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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42 章 第一章丹青

    “丹青,不要乱跑知不知道,不是每次都能有好运气的。”间海海峡门口,一尾鲛人对简易木舟上坐着的小鲛人叮嘱道。

    小鲛人的模样有些凄惨,身上大部分地方都包扎着,浓浓的草药味道散在水中,右手的手掌更是没有,从手臂上的包扎不难看出是后天造成的问题。

    这也是好好的一条鱼被坐在木舟上被族人拉着走的缘故,只要是外敷的药,水里泡久了都会影响药效,于是伤员都被放上了木舟。

    木舟上的小鲛人心不在焉的看着老鲛人。

    说了半天发现小鲛人一脸心不在焉,老鲛人怒了。“丹青,你到底有没有在听?”

    小鲛人忙不迭回答。“在在在....我听着呢,不乱跑,我就在海边转悠,好好养伤,好好等你们回来。”

    老鲛人叹了口气,很想说我真的一点都不放心。

    丹青打小就是个调皮捣蛋的,这次给海国进贡便吵着要一起去。

    若是以往,熊崽这种要求肯定就拒绝了,沿途太危险了,带着只崽子不安全。但这次部落得到了一枚息壤,还是从未见过的赤色息壤,如此珍贵之物,部落的首领不敢自己拿了,正好要给海国进贡,便放进了贡品礼单。

    因为贡品中有息壤,进贡的队伍便增加了许多护卫,安全有保障,丹青磨了许久后如愿以偿的混进队伍里。

    队伍的护卫很用心,沿途遇到的鲛鲨与海兽根本不敢靠近,奈何熊崽皮,一会追这条鱼,一会抓那条鱼,然后....倒霉的遇到了海兽。

    护卫虽然杀了海兽抢下了差点被吃掉的丹青,但伤势太重,一度被认为没救了。

    思及熊崽的劣迹,老鲛人就很想找根绳子将幼崽栓在身边,但不行,进贡不能延期,熊崽在伤好之前也不能一直在水里泡着。

    见老鲛人的模样,丹青赶紧道:“我保证,我绝对一定不会乱跑,伤不好我就只能在木舟上,感觉整个鱼都要坏了。”

    老鲛人半信半疑,但这种情况也只能信。

    带着小鲛人来到间海岸边的奚城,人族在间海两岸建立了不少聚落,但城邑就只有两座,一座是间海郡的郡城间海城,另一座就是奚城。Μ.5八160.cǒm

    “我为什么不去间海城?”小鲛人奇道。“郡是一郡主城,奚城应该是它下属的城吧。”

    老鲛人讶异道:“你怎么知道郡是一郡主城?听谁说的?记得还挺清楚。”

    鲛人人口太少,不像人族那般分得细,只有都与城,很多鲛人也不关心人族怎么划分行政区。

    丹青愣住,想了想,发现没人告诉自己,自己就是自然而然的脱口而出。“想不起来了,可能是你们聊天时我听到的。”

    老鲛人闻言也没在意,鲛人的生活空间是立体的,海中也修不起层层叠叠的建筑,聊天时四面八方以及上下都有人路过是很寻常的事。“奚城虽非郡城,却是个很有意思的城,很适合鲛人。”

    丹青不解,但在看到奚城的第一眼就明白了。

    这座城有一半在水里。

    水下打了无数的木桩,修建起类似码头渡口的建筑,又于其上修建屋舍,屋舍有两种门,一种门是人族自己出入的门,还有一种门在水下,供鲛人往来。

    城中有三分之一的人家靠经营餐馆生活。

    间海郡根本没多少人口,理论上没有商贸餐饮等行业的生存土壤,但奚城的城令奚齐是一位很神奇的人,看到了海中的鲛人,也是为了做鲛人的生意才带人修建起这样一座怪异的城。

    水里没有生火的条件,因而鲛人的饮食都是吃生的,但没有动物能抵挡熟食的诱惑。

    鲛人对没有海水味道的熟食一点抵抗能力都没有,成了奚城最大的客户源。

    虽然鲛人手里没有钱,但鲛人手里有比钱更值钱的东西,珍珠、鲛绡、鱼获、海盐、玳瑁、龟甲、珊瑚乃至各类矿石,海洋是一座宝藏。

    鱼获与海盐可以自用,别的则用于同往来炎洲与元洲之间的商船换东西。

    间海与周围海域的鲛人就很喜欢隔一段时间来奚城打牙祭犒赏自己,更有甚者干脆在奚城定居,奚城也为鲛人设计了适合鲛人居住的池房。

    老鲛人准备将丹青托付一个在奚城定居的鲛人,但不能让幼崽白吃白住别人的,更别说丹青还要换药,都需要钱,因而上门拜访前先去了兑钱的地方。

    海国发行的钱也能在奚城使用,但海国发行的钱数量太少,哪怕增发也无法满足人族对钱的需求,于是在人族的城邑时鲛人便会将手里的值钱物换成钱。

    奚城比不得元洲的城邑,换钱的地方只有官方开的这家,所幸价钱还算合理——

    “成色这么好的珠才三千钱?你也太黑了。”

    小吏面无表情道:“这珠真的珍贵吗?我是说对于你们鲛人而言真的值钱吗?珠可以换钱,十个至少九个鲛人拿珠来换钱,我们都攒了足足五船珠,其中宝珠不计其数。”

    曾经在元洲时十金难求的宝珠在鲛人这里随处可见,每天都能看到一两颗。

    城令奚齐也因此开始怀疑自己让鲛人用珠换钱,再用钱在奚城消费的决策是对还是错,总感觉珍珠这玩意在鲛人那里很寻常,一点都不像在人族社会中一般珍贵。这也没什么,对鲛人不值钱的东西在人族很值钱,一船珍珠运回元洲,能够赚到的差价岂止百倍。

    理论上珍珠对鲛人是路边石子,奚城该赚钱还是赚钱。但问题也出在这,鲛人已建国,不同于南溟南部这些乡巴佬鲛人,北方的鲛人长期同元洲陆地上的文明打交道,清楚珍珠在陆地上的价值。

    以前因为太落后,接近陆地容易被当成珍奇动物抓起来,故而哪怕鲛人手里有大量的珍珠也只能用来当石子扔着玩。但如今海国建立,能够保障鲛人的安全,鲛人可以自己找元洲的商人做生意,可以预见会有无以计数的珍珠流入陆地。

    珍珠之所以珍贵在于其罕见,若变成了大街上随处可见的东西,还贵个毛?

    事实也正如此,北归的商船带回了元洲的珠价正在下降的消息,虽未一落千丈跌入深海海沟,却也是迟早的事。

    老鲛人脸不红气不喘的笑道:“当然值钱,我们从蚌中寻珠也很费时费力的。”

    丹青睁圆了眼睛瞧着老鲛人,若她没记错,蚌珠是蚌误吞砂砾之类的东西,又吐不出去,只能含在身体里发生病变产生的畸物。海中很多蚌都会生病,鲛人幼崽最好挖珠,半是帮蚌治病半是寻找玩具。

    除非是特别好看的珠,不然在鲛人中连一条鱼都换不来。

    费时费力?

    撬开蚌壳确实费时费力,但也就这样了。

    小吏不清楚海里究竟怎么个情况,他一没鳃二没鳍,没法去瞅,只是道:“三千钱,不二价。”有二价那也是以后降价。

    老鲛人无奈,只能从袋里又掏了三枚珠,个个都是色泽明亮且圆润的好珠。

    若是曾经,小吏必定是要惊讶珠的成色,如此好珠非常难得,如今却是心如止水。

    专业的根据每枚珠的品相给珠定了价,再缴了税费,四枚珠的税后价钱加起来共一万一千两百零七钱,足够间海郡一户普通人家十年用度,不可谓不丰,但小吏知道,在这些鲛人手里撑死一年就能花完。

    寻常人家自己织布裁衣穿,自己种地种菜吃,需要花钱的地方很少,这些鲛人却不然。

    鲛人对人族的衣服没什么兴趣,不管什么料子,到了水里都白搭,但鲛人很喜欢人族烹饪的熟食,一日两餐都吃食肆。

    吃食肆本身就很花钱了,这些鱼还都是大胃王。

    泅水比跑步更耗费体力,军队的训练项目中有一项便是跳水里进行长途泅水,据说从水里上来后全都要大吃一顿。鲛人不仅泅水,还是在海里泅水,对体力消耗更大,吃得也更多,花钱如流水。

    若非奚城的食材大半是从鲛人手里买的鱼获,价格相对便宜,不然一万钱连半年都撑不住。

    “一万一千两百钱搬起来太麻烦,我给你十枚银毫,一百一十枚大钱,十七枚钱。”小吏一边心算一边从柜子里取出对应的钱币放在案上,各色钱币堆成了一座小山。

    看在老鲛人做得是一笔超过一万钱的大生意,小吏免费送了老鲛人一口箱子。

    老鲛人将钱点了一遍,确认无误后尽数塞入箱中,扛着箱子去采购了许多友人喜欢的东西再去寻友人,将幼崽托付给友人。

    丹青就这么在奚城住了下来,初时只是每天跟着长辈品尝各家食肆的食物,待她对奚城的街巷都熟了后长辈便放她每天自己溜达。

    丹青也不知要干什么,便继续吃,陆地上的食物滋味与海里完全不同。而且,不知是否错觉,丹青隐约觉得这些陆地食物的口感似曾相识,又感觉有些粗糙,庖人已经很努力的将食物做得更美味。

    被辛筝流放到炎洲玩荒野求生游戏的罪犯大多是旧贵族出身,生下来就锦衣玉食、山珍海味,尽管曾经衣来伸手饭来张口,但炎洲生态的残酷淘汰率惊人,高达七成,能够活下来的人都学会了如何靠自己的双手生活。

    曾经吃过最好最精细的食物,如今自己颠勺自然也会努力将食物做好,不管是为了客人还是为了自己。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神厨也没法用劣等食材做出珍馐美味。

    丹青很快对食物失去了兴趣,转而关注起邸报。

    元洲与炎洲之间有商船往来,不断送来被流放的罪犯,顺便载一船邸报,尽管这些邸报的信息最短也是半年前的,但在炎洲仍旧有很多人关心。非常关心控制间海郡的势力是否遇到麻烦,若有麻烦,很多人族高兴得能多吃一碗饭,若很顺利,气得饭都能少吃一碗。

    食肆里有专门念邸报的人,遇到辛筝没脸的情报还会多翻来覆去的多念几遍。

    这引起了丹青的好奇,想要自己收集所有的邸报了解怎么回事,却发现自己不识字,遂拿着钱自己娉先生。

    间海郡的文盲率很低,近乎无,奚城尤为出色。

    贵族只要不是不学无术到人神共愤的境界,海量资源浇灌下,豚也识字。即便是罪犯们在炎洲生下的后代,只要不是完全沉沦,都会教育后代识字,即便父母不管,间海郡也有官序,所有的孩童都要进官序进学。

    很多罪犯都不乐意,免费的教育资源不蹭就是傻子,但官序的教材有问题。

    四岁入官序读书,但四岁的孩子懂什么?还不是官序教什么听什么。

    于是乎这些幼崽完全不能理解父母对辛筝的仇恨,反而觉得辛筝是一代明君,帝国持续了千年的乱世正在她手中结束,而他们是为帝国开拓炎洲的人,帝国没有忘了他们,只是暂时腾不出手来。

    家庭矛盾就很尖锐,因而很多父母宁愿让幼崽做个目不识丁的文盲,或是自己教也不愿幼崽进官序。

    若在元洲,对于这部分人,军队就该上门拜访了,但这里是炎洲,军队数量不足,重心在保障郡城官署以及码头的安全,并不能像在元洲一般上门教育不合格的父母,便只能搁置,爱学不学,官序正好节省开销。

    但在奚城,奚城的城令奚齐坚决贯彻落实辛筝所有政策,无脑支持与落实那种,这种做法让奚齐受到了许多人的嘲笑:家族都被辛筝流放到了炎洲还能如此,心态着实过人,且炎洲距离元洲万里,奚齐马屁拍得再好辛筝也看不到。

    尽管如此,奚城也得到了实惠,每个人都识字。

    可选范围大,手里有钱,丹青很快娉到了满意的先生,是一名老年人族男性,出身大贵族之家,博览群书,知识渊博。

    薪酬一个时辰二十枚钱,每天上课三到五个时辰,日均收入六十到一百枚钱,间海郡大部分官吏的俸禄都没这么高。但换做以前,这么点钱还不够先生一餐饭食的成本,遑论看上眼,但如今为了生存,即便是曾经看不上的小钱,先生也非常珍惜。他年纪大了,以前又养尊处优,吃不了苦,并未习武,年纪大了,身体自然衰败,干不了重活。且以前没下过地也没拿过农具,甚至在家族被辛筝打包流放前连农具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刚来时也曾为了一口饭从事稼穑,干了两个月先生就改行去钓鱼了,若非子孙孝顺,早已饿死。

    但也不能一直靠子孙养,子孙也不容易,还要白养一张嘴,哪怕这张嘴是父亲是祖父,时间久了也不免被嫌弃。因而这笔难得的可观收入,先生无法拒绝。

    双方都很满意,然而一对一的教学才开始就遇到了问题——

    语言不通。

    吃喝玩乐时可以娉个向导当翻译,但读书识字可没法再搭配个翻译。

    丹青无奈,只能先学语言,先生对此没有任何意见,丹青给的钱多,课时越多他赚得越多。

    “你要先学哪种语言?”

    丹青好奇的问:“人族语言有很多种吗?”

    “人族疆域辽阔,每个地方的风土都不同,方言自然也不同,不过我建议你学雅言,间海郡大部分人都会说雅言。”

    雅言一度是贵族才会的东西,倒不是贵族不让底下人学,而是底下人用不着。

    一辈子的生活范围就那么大,根本不会跑太远,用不着,更没那个精力去学第二门语言,生存就已经耗尽了所有的精力,哪有闲工夫学习?

    贵族普遍会说雅言也是因为需要,联姻、游学、朝觐、战争、合纵连横等诸多因素都需要到处跑,语言不通,出了国门寸步难行,不仅要学雅言,还要学别的方言。当然,所有语言里必学的还是自家方言与雅言,前者是母语,后者是青帝留下的规矩,每个贵族都要学雅言,不会雅言的贵族不能继承财产与爵位。青帝的王权强盛,甭管喜不喜欢双语,都没人会跟财产爵位过不去。

    最近两千年里王权式微,贵族不会雅言也能继承家业,但雅言制度用了几千年早已成为根深蒂固的传统,不会说雅言或雅言不标准的贵族等着被嘲笑一辈子吧。

    尽管如此,大部分人族也不会说雅言,只会说方言,熟练掌握雅言的都是贵族。不巧,间海郡的人口不是前贵族就是前官吏,雅言都是必须掌握的技能。

    想要在间海郡生活,学雅言比学任何一门方言都容易。

    怕丹青不懂,回头影响自己的酬劳,先生很认真的为丹青解释了一番。

    丹青无语道:“你们人族真麻烦,语言搞那么多种做什么?”

    先生道:“没办法,疆域太辽阔了,而语言是活的,一直都在变化,每个地方的人族长期不往来,语言自然会产生差异。”

    “鲛人就没有,所有海域的鲛人都说着一样的语言。”丹青道。

    先生道:“那是因为你们交流的主要方式就不是舌头。”

    奚城与鲛人打交道久了也发现一些事,鲛人的语言非常的落后,语言和文字一样,内容都是一直在增加的,由简至繁。鲛人就不,语言很简单,但鲛人又有自己的文字,文字的词汇量比语言丰富多了,但神奇的地方也在这,鲛人的很多文字对应的发音都无法用舌头发出来。

    鲛人在水里都不用舌头交流的,至少不是像陆地生物那样的交流,而是发出特殊的,人的耳朵根本听不到,但鲛人、鱼类能听到且能够传播非常遥远距离的声音。

    丹青无法理解。

    而这只是开头,先生学识很渊博,但物种三观差异是现实鸿沟。

    “冀州一些国家以前的风气为什么那么奇怪?”丹青一边翻着书一边问。“雌人居然不能继承家业,就算是能的地方也要排在年幼的兄弟后面?为官也一样。”

    先生道:“因为女人的力气不如男人,而且女人要怀孕生孩子,分娩时又容易难产,家族辛辛苦苦培养了继承人,结果人因为生孩子就没了,损失太大了。”

    丹青不能理解:“鲛人之间也有体力差异,但只要努力锻炼,多吃肉就会慢慢追上来,人族之间难道不是吗?而且生崽有什么危险的?”

    先生好奇的问。“难道鲛人分娩不会有危险?”

    “分娩是什么?”丹青回以好奇的目光。

    “分娩,嗯,就是女人从肚子里生出幼崽。”

    丹青惊讶不已:“幼崽不是从卵里孵出来的吗?”

    先生思考了一会,大概猜到了症结在哪,遂问:“能跟我说说鲛人是如何生育的吗?”

    “能啊。”丹青很简单的道。“雌鲛人体内的卵在成熟后会排出来,不过这种卵孵不出幼崽,所以雌鲛人在感觉体内的卵快成熟时会去寻找强壮健康的雄鲛人,双方都对彼此很满意后会寻找一处水质干净的地方一起造卵。雌鲛人先排卵,雄鲛人再紧跟着排精,精和卵结合就是真正的鱼卵,将鱼卵安置在温暖的巢穴里,孵七个月左右就能孵出幼崽。”

    先生捋了捋自己的思路。“你口中的卵和精是在体外结合的?”

    丹青点头。“嗯”

    “然后体外孵化?”先生继续问。

    丹青继续点头。“嗯。”

    先生发自肺腑道:“....你们比羽族更神奇。”

    羽族也孵卵,但那颗卵好歹会在母体孕育三四个月,鲛人比羽族还省事,全部体外完成。

    丹青道:“是你们太神奇,幼崽居然要在母体内呆十个月,母体若在这期间要是遇到什么危险岂非要影响幼崽的健康?肚子里揣着卵,为了卵的安全肯定要有很多顾虑,捕食不会不方便吗?没有足够的食物,怎么孵卵?幼崽出生后吃什么?也不知你们是如何延续下来的,居然没绝种。”

    先生皱眉道:“男人自然会照顾母体与幼崽,孕妇只要好好养胎就行了。”

    丹青更加惊奇。“雄人为什么要养雌人?”

    先生道:“男人是一家之主。”瞅着丹青无法理解的眼神,先生问:“难道雄鲛人不养妻儿?”

    丹青问:“妻儿是什么东西?”

    先生:“.....”

    先生花了好一番功夫让丹青明白了妻儿是什么意思,但丹青仍旧不能理解,鲛人如今只有海国发展出了婚姻与家庭,她的部落还处于氏族阶段,没有婚姻也没有家庭,也可以说整个部落就是一个家庭,部落中每条鱼都有血缘关系。

    双方都意识到这是物种三观差异后便搁置了这一问题,换了个话题并开始语言教学,先生也以为这事过了。

    尽管鲛人与人族之间有着浓浓的三观差异,但丹青仍旧对人族产生了浓郁的好奇心,哪怕很多东西实在无法理解也仍旧好奇心旺盛。先生对这个学生也很满意,不仅给钱多,学习资质也非常好,不论教什么都一学就会,这么多年头回见到资质这么好的学生。

    两个月后老鲛人回来接丹青,丹青舍不得走,说服了老鲛人让自己留在奚城读书。

    又三个月,阅览了花钱从奚城收集的所有邸报以及法律书籍后丹青再次与先生聊起了冀州曾经的风气问题。

    “根据我这小半年的观察,人族的孕妇怀孕时并不会躺床上不做事任人照顾,只有在分娩前后的几天才不干活。我也查了下你们的法律,定期休假,一岁三百七十二天,至少休七十四天,还允许把休假的天数攒起来在想休息时一次用完,孕妇休息的时间还没官吏放假时间多。而且官吏比起下地干活的农妇工作量更轻松,干一份轻松的工作,每天干四个时辰的活,一天有七十四天休假,这种生活本身就很养胎。农妇都能平安分娩,没理由休息得更好,吃得也更好的官吏不能,你们人族真奇怪。”

    “还有,人族的王规定发弩啬夫不中,免职;官吏藏匿人口,免职;冒领军粮,废之;供应武器不合格,废之;训练军马不合格,废之;养殖牲畜,牲畜繁育数量不达标,废之;牲畜难产死亡过多,废之;冒领军功,诛之;贪墨钱粮,轻则废之,重则诛之,全族流放;杀良冒功,诛之....”丹青念了一大通的免职、废之、诛之、打包全族流放后诚恳道:“根据我的估算,就你们的王免职、流放与杀官吏的频率,哪怕女官们生一个就难产死一个也赶不上她罢官杀官造成的变更频繁。”

    且丹青询问过不少人,掌控权力的女贵族与当了官吏的女人都很注重避孕,子嗣数量非常少,成活率很高,至少比男性贵族的后代成活率高。男人就相反,身份地位越高,财富越多生得越多,当然,生得多不代表都能活下来。财富就那么多,多一个人分,自己就少分一份。

    从中也能看出来,官吏中的女人生育很少,哪怕倒霉的生一个死一个,造成的官吏变更也就那样。

    丹青说得有理有据,还调查了大量的数据,先生反驳不了丹青,只能道:“以前不是这样的,很宽容,辛筝其人刻薄寡恩,随便一点过错就要罢官乃至杀人才会导致官吏过于频繁的变更。”

    论收拾官吏的速度,辛筝不一定后无来者,却一定前无古人,法律制定的那叫一个细致,根本不给地方官吏自己做主的权力。更可气的是她这么搞始终没出事,不论杀多少官吏,开一次官考就能补上缺口。

    丹青讶异的看着先生:“做错了事难道不应该受到惩罚?”

    先生道:“是应该受到惩罚,但她罚得太重了,随便一点小事就能罢官免职甚至死人,严刑峻法只能令人畏惧,无法真正令人信服。”

    “可所有人不都是畏威不畏德吗?”丹青道。“当人只畏威时,论德无用。”

    先生不悦。“荒唐,威只能令人口服心不服,迟早生乱。”

    丹青:“可你所崇尚的礼乐天下结局是礼崩乐坏,而辛筝的严刑峻法正在让人族重新和平。”

    先生噎住。

    丹青继续道:“还有,先生,道德能让快饿死的人不吃人/肉吗?我在你们的史书里看到了不少大饥,人相食的记载,其中就有你喜欢的礼乐盛行时代的记载,礼乐盛行,道德高尚,为什么还会有人在饥馑时食同类?对了,我看到书上说礼不下庶人,而礼等于道德,礼既然不下庶人,要求庶人遵守道德难道不是无理取闹。”

    先生道:“礼不下庶人是因为庶人整日忙着生存,无暇学习,思考大义与道德,并非不管庶人。”

    丹青挑眉。“这不是更加证明你推崇的道德没那么大用处,最多管一小部分人。”丹青故作老成道:“所以你对人王的很多看法真的挺不讲理的,人比你明白了,与人讲道理都是先将人揍趴下再让人心平气和的听她讲道理。”但丹青也能理解,先生全族被辛筝给打包流放炎洲,全族七百多口人被炎洲的恶劣环境与沉重的劳作淘汰得不到一百口,有偏见很正常。

    先生:“.....这些都是谁教你的?”

    “先生你呀。”丹青道。

    “我不记得我教过你这些。”

    “你教我的东西,我都很认真的进行了思考,再翻史书进行验证,我的想法大多在史书中找到了验证。”丹青一脸我真是一条特别好学特别厉害的聪明鱼。“说起来你们人族的历史可真丰富,不论什么案例都能在里头找到。”

    先生沉默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