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了解一个文明的底蕴,看文字和典籍是最快捷的方式。
一个字刚造出来的时候可能就一个含义，但随着时光流逝，这个字不断增加新的含义。
文字量亦然，文明的发展就是不断发现新的事物,而发现了新的事物要么造新字要么造新词,越是发达的文明,字词量越丰富。
书籍量更如此,一个文明若只有仨瓜俩枣的内容，那再怎么细致繁复的书写，也不可能将一卷书给写出一百卷书的内容，后世也拒绝流传这种废话太多的东西。一卷书想要百世流传,内容就必须过硬，而想要写出内容过硬的典籍需得有足够的知识分子。
掌握知识的人少,竞争力也就差,毕竟你让十个人写一篇文章再从中挑一篇最过硬的,和一百个人写一篇文章再从中挑出最过硬的,问哪一篇最有可能百代流传，答曰：一百个人中挑出来的那篇。
烛吟好奇的问正在找书的寻。“为何？”
寻随口解释道：“因为这篇文章在诞生之始就已经干翻了九十九篇文章，除非十个人里挑出的那篇有一篇是千百年难遇的天才写的,否则双方根本没有可比性，但天才之所以为天才就在于其稀少,若满大街都是,那不叫天才，那叫韭。而且你的对手只有九个人,和你的对手有九十九个人,你如果想赢,哪一种能让你更努力的挖掘自己的潜力？”
“九十九个对手。”烛吟回答。
烛吟颌首。“问题就在这了,每一篇传世典籍都是千人万人大角逐中的胜出者，故而传世典籍的数量越多，文明的底蕴就越深。”
糟粕虽然也可能流传下去，但这种流传只是暂时的，能够千年万年流传的经典，必定有着能够让它百世不褪色的内核。
烛吟想了想，问：“那要是那十个人是五大家族的精英呢？”
五大家族的精英算哪门子精英？
鸡群里最高的鸡那也是鸡，鹤群里最矮的鹤都比它高。
不过学生的问题显然不能答得这么直白，不然学生问起鹤是什么，祂难道要给学生星球文明史课？
诚然，过去的历史中诞生过无数辉煌的文明，其中比古妖王朝更伟大的文明一抓一大把，拿古妖王朝跟它们比较都是对它们的侮辱，但没法解释那些比古妖王朝更伟大的文明都去哪了。
想了想，寻道：“一门知识，只有一个人掌握，我想让这门知识断掉，非常简单，杀掉那个掌握了知识的人就成，这是一件非常容易没有任何难度的事；可若这门知识掌握在一千人手里，我会杀掉这一千个人，虽然有点难度，但并非做不到；若这门知识掌握在一万个人手里，我会杀掉一万个人，很难，但努力去做也能做到；若这门知识掌握在十万人手里，我会选择放弃。”
烛吟懂了。
“传世典籍需要满足的条件太多了，不仅内容干翻千百人的著作，还得有足够多的载体，不然典籍写得再好，载体死光了也没意义。”寻道。“故而传世典籍的数量可以做为文明底蕴的象征。”
但即便载体足够多，也不是全然的安全，因为文明本身是那么的脆弱，文明都没了，底蕴不底蕴的也没意义了。
寻轻叹着将一卷羊皮卷从架子上取下。“今天就先学这个。”
烛吟接过看了看，发现是史书。“不学礼仪吗？”
“要学，但知道个大概就行，没必要穷究。”寻一脸牙疼道。
讲礼是好事，但过了头就是闲的蛋疼。
随着阶级固化，教育资源垄断，上层社会高枕无忧，闲得蛋疼便不断完善用于显示尊卑的礼仪，以精益求精的精神投入大把的时间，成绩斐然，就是没卵用，反正在寻看来没卵用。
尊卑礼仪是越来越完善，但古妖已有六七百年没有新的文字诞生，这对比不是一般的令人牙疼。
烛吟放心了，不学礼仪就好，她也觉得那些礼仪很烦。“师，古妖有多少你说的那种传世典籍？”
“怎么了？”寻问。
“好奇。”烛吟说。
“二十一卷。”寻回答，最近的一卷还是一千年前著的。“你若想学，我可以找出来给你看看，但要学的话得循序渐进。”
“好呀。”
尽管五大家族垄断了资源，但始祖太不学无术也不好，因而始祖宫中有许多供始祖学习的藏书，然寻搜了一圈，发现藏书虽然丰富，但二十一卷传世典籍中有五卷没找到。
寻稍加思考便猜到了怎么回事，五大家族最初发迹皆依赖始祖，但也因为依赖始祖而发迹，五大家族一直很忌惮有新的家族走自己的老路。不允许始祖带家眷是一种做法，用心教养始祖也是一种。
权力就那么多，分的人越多，自己分到的就越少。
始祖还是老老实实吃喝玩乐，风花雪月比较好，可以看书，但不能看不合适的书。
寻无言，有这份心思和精力干点啥不成？
“没事，等你将现在这些学完了，想学那五卷的话我就默出来给你。”寻对学生道。
烛吟乖巧点头。“嗯。”
烛吟虽年幼，却并非一字不识的文盲。
尽管五大家族垄断教育资源，但古妖的寿命在那摆着，五大家族没法阻止父母教导幼崽，因而哪怕是最穷的古妖也是识得常用字的，但也仅止于此。
父母可以教导幼崽常用字，却没法教导更深的知识。
这对寻也有好处，不用从零开始教导烛吟，没有什么比给一只幼崽开蒙更痛苦，除非这只幼崽过目不忘。
烛吟的读书资质属于中上水平，莫说过目不忘，她连那些始祖都没法比，启蒙很容易变成大人与幼崽的互相折磨。
不需要启蒙就轻松多了，烛吟资质不够出类拔萃，胜在好学与刻苦，教一只懂事、且肯学好学的崽崽是一件很愉快的事。寻教得很开心，开心之余又有点担心。
不同于那些自小就被发现，养在深宫的始祖，湄一点都不想当一个风花雪月的摆设，她想要权力，也看五大家族的权势不顺眼。
古妖王朝始祖之上，始祖才是法理上的统治者，但实际上的统治者却是五大家族，双方起冲突很正常，不起冲突才不正常。
若非五大家族没有哪家能够一家独大，仍需要早已被神话的始祖当摆设，始祖至上的体制早就改了。
大抵因为湄的缘故，烛吟对于国家大事有着异于常人的关注。
学生有疑问，寻总要解答，但不知道是烛吟的问题还是寻不经意的影响，尽管很注意教导的东西，但数十万年见证过无数季文明的阅历在祂身上留下的痕迹不是那么容易掩饰，反正，烛吟与正常的幼崽距离越来越远。
“师，你觉得古妖的病根是什么？”崽崽在第五十年忽问寻。
寻圆滑的将问题踢了回去道：“这得你自己思考。”
烛吟道：“我觉得是权力，掌控权力的人太少了。”
这答案有点稀奇，寻好奇的问：“怎么说？”
烛吟道：“若每个人都分得一份权力，谁还能如五大家族这般？”
“想法很好，现实不可能。”寻道，至少当下的生产力不可能。“人皆有私心有劣根，再完美的制度最终也会败给人性。”
“那就想办法约束。”烛吟道。“法律创造出来不就是为了约束人？虽然被人滥用，对下不对上，但可以拨乱反正。”
寻笑着揉了揉崽崽的脑袋。“那你努力，为师很期待你所期许的世界。”
烛吟用力点头。“嗯。”
理想有多遥远不得而知，但厄运来得很快。
寻花了一百年的时间调理烛吟的身体，让烛吟活蹦乱跳得仿佛健康的幼崽，却也只是仿佛。
烛吟读书的同时从不懈怠习武，武力很强，碾压同龄人，即便是成年古妖也未尝不能一战，但仅限于一对一，若别人车轮战，哪怕是一群弱鸡都能让烛吟跪。
烛吟的心脏只要稍微超出负荷就会造反。
乖巧的崽崽养了百年也养出了感情，寻踅摸着能不能找到霁雪让霁雪帮忙。
手工敲出心脏手术需要的工具与条件不现实，但霁雪是半机械生物，说不定有办法。而且，寻记得，大同文明毁灭后霁雪将一艘飞船沉入了地底。
一直都很忙碌的湄突然寻她，给了她一只尺许长的匣子，匣子入手甚沉，寻好奇的打开，匣中尽是金饼，共百枚。
“始祖这是？”寻做出疑惑之色。
“我想送烛吟离开，这是给你的医药费，希望你继续做她的医者。”湄道。
寻没问好端端的为何要送烛吟离开，湄与五大家族斗了百年，但古妖王朝的病灶早已深入骨髓，无药可治，湄的结局在她不甘心做摆设时便已注定。
寻许诺道：“我会照顾好她的。”
湄安排得很好，但烛吟一点都不配合，哭闹着要么一起，要湄跟自己一起走，湄无奈答应都不走，崽崽这才放心。
将哭闹了半天的崽崽哄睡觉，湄转身便将人送上离开的船，待烛吟醒来时燧都的影子都看不到了。
“我要回去。”
寻随手将想跳河里玩极限下船的小崽子摁在甲板上。“你要回去和她一起死吗？她若想看到你死，何必费心送你出来？”
“可以一起走。”烛吟道。
“她若一起走，谁都走不了。”寻道。
烛吟终于停止了挣扎，眼泪稀里哗啦的流淌，寻见了，松开小家伙，安慰的将小家伙揽进怀里。
数日后始祖之一的湄病逝的消息传来，烛吟又大哭了一顿，之后再没哭过。
没了湄这个过于不安分的始祖，燧都又恢复了往昔的歌舞升平，但燧都之外却是暗流汹涌。
烛吟回到老家与亲人团聚，寻也跟着她回了家，小家伙一点都不安生，天天泡酒肆打听消息。
泡了二十年酒肆后终于有叛乱的消息传来。
这是第一支造反势力，由一群贫穷且走投无路的平民古妖组成，燧都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之镇压，但这只是开始。
第一支造反势力是被摁下去，但这支造反势力仿佛号角，号角响起之后各地叛乱层出不穷，燧都越镇压越多。
烛吟的亲人也加了进去，因为是幼崽不能上战场，烛吟便为起义军出谋划策。
燧都与各路起义军的战争持续了百余年。
前半段是各路起义军与燧都的舞台，起义军与燧都之间、起义军与起义军之间互相合作互相吞并。
本来前半段尾声时战争就该走向终结的，但持续了数十年的战争让古妖人口锐减，奴隶们也开始加入这场战争，于是本来开始明朗的战争再次混沌起来。
奴隶们的人口在很早的时候就超过了古妖的人口，随着最开始的奴隶军攻入一座城邑用城中贵族的人头祭旗后，奴隶造反也开始活跃起来。
三方混战持续了三十余载，奴隶们的人口多，对风险承受能力大。因而奴隶败多胜少却一直通过向敌人学习越来越强大，于是三方混战的后期，奴隶从最弱小的一方变成了举足轻重的一支。
燧都派人与起义军和谈，大家都是古妖，那些奴隶可不是，咱们无论谁赢了，这天下还是古妖的，奴隶赢了可不是。
谈情怀谈种族谈一切能谈的。
“蠢货！”
噼里啪啦！
寻一边捣药一边看着气得摔东西的崽崽。“谁惹你了？当心气坏身子。”
认识这么多年，头回看到烛吟被气得成这样。
“那些蠢....呼呼....”
寻赶紧将心脏超负荷的烛吟扶着坐下，同时给烛吟扎针。“都跟你说了要保持心平气和，不然你心脏受不了的。”
“我知道，但我控制不住。”烛吟气呼呼道。
寻奇道：“发生什么了？”
“那些蠢货答应了同燧都谈和。”
“无条件答应的？”
“不，谈了条件的，五大家族要交出权力，起义军入主燧都。”烛吟道。
“这有什么问题吗？”
“这种条件燧都根本不可能兑现，与虎谋皮。”
“义军肯定会提防它们，你至于气成这样？”
烛吟平复呼吸。“与燧都合作，不如与奴隶们合作。”
寻讶异的看着烛吟。
烛吟解释道：“我们造反是为了推翻五大家族，奴隶们造反是为了不当奴隶，我们并无利益冲突。”
尽管古妖王朝是奴隶制王朝，但还是那句话，五大家族垄断了整个王朝百分之九十九的财富，教育资源是财富，奴隶也同样是财富。
奴隶这种奢侈品，大部分平民是享受不到的，能够到的少部分平民严格意义上不算真正的平民，这部分人都与五大家族有关系，本身就是起义军的敌人。ωww.五⑧①б０.℃ōΜ
废奴，给予奴隶和普通古妖一样的权力，并不会损害起义军的利益，而燧都是起义军的敌人也是奴隶军的敌人，大家有共同的敌人。
烛吟觉得与奴隶合作更划算，也比同燧都合作更稳妥。
寻笑道：“对于没有奴隶的平民而言，虽然自己没有奴隶，但只要有奴隶，自己就不是社会最底层，可以在奴隶身上找到优越感，没了奴隶，社会最底层便是平民，平民很多会反对的。”
烛吟反问：“平民会反对到愿意为此付出生命？”
“怎么可能，嘴上反对可以，用生命去实践反对，谁会那么傻。”寻笑。
不论废不废奴，平民不会有实质的利益损害也不会得到任何好处，但凡是个脑子正常的平民都不可能为了反对废奴付出生命。
烛吟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平民对废奴的反对只会停留于嘴上，不会为了反对而拼命。但他们不听我的，明明与奴隶合作更妥当，一群鼠目寸光的蠢货！大局为重，去他祖宗的大局为重。”
说到最后烛吟的呼吸又开始出问题，赶紧平复情绪保持心平气和。
寻觉得不是别人鼠目寸光，而是烛吟太奇葩。“奴隶们并非古妖。”
烛吟嗤道：“说得好像我们与燧都那些贵族是一个物种似的，我能理解奴隶的想法，但我永远都不能理解那些贵族的想法，若是一个物种，何以无法互相理解？也别跟我说情怀，那玩意又不能当饭吃。”
***
华歆由衷道：“虽然感觉哪里怪怪的，但又觉得她说得好有道理，令人无法反驳。”
烛吟能理解古妖贵族的三观吗？
能的话烛吟就不会造反了。
古妖贵族能理解烛吟的三观吗？
能的话双方何以打出狗脑子，打空了古妖一族的底子，给了奴隶机会？
寻嚼着狗肉道：“抛开表层看到本质的脑子也不一定是好事。”
这感慨有点怪啊。
华歆好奇道：“后来发生了什么？说起来，元洲百多个种族，我从未听说过古妖。”
“你没听说过很正常。”寻道。“奴隶军赢得了战争，对古妖展开了报复性的屠杀，元洲的古妖被屠杀至十万，也可能是十几万，反正不会超过二十万。”
华歆惊叹。“一个王朝人口怎么都不是小数字？古妖原来多少人口？”
“峰值一千万，不过灭亡时因为常年的战争肯定不是这个数，但几百万肯定有。”寻道。
华歆惋惜道：“那么多人口杀了多可惜，同化掉不好吗？”人族的几百万人口都是她同化别的种族得到的，若非疫病等因素，人口还能更多。
寻道：“你与被同化为人族的种族并无深仇大恨，彼此之间是平等的。而它们是奴隶与主人，若你是奴隶，你翻身后会如何？”
华歆想了想，问：“奴隶是什么？”
“奴隶和豚犬一样，都是家畜的一种，只不过一种能说话一种不能。”寻回答。
华歆思考了好一会，最终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必须杀，不杀睡不踏实。”
同化只能发生在平等的智慧生物之间，人与动物之间就不要做梦了，既无法同化，为了自己族群的安全，杀是最有益的选择。
寻道：“你与奴隶军的首领想到一块了。”
“那说明那位首领是一位称职的首领。”华歆思索道。“不过，奴隶军是如何赢的？古妖的身体素质比奴隶强大，整体教育水平也比奴隶好。若是漫长的拉锯战中，古妖因为繁衍能力低下而逐步失势，我可以理解，但那样一来，战争必定绵延数千载乃至万载，持续到如今也很正常，但我从未听闻。如此看来，战争应当结束得很快，但这不合理。”
不仅要赢，还要在短时间内获得压倒性的胜利，华歆不论如何思考都想不出有什么办法能达成这样的结局。
寻道：“起义军与燧都联手后奴隶军节节败退，奴隶军悄悄派人与燧都联络，愿为燧都拔除心腹之患，只求一隅苟且偷生。”
华歆怔了下。“心腹之患是起义军？”
寻点头。
“燧都答应了？”华歆问。
“起义军入主燧都，燧都贵族们将不再是统治者，而与奴隶军结盟干掉起义军，虽然需要放弃一部分疆土，却可保江山无恙。”
华歆懂了。“可奴隶会放过它们？”
“赌赢了，江山无恙，赌输了，仍旧一无所有。”寻道。
华歆叹道：“明白了，他们不是不明白奴隶军的威胁，但他们太贪了，什么都不想失去，结果什么都失去了，还赔上了全族。”
寻颔首。
“你的弟子也死在那场无耻的战争中？”华歆问。
“没有，她因为政见不合之故被排挤到边缘，起义军主力被奴隶军与燧都联手歼灭时她正在后方放牧牲畜，收到消息后带着起义军残存的人手化整为零逃掉了。”寻叹道。
“燧都不可能放过他们。”华歆笃定道。
寻点头。
起义军被灭后奴隶军与燧都暂时划界而治，因为奴隶军很安分，燧都便专心扑灭起义军残党，烛吟的许多袍泽被捕被杀，九死一生，万幸的是那段时间她成年了。
古妖进入生长期后外形不会再有任何变化，这种仿佛停止生长的状况会一直持续到生长期结束，生长期结束时古妖会在三日的时间里从幼崽长成成年体。
虽然幼崽期与成年体是同一个人，但一个人的幼崽模样与成年模样，不是长期相处的熟人很难认出。
燧都与烛吟显然没熟到能认出她的成年体。
然人是相对安全了，烛吟却一点都不开心。
彼时找到了霁雪，也说服了霁雪帮忙给烛吟做心脏手术的寻想带烛吟离开，做心脏手术需要的工具与条件元洲都没有，但瀛洲有，寻想带烛吟去瀛洲。
烛吟拒绝了，不仅不愿意离开元洲，还打算在燧都隐姓埋名继续呆着。
“我要在这里看着燧都灭亡。”
寻无奈，干脆由着烛吟了，反正燧都灭亡也要不了多久，待燧都亡了，烛吟的怨念消了就肯走了。
寻的推算很准确，当燧都恢复岁月静好的歌舞升平时奴隶军那边正在厉兵秣马，积极备战。
结果就不用说了，在燧都毫无防备之时奴隶军攻入燧都，屠城半月，万年古都沦为死城。
这只是开始，奴隶军的首领深谙斩草不除根后患无穷的真理，颁布了悬赏令，无差别悬赏元洲大地上每个纯血古妖的头颅。
寻再次去找自己的弟子，自燧都死里逃生的烛吟再次拒绝寻。
“我想看到燧都灭亡，但如今这一切却不是我想看到的。”
“你又能做什么呢？”寻叹道。“古妖大势已去，你便是有通天之力也救不了古妖。”
元洲大地上所有的智慧生物都是古妖的手下败将与奴隶，如今奴隶翻身，元洲已无古妖容身之地。
烛吟沉默许久，问寻：“师，我记得你曾说过，我们脚下的大地是一颗球，这颗球上漂着十块大陆。”
“是，怎么了？”
“元洲已无古妖容身之地，别的大陆上有。”烛吟道。“我会带剩下的古妖去别的大陆上，建立一个更好的古妖文明。”
***
寻无奈道：“我拦不住她，烛吟决定的事，没人能阻止，我唯一能做的便是告诉她从元洲前往西方大陆的航线。”
“为何不去炎洲？那不是更近？”华歆道。
“炎洲在热带，冰期正在结束，位于热带的炎洲会越来越不宜居，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演化出大片的沙漠。而古妖全都是大胃王，它们只适合在温带与亚热带生活，不稳定的热带养不起它们，即便去了炎洲，最终也还得搬家。”寻道。
华歆哦了声。“听你这意思，她最后如愿了。”
寻无言。
“失败了？”华歆问。
寻叹息道：“她如愿了，但她自己没看到，船队出海时她为争取时间与追兵大战，力竭而亡。”
华歆道：“那也不错，不管怎样，她想要的如愿了。”
寻忍不住怀疑自己与华歆究竟谁才是活了三十万载的那个。
华歆继续道：“不对啊，那样的长途迁徙，又是在王朝灭亡后开始的，她难不成带走了所有幸存的古妖？”
不能吧，哪怕王朝没灭估计都做不到一个都不落，何况王朝灭亡后。
“也没都带走，她带走了大部分人口，少部分因为各种因素带不走的滞留在了元洲。”
“然后灭绝了。”华歆道。“若如此，倒可以解释为何我从未听说过古妖了。”
寻看着华歆道：“也不算灭绝，算起来，你也是古妖的后代。”
华歆差点被狗肉呛着。“我是短生种。”
虽然活了千年，但她的物种是纯得不能再纯的短生种，与古妖那种寿万载的超级长生种差得何止十万八千里。
“奴隶军只追杀纯血古妖，却不杀混血古妖，一部分古妖留下了混血的后代。”寻抓了一把水果，将其中五枚果子放在草席上。“这是古妖与其它种族的混血子嗣，主要分为五支，而这五支的这一支，姑且称之为一。”
寻将其中一枚果子取出单放到一边，又取了一枚果子放在一起。“这是奴隶军的一支后裔，夫诸，这俩繁衍了，我也记不清它们繁衍了几支，我只知道它们繁衍出的其中一支，姑且称之为二。”
寻又抓了一枚果子放在草席上。“这是二与另一支族群的后代，姑且称之为三，然后三又与另一支族群繁衍出了四，四产生了分裂，其中一支是五，五又与另一支族群繁衍了六，六的一支与另一族群繁衍出了七，七是燧人。”
华歆瞅着满地的果子，由衷道：“这可真是八竿子打得着的关系。”
“确实挺远的。”寻赞同。
“但这种情况，元洲如今的种族，有哪个追溯血缘追溯不到古妖头上？”华歆问。
“所有的种族都有古妖的血缘。”寻道。“智慧生物之间并无生/殖隔离，只要有一个混血诞生，并且这个混血活了下来，血缘便会在整个族群蔓延。但除非出现返祖，不然后代与祖先纵有血缘也不是一个物种。”
华歆举一反三。“相当于未来的人族与如今的人族诸族的血缘关系。”
寻颔首。“差不多。”
“明白了，但即便如此，元洲的古妖也是灭绝了。”华歆道。“不过比起古妖是否灭绝，我更好奇一个问题，奴隶军有种族之别吗？因为我听你的描述，感觉它们好像只有古妖分出的次人与奴隶之别，并无如今的百族之别。”
“没有，只有奴隶与次人之别，而这种分别随着古妖王朝的灭亡也没了。”
华歆哦了声，又问：“既然祖先没有种族之别，那如今元洲大地上的百族是如何来的？而且我听你的描述，感觉那会儿好像比如今要先进。”
寻道：“冰期结束，发生了大洪水，再加上气候变化，奴隶军散居各地，距离太远，地缘阻隔，往来困难，演化出了如今的百族。”
华歆道。“什么程度的大洪水？元洲有多少疆域泡在水里？”
寻无奈道：“席卷全球的大洪水，如今的元洲有三分之一泡在水里。”
华歆：“....这大洪水是自然产生的？”
她也是经历过几次小冰期的人了，小冰期结束后的确会发大水，但元洲三分之一泡水里就太扯了。
华歆说完发现众神话生物的目光不约而同的看向一个方向，遂看去，发现众神话生物看的是疯痴的霁雪。
华歆懂了，惊叹道：“我虽知你们会不定时犯病，但你们犯病时的杀伤力未免惊人。”
蜚安慰道：“没事，你以后也会犯病的。”
“不会说人话你可以不开口。”华歆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