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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37 章 第一百章辛筝

    骊嫘拿着八百里加急传来的急报出现时辛筝已经开始和农人讨论起近亲通婚的弊病,血缘越远后生下的崽崽就越健康,崽崽吃什么长得壮实等。天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最开始时的话题明明是今岁种了什么,收成几何这种非常官方客套的话题。

    瞧农人时不时给的反应,显然是听得懂的。

    虽然已非第一次见,但骊嫘每次见到都忍不住对辛筝惊叹。

    你不是君王吗?为什么比我这个职业巨狡还会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上至公卿贵族,下至乡野农人,辛筝只要愿意都能无障碍交流。别误会,不是她的语言天赋强大,实际上农人很少有会说雅言的,哪怕是方言,也各有各的口音,词汇量还匮乏。没办法,农人的世界太小了,词汇量是根据需求发展的,农人没需求自然没发展。

    贵族不拿底层当同类,除了底层吃不饱穿不暖,发育不良,矮小佝偻,也有语言方面的因素,对牛弹琴的难度都比同底层进行交流要容易,都觉得底层听不懂自己的话是因为愚民天性愚昧。

    辛筝却是奇葩,目前为止骊嫘还没见过她跟谁是谈不来的,哪怕语言不通都妨碍不了她,手势是这世间最没有障碍的语言。

    不过话说回来,几个人能想到平素表情日益寡淡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透着阴郁的辛筝笑起来的时候是那么的明亮柔和。

    骊嫘有时都遗憾自己不是男人,不然冲着辛筝笑起来的模样肯定会去勾引辛筝。

    哪怕不能结婚,春风一度也是好的。

    遗憾的是她并非男人,也并非磨镜,便只能遗憾的看着。

    不过话说回来,哪怕她是男人亦或磨镜也同样只能遗憾的看着。

    这几年底下的人,还有国内外各方势力送给辛侯的美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环肥燕瘦,凡人能够想到的各种类型男色的上品都能在辛侯收到的礼品里找到,上到很有气质的中年大叔,下到七八岁的男童,无一不美。

    甚至于有送礼者贴心的考虑到贵族中有不少玩断袖磨镜爱好的,长长的礼品单里甚至能看到不少美女。

    辛侯将未成年的都扔进了官序好好学习,但剩下的都留了下来准备有空的时候临幸,但是

    一天十二个时辰,四个时辰工作,两个时辰习武,一个时辰阅读教崽崽,一个时辰吃饭沐浴,四个时辰睡觉,作息规律到令人发指。

    想临幸美人也得挤得出时间,工作时间不能侵占;习武关乎身体健康与寿命,不能侵占;阅读教崽崽的时间不能侵占;吃饭时间,世上有可三日不食肉不可一日无美人的人,却没有可一日不食不可三日无美人的;沐浴时间倒是可以侵占,问题是辛侯有轻微洁癖,除非条件不允许,否则一天不沐浴就浑身不舒服;睡觉时间,这个就更不能动了,睡眠不足影响精神状态,精神状态不好影响第二天的工作效率。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的结果便是美人环绕辛侯愣是挤不出时间去临幸,最终只能为了避免浪费人力和粮食,根据这些美人掌握的才艺将人扔到合适的工作岗位干活。

    如实再三,辛侯大抵也认清了,后宫佳丽三千左拥右抱的生活很美,前提是你得有宗师级的时间管理能力,而她没有,既如此,还是老老实实工作养崽好了,美人皆浮云。

    看到骊嫘来寻自己,知道这家伙不会没事打扰自己,辛筝用刚学会的方言同老农道:“抱歉,我有点急事需要处理,过会再聊可以吗?”

    与辛筝坐在田埂边聊得太开心都忘了面前人是国君的老农:“....没事没事,大君有事先去处理好了。”

    同老农道别,辛筝起身与骊嫘走到田埂的另一边,一边走一边接过骊嫘递来的急报。

    沃西内讧。

    在君离被经桓拖住时北方龙伯大举南下,越过了北方防线。

    东边防线随即失守,君离再次收缩防线,据守剩下一半的土地。

    辛筝诧异不已,虽说面对的敌人数量数倍于自己,但以君离的能耐怎么也不应该沦陷得如此之快,就算有内部扯后腿,这也快得不合理。

    “将人传上来,我有话要问。”辛筝道。

    八百里加急不眠不休跑回来的探子很快被抬了上来,辛筝非常细致的询问了小半个时辰才让人下去休息。

    骊嫘一头雾水的看着一脸感慨的辛筝,实诚的求解释:“大君,臣没听懂。”

    “沃西短时间不会再出问题。”辛筝道。“少昊君离将龙伯与羽族想要的重要地盘掉了个。”

    沃西很辽阔,但不论是龙伯还是羽族都有一些特别想要的重要地盘,出兵之前可能已经瓜分好了,但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的。

    守不住后君离很鸡贼的将龙伯与羽族想要的地盘给了另一方。

    虽是盟友,但国与国之间只有永远的利益没有永远的朋友,今日的敌人,明日的朋友是很常见的事。

    龙伯与羽族还不是那种不确定的明日敌人,只要沃西完蛋,这俩瞬间就能完成把酒言欢到翻脸的转变。

    那么问题来了,今日盟友明日敌人想要得到的重要地盘出现在你眼前,你有机会吃下,你是吃还是不吃?

    若能以此令驱狼吞虎,无疑是好的,哪怕不能驱狼吞虎,龙伯与羽族也得处理好当下的问题才能继续合作,可以为沃西争取时间。

    有了缓口气的时间,君离也好收拾内部问题。五⑧16○.com

    半壁江山沦陷,哪怕有想不开还要继续内斗的,大环境也不会允许。

    除非臣子打算公然投降异族,否则不论心里怎么想,都得先整合所有力量求生。

    至于会不会有人想投降,肯定会有,但不会太多。

    太昊为炎帝嫡长承嗣者,少昊继承了帝族的尊荣头衔,这俩个氏所代表的含义太过特殊。

    权力与责任是对应的,拥有帝族的荣耀也意味着永远失去投降的资格。

    能够被追尊为帝君的无一不是帝国历史上功绩彪炳千古的王,帝君的后裔同敌人勾结,太打击人了。

    少昊若是出现大规模的投敌,造成的影响会比太昊琰自立为王更恶劣,太昊琰再怎么自立为王都是内部问题。

    内部矛盾,看在炎帝嫡长承嗣的份上,干掉太昊琰后会留太昊琰的子孙一命,让她的子孙继续当诸侯,但少昊投敌....除非人族不存,否则沃西大地上每一个姓风的,或者不姓,但姓是从风姓分出的姓的人族全都要死。

    骊嫘一点就通。“大君觉得,是驱狼吞虎还是虎狼合谋。”

    “虎狼合谋。”辛筝想也不想的回答。

    骊嫘怔了下。“大君对敌人如此有信心吗?”回答速度之快仿佛没过脑子。

    “你不懂长生种的思维。”养着一只长生种崽崽的辛筝神情复杂的道。“对于人族而言,一年,十年是很漫长的一段时间,但对于长生种而言,那只是刹那。就好比历史上的神裔氏族,表层原因是因为神裔氏族占据了太多的权力惹来普通人的不悦,实则是思维差异。”

    神裔氏族兢兢业业的发展人族,但寿命差异造成的思维误差不是那么容易弥补的。

    寿命短暂的普通人更在意当下的柴米油盐,看不到久远的未来,神裔氏族的寿命却决定他们看到的刹那之后是普通人的一辈子。

    上层与下层的这种割裂远甚于财富不均的割裂,后者尚且会出问题,何况前者。

    值得一提的是同样的问题也存在于炎帝身上,炎帝后期也陷入了这种与普通人无法互相理解的状态。只是神裔之乱最终被平定,并且留下了神裔氏族只可为臣不可继承王位的祖制,而炎帝....没人干得过她,所幸炎帝只是寿命长而非不死,不然鬼知道最终会演变成怎样可怕的灾难。

    辛筝感慨道:“有时真的很嫉妒长生种,人族中能思考百岁之后的无一不是千万里挑一的天才,但对于长生种,思考百岁之后却是本能。”

    若是做为短生种的统治者,长生种的思维哪怕有一定概率功在千秋,于当下却一定会是对灾难这个词的完美诠释,神裔之乱与后期的炎帝都是案例。

    做为敌人,长生种这种敌人简直让人不要太痛苦。

    她才冒出头,自己的同类还没什么反应,长生种就先反应过来她的危险了。

    虽说沃西如今的惨状在她的算计之中,但长生种与自己同类反应的对比仍不免令人心塞。

    她如今跟得上长生种的思维,未来呢?

    即便她这一生都跟得上,又如何能保证自己的后继者也能跟得上这种思维。

    文明层次的博弈,比得就是谁看得远,布局更远,当下的每一寸落后,来日都要用千百倍的血泪去填补。

    长生。

    辛筝莫名有点理解为何那么多王侯渴望长生不死了,人也不一定就纯粹是怕死。

    辛筝无意识的捻着羊角手串。

    青婧说人族的理论寿命至少能达两三百载,若是理论能够变成实际就好了。

    骊嫘觉得辛筝的话题有点难接,寿命这是天生的,人族再怎么养生也不可能去和长生种比命长。“人族每一代总是有人能够突破寿命限度,看到百岁以后的。即便是普通的王侯们,也会为了死后的谥号而努力看得更远,尤其是王。”

    “王山陵崩五十载后定谥号,百岁之后定庙号,三百载之后议帝号。”辛筝有些失神。“青帝定下这条规矩时也不知是什么心情。”

    诸侯们死后由继任者定谥号。

    人王却不走寻常路。

    诸侯之位是多血缘继承,只要前任不是干得天怒人怨,继任者都会给前任一个过得去的谥号,甚至美谥。但人王之位并非血缘继承,青帝定下规矩,王的直系后代不能参加下一轮王位角逐,一刀切了现任君王所有子孙的继承资格。

    前任与继任之间没有血缘关系,不属于同一个氏族,便没法保证继任者不恶意定前任的谥号,人性的下限与恶劣永远都不要高估。

    青帝以此为由定下了王谥制。

    乍听很靠谱,杜绝了恶意定谥。

    一个人死了五十载后不仅骨头会烂得只剩下渣,爱他的人,恨他的人,他爱的人,他恨的人也基本作古。

    无爱无恨,没有任何瓜葛,定谥号自然公允。

    但问题也出在这。

    哪个统治者不希望自己死后能获得一个顶呱呱的美谥名垂青史?

    五十载之后,谁记得你哪位?

    不是每个人王都能在统治期间留下浓重记号的。

    都想不起你是哪位了,给你一个上好美谥的难度自然增加了。

    庙号,与每个王都有的谥号不同,不是每个王都有资格获得庙号,只有对人族有大功的王才能得到庙号。

    同理,五十载尚且能让认识你的人死干净,何况一百载,想要庙号,一个最基本的条件就足以淘汰很多人:一百载后还有人记得你哪位,记得你做过什么。

    最后的帝号,三百载光阴,不专门去翻史书的话,鬼知道三百载之前在位的王是哪位。

    不需要翻书,随便一提大部分人,不论贵族还是氓隶不用翻书都知道哪位的王也就四帝,而帝国近万年历史中拥有帝号的王也只有四帝。

    根本就是在强迫每一任王都必须做出功绩。

    唯有做出一番功绩才能保证自己的名字在数十载数百载甚至千载后仍旧被人铭记。

    当然,若要求低,觉得恶谥也可以的话,那就可着劲的作,将帝国的国祚给作没,莫说千载后,便是万载后都会有很多人记得你哪位。

    这套制度从青帝时代沿用至今,令人惊叹青帝的天才之余也不免好奇她的精神状态。

    超前半步是天才,超前一步是疯子,超前两步是烤肉。

    青帝你不觉得自己在史书上留下的形象太正常人了吗?

    “大概是听天由命的心情吧。”骊嫘道。“她已经做了所有她能做的,剩下的如何不是她能控制的,只能听天由命。”

    辛筝蹙眉。“我不喜欢听天由命。”

    骊嫘怔了下。“大君您不会还没死心吧?您这一路自己也看到了,官吏派遣到县已是极限,乡里着实没法了。”

    若说她最开始反对辛筝试图将官吏派遣每个乡里是因为人手不够的话,那陪着辛筝这一路巡视下来她便改变看法了。

    仍旧是反对,但不再是因为人手问题,而是在乡里,官吏的组织效率还真不如宗族。

    官吏需要报告上头,文书又多,再加上往返的时间....效率很无奈,反倒是宗族,有什么事大家聚在一起看看有没有先例,有的话就按规矩办了。

    当然,这也有弊端,宗族规矩凌驾于法律之上,这条也是辛侯对宗族最看不顺眼的地方一直跟宗族死磕变着法削弱拆解宗族的原因:法律必须是最高的,谁也不能凌驾法律之上,不然就去死。

    问题是宗族自我管理,国家不需要给他们发俸禄,官吏管理,国家需要发俸禄。

    若官吏管理到乡里,俸禄支出将倍增。

    还有,宗族存在的本质是人们抱团生存,因而宗族本身也承担了大量的社会职能,最为常见的便是亲戚死了,留下的幼崽无依,那么宗族里只要还有成年长者活着,便会收养幼崽。

    一旦宗族没了,这些原本由宗族来承担的社会职能国家也得包揽了。

    国库掏不起这个钱。

    辛筝道:“我不会冲动的。”

    骊嫘用眼神无声的询问着你这些年头磕得不疼吗?

    辛筝这些年可是没少同宗族磕,最开始想让官府任命里正,后来发现人手不够,这才不情不愿的让里的成员自己投票选里正,然后选出的里正基本都是宗族里的重要成员。

    后来培养了大量的识字人才,便官府任命乡正,然后....被现实捶了一顿。

    事实证明辛侯头真的很铁,一磕二磕三磕....头破血流就是不回头。

    直到吃下了云水以北,为了最短时间控制云水以北,必须从北方挤出大量的人手,这才放弃对县以下的任命,让乡人自己投票选里正选乡正,进行自我管理。

    “现实条件不允许,我不乐意又能如何?”辛筝问。

    “换个人说这话我信,但大君你....”骊嫘嘴角抽了抽。

    辛筝当没看到骊嫘的欲言又止,将话题拉回最初:“既然沃西已经出事,通知虞,原定移民五十万到沃兖交界处的计划可以开始了。”

    骊嫘点头。“不增兵吗?”

    沃西若沦陷,首当其冲的便是辛国。

    “不增。”辛筝摇头。“君离没那么没用,一两载还是能撑住的。”

    捻着羊角珠子,辛筝忽问:“穷桑与青阳的战事如何了?”

    “青阳国都已被青阳与浮国的联军围了七个月,据说城中易子而食析骨而炊,不出意外的话撑不了太久了。”骊嫘皱眉。“但您灭云水以北百国,我怕他们暂时握手言和,玉国嗣君遣人游说兖州诸国伐辛。”

    如今的辛国已成庞然大物,兖州诸国就不可能不害怕,不同于有穷桑有云水天险阻隔,玉国与辛国的部分疆域是没有天险的,还近。

    别的国家也有可能出于唇亡齿寒而答应伐辛。

    辛国,暂时禁不起一场大战,最需要的便是一个和平发展和消化的时间。

    辛筝闻言哦了声,道:“告诉穷桑国,他们打完青阳有空了,便开始操持孤与穷桑侯的婚礼,孤与穷桑侯的第一个孩子来日为两国嗣君。”

    骊嫘讶异的看着辛筝,这婚事不是要拖黄了吗?

    “看我做甚,穷桑侯据说是个美人,我又不亏。”辛筝道。

    骊嫘道:“哪怕他是丑的,能带来一个国家,大君也不亏。”

    辛筝颌首。“他若生得美,孤会欢喜,他若丑,孤亦欢喜。”

    哪怕是牛鬼蛇神,结婚能带来一个国家,傻子才会拒绝。

    骊嫘将重要的事都记在纸上,记完了,问辛筝。“可要改变行程路线?”

    辛筝惊讶的问:“我有行程路线?”

    骊嫘生生噎了下。

    国君巡视四方,车马景从,定了行程,每到一地接见当地贵族与官吏。

    辛侯却是不一样的烟火。

    她敲碎了骊嫘曾经随着骊武侯巡视四疆的所有常识认知。

    目的地?

    这个事先定好了,沿着云水顺流而下至条原,再从条原北上回到辛原。

    路线?途径何地?

    完全随机。

    绝对随机。

    辛侯将辛国所有城邑的名字写在了纸上,再放在了一个箱子里,伸手进去抓一张纸条,纸条打开之前她自己都不知道下一站是哪。

    国君一般只在县停留,更下面的乡里穷脏乱,没什么好看的。辛侯她就不一样,她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乡里停留,不参加宴饮,有事没事不是找当地的农人聊天唠嗑,便是到处走走看看。

    具体停留在哪个乡里,同样抓阄决定,而考虑辛侯犀利的哪里穷哪里乱就往哪跑,骊嫘非常怀疑辛侯的抓阄可能不是完全随机,但没证据。

    不是每个人都与骊嫘一般怀疑辛筝抓阄作弊,更多的是怀疑辛筝手气没眼看,因而一路上劝辛筝好好规划路线的奏章就没断过。

    不仅仅因为为了安全,出巡队伍人数超过五千,其中有五千是精锐战兵,每个战兵都是大胃王,这种完全随机的路线下沿途食物补给非常困难,更因为安全问题。

    一国之君哪穷哪乱就往哪跑,若有个三长两短,后果不要太严重。

    毫无悬念的,这些奏章都被辛筝拿来当柴烧了。

    骊嫘艰难的道:“我的意思是,我们是否要提前回毕方台,或是前往条原?”

    路线完全随机的同时,辛筝走得还慢,明明走的是水路,还是顺流,三个月的时间,辛侯才走到白松水平原的边界。

    照这龟速,等她一圈走完回到国都,三五载都可能。

    “不用,我觉得这速度挺好的。”辛筝道。

    骊嫘:“....”你是大君,你高兴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