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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46 章 第九章望舒

    结束了关于前世今生这种注定不可能愉快的话题青婧便开始进食。

    前世情人找上门这种事,且不说一方轮回几度,另一方还活着的概率有多高?就算真的还活着,谁还能认得出谁?

    当谁都是鲲鹏这种认人不靠脸的神话生物吗?

    就算真的能辨识出来?

    情人的今生是个智慧生物也就罢了,若不是呢?比如狗子,比如草木。

    哪个正常人的心态能不崩?

    而想打轮回再续前缘的人很难不考虑这个问题,一旦考虑起这些问题,终究还是会放下,或者认清现实:逝者已矣,轮回之后的那个人不是祂。

    鲲鹏只是还没恢复完全状态,等祂恢复了智慧、力量与记忆,自然会明白这些。

    若不明白,青婧也不介意物理教化祂。

    虽然辛辛苦苦的烤熟了羊,但望舒并未急着进食,而是拆开了鲲鹏带来的铜管先瞅瞅辛筝给自己递了什么消息。

    辛筝问过她有没有想过重返玉宫。

    辛筝那性子必不会无缘无故有此一问,因而她很快给了回答:君需否。

    她想不想不重要,重要的是辛筝需要与否。

    半是因为她不想辛筝也会让她想,半是有求于人,她得向辛筝表现出足够的价值,足够让辛筝将帝国无数煊赫的氏千百年来累积的名声卖给她的价值。

    辛筝之后便增加了与她的通信往来,隔三差五的给她递各种帝国时政情报,让她不与时事脱节。

    铜管拆开,取出里头卷起的纸,取出后望舒诧异的发现这回的纸卷卷得格外厚实,打开后足有一尺长度,写满了蝇头小字。

    一半是关于列国的局势,一句话总结的话:非常热闹,跟一国热汤似的。

    帝国各个地缘区域里也就豫州的局势相对明朗一些,防风国与唐国最强,想来要不了几年就能进入两极对峙格局。别的地方都在疯狂扩张中,辛侯灭百国,拥七八百万人口深深刺激到了列国。

    在兖州的很紧张,生怕辛侯消化完了下一个就是自己,不在兖州的虽无燃眉之急,但等辛侯吃完了兖州,其它地方的命运也注定了。

    可以说整个帝国都进入了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的疯狂竞速中,争取成为第一个统一自己所在地缘的国家。

    原本应该持续数百年甚至千年的蚕食被压缩,辛筝估摸着短则十年八载,多则三五十载,这份热闹能冷静下来。wWω.㈤八一㈥0.CòΜ

    将千百年的进程压缩到几十年内完成,这已经不是吃不吃撑的问题了,而是撑不死就往死里吃的问题,鬼知道会有多少隐患,再不要命到时候也得停下来消化消化。

    望舒对此深深无言,某种程度上,辛侯比灾难君王还可怕。

    灾难君王也就搞崩溃几个国家,辛筝却是让整个帝国都疯狂起来。

    “你说她行的是善还是恶?”望舒一边往下看一边问元。

    “这个得看你从什么角度看。”

    “比如?”

    “若是从当下的角度,辛筝是不折不扣的疯子与野心家,为一己野心令天下大乱,生灵涂炭。”元道。“千百年的进程压缩到几十年,人族将在未来的数十年吃下未来千百年的痛苦。”

    “还有什么角度?”

    “从历史的角度,她行的是大善,钝刀子割肉慢慢流血流个千百年,和快刀斩乱麻一次性解决问题,后者更符合帝国的需求。”元道。“毕竟元洲可不止人族,人族真要乱个千百年,龙伯,羽人,还有鲛人都不会干坐着看戏,看戏可没有自己登台过瘾。”

    望舒默然须臾,只能道:“兴,氓隶苦,亡,氓隶苦。”

    不论是哪种发展,最痛苦的都是氓隶。

    青婧想也不想的道:“植物遍布全世界,通过光合作用创造了供养整个食物链的资源,为别的生物提供了食物,没了植物,所有生物都得灭绝,但植物永远都是被啃食的那个。氓隶亦然,处在最底层,虽然所有人都离不开它们,但它们太孱弱了,抢不来权力,只能随波逐流,任人啃食。”

    望舒反驳道:“草木无手无足,氓隶却有手有脚,会用脚做选择,会用手揭竿而起。盗趾便将两个大国,五个中等国家,十四个小国的国君给公开审判公开醢刑。”

    盗趾被帝国视为必须死的罪人,甚至不惜送给他剥皮萱草与醢刑双重待遇并非无由。

    帝国历史上被醢刑的贵族并非没有,但王侯却只有一位,白帝的前任。

    盗趾倒好,不仅以贱奴之身审判王侯,还给王侯判了个醢刑,用的罪名还那么荒谬。

    虽然盗趾审判每个王侯时非常认真的给人拉了一张长长的罪行单子,但人与人的悲喜并不想通,奴隶与贵族对于罪行的看法更不想通,在盗趾看来是可忍孰不可忍、罪无可赦不杀不足以让他心气平顺的罪行在贵族看来全都是鸡毛蒜皮的屁事。

    哪怕是最冷静的贵族对于盗趾给的罪名都只会是一个感觉四个字:有病吧你。

    可以说,整个帝国王侯贵族的脸都让他给践踏了。

    青婧点头。“也就活不下去,且还得是大量的氓隶活下去时才造反,平时被人理所当然的欺负都是忍,个别被弄死了,剩下的也不会想到今日贵族能践踏别的氓隶,明日也能践踏自己。只会认为那是别人倒霉,自己不会那么倒霉,说自信吧,内心又极度的恐惧,说恐惧吧,生物对于恐惧的东西都是以消灭为先吗?”

    望舒哑然,倒是元接过了话茬。“那只是暂时无力消灭让自己恐惧的东西,弱小时慢慢积攒力量,待到积蓄起足够的力量自会消灭令自己恐惧的东西。壮烈成仁是勇气,苟活亦是。”

    青婧笑:“你说的是你自己吧?”

    论苟有几个人比得上炎帝?

    苟了几千年,元洲第三王朝虽然没被她亲手毁灭,但终结元洲第三王朝的是继承了她遗产的后继者。

    “你是目的明确的苟,然氓隶的苟只是为了乞求上位者的仁慈。”青婧道。“区别很大。”

    元道:“结果是一样的。”

    青婧问:“你见过?”

    元摇头。“我没见过,但我见过四角,我相信一个让祂执迷十数万载的文明真的解决了这个问题,氓隶们苟到了最后,积蓄起了足够的力量。”

    七神使里,每个都是疯子,独徒然疯得格外与众不同。

    别人是被折磨得精神出了问题,唯有徒然,祂完全无视抄捷径成为神话生物的代价,每个人都在疯狂下收割过一季又一季的文明,唯有徒然特殊,不是说祂没有毁灭过文明。

    据神木所言,徒然曾已洪水毁灭自己缔造的第一个文明,那之后每次快失控时祂便先将自己弄掉九成命,让自己只剩下一口气苟延残喘,无力伤害任何人。

    祂的疯狂只是因为失去。

    “地狱赋,地狱十八层,层层有层层的苦,但每一层的苦亦是甜。”元看着青婧道。“你如今的寿命,说不定能看到地狱第一层的美景。”

    在七神使或被杀或被废的如今,这颗星球上的文明已无需担心发展一定程度就被人像割麦子一般收割。

    不过,修被人放了出来倒是个麻烦。

    收割文明这方面那条蛇是最专业的,没有之一。

    祂还真不能保证残废状态,没有了神话生物的力量修毁灭不了文明。

    七神使各有各的奇葩,徒然的奇葩在于祂对逝去文明的执着,修的奇葩在于,祂是唯一一个神智清醒的收割文明的神话生物。

    别人收割文明是身不由己,就祂是自愿且积极主动。

    而且比起暴力毁灭,这家伙很恶趣味,喜欢玩弄人心。

    在文明的早期故意将人往歪门邪道上诱导,然后坐等文明自我毁灭。

    文明的进化之路遍地尸骸,一步错,来日必定十倍百倍千倍的还回去,若需要还回去的超出了文明本身的容错率,也不用别人动手,文明自己就能达成自我毁灭成就。

    有幸在行差踏错后还能还回去的文明很少,九成九都是一步错步步错,最终自我毁灭。

    这也是炎帝当年第一个干掉的神话生物便是修的缘故。

    修太危险了,更令炎帝冒冷汗的是她发现修似乎对新生的人族产生了兴趣,很多时间都在人族各地的聚落里闲逛,偏偏这家伙还生着一张美好的皮相,更难得的是拥有美好皮相的同时还拥有渊博的知识,走到哪都很受人推崇。

    本是计划杀了修的,但联合神话生物猎杀神话生物的过程中发现了一些事才不得已改了主意,将修搞成了重度残废封印于地底岩层中。

    这个大麻烦还得重新想法子,不然后患无穷,元莫名头疼。

    青婧道:“可我不想看到更美的风景,我想要的是整个文明人人如龙凤。”

    元与望舒俱是好奇的看着青婧,这就是你不当灾难君王改行造福世人的缘由?

    太清楚青婧什么德行的望舒好奇的问:“你如何会对实验材料产生这样的期许?”

    芸芸众生在青婧的心里何时有过实验材料之外的价值?

    “我一个人无法完成全知妖的理想。”青婧叹道。“兕子说我可以让整个文明为我所用,我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

    元与望舒无言。

    逻辑没毛病,但哪个正常人能有这思路。

    灾难君王都能让改造成这样,辛侯思路之广不一定绝后,却一定空前。

    再想想辛筝言行思路上某些青婧的影子,也不好说这俩究竟是谁洗脑了谁。

    不过这俩肯定很了解彼此。

    思及此,望舒道:“兕子说她与穷桑国重新谈了婚事,准备明岁孟冬同穷桑侯在两国边境营建宫室完婚,你说她真的要与穷桑侯联姻吗?”

    青婧反问:“你相信她会那么乖顺?”

    “若是旁人,我必定怀疑她是否想通过穷桑国小君的身份控制穷桑国,在生下子嗣后杀死穷桑侯,如太昊琰曾对金天庚做的。”望舒思索道。“可兕子她并不准备建立一个新的帝国,我便有点想不明白她的打算了。”

    青婧笑道:“她若是没有改变志向,这场婚礼将是穷桑国的葬礼。”

    结盟同时撕毁盟约出尔反尔什么的,辛筝干起来不会有任何心理障碍。

    望舒愣了下。“她自归国至今不足六载便打了三场大战,吞并了半个兖州,还有余力吃下穷桑国?”

    就不怕撑死吗?

    “沃西快失守了。”青婧疑惑的道。“她必须在沃西失守之前统一兖州整合兖州所有的资源,哪怕撑死了也要吃。我还以为她会选择岁初便对穷桑国下手呢,推迟至冬季才动手,她对少昊君离如此有信心?觉得少昊君离能以沃西一地的力量扛住貊国与羽族王朝至少三年?”

    且不说要面对的敌人多强大,便是两个国家的将领,龙伯王女的战绩不太清楚,但能够被貊王派到沃西肯定不会是吃素的。毕竟龙伯的社会形态在那摆着,不养闲人,哪怕是王族也不能吃白饭,既然用她,那她必然是有能力的。

    羽族王朝的经桓那就更不用提了,巫女无光的情人,昭明的生父,羽族的战神,百年前便是他在青州战场上将巫女无光重创,九死一生。最后虽然捡回了一条命,却也自此缠绵病榻,药不离口。

    虽然那一次没杀成,但后来....青婧眼神复杂的瞧了眼望舒。

    这世上最了解你的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敌人。

    那么有个人既是情人又是敌人,他该有多了解你?

    经桓给出了答案,非常了解,了解到能够通过攻心之计令巫女无光主动放弃生命。

    毫无疑问,这俩都不是善茬,少昊君离一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干得过两只狐狸精?

    望舒道:“若她打的主意如你所言,想来是有把握的,一直以来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极有把握才做,甚少赌博。”

    青婧一想也是,自打年幼时被现实毒打了一顿,辛筝的作风便成熟了,步步为营,稳扎稳打,少量不得不搏的时候也是跟人玩起了谁更没下限。

    青婧想了想,问:“巫真殿拒绝投诚?”

    虽是疑问句,却是陈述语气。

    望舒诧异的看着青婧,信的后半部分介绍的便是巫宗的情况,各个派系、上层与底层党同伐异,陷入了疯狂之中,到处都在流血。

    巫真殿也不例外,但别的地方乱辛筝一时半会够不着,巫真殿去是不能不管,巫真殿就卡在云水中游的云梦大泽,昔年羽族第一王朝便是建都于此,足以看出这个位置有多重要。

    辛筝不会容许它失控,巫真殿也需处置。

    “拒绝了。”望舒道。“兕子让我做好准备,她到时需要我镇场子。”

    青婧道:“可你要寻三途。”

    她大老远的陪着望舒跑到王畿来非是闲得慌,若只是为了收集疫病病人研究解方,除了葛天国,冀州到处都是疫病患者,着实没必要跑到王畿来。

    望舒也头疼,三途已经很久没有联络她了,王畿是她能够想到的三途最有可能来的地方。

    王权威严扫地,人才们都离开了蒲阪,王身边的保护力度不如以往,正是刺杀王的好时机。

    三途恨王,一直都想吃了王与王的全族,她也做到了,王的族人都被祂用水磨功夫慢慢的吃完了,只除了王的直系后代。

    虽然没有继承权,但帝国对于王的直系后代保护力度很高,让人辛辛苦苦为帝国干一辈子,却连人的子孙生命安全都不能保障未免令人寒心。

    三途根本靠近不了王的直系后代,但望舒做到了,巫子的身份很好用,正常人也不会想到巫子会谋害王的直系后代。

    如今只剩下王还活着了。

    王已是期颐之年,说不定哪天就去了。

    三途是绝对不能容忍王老死的,王越老祂越急。

    然而,三途有点不走运。

    王身边的保护力量的确不如已往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最重要的是,遭受如此重大的打击,王居然没有一蹶不振,消沉了一段时间后又重新打起了精神。

    振兴王权已是幻梦,但老老实实的打理剩下的土地,关注氓隶们的生活,尽量让剩下的氓隶们过得好些。

    刺杀一个消沉等死的王很容易,但没什么成就感。

    刺杀一个垂暮却仍有精神的王很有成就感,最能满足复仇者的快感,但难度很高。

    元通过望舒与三途的血缘能够模糊的感应三途在蒲阪周围,但具体在哪就不清楚了,三途又不是圉,能感应个范围就不错了。

    望舒蹙眉道:“再找找,兕子喊我的时候若还没找到就暂时作罢,以后再找。”

    青婧问:“那王怎么办?”

    “管他去死。”望舒想也不想的回答。

    “兕子需要王活着。”青婧道。“若王死了,除非兕子改变志向,准备家天下,否则会很麻烦。现下的局势不可能再按禅让制的流程选一位王出来,天下都在期盼王的死去。”

    当禅让制最后的王死去,野心家们便可以完全放开手脚了,毕竟禅让不死,世袭要如何上位?

    望舒只能道:“若到时还没寻到便问问兕子哪个更着急更重要。”

    青婧看着望舒,感觉最希望王快点死的可能不是野心家们,而是眼前这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