。
去岁帝国大范围的大旱，在一片干涸地狱里粮食大熟的葛天国简直不要太肥羊。
对外发动战争既可以发财和开疆拓土，又可以获取粮食，最重要的是转移国内矛盾，不要太赚，很难有国君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冬季还没结束葛天侯便收到消息，超过三十个国家决定联袂拜访葛天国。
冀州自然不止三十几个国家，但别的国家离得太远，哪怕葛天国很肥也会因为过于漫长的后勤问题而得不偿失，抢葛天国还不如抢别的邻居。
据说冀州中部偏南的不少国家打起了宁州的主意，比起冀州，位于漓水中游，群山环绕，河流众多的宁州受灾情况更轻一点。再加上宁州虽然山地比例很大，但平原都很肥沃，底子好，收成比起冀州无疑幸运很多，至少回了本。
即便不是冀州受灾的国家全都来拜访，如此多的联军也不免让葛天侯头疼。
这可不寻常时候的战争，寻常时候的战争因为主要目的的蚕食邻国的土地，并不会出动太过夸张的兵力避免一把将所有家底打空，葛天侯是无惧的。但这一回关系国运，毫无疑问，那些国家会赌上所有家底。
葛天国刚刚经历地动，葛天侯一点都不想在这个时候打一场国运之战。
让一个七老八十的糟老头千里奔波未免残忍，青婧只能自己跑这一趟。
多国联军声势再浩大也改变不了一个本质问题：多个国家组成的联军，没有中心。
国与国之间没有永远的感情只有永远的利益。
联军内部都不会错过任何削弱队友实力的机会。
说是联军伐葛天国，真打起来每个人都是以一敌三十。
青婧踅摸着或许可以利用这一点做点什么化解危机。
国与国之间的关系很复杂，三十几个国家之间那就更复杂了，光是恶补多国之间的常识都花了青婧好几天。
理顺了诸国的关系后青婧一时间不太确定自己的想法能不能成功。
葛天侯与井雉俩太彪悍了，周遭或远或近的国家就没有没被这俩揍过的。
青婧思忖了一番，最后还是决定相信那些国君与控制国君的公卿们的利己之心。
国与国之间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除非冲动到过去几十年还想着报仇，并且一门心思只想报仇，不然她一定能创造出一个所有人都是一打三十的超级完美局面出来。
所有人一打三十的铺垫很容易。
利用葛天侯埋在诸国的间，青婧很轻松的根据多国联军中每一股军队话事人的性情、母国的情况加深了联军内部的不信任。
换做正常人，这么做早散伙了，但这支联军太特别了，他们必须带着粮食回国，通过战争转移矛盾，哪怕信任一直在削弱也愣是不散伙。
青婧无奈，只能等春耕结束后联军找到自家门口再进行第二阶段的计划。
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春耕时哪怕是边境也会忙得不可开交，粮食永远都不会有人嫌多，春耕时哪怕是常备军也是要下地的。
葛天国的春耕比起别的地方要早一些。
小冰期让乱了时令，推迟了播种的日子，为了弥补，葛天国这些年都是专门培一块特别肥沃的地当做育苗田，等天气暖和了再将苗迁过去。亦或是第一茬作物不种粟麦，改种别的耐寒的作物。
不论是提前育苗还是改种，这都是一个所有人都要出门下地干活的时期。
青婧收到了疫情的汇报，不是在境外，是在境内，与疫情相伴的是一只邪灵。
疫情并非从某一个点爆发出来的，而是多点爆发，而那些源头都曾有邪灵拜访。
青婧下意识想到了一个传说：邪灵是瘟魔的化身。
无风不起浪，再荒诞的传说也必定有其缘由。
这个传说也不例外。
邪灵的诞生要么诞生地攒了很多人，要么当地因为一些事突然死了很多人。
大部分情况都是后者。
突然死了很多人，若是来不及处理或是处理不及时，滋生疫病是很正常的事。
但这个传说在最近几年从民间小道传言突然风靡整个帝国。
她原以为是因为疫病催化了所有同瘟魔有关的传言，如今看来，似乎另有缘由。
青婧一直都对邪灵很好奇。
邪灵，或者说，灵族的诞生方式太不讲理了，跟无中生有似的。
人死后的精神残留若可以随随便便就化生出新的智慧生物，那这颗星球怎么没被灵族给挤满？
须知灵族的寿命可是很奇葩的，只要执念不消，自然寿命仿佛没有尽头。
反正迄今为止灵族只有两种死法：一种是自己活够了，不想活了，自然而然便消散了；另一种是被杀了。
若第一种寿终正寝的话，每个物种成员间的自然寿命理论上是差不多的，可灵族就不，短的可能几十年，长的可能千秋万载。
青婧一直想逮只灵来研究研究，不拘邪灵还是魅灵，奈何不论哪种都很罕见，且混迹人群时很难靠肉眼从人群中将灵区分出来。
邪灵相对来说好区分一些，但邪灵有翅膀，能飞，她没翅膀，不能飞。
多年来每每与实验材料擦肩而过，青婧几乎心肌梗。
三途恨组织力强大的国家，比如辛国，比如如今的葛天国。
在别的国家投毒，瘟魔很快便会扩散开来，但在组织力强大的国家，哪怕是将毒投在最繁华的交通枢纽的城邑中，瘟魔也很难肆无忌惮，因而以城邑为中心的大片区域都会被封锁，所有人关在家里进行隔离。
即便会有人死，也很难造成大范围的死伤。
着实不给瘟魔面子。
发现葛天国成了第二个辛国，自己要再一次体会失败的滋味后三途暴躁了。
察觉到巫谢殿没尚未追到葛天国，三途很快化心动为行动。
千百年来，一直都是巫谢殿负责处理邪灵，普通人遇上邪灵只有沦为食物的份。
久而久之，邪灵也罢，普通人也罢，从未想过，有的时候，不需要巫谢殿也能搞定邪灵。
三途光明正大的从天而降，落在一座交通枢纽的城邑中，虽然感觉到了周遭有很强大的血气。
每个人的身上都有血气，亦可称之为气息，不同的人身上血气浓烈不同，三途一瞬间便判断出周遭过于浓烈的的血气是军队，且还是精锐，但没在意，即便是凡人的军队又能耐自己如何？
邪灵与凡人之间的差距不是单纯的人多就能....
嗖嗖嗖....
远处一座角楼上，青婧隐匿了自身气息紧张的观察着一瞬间被扎成刺猬，确切说是近乎一坨肉糜，身上的箭矢比刺猬身上的刺还多，好好的一坨肉都快成肉糜的邪灵。
“肉身强度和普通的动物是一致的。”青婧仿佛记录实验数据般的道。“不过，好像不是真正的血肉。”
一坨肉瞬间崩解重组，又是一只邪灵，但青婧能够感觉到邪灵身上的气息弱了很多。“心脏和脑袋都不是真正的要害。”
或许有影响，但不能致命便不算要害。
“不过万箭穿心这个词真的不妥当啊，这才四千张弩便如此了，真的实打实让一万只箭矢射中，怕是原地变肉糜。”
深刻体会到了万箭穿心一半痛苦的邪灵想扑过去屠灭军队，然而，万余精锐军卒人手一把弩，排成三队，轮流射箭。
邪灵刚恢复正常，第二轮箭雨便落了下来。
连续三次万箭穿心后邪灵放弃了报复而想升空离开，但箭雨无缝接壤，根本不给她逃离的机会。藲夿尛裞網
更有一支勾爪队不断用床弩将改制成勾爪状的弩箭射向邪灵，勾爪爪入邪灵的血肉羽翼中，将邪灵往地面拽。
在将青婧原本用来打一场战争的二十万支箭矢用尽后，勾爪已无法再抓着邪灵，因为邪灵的身形已变成了半虚半实，仿佛风一吹便能吹散。
勾爪无用后一群灵力低微的术士顶上了勾爪队的位置，这些第一境的术士都是青婧用药物灌出来的，不一定干得过正常的术士，但困住一只连飞都不一定飞得起来的邪灵还是做得到的。
“哎呀，这不是三途吗？”青婧施施然的在一脸活见鬼的三途面前蹲下，扬着一张清纯如莲花的少女脸孔，眼神清澈纯净如稚子，透着极度的兴奋，仿佛得到了心爱玩具的稚童。“好久不见了。”
三途：“....杀了我！”
青婧咦了声，摇头。“你可是我师妹的心肝，我怎忍心她难过，不过你给我制造了不少麻烦，你得赔我。”
三途非常干脆的道：“我赔命给你。”
青婧轻叹。“生命何其可贵，轻言杀戮不好。”
三途振振有词道：“正因为生命可贵，我才更要为被我害死的人偿命，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我不赞同。”青婧坚定的拒绝。“赎罪的方式有千百种，杀人偿命太野蛮血腥了。”
三途的眼神中充满了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