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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776 章 第三十五章元

    “那个人用来刺望舒的剑上抹了毒?什么毒竟比蚀神还厉害?能让你与望舒任人宰割。”辛筝努力保持面部表情与语气的心平气和,避免惊吓到中间传话的幼崽。

    无病马上转述:“加强版的蚀神,经纶专门设计用来对付我....元的东西。”

    辛筝不解:“经纶?那个据说与不存在的玉主有一腿的羽人?”

    “他们没有一腿,两个人活着的时候只有书信往来,缘悭一面。”

    那更神奇,什么人能不惜一切只为给一个从未见过面的人复仇?辛筝心说。“他为何要对付你?”

    “因为我寄生在每一任玉主的身体里,他觉得若愚的死与我有关。”这句话无病说得一字一顿的,似一边转述一边咀嚼思考话里的意思。

    那若愚那傻子都能看出来有问题的自尽身亡有没有你的份?辛筝很难不如此想,毕竟经纶是疯子,但这个疯子疯得很有逻辑很有目的性,只不过他的逻辑严重违背了正常人的价值观,但再违背正常人的价值观也是有迹可循的——为若愚复仇。

    辛筝幸灾乐祸道。“效果似乎不咋的?”

    “比普通的蚀神强,但不致命。”

    “因为你早已死去?”

    “谁知道呢,我如今的生命形态说不清是亡魂还是其它生命形态,别那么惊讶,无相、无启、长人这些难道不足以证明生命形态有很多种?我猜测的话我是另一种生命形态,不然解释不了为何活人炼制的毒还能对亡魂管用。”

    辛筝与转述的无病皆嘴角抽搐,活到连自己是死还是活都不确定,是个人才啊。

    辛筝还是觉得不对劲:“以你与望舒的能力,怎可能轻易被人制服?”

    “望舒没反抗。”

    辛筝愣了下。“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刺她那一剑的人是因蜚疫而失去了亲人的受害者,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公审时望舒曾许诺,只要不是与赫胥屠城联系的人想要因为蜚疫寻她复仇,她不会还手。”

    辛筝道:“我以为那只是说说。”

    “你当她跟你一样无耻啊?能面不改色的拿受害者的尸体榨取剩余价值。”

    “那也太实诚了。”

    “她若非这样的实诚人,你会对她那么放心与信任?”

    辛筝无言以对,须臾,道:“你从头到尾说一边具体过程吧。”

    元非常细致的说了一遍,无病一字不漏的转述,辛筝听到五分之一时觉得脑仁疼,听到四分之一时觉得自己血管突突的跳,听到三分之一时已预见了后半段的内容并将事件外的各方势力给勾连了起来,果然,大差不离。

    辛筝生生气成了河豚。

    望舒,为什么经历过那么多的事你还能活得这么实诚?

    元叹道:“有的人会在黑暗中如鱼得水,也有人会在黑暗中寻找光明。”

    辛筝抬眸:“你在骂我?”

    “不,她是坚持自我的寻光者,你是太阳本身,虽然你比她更危险,但太阳这东西,本就是谁接近谁被烧成灰。”

    “我还是觉得你在骂我。”

    “疑心是病,有病得治。”

    辛筝叹了口气。“人已死,我也不跟她置气了,她的遗愿我会为她完成,她的遗体....”

    “她不想葬在玉山地宫。”

    辛筝愣了下。“她想落叶归根?”

    “狐死首丘,何况人乎。”

    但以前的玉主不会,辛筝道:“行,等打下青州,我会在碑林地下为她营建陵墓。”顿了顿,辛筝问:“她留下的遗产里有多少钱?”

    “你想干嘛?”

    辛筝理直气壮道:“谁的陵墓谁出钱,你难不成还指望我掏钱?谈钱伤感情。”

    “望舒当初收集了不少蜃珠、月光明珠、玳瑁、砗磲之类的海产。”

    “海产啊?”辛筝思忖了下,因为海国的缘故,很多曾经很稀有,价值千金的海产如今都跌了,但以望舒的品味,收集的东西肯定是珍品,寻常海产的价格是跌了,但珍品还是很昂贵,遂道:“回头交给我。”

    聊完了望舒的糟心死因,辛筝开始询问另一个问题:“据我所知,启的离开非常突然,他原是想杀无病的,而无病也对他露出了攻击的意图,但他突然就失去控制一般跑了,你是不是能控制他?”

    “你真聪明,对啊,我控制他的身体离开了现场。”

    “为何?”

    “你问的是哪个?”

    “为何你也能控制他?你控制别人躯体的条件不是很严苛的吗?还有,为何他与无病会想杀了彼此?以我对启的心性了解,他不是会对稚子下手的人。”

    “你的问题有点多,先回答第一个好了,我占据别人的躯体的条件很严苛,但要控制别人的躯体并不难,只是非我直系后代,契合度会非常差,躯壳会因此而造成巨大的伤害,而是我的直系后代,直系后代的契合度会好一些,但要好到望舒那般仍旧很稀少,大部分都是一般。但也能控制,只是普通人的躯体,被我控制了仍旧会造成巨大伤害。可若是继承了神力的神子,虽会造成伤害,却没前两者那么严重。”

    辛筝:“....若非知道你生育后代是为了巩固人性,你彼时也料不到自己会变成今日模样,我都要怀疑你生育后代的动机了。言归正传,启难道也是你的后代?”

    “显而易见。”

    “他是羽人,而且我查过,他的祖上皆为纯血羽人,并无人族。”

    “你的族谱上会记载你父亲是谁,你母亲是谁,但会记载你母亲的父母是谁,你母亲的父亲的父母是谁,你母亲的母亲的父母是谁?你的脑子被宗族给限制住了,血缘不由族谱而定,你看西陵荪,她不是风姓,但实际上她也是我的后代。在我扩张到宁北时,那里有了先民居住,被我击败,并入人族,赐妫姓,是后来人族九姓之一。我记得我的第九个孩子同一名妫姓先民成了婚,育有三子,西陵氏是其中一个的后代。算一算,西陵荪大概是他们第四十五代到第五十代的子孙。风姓氏族觉得只有姓风的才是我的后代,西陵荪不是,你觉得西陵荪是不是?”

    辛筝恍然。“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启族谱上有记载的祖先的确是纯血,但近亲通婚生白痴畸形疯子,他的祖上必定会与其他姓氏的羽人通婚,而其它姓氏的人又会与旁的姓氏通婚,只要其中任何一个曾与人族通婚,你的生命信息都会在羽人中蔓延开来。”

    元赞道:“孺子可教也。”

    嘴上感慨的同时辛筝心中也在感慨,无怪乎炎帝能毫无心理芥蒂的选择不姓风的青帝继承王位,后世大部分人对此都无法理解,不同于后来的诸王,炎帝想要传位给直系后代是能做到的,但炎帝就是不传给风姓,只能归咎于炎帝真的很爱人族,没有任何私心。

    辛筝相信炎帝没有任何私心,晚期时的炎帝已经活得没人性了,血缘对她毫无意义。却也相信炎帝即便还保有人性,有私心,最终也还是会传位给青帝。

    什么是直系后代?

    正常人的答案皆为:和自己姓的后代才是自己真正的直系后代。

    嫁出去的孩子生的后代虽然也与自己有血缘关系,但没有人会将自己的财产传给这些与自己不同姓的后代。哪怕没有同姓的后代,那也可以过继同姓兄弟姐妹的子嗣继承财产。

    前者辛筝能理解,五根手指尚且有长短,何况血缘后代,只是不同的人对长短的判断标准不一样,同姓的后代比异姓的亲只是其中一种标准,没有这种也有别的。但后者辛筝只觉得很神经病,兄弟姐妹的血缘后代和自己的血缘后代能是一回事?瞅瞅辛襄子为了不让辛归乡一脉得了江山有多拼吧,亲身演绎何谓兄弟姐妹的后代再好那也不是我的后代,不能继承我的财产,我的后代再有问题那也是我的血缘后代,只有他们才能继承我的财产,其它人想都不要想。

    然随着阅历的增长,辛筝也慢慢理解了为何,那些将财产传给嗣子的人不全是自愿的。

    一部分是被世俗洗脑洗得脑子坏了,只有同姓的后代才有资格在一个人死后为其摔盆落葬、祭祀香火。人终归是爱自己甚于爱直系后代的,与自己死后能不能有饭吃一比,直系后代的重要性也就那样,能为自己摔盆落葬,祭祀自己的人才是好后代,是否直系后代不重要。

    为了让这部分有直系后代的绝嗣者能够接受非直系后代继承财产,世俗也会强制要求嗣子与嗣子的子孙认此人为祖,代代祭祀。因而大部分人还是用财产换来想要的死后祭祀待遇,有大部分自然有少部分,嗣子长大后有足够的身份地位,就是要认生父,会有很多人称赞其孝顺,兕子长大没有足够的身份地位,不能认生父,但将生父接回家奉养。世人虽然觉得不太好,但人都死了,为个死人也不值当,因此只要不是改族谱,并在面子上对死人过得去就行。

    有信了世俗的邪的,自然也有不信的,奈何刚不过宗族。这种制度与观念的受益者太多,而宗族是绝户反的最大受益者,然一己之力无法抗衡。

    哪怕心里恨不能掐死过继的嗣子,也必须捏着鼻子让旁人的血脉继承自己的财产,甚至为了自己后代在自己死后能有个保障,还要忍着膈应,善待这个抢了自己直系后代财产的嗣子,希望嗣子念自己的好。即便对直系后代非常看重,同时也膈应嗣子,能做的也只是私底下偷偷藏起一部分财产留给血缘后代增加一份保障,但大头还是嗣子的。

    当然,也有头铁的,就是不过继嗣子,那宗族也有办法,你活着的时候不肯过继,我等你死了再给你过继一个嗣子继承你的财产,而你的直系后代一个钱都别想得到。

    绝嗣者与宗族斗智斗勇数千载,最好的结果也不过绝嗣者在活着的时候就是不过继嗣子,再抚养与自己不同姓的直系后代,将自己所有的财产都花在直系后代的教育上,一个钱都不留,直系后代接受了教育,未来的路子也多一些。而钱都花完了,宗族便是在自己死后给自己过继嗣子也占不到自己的便宜。但一般人走不了这条路,因为宗族有很大概率会选择让你的直系后代夭折,避免你在活着的时候把钱都花在外人身上,若无保护直系后的能力,倒不如妥协,财产再重也重不过直系后代的生命。

    很多走这条路的人多少会选择妥协,将自己的财产分成两部分,一部分用于直系后代的教育,另一部分给宗族当保护费,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只要宗族吃相不是太难看,还要脸,就不会让直系后代夭折。

    实在不想让人占自己也可以自暴自弃,既然自己没有可以继承财产的直系后代,那就混吃等死,不去赚钱,蹭宗族的吃喝,若是有家产,那就努力将家产败掉。只要自己够穷,就没有人能从自己身上占到一厘钱的便宜。不论死后如何凄凉,活的时候都爽到了,不亏,至于没有财产继承权的直系后代如何,随它去死。

    当然,碰上这种滚刀肉绝嗣者,宗族占不到便宜自然也不会甘心,会汲取教训,加重洗脑力度,让后来的人发自内心的相信人死后必须有祭祀,不然会变成孤魂野鬼,而孤魂野鬼非常凄惨,为了死后不那么凄惨,要接受嗣子善待嗣子。

    同时也会通过其它方式切割绝嗣者与没有继承权的直系后代之间的感情,让绝嗣者相信没有财产继承权的后代不是后代,没有任何价值,加之出于死后的祭祀考虑,绝嗣者自然不会选择成为滚刀肉,甚至为了直系后代虐待嗣子。更甚至在世时虚以委蛇对宗族妥协,对嗣子很好,暗地里为直系后代铺路,等快死时拉着嗣子一起死,避免嗣子挡了直系后代的路。

    即便有不接招的,宗族也应对的法子,大方的允许绝嗣者的直系后代继承一部分财产。一无所有的人掀桌子掀得无所畏惧,但有了瓶瓶罐罐,哪怕只是一点,也很难再无所顾忌的掀桌子。

    这么个普世大环境,正常人自然无法理解炎帝的选择,可炎帝是正常人吗?

    你姓风,你是我的直系后代,是这样,但那些不跟我姓的也是我的直系后代呀。

    啥,世俗不这么认为?

    非风姓的直系后代是不是我的后代,决定权不在世俗手里,在本王手里,有意见站出来,本王杀你全族。

    而炎帝生了数十个子嗣,子复生子,经过数千载,数十代的繁衍与通婚,整个人族想找一个非炎帝直系后代的,登天都比这容易。

    既然大家都是直系后代,与炎帝的血缘关系在竞选王位时便失去了意义,毕竟大家都是炎帝的后代,凭什么你可以优先?

    既然比不了血缘,便只能比能力。

    而当整个人族都是炎帝的直系后代,其它种族与人族通婚,不论是哪一支的人族,不论是贵族还是氓庶还是奴隶,只要通婚生下后代,生的都是炎帝的直系后代。

    不考虑族群、姓氏,只考虑,鉴于羽人与人族当了七千载的邻居,以及羽人那没有婚姻的社会关系....辛筝思考了须臾,忍不住问:“但这样一来,羽人有谁与你没有血缘?”

    “应该没谁。”

    辛筝戏谑道:“恭喜,你达成了很多人的梦想,子孙世代显贵,这片大地上所有王侯贵族都是你的后代。”

    元说:“所有的氓庶与奴隶也是我的后代。”

    “不吸氓隶的血,不然如何维持钟鸣鼎食的肉食者生活?”

    “你有两个孩子,一个孩子疯狂吸另一个孩子的血维持自己奢靡无度不事生产的生活,你会高兴自己的后代可以不事生产轻松快乐的生活吗?”

    辛筝不假思索答:“我会一脚一个踹死....”两个孩子,话到一半辛筝便反应了过来,惊叹道:“那你怎么没气死?”

    “血缘这东西在炎帝时便已失去了意义。”

    辛筝恍然。“对啊,我怎么忘了,你最后生育的幼崽夭折,你的内心尚且无波无澜,何况不是从你肚子里生出来的。”

    “我还有个问题。”

    “说。”

    “无病与启为何会想杀彼此?”

    “我也不知,但两个同时继承了神力的神子无法共存,相见必相杀,不过我猜是为了补完灵魂,毕竟是同一个灵魂的碎片。”

    “以前怎么没发生过这种事?”

    “发生过啊,我有两个弟子,后来只剩一个了,你以为是怎么回事?”

    辛筝怔了下,旋即问:“补完灵魂之后会怎样?”

    “我在活着的那个人身上看到了死去那个人的一些小习惯,还有生者煮的羹汤,和死者如出一辙,不是模仿,而是仿佛就是死者亲手所烹一般的滋味,但生者并非死者。”

    辛筝不由毛骨悚然。“我明白了。”

    看来神子身上的问题真的很多。

    一个话题结束继续找话题,漫无边际的闲聊,确保幼崽无病对元有足够的认知,直到无病露出疲倦之色辛筝才起身告辞,将崽崽交还给家长。

    辛筝一走,无病立马将之前的对话一字不漏的复述给濁山姮听,濁山姮顿觉脑仁疼。

    玉主、巫宗宗主、皇(指代神,与功绩彪炳千古的人王死后得到的帝都是崇高的称呼,不同的是,前者是敬称之一,后者是给予死者的荣耀称号)、巫女、神灵化身....比起人王,代表神权的玉主们拥有更多的称呼,也更神秘。

    濁山姮以前都拿这些当故事听,连政治方面都不需要太过担心,无光死后巫宗内部问题就没断过,失去了曾经的强大,后来好不容易缓过来,辛筝崛起,打压神权。濁山姮对待巫宗只要拿出对神权打压与警惕的心态就行,至于玉主如何,跟她没关系。

    “我想和元谈一谈。”濁山姮道。

    元想了想,濁山姮与无病的关系,除非无病想瞒,否则濁山姮没什么是不能知道的,但以无病如今的年纪,显然不会对亲人有保密意识,遂道:“无病,问她想知道什么。”

    濁山姮道:“我想知道巫子与神力究竟是什么。”

    元知无不言。

    知道自己是寄体而来,无病不由担心的看着濁山姮,濁山姮搂着崽崽道:“不论你的灵魂是什么,你都是我的孙女。”

    虽然有很多问题想问,但一来大家还没那么熟,二来崽崽也累了,濁山姮只问了几个简单的问题便没再试探元,而是让无病好好休息。

    ***

    “小鬼,帮我个忙如何?”

    躺在被窝里的无病嘀咕道:“那你也帮我个忙。”

    “濁山姮不是已经告诉你,你父母都死透了吗?”

    “死了就不能复活了吗?”

    元不太确定的回答:“我不知,或许广袤宇宙有人能做到,但我没那本事。”

    无病懒洋洋的哦了声。“你真没用。”

    元心平气和道:“我又不是神,何况神也不是无所不能的,人力、神力皆有尽时。”

    “你想让我帮你什么忙?”

    “我不能起死回生的。”

    “我知道,你已经说过了。”

    “借你身体一用。”

    无病警惕:“干嘛?”

    “不用这么紧张,你也听了之前的话,你的身体并不适合我,不会有借无还的。”

    “但会有伤害。”

    “确实,会折损你的寿命,大概二三十岁。”

    “你要做什么?”

    “处理望舒的身后事,她希望自己死后能变成一头鲸,我允了她,但没有躯体,我做不了事。”

    无病思忖了片刻,问:“折损二三十岁的寿命,我还能活多久?”

    不算夭折的幼崽,人族的人均寿命只四十余岁,减个二三十岁,无病怀疑自己能不能活到成年。

    “一百七八十岁,玉主的寿命一般在两百岁。”

    “我借给你。”

    “这么大方?”

    无病道:“没有你与望舒,我现在已经是死人了,不是吗?”

    “既然你答应,那就先留个书信,我们需要出一趟远门,别担心,不会要太久,顺利的话一旬就能回来,留个书让你的家长不要担心。”

    “我不能直接告诉大母吗?”

    “你的大母会同意让你折损二三十岁的寿命?”

    当然不会,无病立时反应了过来,起身穿衣,提笔留书,写到一半,思考了一会,将刚写的书函放到烛火上烧掉重新写了一封,这一次改去了会折寿的部分。

    写完后按着元的指导,用特制的骨哨唤来了鲲鹏,向东而去。

    一路向东,辽阔的元洲大地如毯子一般,高山、雪原、高原、雪山、平原、河流、湖泊....一一略过,智慧生物修建的城邑几乎看不到。相对于辽阔大地,智慧生物的城邑聚落实在是太小了,跟地里的芝麻似的。

    元为无病讲解刚刚路过的是哪里,但无病低头什么都看不到。

    当所有陆地景色退去,最终出现在视野里的是接天连地的蓝色。

    海洋比陆地更加壮美。

    洄游中的数以百万计的鱼群、遮天蔽日的大风鸟群、蓝鲸呼吸时喷出的巨大水柱、山岳般的溟鼋....更甚至看到了一头体长百丈的鲲鱼,无病原以为那是岛屿,但没一会发现岛屿在移动。

    比起壮观,更令人触目的是海洋的野蛮。

    中途鲲鹏抓了一条鱼给无病当餐食,无病按着元的指导处理海鱼制作鱼脍时看到了一场海洋捕猎。

    海鱼的内脏不能吃,需得掏出扔掉,但智慧生物不吃,海洋中的生物却是吃的。

    一条体长约莫一尺半的鱼跳起来吃掉了掉下来的内脏,然后一条半丈长的鱼一口吞下了那条一尺半的鱼,惬意的飞出海面呼吸与消食时一条两三丈长的大鱼从海面下扑出一口吞了它,但这条鱼刚吞下大餐,鱼还在半空没回到海里就被一条更大的鱼咬成了两段。

    虾米被小鱼吃,小鱼被大鱼吃,大鱼被大大鱼吃,大大鱼被大大大鱼吃....拢共十一条海洋生物你未唱罢我登场,为无病上了一堂海洋食物链有多复杂的课。

    最终的胜利者是一条以浮游生物、磷虾之类的生物为主食但同时也吃其它鱼类的鲲鱼,一张嘴将方圆一大片的浮游生物、鱼虾统统吸进了嘴里,顺便清理了被染成了红色的海面,让海面恢复了原本的蓝色,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切脍的无病目瞪口呆。

    元解释道:“据说这颗星球的表面有六成五是海洋,面积差不多是陆地的两倍,生物种类自然更丰富。”

    无病道:“这样一条鲲鱼,每天要吃多少食物?”

    元不太确定的回答:“大约三百余石。”

    无病下意识换算了下。“我的体重是三十一斤,一石一百二十斤,约等于四个我,三百余石,约等于....一千两百个我。”

    “你这换算很灵性。”

    “每天吃一千两百个我,一年就是四十四万六千四百个我。”无病大惊。“这么能吃,海里有那么多食物给它吃吗?”

    “当然有,据估测,这样的鲲鱼,在海洋中至少五万头。”

    无病:“....啊?海洋怎么有那么多食物?”

    “海洋的生态与陆地不一样,海洋是立体的,分成很多层,每一层都有生物活动,这些生物大多是猎物,也是掠食者,而鲲鱼,它的食谱很杂,从浅海到深海,从浮游生物到掠食生物,甚至海藻它全都吃,不挑食的物种很少有不兴盛的。等你再大些,对力量的控制圆满了,我们再下海,你到时就会看到海洋的生态有多丰富。”

    “要多久?”

    “得你二三十岁以后。”

    无病遗憾不已,那也太久了。

    就着质朴的海洋风景,无病用完了一顿鱼脍,鱼很鲜,可惜阿父已经不在了,不然能做得更鲜美,难过的将吃剩下的放进芥子珠里留着下一顿接着吃。

    “继续寻归墟吧。”

    找了三天,乘着鲲鹏飞过了东溟大洋,看海洋景色看到吐,也目睹了生洲与祖洲大陆上数以十万计的兽群迁徙的浩浩荡荡,就是没看到所谓的归墟。

    “元,归墟究竟在哪里?”

    “具体什么位置不好说,除了每隔三千岁左右会在一个固定的地方停留一段时间,其余时候就一直在北纬三十度左右的海域中漂移。”

    无病讶然。“你找的是地点还是长腿的生物?”

    “是地点也是入口。”元叹道。“现在还没到三千岁,不然就可以守株待兔了,不像现在,只能在海上撞运气。”

    “好神奇,不过它会移动的话,一旬之内真的能找到?”

    “能啊,鲲鹏飞得快,一旬的时间足够绕着星球很多圈,这要是撞不到,望舒的身后事随便处理算了。”

    无病皱眉。“你也太敷衍了吧?”

    “没有啊,我尽力了呀,实在撞不到我又能如何?”

    “可以多试试。”

    “一旬的时间差不多了。”

    “我不介意晚些回去的。”

    “我很介意,一直对着海洋发呆,风景太无聊了。”

    万幸,第六天时元终于开口表示了找到了那移动速度惊人,不似长腿更似长翅膀的归墟。

    无病左顾右盼,只看到了一片浓雾。“那片雾吗?”

    “不是,在雾里面,那雾只是归墟与海洋接触产生的东西,把身体给我,接下去的要做的事鲲鹏帮不上,得我们自己来。”

    无病配合的让出了身体的控制权,元示意鲲鹏往雾里去,感觉位置差不多时突然起身自鹏鸟的背上一跃而下,同时全力一击击向某一处。

    ***

    “这里再改一改,应该能更稳定一些,还有这里,增幅还得增加,上回就失败了....”

    赤色翎羽的鸟儿一边自言自语一边鼓捣着一堆东西,眼看就要大功告成。

    砰!

    “火鸟,许久未见,你更漂亮了。”元一边打招呼一边从屁股底下摸出一些硌屁股的东西。“这是什么东西?”

    火鸟目光呆滞的看着元屁股底下的垃圾。“我的通讯器....我要把你烧成钻石!”

    高温火焰在火鸟的体表猝然升起,火鸟怒气冲冲的扑向元。

    元下意识抬手一道能量盾,死鸟的火焰比火山岩浆还要烫,沾上就得熟,等了一会却没等到攻击,不由讶异望去,发现火鸟在距离自己脸一寸的地方刹住了,正狐疑的看着自己。

    虽不解火鸟为何停下来,但元抓住机会道:“冲动是恶鬼,不管我弄坏了你什么,我都赔....”

    火鸟怒喝:“滚出来!”

    “什么?”

    “我说,从妙音的身体里滚出来。”

    “谁?你认识这个躯体的主人?”元蹙眉。“不对,你认识的是神子的灵魂?”

    火鸟突然化作了人形,仿佛一位美丽的身高九尺的少女,黑发中有仿佛挑染的缕缕暗红,眼眸亦是赤色。

    少女抬手捏住元的脖子。“出来。”

    元混不吝道:“你掐,继续掐,反正不是我的身体,掐坏了我不心疼。”

    火鸟气结,无奈松开元的脖子。“找我何事?”

    “早这么心平气和不就好了。”元一边说一边随手从旁边的果树上打下几枚仿佛玉石般的枣子,咬了一口,甘美多汁。“很久没来寻你了,你这里的食物还是这么好吃,说起来新一茬的甘木实熟了没?给我来点?”

    “甘木上一茬结的果子已经吃完了。”

    “你怎么不给我留点?小气。”

    冲动是恶鬼。

    世界如此美妙,我却如此暴躁,不好,不好。

    不能冲动不能冲动,你打不过那混球。

    火鸟迅速调节好心态。“找我何事?”

    “原是为了望舒,就是一名神子而来,但现在我想先了解个事,你是否认识神子灵魂碎片完整状态的那个人?也就是陵光。”元一边啃着果子一边道。

    “陵光也是神子。”火鸟道。

    元愣住。“可陵光是和巅峰时的你与鲲鹏那个层次的存在吧?”

    “祂比我们更高级。”火鸟眸光复杂的盯着元的眼睛,准确说应该是盯着躯壳里的另一个灵魂。

    “同为神子,这差异可真大。”

    “陵光是大块碎片,你遇到的都是碎屑,自然不一样。”

    元心生同情,那位倒霉的仁兄是被碎尸碎得多惨?“你与无病是什么关系?”

    “无病?”

    “就是这个身体的主人。”

    “我认识的不是她,是她的前世。”

    “神?”

    “神子。”

    “神子死后一般都会消散融入其它碎片吧?”

    “太易祂,就是你口中的神,分久必合,合久必分。”

    “什么意思?”

    “太易会分裂成无数碎片,每一片碎片都会化成一个生物,但因为是同一个灵魂分裂而来,神子会本能的寻求灵魂的圆满,当圆满时,太易会醒来,而太易醒的久了,又会分裂。”

    元由衷惊叹:“....大千世界,生命之神奇,着实无奇不有。”

    “可以说你是来做什么的吗?”

    “你急什么?”

    “早点完事你早点把身体还给她。”

    “前世的她与今世的她是同一个人吗?”

    火鸟道:“我知她不是妙音,但我仍不忍你摧残她的寿命。”

    元闻言也不再试探,掏出了一条蠕虫,蠕虫的体内有一只美丽得不似人间之物的黄金鸟。“她临终遗愿想做一头鲸,我记得你这里有鲸,麻烦找头将死之鲸,我将它封进去。”

    火鸟疑惑道:“我记得大荒星的海洋里放养了很多鲸类。”

    放养?

    元不动声色道:“大荒星的海洋里食物链太完整了,捕杀鲸的超大型海兽比比皆是,不像你这里,没有什么太厉害的天敌。”

    “那倒也是,但鲸的寿命有限,等它死了,望舒还是得消散。”

    “所以你有没有什么办法?”元脱离重力悬空,哥俩好的搂着火鸟的肩膀道。“咱俩谁跟谁,帮我一回?”

    火鸟皱眉。

    元继续道:“你利用炎帝探路的事,我就不跟你算了。”

    “那是你自己找上门求死的。”

    “虽然我是残魂,但我的记忆并未缺失,需要我提醒你,自尽的路有千万种,炎帝是怎么想到那一条的吗?午夜梦回,你的良心难道不会不安吗?”

    “神话生物不会做梦,对你,我也不会良心不安。”

    元无奈,炎帝当年真的将人得罪得够呛,但这也不怪炎帝,看到此地有那么多奇花异草,无一不比当时的诸族正在培育的作物要好,不薅一把回去都对不起自己对不起天下,至于得罪一只鸟,只要那些植物能种植,这代价太微不足道了。悲剧的是,薅回去的植物就没哪种是能推广的,全都发生了严重的退化,只是退化还是好的,种一颗种子死一株才令人欲哭无泪,更悲剧的是鸟已经得罪了。

    “看来你还是忘不了以前的事,无妨,我时间多,我会用一岁,十岁,百岁的时间来让你消气。”元用包含愧疚之情的声音与深情款款的表情真诚道。

    火鸟好悬没吐出来。“够了,随我来。”

    说是随我来,然火鸟为了赶时间,直接抓着元飞向海边。

    元看着脚下掠过的大地缩影,蛮荒纪来到这里的炎帝在彼时是博学的人,但原始时代的原始人再博学,放在数千载之后的时代也是不折不扣的文盲,面对不同的环境隐约感觉不对,却说不上哪不对。

    然炎帝是原始人,元却不是,脑子里根据望舒生前研究星辰的成果飞速的对比,脚下的重力不对,空气含量也不对,再抬头瞅瞅天上的太阳,太阳的转速与位置、大小、阳光的角度统统都不对。

    这里不是大荒星,这里是另一颗星球。

    归墟是连接两颗星球的通道。

    火鸟的花园是一座漂在海上的山,虽然这座山的面积惊人,堪比断云雪山山脉,但的确是山,还是一座无根之山,在海上漂浮,神话中漂浮海上的神山原型便是这座山。

    一路飞行至山脚的海边,火鸟让元在海边等自己,自己飞进了海里,没一会便带着一条受了重伤快死亡的鲸归来。

    元辨认了下,发现不是成年鲸,是幼鲸,鲸中之王鲲鱼的幼崽,成年的鲲鱼在海中是无敌的,但幼年的鲲鱼却不是,因而还是会受到攻击。

    “将望舒的灵魂给我。”火鸟道。

    元手中的蠕虫吐出黄金鸟,火鸟抬手抓住随时都会消散融入其它碎片的灵魂转手怼进鲲的身体中,又凭空掏出了如小山般的药材怼进了鲲的嘴里。

    元瞅了瞅药材,嘴角直抽,雪芝、太岁肉、金斑菌果、朱果、玉枣....还有很多元也不认识的东西,但可以判断每一样都是能令人延年益寿的好东西,在火鸟这里却仿佛喂牛羊的牧草一般喂着鲲。

    投喂了约莫一千斤的东西后火鸟道:“好了,这些东西足够让她活三万载,等祂快死时我再为祂换个壳子。”

    元:“....这么多,不会撑死吗?”

    延年益寿的好东西,十个人吃至少死九个,还有一个不死不是有用,而是吃的人是长生种,食之无用。

    元对此最鲜明的记忆是炎帝当年得到甘木实后削了些许果肉喂兔子一些,兔子瞬间暴毙。

    并非有毒,炎帝后来用甘木实炼制出了不死药,长生不老了,会吃死人是因为普通人的身体无法承受药性。

    千年人参是好东西,因为这是好东西,将一整根千年人参生吞,暴毙很正常,不暴毙才天理难容。千年人参尚且如此,何况那些能够真正延续寿命的东西。

    “别人会,祂不会。”火鸟解释道。“我对鲲的身体做了一些调整,可以攫取祂灵魂中的神力修补身体。”

    元瞬间听懂了。

    这是生不如死呀。

    强大的药性延续寿命的同时也在不断破坏身体,但这种破坏又会被神力修复,修复与破坏循环往复,直至三万载。

    元发自肺腑的问:“望舒的前世与你什么仇什么恨?”

    “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与我有过节的是祂前世的弟子。”

    “杀你全家了?”

    “杀了我的爱人。”

    “这种仇,你不应该找当事人吗?”

    “当事人也在那时死去了,不过我这样做并非报私仇,这是唯一让满足她永远不做人的法子。”火鸟道。“非自然的长生不死都是有代价的,这已是最轻的。”

    “非自然的长生不死?那也就说有自然的长生不死?什么样的?”

    火鸟指了指自己。

    元愣了下。

    火鸟道:“我生来拥有万万岁的寿命。”

    元嘁了声。“这不废话吗?你天生神话生物,自然与我们这些走捷径的不同。”

    火鸟点头,然后道:“你该走了。”

    “不,我还有些问题要问你。”Μ.5八160.cǒm

    “她愿意借身体给你是信任你。”

    “就几个问题。”

    “待你脱困,我会寻你,不论你有多少问题我都会为你解答。”

    元讨价还价道:“最后一个问题。”

    “问。”

    “你认不认识龙神?在大荒星有个特殊的岛屿,体长千里的巨兽遗骸在海中垒成了岛屿,岛屿上有一个叫龙神的家伙,祂不知自己是谁,也没人认识祂,唯一记得的便是一只被撕成万千碎屑的黄金鸟。”

    火鸟道。“一些神话生物有一种特殊的繁衍能力,死亡后的尸骸中会孕育新的生命,你说的龙神应是遗骸的遗孤,而祂唯一记得的记忆,那不是祂的记忆,是母体遗传给祂的记忆。神话生物会将重要的信息刻在生命信息中,供后代随时翻阅。据我所知,这些信息一般都会很丰富,祂不应该只记得那么一点。”

    “但祂就只记得那么一点。”

    “除非....”火鸟露出了迟疑之色。

    “除非什么?”

    “祂还没出生。”

    “啥?”

    “祂还是一枚蛋,还没真正出生,故而只接收到了母体最深刻的信息,剩下的需得等祂孵化了才能接收到。”

    “据我所知,龙神已存在十五万载,神话生物的孵化期这么长吗?”

    火鸟露出了疑惑之色。“不应该啊,龙族的孵化期是十万载,哪怕因为尸骸中孕育,营养不够,发育得会迟一些也不应该十五万岁都不孵化,祂做了什么?蛋就应该积蓄力量,而非浪费力量,若不想永远是一枚蛋,便将能收回的力量都收回来,不能收回来也不要再浪费。你将这话告诉祂,其余事情来日再说,赶紧滚。”

    元还想说什么,火鸟却已不想说什么,抬手打开了如漩涡般的归墟通道。

    抓起元的后领子。

    走起!

    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