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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出城之计

    见谢玄正往外走,叶夕忙追上去,“谢公子,那个温大鸿胪是你们的人?”最开始,若非那个温大鸿胪发脾气,慕容令就不会出现在西城门,也就不会被挟持。她一直在想,除非温大鸿胪是他们的人,不然他们怎能确定慕容令会来?

    “温统?”谢玄摇头,“交易而已。”

    还没等她想仔细,谢玄又走远了。叶夕追上他,“高当家他们都是流民百姓,怎么攻下城门啊?”这计划,实在令她不安。

    “地窖里藏有一些兵器。”

    “可你们只有三四百人吧,寿阳守军有多少人?”

    “豫州军一万多人驻在城北大营,城里最多三千人,他们会轮防。”

    “那也有十倍差距!”

    “寿阳北门外就是豫州军大营,建康城在东南方向,所以寿阳防御重在东南,北门最弱,只有三百卫兵,我们集火北城门,尚有胜算。”谢玄一边走着,一边解释。

    “其它城门守军来援怎么办?”

    “就算来援,城墙上通道狭窄,现下还堆有不少酒坛,只需稍作布置,就可阻断墙上通路,让守军从城里街巷走。而城内巷陌逼仄,大可占据要位,堵住援兵来路。况且从里往外打城门,漏洞极多,只要争取足够时间差,就有攻下城门的机会。”谢玄已走到地窖出口处,迅速爬到地面。

    “你就这么有把握拿下来?”叶夕也爬出地窖,紧紧跟上。

    “只是有机会罢了。”谢玄猛然停步,转过身,“但不试试,怎么知道?”

    叶夕不防,撞上他的胸膛。她赶忙后退小步,昂头接住他的目光。一贯平静的谢玄蹙起眉头,桃花眸中难得凝着忧色。她突然语塞,“我不是不信你,只是担心……温统出城或许是个时机,但太冒险。为何不在城中蛰伏,静待更稳妥的机会?”

    “我说过,”谢玄叹了口气,“但高当家不愿意,他说有机会就要拼。此番能否成功,我并无十分把握。”

    叶夕一怔,“他们当真胆大……”

    “不胆大,他们也不会走上现在的路。”谢玄的眸色重归平静,闪烁着灿然的光,“我懂他的心思,与其茫然等待未来,不如抓住眼前,思定前路,拼力一搏。”

    听他低缓的声音,叶夕稍解犹疑,“可……就算攻下城门出了城,北门外不远就是军大营,到时他们调兵前来……你们岂不是要被前后夹击,自寻死路?又不能占着城门不动。”

    谢玄轻轻一笑,“就要占着城门不动。”

    叶夕完全不明白了。刚琢磨起他这句话,肩头就被重重一拍,叶朝大喇喇靠过来,“我早就说了,谢玄这路子太野。”

    把他的手嫌弃地拂开,叶夕又问:“占据城门有何用?”

    谢玄仰头观天。西边暮色绯红,东边漫天青蓝。他重新迈步,“无暇详说了。你俩在这,时机一到,会有人来接你们出城。”

    “你呢?”

    “去帮忙。”谢玄已经绕过一堆酒坛。

    “谢玄!”叶夕上前抓住他手臂,“你们可有攀墙屐?”

    谢玄停下,眉头微蹙。生活中人们常穿木屐,但在行军打仗中,士兵有时会穿一种铁屐,鞋底嵌满细钉,攀墙登山尤为方便。这次他们计划攀城墙奇袭,若有这种铁屐,会事半功倍。

    “我看寿阳的夯土墙有些年头了,坑坑洼洼的,就算没绳索,只要手持利刃,脚穿攀墙屐,一样爬得上去!”叶夕飞速说道。

    “他们积攒的武器没有这种铁屐,也来不及做。”谢玄轻咬下唇,看来在认真考量她的提议,最终他仍摇头,“罢了。西门那边还能拖一两个时辰,我们得赶往北城。”

    叶夕眼底浮出失望,“那……”

    “多想无益,你们照顾好自己。”谢玄望着她,又看了看她身侧的叶朝,“出城后,跟我回建康。”

    叶夕怔怔看着谢玄消失在院子门口。突然,她左右一望,猛拍额头,“方才怎没想起来!”

    在她身边的叶朝被吓了一跳,不过他并不奇怪。从小她的奇思妙想就很多,八成又想出了什么主意。

    等谢玄和高衡他们赶到北城时,天色已近全黑。按照之前的计划,他们各自分散,埋伏到预定位置。

    早在制定计划时,谢玄就想亲自带一队人攀墙奇袭,可高衡无论如何都不同意,非要他在暗处策应。此刻他只得爬上这座货栈的草垛顶,静静伏身。他已在这里等了一个多时辰,躺在手边的弩,是高衡给他的。

    稍有些战力的年轻人都去冲锋陷阵了,留在暗处的大多老弱,唯独他一个身负武艺却不被准许上阵的年轻人。虽然高衡没明说不同意让他上阵的原因,但他知道是因为自己的身份。

    “谢公子!有火光了!”旁边是一个五十多的老翁,方才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西城方向。火光,是让主力人马正面进攻北门的信号。

    谢玄闷闷“嗯”了一声。城墙高约四丈开外,货栈外墙与城墙只隔一丈多的甬道,平时入夜之后无人通过。此刻却有个十人小队,静静蛰伏。他屏住呼吸,将弩箭对准城墙之上。

    暮色消失,月色未明。城墙上有昏昏绰绰的火光,刚有一队巡逻卫兵走过,还无人发现墙下异状。城墙往东,湮没在夜色里。突然,上方传来喧杂之声。有士兵大喊:“北门有异,快去看看!”墙上火光攒动,朝北城门涌去。

    又过半晌,放哨的老翁见城楼上守卫都走了,吹起数声短哨,甬道里的十人小队即刻行动起来。弯钩,射弩,拉绳,攀墙。黢黑的人影依次爬上城墙。

    谢玄一丝不动,稳如磐石。

    人影爬得越来越高。

    谢玄紧扣弩机。

    最上面的人离城墙顶端不到一丈了。

    墙顶仍然没人,谢玄放缓呼吸,没人最好。

    不到半丈了。

    突然,老翁在谢玄耳边低声惊呼,“城西又有火光!”

    谢玄心下一悸,那边任务最危险,竺瑶、吴序带人劫持慕容令,孙无终带队佯攻西门,先吸引守军过去。之前约定,若遇困境即以火光为信。莫非……他们遇到了危险?

    他回首往城西看去。昏暗的夜色下,房顶绵延伸展,遥遥一点火光尤为扎眼。

    就在他回头的瞬间,城墙上一声惊喝:“什么人?”

    “砍断绳索!砍断绳索!”

    谢玄迅速回头,抬弩瞄准!

    可来不及了,攀墙的绳索已被斩断!

    眼见快要攀到的六个人,纷纷摔跌下来!

    “快放箭!放箭!”城墙上的卫兵伸头大喊。

    “弓弦怎么断了!”

    “加强巡逻!有贼子攀墙!”

    城墙上喧杂顿起。

    谢玄狠狠砸了一拳,翻身跃下草垛,翻过外墙,去寻跌下城墙的人。

    等他赶到,摔下来的人大多已经站起。有五人受了轻伤,无甚大碍。可领头那人却站不起来了,“我右腿断了……你们先撤……别管我……”

    谢玄蹲身查看他的伤势,“左脚如何?”

    “还好,能动……”

    “你俩扶着他!”谢玄举头查看四周情形。一面城墙,一面街坊土墙。甬道内没有其他人。他们得赶紧撤到隐藏在巷陌中的据点,就安全了。

    “走!”谢玄抽出山河剑,挡在最后。

    夜色里,远处遥遥传来喧闹。陶器碎裂、兵器碰撞、卒民喊杀交织在一起,传进谢玄耳中,让他心底难以安宁。北城巷陌中早已设下重重障碍,阻住从城里前来增援北城门的守军。他们前往据点的路上暂无危险。

    一进入据点宅屋,谢玄大吃一惊。

    高衡正蹲在墙边,为一个手臂受伤的兄弟包扎,一见到谢玄,惊道:“你这队也没成?”

    谢玄摇头,疾步走过去,“你们这边怎样?”

    “唉!”高衡摇头,一拍大腿站起来,“城西又燃火光,卫兵到墙垛边查看,看到我们射上去的弯钩了。唉!差点就成功了!”藲夿尛裞網

    “我们也是。”谢玄环顾屋内,瘫坐有五六名伤员,三个攀墙队伍都铩羽而归。他垂眸思虑,“佯攻西门的队伍恐怕已经撤退了,也不知竺瑶他们能不能顺利带走慕容令。”

    高衡拍拍谢玄的肩,有意安慰,“放心吧,丁九巷有人接应他们。”

    “关键还在我们,若不尽早攻下北门,便功亏一篑。”谢玄提弩站起,目光炯炯,“没受伤的都跟我来!”

    高衡伸手欲拦,嗫嚅着嘴唇想说什么,却终究没说话,放下了手,“我也去。”

    他们正走到门口,木门突然“吱呀”一声打开。

    一名酒肆伙计背着一个半人高的大麻袋,闪身进屋,把麻袋“砰”一声丢在地上。袋子鼓鼓囊囊,看来颇有重量。

    又一道纤细的身影随后进屋,放下背上麻袋,她一眼就瞧见站在最前面的谢玄,“谢公子!”

    竟是叶夕!

    还没等谢玄开口,她从麻袋里掏出一双木屐,举到他面前,“你看!只要在木屐底下挖出细缝,嵌入陶片,多嵌几排,不就能作攀墙屐了!”

    在鞋底嵌陶片并不难,只是从没人这么想过。这些都是杂役们在夏日穿的麻绳木屐,鞋底陶片是些酒坛碎片,酒香混着鞋臭,味道甚是难闻。她就这么拿在手中,去凿开一个个细缝?谢玄接过木屐里外翻看,又看向她。

    叶夕蹲在地上,从麻袋里掏出一双双木屐,“我去找酿酒场留守的人,他们翻找出来不少木屐,我们做成了五十多双!有了这个,你们攀墙就能事半功倍,轻松很多。那边人手紧张,还有任务在身,我就想自己给你们送来,好在这位兄弟说能为我带路。”她抬首见谢玄面若冰霜,脸色一僵,“我不该做吗?”

    “呵呵呵!”高衡蹲到她身边,“小娘子还会弄这个呐!该做!太该做了!”他笑呵呵地翻找出一双木屐,套在自己鞋底比量,还招呼屋里剩下的人,“都来拿!都来拿!快快快!动作快!”

    叶夕高兴了些,“你们正要出发?”

    谢玄深吸一口气,把叶夕拉到一边,“叶朝呢?”

    “我让他留下,这回他老实,没说二话。”叶夕一把拉住他的袖角,“听说你们连妇孺老翁都有,不如加我一个!”

    谢玄蹙眉,俯身放低声音,“此非儿戏!”

    叶夕深吸一口气,一进门,谢玄就没有好脸色。她好心好意想出份力,他一句好话都没有。罢了,帮他们出城也是在帮自己。她抢过他手里的弩,“论年纪你还得叫我声阿姊!你都能帮忙,为何我帮忙便是儿戏了?何况我弩箭射得极好,你信不信?”

    谢玄叹了口气,没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