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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不太乐意

    绵绵春雨落在水面上,激起鱼鳞般的波纹。河岸边连绵的桃树顶着花蕾,在雨珠的梳洗下更显粉嫩。沈容说过,这条穿城而过的小江两岸种着十多里桃树。渡口附近的桃树最多,又叫桃叶渡。春日桃花灿烂,秋日落叶缤纷,来赏景的人比坐渡船的人还多。

    叶夕新找的屋舍就在小江边,推开窗户就能看到河边桃树,还有河面停泊的花船。她打算在后屋一间房住人,一间房开炉铸镜,前屋用作商铺。沿靠小江的整条长街都是酒肆花楼,横向七八条小巷如鱼骨分布,坐落着鳞次栉比的商铺,胭脂首饰布匹青瓷粮店饭庄应有尽有。景然堂也离这里不远。正如沈容所说,建康繁华莫过此处。

    找到铺面后,叶夕便忙碌起来。采办,收拾,绘图,制模,融蜡等等各种事情且得要做,都靠自己一个人忙活到底还是局促。终于把店里一面墙的木柜摆好,她站起身靠在柜边喘气。尚有凉意的早春里,她已是满头大汗了。

    累的时候,叶夕也有一瞬后悔,要是没让阿利去诸冶监,留在身边帮工就好了。不过她又摇头失笑,算啦,阿利有他自己的人生,叶坞都没了,干嘛一直让他当仆从呢。

    “叶阿姊!”一柄油纸伞钻进了店门,落伞收起,是沈容。藲夿尛裞網

    “阿容来啦!”叶夕盈起笑意,看到沈容手里拎的药材纸包,“又去送药?”

    “嗯!路过进来看看你。”沈容扬了扬手里的药材,“我找到能勉强替代的方子啦!这就送到马家去,叶阿姊先忙,我走了啊!”

    “去吧。”

    歇息了片刻,叶夕起身继续干活。

    没过多久,门口又传来脚步声。叶夕回头一看,有人一袭青衫手执纸伞,迈步进门。他回身收伞,正是谢玄。他在门槛外抖了抖伞上雨滴,将伞倚放在门边。

    怎么一见他,心脏便倏尔漏跳了半拍,叶夕咳了一声,“你怎么来了?”

    谢玄进门便仰头四望,“都是郎主我出钱置办的,自然要来看看。”

    “现在可没地方让你坐。”叶夕撇撇嘴,转头看向一半地面都乱糟糟的店铺。

    没想到谢玄径直卷起衣袖,开始推还未摆好的木柜,“收拾好就有地方坐了。”

    叶夕惊讶得睁大眼睛,“你今天很闲吗?怎么就一个人?孙无终不是整天都跟着你吗?”说完,她才意识到自己噼里啪啦地问了一长串。

    谢玄干活的动作倒是麻利,回答得也很有条理,“今日沐休没事做,活动一番对身体好。没必要走到哪都带着一帮人。孙无终一大早被他阿姊叫走了,说是他姊夫出门找药,一天一夜都没回家,诸冶监也找不到人,让他帮忙找找。”

    他很快整理好乱糟糟的东西,拍了拍手掌的灰尘,又望向叶夕说道:“你要的冶铜炉也备好了,回头我让人搬来放好。”他想了想,又说:“明日我找几个人过来帮你收拾。”

    “啊?”

    谢玄忙补充道:“都算在报酬里,不必推辞。”

    叶夕回过神来,恍然笑了笑,“好。”

    两人一时无话,谢玄默了片刻,突然又说:“过段时间三月初三,晋人在那日都会出门踏青赏景,你要不要……来一起钓鱼?”

    “钓鱼?”叶夕失笑,“我不会钓鱼啊。”

    “我教你,很简单。”他微笑着看过来,眸色清亮。

    “那我再想想……”叶夕转头,无意触到他的眼神,又忙躲开,“诶,建康士族喜欢钓鱼的人多吗?我是不是也恢复一下卖鱼钩的营生?正好趁这日子多卖些?”她还越说越起劲,兴奋地一拍手掌,“幸亏你提醒,多好的商机!”

    “随你。”察觉到她的迟疑,谢玄淡淡一笑,转身往里看去,“我进去看看是否需要收拾。”

    待他走进里屋,叶夕却突然蹲下来,大口呼气,在心里愤愤自语——危险人物!谢玄!都说了要离他远点!怎么还一见他就高兴得不得了!他这人!知不知道不要随便对人笑啊!无事献殷勤!必有所图!

    “阿夕!”

    一声高呼,让叶夕猛然回过神来。她抬头见是桓徽一脚踏进门来,径直走到面前蹲下,“怎么蹲在这里敲地呢?地面坏了吗?”桓徽低头认真看了几遍,“挺好的啊。”

    叶夕咳了一声,赶紧把桓徽扯起身,“你怎么也来了?”

    “怎么?还有人来?”桓徽四顾一看,屋里并没别人,她又开心说道:“我来约你呀!没几天就是三月三,咱们一道瞧热闹去!”

    “什么热闹?”叶夕诧异道。

    桓徽哈哈一笑,放低声音,“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讲过的么,每年三月三总有一出好戏,今年定然也不例外,到时我带你瞧。”

    叶夕偏头回忆,突然想到,“就是那个余姚郡主司马道福,每年三月三都要挖空心思见王七郎的事?”

    “对啊!”桓徽越说越好笑,“以前王七郎未婚就罢了,去年王夫人还在旁边呢。哎,今年不知会是什么场面,咱们一定不能错过。到时我来接你啊!”

    “等等!”

    “怎么?”

    叶夕拖出桓徽的手,正迟疑该怎么说。方才桓徽说完的瞬间,她竟想的是……想跟谢玄一起。想完又懊恼,能不能有点原则离他远点!还不如答应桓徽。

    还未等她开口,里屋传来一道声音,“她已答应跟我一起了。”谢玄踱步而出。

    桓徽瞧着他走近,挑眉轻笑,“谢兄总是动作很快嘛。”

    “桓娘子也不慢。”谢玄走近站定。

    “让阿夕自己决定。”桓徽望向叶夕。

    谢玄顿了顿,说道:“好。”

    桓徽也拉起叶夕的手,认真说道:“谢玄八成叫你去钓鱼对不对?建康城里谁不知道他钓鱼那叫一个痴迷,到时你在旁边杵着干嘛呢?哪有瞧热闹有趣。”

    谢玄摇头失笑,“她从不是那种爱看热闹的人。”

    “阿夕你自己说吧!”

    他们两人同时看着自己,叶夕左右看看,犹豫半晌终是说道:“那就……就……一起吧!我一边看钓鱼,一边看热闹,可好?”

    谢玄和桓徽的表情都凝固了。

    终于好说歹说,把不太开心的桓徽送走了,叶夕才松了口气。但店里还有一尊大佛没有走,她回头望向谢玄,他倒是一贯表情淡然,看不出来心情。

    她背着手走到谢玄面前,试探着问道:“你……也不乐意吗?”

    “没有。”他垂下眼睫,侧身转向,抬肘闷声咳嗽了一声。

    “那你笑一下。”她戳了戳他的衣袖。

    “不太想笑。”

    “你之前都一直在笑。”叶夕转到他面前,不知为何,她竟然有点愧疚,“我也没法子嘛。”

    他还是没表情。

    叶夕想了想,鼓起腮颊,非要他看到,然后说道:“河鲀是不是长这样?”

    谢玄终于忍不住扬起嘴角,“才不是这样。”他合拢双手比划着,“河鲀的头只有这么小。”

    “谢玄!”叶夕柳眉蹙起,“你的意思是我头大么?”

    他瞧着她生气的样子,哈哈笑出声,“这才像河鲀。”

    言阿羯又回来了,叶夕看到他毫无负担地笑,心底莫名松了口气。就好像,他本来就该这样笑的,而不是那般满怀心事的沉默着。

    谢玄笑够了,垂眸直直凝视着她,“叶夕。”

    “嗯?”

    “其实……”

    他话还没说完,叶夕突然朝外面高呼一声,“阿容!”

    谢玄转头望去,见沈容和孙无终各撑一伞,在门前街上匆匆走过。听到叶夕的喊声,他俩回头看来,亦同时看到了屋里的谢玄,便折身走来,“阿郎!”“阿郎也来啦!”

    ——其实我不乐意。谢玄只好把这句话咽了回去,朝他俩颔首点头,向孙无终问道:“找到你姊夫了么?”

    孙无终蹙眉摇头,满脸忧色,“城里他常去的地方都找过了,都没找到。”

    沈容在旁说道:“我去马家,见孙阿姊都急哭了,但孩子身边离不了人,我陪了她们一会,见无终阿兄回来说没找到,便说跟他一起找。”

    等等……虽然叶夕很疑惑,沈容为何把孙无终的阿姊喊孙阿姊,把他姊夫喊马叔,这不是差着辈分么……但此刻不是问这些的时候,“那我也帮你们一起找。”

    “叶阿姊!”沈容突然想起一件事,“你记得那天在景然堂,我跟马叔说过的话吗?”

    叶夕努力回忆起来,“嗯,你说若是满城都找不到紫菀……或许到钟山上试一试……难道他去钟山了?”

    “我们去钟山找找!”沈容激动地望向孙无终,他当即点头。

    叶夕当即回屋里拿伞。谢玄昂头瞧着漫天的雨幕,“我与你们同去,坐谢府牛车。”

    之前沈容告诉过叶夕,钟山在建康城西北边十多里外,因为山顶的紫红石壁在阳光映照下,能显出紫金光芒,所以许多人常去钟山赏景,盼望能目睹这一奇观。

    牛车一路行着,孙无终在前赶车,叶夕、谢玄和沈容坐在车里,虽然都没开口说话,但每个人都越发心照不宣。

    若是马有孝真去钟山了,一天一夜都未回来,到此刻又过了半日,又逢雨天,只怕……