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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宴会生变

    叶夕悄悄从窗缝中眯眼瞧去。殿中宾客上百,众人分头谈笑阔论,嗡嗡杂杂交织在一起。

    大殿里,余姚郡主换了身男装,举手投足仍是女儿娇态,“女儿亲手挖的冬笋,配上熬了一宿的鸡汤,炖了一个多时辰,父王竟不夸一句。”

    会稽王司马昱笑呵呵地端碗细品,“汤极鲜,笋极嫩,道福的手艺天下无双!”

    余姚郡主闺名叫司马道福,听父王如此敷衍的称赞,她嘟起嘴,“罢了,我还用笋子做了些小菜,请诸位……”她环顾堂下,忽然僵了笑意,“王子敬没来?”

    “他一早差人来报,今日来不了啦。”司马昱浑然不觉女儿的情绪变化。

    司马道福哼了一声,“枉我亲自去挖笋,还受了这般委屈。”

    “怎么回事?”一听爱女受了委屈,司马昱脸色一变。

    身旁婢子忙把竹林之事义愤填膺地说了一遍,司马道福不耐烦听,见下座中一蓝一绿男装女子,便径直走去。

    “你七兄为何不来?他不是甚爱清谈吗?”司马道福坐下便问。

    “七嫂突然生病,七兄就在家陪她。”被问的绿衣女子压低声音,“不然,二嫂和我哪来的帖子混进场,来瞧这种难得一见的热闹。二嫂一身清谈的本事,要不是女子,台上坐的哪个能是她对手。”她身边的蓝衣女子听到此话,朝余姚郡主微微一笑。

    司马道福亦点头致意,又撇嘴对绿衣女子说:“她到底哪里好,让他如此上心?”

    绿衣女子扶额,柔声说道:“郡主啊,七兄都已成亲了,别再挂念了,还是赶紧另寻个好夫婿吧。”

    司马道福嘻嘻笑道:“好啊,我让父王去请陛下赐婚,让谢玄娶我。”

    蓝衣女子一愣,又笑着摇摇头,端杯轻抿。

    绿衣女子瞪大双眼,脸颊飞红,“郡主莫开玩笑!”说罢,用余光瞄向相隔不远的谢玄。

    司马道福戳了戳身边人,“去跟他说话呗。”见绿衣女子不停摇头,她望向谢玄,“怕什么!我帮你。”

    谢玄坐姿挺拔,就着案上一碟红枣漫不经心地吃着。大殿之上人声起伏,偏他面无表情,也不与左右闲谈,浑身笼罩着生人勿近的气场。一旦喧杂涌到他身边十尺之内,即刻被冻结成冰。

    绿衣女子赶紧把余姚郡主往后一拉,“别去,谢郎不喜欢周围人喋喋不休,会嫌烦的。”

    司马道福连连摇头,“你就一辈子远远看着吧。”

    绿衣女子的眼神又在谢玄身上流连几番,才回头继续听余姚郡主说起竹林之事。她们几次投来的眼神,谢玄都未曾察觉,却都落在叶夕眼里。

    她一直犹豫要不要进去找谢玄。这时十来名婢子托着菜肴,鱼贯从门口进入大殿。罢了!那两个道士讲的话才是大事!她赶紧跟在队伍最后一个,低垂着头混入大殿,绕到谢玄旁边。

    谢玄正端起茶杯,突然背后被人一拍。他回头,见叶夕用手挡脸,缩着身子,模样滑稽,“为何鬼祟?”

    “嘘!”叶夕忙作势噤声,又附耳说了遭遇。

    谢玄眉间神色越发凝重,“你可看清那两人模样?”

    “一个黝黑矮胖,一个黄黄瘦瘦,还有小胡子,别的也记不清了。”

    “阿羯,”声音来自邻座,蓝衣女子看了眼叶夕,又睨向谢玄,“家里何时多了这位书童?”

    谢玄答道:“前几天捡到的。”

    见对方问起自己,叶夕只好礼貌一揖,“见过、见过……”她手肘一碰谢玄,小声问道:“怎么称呼?”

    “我长姊。”

    叶夕恍然,再次施礼,“见过谢娘子。”今日听到她的论言,叶夕还生出几分钦佩,眼前这位女子,有不输须眉的才识与气度。

    两人举动落在谢道韫眼底,她深深看向叶夕,“听闻前几日阿羯带回府一名女子,想必是你。看样子你们并非初识,不知娘子跟阿羯有何渊源?”她在清谈会上曾刻意压低声音,此刻询问叶夕,又恢复了本音。

    叶夕一怔,和谢玄有何渊源……她不知从何答起,叶坞覆灭于她而言,只提起便心如绞痛。

    “以前就认识。”谢玄突然接话,但他并不准备多说。

    谢道韫眉头轻扬,脸上一抹讶异闪过,也未说别的。

    旁边响起了一道温柔的声音,来自于谢道韫身边的绿衣女子。“你是……伺候在谢郎身边的?”她打量着叶夕,连头发丝都仔细瞧了一遍。见叶夕疑惑望来,绿衣女子腼腆一笑,“谢阿姊是我二嫂,我叫王孟姜。”

    “回头再说与你们,现在来不及了。”谢玄扯起叶夕正欲离开,却听有人把茶杯往案上重重一搁。

    “我还当谁家书童敢这般嚣张,原来是谢氏的人。”司马道福满脸不悦,转头对座首的会稽王说道:“父王,就是她对我不敬!”

    满堂宾客纷纷看向这里。司马昱双眼一眯,细细打量起叶夕。方才谢道韫跟叶夕说话时,王孟姜也听见了,此刻见谢玄抓着叶夕手臂,顿时咬紧朱唇。坐在对面的郗超则是一幅看好戏的神情。

    叶夕叹了口气,转身朝会稽王深深一礼,“禀王爷,在下确实对不住郡主,倒着走路,未注意到冬笋拦路,一脚给踩断了。但在下万万没有不敬郡主,当时就给郡主赔了根更大、更白、更肥的冬笋。郡主不满意,在下苦思冥想,定是诚意不足,改日在下定会凑齐整整一车肥胖白嫩的冬笋,向郡主赔礼。”ωww.五⑧①б0.℃ōΜ

    郗超唇角轻轻一扬。叶夕分明听到身旁的谢玄噗嗤一笑,但抬头看他时,他又是一副冷清模样。司马道福听得拧眉,这小书童忒会狡辩,这般说辞,不就是暗指是她心胸狭隘?

    司马昱抚须一咳。这书童把事情当众说开,确是小事。在座宾客都是清谈名家,若堂堂会稽王因一根冬笋,跟谢府一个小书童计较,实在不成体统。他扬手一挥,“罢了。”

    叶夕感激一礼,然话锋一转,“现在玄光殿很危险,有人要来放火,还请诸位早作应对!”

    听到此话,郗超眼神一凛,看向谢玄。察觉到这股目光,谢玄朝郗超微微点头。

    司马道福鼻腔一哼,“这书童口齿厉害,只怕又是什么脱身诡计。父王,别被骗了!”

    郡主以为谢玄会训斥几句,没想到,谢玄只是对会稽王拱手礼道:“家里书童年轻不懂规矩,改日玄定当亲自向王爷和郡主赔罪。此刻事关紧急,还应即刻派人检查炼丹房,看是否丢失了硝石。”

    同在座首的和尘子道长沉思片刻,转身对司马昱说道:“还请殿下稍待,贫道即刻差人去查炼丹房。”

    见和尘子开了口,司马昱捻须点头道:“也好。”

    “丢了几颗丹药罢了,有必要如此大惊小怪?”司马道福满不在意。

    叶夕深吸一口气,拿出耐心,“郡主可别小瞧了硝石,道门常用硝石炼丹,它却并非寻常丹药。据道家典籍所载的金丹伏火之法,硝石与硫磺相遇,易生大火。”听到此话,谢玄回头睹了一眼。

    和尘子抚须点头,“小书童竟晓得道门中的金丹伏火之法。”

    叶夕忙垂首说道:“是阿郎以前说过的。”

    谢玄收回目光,面色平静。郗超却盯着她,目光饶有兴趣。他招来候在殿角打扮成家仆的暗卫,低声吩咐了几句,那人随即领命而去。

    大殿上的宾客们纷纷私语起来。不过片刻,被差去查看炼丹房的道士匆忙跑回,“师父!丢了两箱硝石,两箱硫磺!”

    众人俱是一惊!

    司马昱一拍桌案,正要站起说话,却突然袭来一阵眩晕,教他站立不住,踉踉跄跄地瘫坐下来。

    “父王!”司马道福一急,想要冲上前搀扶,却发现自己也突然头重脚轻,眩晕不已,只得跌坐回原地。

    叶夕环顾一周,见宾客们几乎都是这般,扶着额头大呼眩晕。甚至那些侍候在旁的婢子,也歪歪斜斜站立不住。殿内倒下的竟有上百人!

    谢玄的眼神已有些迷离,他当即以长剑支地撑住身子,朝叶夕低语道:“香炉有问题。”

    叶夕心中巨震,“你感觉怎样?”她只觉脑海有些浑噩,但闻得时间不长,所以影响还不大。

    “无妨,是让人昏睡的安神香。”谢玄弹出剑鞘,掌抚剑刃,顿时皮肉外翻,鲜血迸出。十指连心,剧烈的疼痛让他不禁倒抽一口气,目光随即清明许多,“会长啸吗?”

    “什么?”

    谢玄皱眉,“吹哨,会吗?”

    早说嘛!叶夕点头,“会!”

    “先去灭了香炉,再出去吹哨。一长三短,无终他们会来找你。”

    “那你呢?”叶夕迟疑问道。

    “快去!”说罢,谢玄摇摇晃晃朝郗超走去。

    叶夕咬唇,转头寻到大殿柱下摆放的几只香炉,迅速拎起宾客案上茶水,依次浇灭了香炉,然后朝殿门口跑去。

    走到郗超案前,谢玄拎起一壶清茶,径直朝郗超头上泼去。被茶水一烫,昏沉欲睡的郗超猛然惊醒。谢玄一把将他拉起,深一脚浅一脚往门口走去。

    两人刚靠在廊柱上。先前被遣走的暗卫步履蹒跚地返回,他的手背被自己咬出一个深深的血痕,强撑着有些眩晕的精神,暗卫半跪说道:“秉郗参军,玄光殿周围未发现硝石。”

    “不在玄光殿?”郗超和谢玄俱是一惊。

    “属下想不通,若要取贵人性命,贼人何必如此大费周章?”暗卫说道。

    “不……看来他们只想困住我们,阻止我等离开后湖观。”谢玄凝神思索道。

    “此地与建康城相隔整片后湖,若绕湖回城请援,恐怕太远,”郗超揉了揉额头,“往北八里外,是桓冲将军所领振威营驻地,去那里求援更快。”

    暗卫抱拳请命,“属下愿往!”

    “阿郎!竹林失火了!”孙无终领着两名谢府部曲神色焦急,匆匆而来。叶夕也跟在他们身后返回。

    众人闻言又是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