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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20 章 第八十九章辛筝

    师出要有名。

    凡人畏惧死亡,但死亡从来并非不可战胜,而战胜它的方式也很简单:自己为什么而死?

    为了达到目的而去死的人根本无惧死亡,根本不知道有什么目的亦或是目的与自己无关,自己却要为此去死,人不是没有士气就是士气低落,哪怕是逃跑会杀头也挡不住贪生怕死。

    军功爵的诞生也与此有关,原本的军队都是贵族,因为人少的缘故维持着贵族的君子礼仪,但随着肉饼不够分,君子礼仪统统被撕碎,变成了你死我活。又因为贵族人太少,氓隶走上了战场,但氓隶不听贵族那套礼仪道德,君子要讲礼仪道德,我又不是君子,礼仪道德关我鸟事?

    为了刺激氓隶对于战争的积极性,军功爵因此诞生,谈不了道德那就谈利好了。

    现在还活着的每个方国都有军功爵,当然,许诺军功爵和真的给是两回事。

    辛筝不允许任何人冒领军功,是谁的功劳就是谁的功劳,确保奖赏不会只落实于纸面上。并因为自己的爵位纯粹是养老保障,不到退休年龄根本不给人发俸禄,吸引力比起别人的军功爵差了许多,便只能从其它方面弥补。

    参军期间,全家的田地可以免税,当然,仅限于参军期间,退伍以后还是要缴税。

    额外的名额,孩子在官序考试时落榜,可以用一个名额让孩子复读一载,再考一次。

    伤残抚恤,购牛时里聚的优先,战死后在祖籍建英烈祠享当地祭祀,掌媒司优先安排相亲等福利。

    最后也是最实在的,奖励财帛。

    尽管如此辛筝还是不放心,每次打仗都会很认真的思考用什么名,这次攻打西荒自然也不例外,思考多日后给出了三个名。

    第一个名是是说给官吏与将领们听的,辛筝坚信是万民推荐自己为王,所以自己的王位正得不能再正,得道者多助,有异议请先辩一辩白帝的王位合法与否。

    言归正传,既然自己是合法的,那么诸侯就应该按照传统或亲自出发或派遣继承人参加自己的继位仪式,但诸侯们不是指责自己不合法就是派个使者来敷衍。

    太昊侯不是最过分的,但他是最过分的之一,骂辛筝不合法,同样骂辛筝不合法的还有防风与高辛,但辛筝这会儿不想找防风的麻烦,防风侯忙着蚕食扶风国与澜州诸国,双方互不打扰。

    高辛侯距离太远,哪怕想说几句,传过来也得数月,更别说高辛国如今很忙,赫胥国乱,正是将淮水天险给抢到手的良机。

    辛筝暂时只想找太昊国的麻烦,对其它人都搁置。

    官吏与将领们对这些心知肚明,但还是要配合。

    第二个名主要是说给太昊国听的,痛骂太昊侯苛捐杂税、与民争利、穷兵黩武、无故征伐其它方国....洋洋洒洒总结了太昊侯十大罪,而十大罪总结一下就一个意思:我们要代表正义消灭你拯救万民于水火。

    听得每个读书且经常看邸报的人都难以控制自己的表情,太昊侯干的事有哪一桩是你没干过的?你居然好意思骂别人?

    辛筝完全没将旁人的眼神当回事,的确,太昊侯干过的她也干了,但同样的事情,太昊侯做了,搞得民不聊生,自己干了,自己治下的氓庶们仍旧生活得很好,如何能一概而论?

    第三个名是给自己治下的氓庶,尤其是军队说的。

    西荒的气候与环境,曾经很适合农耕,如今就算了,农耕区域主要在辋川海周围,有一半的疆域是牧区。

    简言之,这是一个畜牧业很发达的地方,人族控制的所有地域中西荒虽然比较落后,却是最大的畜牧区,畜牧业甚于辛国。

    畜牧业发达意味着那地方有很多的牛马,而王畿如今控制的兖州、冀州与宁北都很缺牛马,现下那些牧场每年的牛马产量根本不够分。

    辛筝没说得太露骨,但意思表达得很到位。

    解决了师出有名的问题,辛筝于1160春种结束后以谷宜臼为主将,羊角为副将,领兵二十万出兵太昊国。

    谷宜臼这些年一直驻守在西荒,羊角在冀州练兵,军队在辛筝下令出兵时便已集结,辛筝本人也在鲸渡。

    军队推进得非常顺风顺水。藲夿尛裞網

    辛筝一点都不惊讶,为了这一仗她做了太多准备。

    清任在名满西荒,是太昊国的半壁江山,这半壁不仅被辛筝给抢了,还担任了辛筝的封疆大吏,对太昊国的打击可想而知,很多受不了太昊国苛捐杂税的氓庶听说清任在鲸渡后纷纷逃了过来。

    太昊侯自然也有做出应对措施,但氓庶逃难是因为苛捐杂税令人受不了,不同于其它国君苛捐杂税是为了享乐,太昊侯虽然疑心病重有这样那样的毛病,却非是享乐的昏君,他更多的还是能力问题。

    征收苛捐杂税是因为国库没钱提供军费,而不养军就活不下去,这是个死结。

    太昊侯的做法没错,但氓隶无法忍受苛捐杂税而逃跑也同样没错,前者没法考虑后者,后者不愿意为了前者的利益而损害自己的利益。

    为了吸引人口,鲸渡这一片的税赋辛筝收得很少,一直都是用其它地方的税赋补贴鲸渡的大宗开销,与太昊侯形成鲜明对比。

    事实证明这么多年花的钱花得很值得,发现王师对民秋毫无犯后占据大部分人口的中底层氓庶便开始袖手旁观。

    也不是没有地方的义士试图组织当地氓庶阻击王师,效果不佳,一边是正常的税赋,一边是苛捐杂税,氓庶不想为了几块肉几尺布牺牲自己的生命阻止后者,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更别提这笔账不论怎么算都不划算。哪怕氓庶不会算账也无妨,游医与甘木医馆会帮他们算。

    除此之外,这十余年里鲸渡勤练水师,打造出了一支新的水师。若非云水下游不在控制中,且与西荒隔了半个大陆,不然辛筝也不用这么麻烦,完全可以让云水水师跑到辋川海来,可惜现实骨感,之前的来不了就只能重新练一支,所幸辋川海上这些年水贼死灰复燃,有足够的水贼练手,最终练出来的成果不错。

    最后也是对太昊国最要命的,清任跑了以后接任相位的人是公孙仪。

    辛筝对自己挑人的目光感到了十二分的佩服,虽然当年挑的说客有百十人,但这里头的公孙仪与卫胜着实出人意料,尤其是公孙仪,太突出了。

    太昊国的朝堂这些年被他给祸祸得够呛,太昊侯的疑心病被公孙仪给利用得十分完美,让辛筝都忍不住每日三省其身,疑心是病,若控制不住后果真的很严重。

    不到半载大军便顺风顺水打到了金乌城,遗憾的是太昊侯并不想投降,谁劝都没用。

    辛筝无奈,只能打这一场攻防战,打了足足两个月,双方死人无数,城中粮食耗尽,太昊侯下令以老幼病残充军粮。

    老幼病残的价值的确不如青壮,反抗能力不强,但老人有儿女,幼子有父母,而残弱者,除非生为贵族,否则能够活下来必定有爱他的家人任劳任怨的照顾他。

    以人为军粮,最好的做法还是搜刮敌人的尸体,但谷宜臼与羊角发现金乌城在收集尸体时便马上想到了金乌城想干嘛,专门组织人手回收尸体,坚决不让金乌城抢走一具尸体。

    太昊侯以老幼病残为食粮,也是无奈之举,奈何不是每个人都能理解共情他的无奈。当然,历史上每次发生守城时易子而食析骨而炊的悲剧都有很多人不能理解,但所有的异议最终要妥协于镇压。

    不是所有人都有能力反抗,有能力反抗驳回的都是贵族,但充饥不会吃到贵族的头上,捐出妾侍足以感动很多人,至于直系后代....妾侍下锅煮了可以再纳,后代下锅煮了,也不是不能再生,但贵族子弟打小接受精英教育,投入那么多资源培养,就这么吃掉,不划算,自然是不能下锅煮的。

    最有能力反对的贵族是安全的,而不安全的氓庶没有足够的脑子组织起来,很容易镇压。

    妥协还能苟活一时,不妥协的话,谁反抗谁先死,人都是想活的。

    然这回金乌城中有公孙仪,抓住机会担任了脑子的角色,将不满者组织起来发动叛乱打开了城门,王师长驱直入,迅速控制金乌城。

    辛筝又没见到活的太昊侯,太昊琰兵败后选择饮药,她的曾孙选择自刎,都很干脆。

    辛筝在纷纷扬扬的落雪中踏入金乌城,随着金乌城的陷落,剩下的城邑也陆续在辛筝派出的军队与说客的劝说中放弃抵抗。

    在公孙仪与清任的辅佐下,冬季结束时辛筝便初步接手了太昊国大半的疆域,却一点都不开心。

    清任以为辛筝是为剩下的疆域不开心,道:“还剩下的十余城都是新近打下来的,太昊国原先的控制便不强。”自然也不会太将取代了金乌城的辛筝当回事。

    辛筝道:“我不是为那几座城不开心,我也没有不开心,我只是突然发现了一个问题。”

    清任疑惑。“什么问题?”

    辛筝道:“分封制下,哪怕国都被攻占了,也无法控制一个国家,因为各地的分封贵族会反抗。但废分封之后,取代了分封贵族的官吏们会在国都被攻占后迅速投降。”

    清任想了想,道:“那是因为您是王。”若辛筝是其它种族,大部分地方还得跟她切磋下去。

    辛筝道:“可我以前灭亡的国家也与我一般是人族。”

    清任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倒是公孙仪道:“不一样的,封地是属于贵族的财产,官吏的辖地却非官吏的财产,官吏只是代旁人打理。”

    自己的财产和别人的财产,心态自然不一样。

    辛筝恍然。“就是不知道未来会不会有一日异族攻入,地方会不会也如此。”

    清任道:“不至于,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辛筝问:“利益给得够呢?”

    清任干巴巴道:“那也不可能所有人都动心。”

    “大部分人会动心。”辛筝道。

    清任无言。

    公孙仪笑道:“强干弱枝,兼之心态不同,不免如此,但帝国怎可能有那一日。”

    元洲都第四个王朝了,哪有不灭的王朝,辛筝最终还是忍住了心里话,感慨道:“凡事有利有弊吧,但不论如何,废分封都比分封要好。”

    公孙仪的眼神有一瞬的失落。

    接收了太昊国大半的疆域,辛筝并没有马上就去跟剩下的疆域较劲,而是一边让王师轮换着休整,一边征召各地的军队与半数王师前往雪国边境。

    在王师与太昊国切磋时雪国也没闲着,五万大军在边境按兵不动,打得什么目的不言而喻。

    辛筝不确定夏有没有预料到太昊国亡得这么快,但夏选择了试探,趁这个机会吃下了边境的两座城。

    正思考找什么理由修改之前盟约的辛筝非常高兴的让谷宜臼不要客气,凑她,狠狠揍,把人揍趴了下盟约就好改了。哪怕倒霉的揍输了,辛筝盘算了下,那也不会太亏,太昊国地方上的军队去了边境,若是输了,那一半的王师会受到重创,但太昊国的降军也必定会遭到削弱,自己完全控制太昊国的疆域的路会顺畅很多。但辛筝觉得自己不会那么倒霉,三十万大军打五万,这要能输谷宜臼可以考虑自挂东南枝。

    切磋了俩月,不分伯仲,谷宜臼是优秀的将领,夏也是。

    辛筝左等右等等不到凯旋的军报,反倒等来了太昊国在辋川海南边的数座城邑叛了的消息。

    夏适时的递来国书:要不和谈?

    辛筝忍不住将国书与南方送来的军报放在一起比较,尽管是完全不同的东西,莫名怀疑两者之间有联系,太巧了。

    和谈还是要和谈的,但不能马上谈好,且战且谈,再根据后续发展考虑要不要谈到一半就翻脸。

    辛筝一边谈一边让羊角领了一支军队去南方平乱,两线作战压力很大,辛筝咬牙坚持。

    夏忍不住对被自己带到战场上开眼界的女儿道:“她的头可真硬。”

    两线作战是大忌,在刚刚打下的土地上两线作战更是大忌中的大忌。

    安澜道:“先生一贯如此,若南方战事顺利,她必定会与我们耗下去。”

    “真麻烦。”夏感慨道,天可怜见,她只是想试探一下王师的战力而已,辛筝这反应可真够激烈的。

    为了避免战争变成活生生的消耗战,夏与谷宜臼展开了更加用力的切磋,充分证明自己是一块非常硬的硬骨头,哪怕南方平乱结束辛筝也啃不动,再次派人转达自己和谈的意见。

    辛筝的反应非常痛快,原本留守金乌城,看完夏开出的条件后离开了金乌城亲征。

    夏:“....我觉得我提出的条件很公允。”这反应是不是有点大?

    安澜想了想,还是控制住了自己的舌头,然舌头能够控制,内心却无法控制。

    这二位的和谈从一开始就没在一个调上,辛筝要雪国吐出一半的土地,称臣纳贡,夏想让辛筝承认太昊之前对雪国的分封,不能收回太昊侯赏赐的土地,并割让边境二十城给雪国,毫无诚意的出奇一致。

    辛筝的到来令士气大涨,尤其是太昊国的降军,原本还有点怀疑辛筝是否故意让自己等人来送死。然一来王师比自己更拼,最危险的任务都是王师负责,二来军中一日提供三餐,每餐都管饱,和王师一个待遇;三来辛筝都亲自来了。足以证明自己显然想多了,辛筝不仅没有故意让自己送死的打算,还很信任自己。

    不少降军生出了愧疚之心,打仗也更卖力了,夏的日子也更难过了。军事才华再优秀也难以弥补巨大的兵力差距,除非敌人犯错,若敌人不犯错,要么无奈要么调动更多的军队。

    夏并不想从后方继续调动更多军队,那会让这场互相试探的战争变成两个国家不死不休的国战,不值得。

    在羊角不到两个月便平叛成功的消息传回后夏同辛筝讨价还价的态度愈发认真。

    确认龙伯的战力十足强悍,一直打下去必定会陷入同雪国的战争泥沼,两败俱伤被人捡便宜,辛筝开始认真谈。

    折腾到1161年暮夏,最终版条款敲定。

    雪国占的两座城要吐出来,当然,因为其中一座已经被抢了回去,雪国真正需要吐的只是一座城邑。

    雪国原本的土地就不用吐了,雪国这些年的并未扩张多少,得到的土地都是太昊侯分封的,辛筝若不废分封,雪国这部分土地本身就很合法。但人口要吐出来,人族的人口必须还给人族。

    夏就这一条与辛筝讨价还价许久,最终改成了自愿原则,雪国境内的人族少部分是原本就在的,大部分是西荒打乱时夏聚拢的流民,并非劫掠。

    氓庶愿意回到原籍,辛筝掏安家费,刚刚抄了太昊国王公贵族的家产,辛筝手头上有足够的钱财,回到原籍后还会分配土地,雪国不能阻拦。

    不愿意回原籍,以后就在雪国生活了,辛筝也不能强求别人必须回去。

    与之相对的是不释海与执明海之间的运河修好以后要分两成利润给人族,并且人族要在运河上驻扎一支军队与龙伯一同管理运河,龙伯要租一块地给人族当军营。夏原是想拒绝的,但在辛筝表示不答应就不提供人手帮忙修运河后迅速同意,然后努力将人族军队的人数从一军砍到三千。

    人族的三千军卒以后在运河修好以后有的是办法解决,最重要的还是将运河开凿出来,运河若不能开凿出来,说什么都是白搭。

    辛筝承认曾经对雪国的分封,但废分封不动到雪国头上,雪国仍为帝国之臣,未来每岁都要进贡大量牛马驮兽给人族,而未来修运河时辛筝卖给雪国的粮食要再便宜半成。

    诸多条款一一谈妥,双方按照帝国的礼仪刻盟约于玉圭上再举行祭祀。

    不论是盟誓还是祭祀都很真诚,以至于安澜忍不住问夏:“你真的会遵守盟约吗?”

    “当然会。”夏笑吟吟道。“辛筝一日活着我就一日遵守盟约。”

    想了想,夏问安澜:“你觉得辛筝会遵守多久?”

    安澜回道:“以先生的性情,何时人族的国力允许她吞并雪国龙伯,何时便是她撕毁盟约之日。”

    攻城略地就很没必要,雪国目前控制的疆域大部分都不是什么好地方,宜居的地方很少,除非能将龙伯融入人族并同化,否则发动战争抢到土地也得不偿失。更别说人族帝国的整体疆域太过辽阔,若辛筝完全废了分封的诸侯们,辽阔的疆域也会让她理智的放弃对外开拓。

    第二王朝的死相很难看,当然,每个王朝的死相都很难看,后人总会根据前人的死相分析死因。第二王朝的死因之一便是疆域辽阔,王的政令下达四方需要很久,龙伯寿命长,平时慢也没什么,但赶上小冰期天灾不断时慢吞吞的管理效率不仅有问题,还是催命的大问题。

    夏笑道。“真可惜,人族寿不过百岁,百岁的时间不足以完成融合与同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